2. 平息(1 / 2)

番外 三傻二瘋 8252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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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樣緊要的關頭,時間的變動隻能以分鐘來計算。鎮國公主甚至沒有時間更換衣服,當夜子時二刻,她派遣心腹侍衛到四處傳信,緊急召來了政事堂中所有的重臣。

外麵已經亂如鼎沸,朝廷上層不可能有人還睡得著。幾位宰相的住處離大內很近,半刻鐘內陸續都到齊了。可於垠嶽隨行統領禁軍,片刻不離大內的嶽飛,反倒是來得最遲。一刻鐘後他匆匆趕來,卻表示自己收到了宗府的傳信——在反複服用青黴素藥粉之後,宗相公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有了基本的神智。他隻聽家人簡單解釋了幾句,便命長子宗穎迅速入宮,要向朝廷傳達自己的意見。

宗府離大內政事堂其實也不算遠。但宗穎居然被困在路中動彈不得。四處遊行喧鬨的流民已經不僅僅是鬨事了,短短一夜之間,流民中居然冒出了不少手持武器身批棉甲的壯漢,指揮著這些地痞四處設置路障占據要道,並且突破了京兆尹先前設下的好幾道屏障,完全控製住了汴京中心的交通,大肆盤查過往行人,正在逐一封鎖通往政事堂及大內的道路

要不是嶽飛收到消息親自帶兵搶人,怕不是宗穎都要被陷在裡麵。

這個消息極大的震撼了政事堂,以至於議事的殿閣中居然罕見的陷入沉默。大家都是在刀山火海中廝殺過來的人,當然太明白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了。設置路障盤查行人封鎖道路,這就是拉開旗鼓與中央政權直接對抗,擺明車馬的叫陣強力機關,距離公開造反衝擊宮掖,也就隻差一個振臂高呼的時機!

形勢來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如果路障及亂兵遲遲不能清理;如果汴京中心作為風暴眼繼續發聲;如果動用一切人力都不能阻止混亂;一旦等到天亮,等到首鼠兩端、預備投機的人發現京城還在亂民手中,鎮國公主手中的力量依然無法完成控場;各色人等一定紛紛出門,朝風暴的中心彙聚。一旦人潮從數萬變成數十萬,光靠先前調撥的千餘精兵,肯定無法保護萬全。

那麼,隻要郊外張俊所部有人嘩變,隻要流散的禁軍組織起來衝入宮中,就一定是千人呼,萬人應,多米諾骨牌一推就倒;所謂忽喇喇似大廈傾,趙菲和她的抗金路線,也就可以一起打包滾蛋了。

——事後的調查也證明,在這個亂兵蔓延如火,中樞已經被實質性封鎖的時刻;隱藏在亂民後的人物終於跳了出來。僅僅在當夜子時至卯時,區區兩個時辰之內,攜帶著親筆信冒死突出城外的私兵與親信就有數百人之眾,郊外莊子的壯丁也被迅速武裝整訓,緊張的等待著主家最後的指令。一旦雙方完成勾結,昔日陳橋舊事,便近在咫尺。

在這個決定民族命運的夜晚,所有人都壓上了自己的賭注!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彆的好說了。鎮國公主不再搞什麼行禮如儀的流程式廢話,直接開口定調。

——在所有的曆史書中,鎮國公主在今夜的講話都被濃墨重彩,反複強調;被公認為是騷亂中局勢轉折的關鍵點;甚而言之,她日後定於一尊,可以大刀闊斧推行抗金與改革路線的起點,就奠基於這一次會議。一言興邦,也不過如此。

在此,將講話全文轉錄如下:

【現在的局勢很清楚。就在汴京的中心,在政事堂的門口;那些鬨事的匪徒已經公然的搶奪武器、封鎖道路,破壞秩序;還大肆衝擊政事堂 、占據太廟。所有這些行為,如何可以容忍! 決不能讓這些匪徒以為朝廷無能無力,以為抗金的大局可以逆轉。所以,必須迅速平息局勢,必須采取強硬措施,對一部分心懷不軌的亂黨下重手。凡是破壞秩序、 攪亂局麵的匪徒,一律強行處置。如果有人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後果自行負責。!】

寥寥數句,分析嚴密;抓矛盾、列方法,考慮周密、措施可行,幾乎是當時唯一的辦法,段位相當之高。

雖然趙菲在日後屢屢自嘲,說此時的自己“火候不夠”、“沒有擔當”;但當時鎮國公主再火候稚嫩,也隻是在巔峰階段的自己麵前有些露怯;一旦下定了決心要辦事,試問此時誰能敵?

