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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一天

刀尖向縫合線刺去,卻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微不可查的停頓了片刻,又以堅定的力道繼續向下,直至抵住屍身尚且柔軟的皮膚。

這圈縫合線擺明了有貓膩。

戶川徹忍不住聯想到了電影裡的抱臉蟲,疑心割開後會不會從腦子裡蹦出什麼奇怪的東西襲擊他。

但他很快想到了纏繞在身上的猶如詛咒般的“不死”,僅僅猶豫了片刻便將警惕心連帶著對生命的敬重一起拋在腦後,選擇了最快的驗證方式,迅速且果決的割開了縫合線。

刀尖刺破皮膚,鮮紅的血液流淌下來。

戶川徹瞳孔驟縮。

不對。

屍體心臟停跳,血液不可能還有這樣的流動性。

但是一個大腦、心臟全數中彈的人哪還有活著的可能?!

戶川徹意識到了什麼,手腕猛地下壓,想要直接將大腦撬開。

幾乎是同時,地上的屍體突然睜開雙眼,一把格開戶川徹手中的匕首,跌跌撞撞的朝浴室跑去。

戶川徹立刻連開數槍,然而並沒能對屍體的動作造成絲毫的阻礙,頂多是子彈的衝擊力讓他踉蹌幾步,一頭砸進了浴室。

戶川徹迅速跟上去,卻看見北城海躺在浴室的瓷磚上,頭蓋骨沿著縫合線掀開,裡麵空空如也,旁邊浴室的地漏被掀開,黑洞洞的水管像是通往某處未知的地方。

這次屍體是真的屍體了。

但是很顯然,曾位於屍體大腦中的未知寄生物,鑽進浴室的地漏逃走了。

戶川徹麵色沉凝的起身,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某張隱秘龐大的網的一角。

他將屍體神不知鬼不覺的帶了回去,把過程說了一遍。

太宰治扒開屍體空蕩蕩的腦袋端詳片刻,下了結論,“能藏在腦袋裡,說明本身體積不大,可以從地漏裡逃走,也有可能是某種柔軟的東西。”

他又攤開戶川徹帶來的那幅燒到一半的畫,輕易就將羂索的行動軌跡猜了個十成十,“這個寄生體是為了畫來的,但是把畫買了又燒了——這種行徑很難判斷他的目標是否達成,如果沒有達成,極有可能換具身體繼續潛伏。”

太宰治看向五條悟,意味深長:“看來咒術界也不太平啊,以前那些高層的決策,真的是高層本人下的嗎?”

羂索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盜取操縱柳田建一的身體,那麼自然也能操縱其他上層,由此延伸出來的可能簡直像團漆黑的迷霧,稍一細思就叫人不寒而栗。

五條悟聯係上了五條家,吩咐他們去查除了柳田建一外,咒術高層內部是否同樣出現過有縫合線的人。

緊跟著他又聯係上了夜蛾正道——與戶川徹之前預料的一樣,在清水家攪亂了咒術界一攤渾水後,一些沒有利益牽扯的人被推上了高位,其中就包括夜蛾正道,他以一種極快的晉升速度,即將成為高專的校長。

五條悟:“夜蛾老師。”

大概頭一次聽見五條悟這麼嚴肅的樣子,夜蛾正道下意識挺直了脊背,以一種悲壯的心情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你又闖禍了?”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非常誠懇道:“夜蛾老師,你先確定一下你周遭沒有人在偷聽,接下來你可能寧願希望我闖禍了。”

五條悟將剛剛的發現說了,電話另一頭久久沒有傳來回應。

半晌,夜蛾正道有些乾澀的聲音才緩緩響起,“這件事必須通知上層。”

五條悟笑了一下:“夜蛾老師,我建議不要,那幫老橘子現在並不清白,你怎麼確定通知的真的是上層而不是什麼人假扮的呢?”

五條悟的聲音仍舊有些跳脫,聽上去很不靠譜,但內容卻是深思熟慮後的認真,“夜蛾老師,我們偷偷的把事情查清,再說出來吧。”

沒有回應。

五條悟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沒壞啊,又叫了聲:“夜蛾老師?”

“不,隻是我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我以為你會激烈拒絕,然後大罵上層十分鐘,”夜蛾正道頓了頓,感覺有點驚訝又有點欣慰,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我覺得可行,我待會給你叫幾個幫手過來。”

五條悟:“把傑叫過來。”

夜蛾正道搖頭:“恐怕不行,傑去一個偏遠山村執行任務了,短時間趕不回來,我把我的咒骸給你,待會記得簽收。”

**

太宰治從五條悟的房間回來時,阪口安吾正按著那個人質向他詢問“紳士”的真實相貌,但是戶川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特征,連顆痣都不長。

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這種長相單用語言來描述的話相當蒼白。

更何況大家都是混黑的,文化水平也沒多高。

阪口安吾聽得眉頭緊皺,正要詳細詢問時,太宰治回來了。

“太宰,北城海已死,情報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我們明天回去吧。”阪口安吾儘量自然的提議道。

然後太宰治晃了晃手中被燒到隻剩一半的話,笑道:“不行哦。”

阪口安吾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太宰治攤開畫仔細端詳,“安吾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一副普通的畫為什麼那麼多人搶?而且花大價錢買來後卻把畫燒了。”

太宰治看向安吾,鳶色的雙眸倒映著阪口安吾的倒影,像是兩汪清透的、連心底都能映照的泉水,“這不符合常理,那麼他之所以燒畫——是不是想通過焚燒,來確定些什麼呢?”

“果然,還是通知下森先生好了。”太宰治將畫卷起來。

阪口安吾沒有說話,隻是脊背因為冷汗有些黏膩。

糟了。

他扶了扶眼睛,儘量冷靜的把太宰治正在充電的手機遞過去。

無法不露痕跡的阻止,太宰治太敏銳了。

必須通知自己那位執行任務的同事——計劃需要臨時更改。

阪口安吾找了個理由不著痕跡的離開太宰治的視野範圍,打開了手機。

**

賭場內的管道交織成一張大網。

羂索在其中狼狽穿行,咬牙切齒。

他是個很擅長等待的人,也預料過自己階段性的失敗,但是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敗在那麼一個荒誕的情形下,敗在一個普通人手裡。

還險些被發現!

如果讓他再看見那個人——

羂索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中澎湃的殺意。

他需要再找一具身體。

但是以他現在這種狀態,想在這賭場中殺死一個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必須得回去,回到那間雜物房,將藏在裡麵的清潔工屍體二次利用。

然而水管的排布太過複雜。

羂索在黑暗中穿行,連續碰壁幾次後,才成功的來到藏匿屍體的雜物房附近。

羂索從雜物房的門縫中鑽了進去。

黑暗中,一具破碎的屍體被塞在箱子裡,羂索跳到屍體打開的腦袋中,片刻後,屍體眼睛僵硬的轉了轉,隨後突然坐起,用力的掙了幾下後,無力的翻倒在地。

沒辦法,這具身體損害程度太高了,在與北城海的搏鬥中,羂索幾乎是拚了這具身體不要,才成功將北城海殺死。

但有一點是好的。

北城海在當初搏鬥時,連捅他數刀。

而此時,那把帶了血槽的刀正插在這具身體中,羂索將刀拔出來,踉踉蹌