鮮明表態之後,趙菲又說:

【事情到了現在,還能不能退縮?十幾天前妥協了一次,幾天前再次妥協;結果呢?結果還是要鬨,還是不能滿足。如果再妥協下去,還能不能抗金,能不能北伐,能不能堅持靖康以來恢複國土的路線?事情到了現在,不采取斷然的辦法肯定不行,否則誰後果不堪設想!沒有時間來爭論責任了,具體的經過可以後麵分析。現在我已經決定,采取一切可行措施解決問題。如果有曆史責任,我來承擔。】

——壯哉!

說實話,事情一步步鬨到了現在,滿朝朱紫身臨其境,難道不知道外麵的人打的是個什麼心思,動的是個什麼主意?但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去碰大宋體係中最要命的bug。文官之間撕逼歸撕逼,投靠皇權後親自下場與同年故舊兵戈相見,那吃相還是太難看了,名聲也是太難聽了——君不見王荊公之舊事乎?

所以,鎮國公主這一句話才這麼關鍵,後來再怎麼強調也不過分。她當然知道宰相們的小心思,所以也亮明車馬交底了:你們不就是拐彎抹角的不敢承擔麼?那老娘就明確告訴你們,有曆史責任老娘擔。日後若有萬一,要粉身碎骨由老娘粉身碎骨;要萬劫不複由老娘萬劫不複。你也不用揣摩上意,我也不玩官樣文章形式主義,我一口唾沫一口釘,這事就這麼定了!

這就是擔當,這就是格局,這就是對自己的事業負責,對曆史負責。關鍵時刻就怕孬種,身處潮流中莫知方向,做什麼都可能是對的,做什麼也都可能是錯的。就算決心再大,手腕再高,往往也可能辦砸。辦砸之後敢不敢慷慨承擔,就是頂級人物與尋常貨色之間的差彆——手腕見識都是可以練的,但這種膽識,一般人還真練不出來。

某種意義上,穆祺聯合劉禮推廢帝搓麻上去,的確也算是眼光毒辣。

話已經交代到了這裡,彆人還能說什麼?權威就是權威,權威可以被質疑,但是卻很難被挑戰。趙菲的權威未必足夠一語定鼎,但是當初首倡義兵,帶著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朝廷打回汴京,這一點卻是真的。既然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強渡山河,要承擔責任。那大家當然隻有歸隊。

所以,從趙鼎、張浚開始,所有宰輔、將軍一齊拜倒奉命,再無異議。

眾人之中,隻有位列最後,權知京兆尹的陳規多了句嘴,說鎮國公主的話他完全讚成;但現在京中官吏的士氣很低落,他也很為難。

陳規是宗相公的人,當然不會和朝廷紮刺,說這一句也隻是闡述客觀困難——先前朝廷一退再退,是真把大家搞怕了;現在你要我們上沒問題,您老給下麵一個保證行不行?

這樣的要求無異於逼著鎮國公主公開承認之前的錯誤,說實在有些大逆不道。但事情到了這一步,趙菲也不同下麵廢話了。她從袖中取出兩道旨意,直接扔了過去。

第一道旨意命令嶽飛韓世忠強力平息政變,內容與方才的講話相差無幾,但通篇都是鎮國公主親筆,除了玉璽之外還用了私印——白紙黑字抵賴不得,下麵該放心了吧?

第二道旨意則可怕得多,同樣是趙菲親筆,卻隻寫了一句話:

【依律,嘉陽鄉主、淮陽鄉主及涉案人等即刻梟首以徇,勿得遲誤。】

陳規倒吸一口涼氣,什麼也不能說了。

還是那句話,局勢動蕩到現在,鎮國公主也要向她的基本盤,向抗金路線表達忠誠了——哪怕用她妹妹的血。

做錯了事情,耽誤了時機,總歸是要負責任的。而曆史收取利息,又從來不留分毫情麵。

在親手遞出賜死旨意的時候,鎮國公主到底是什麼心緒,什麼感受,大概誰也不能猜度。隻是在短暫的沉默後,被嶽飛帶來的宗穎向前幾步,同樣拜倒在地——他官階最小,根本不敢在這樣的場合表態;等到現在才終於能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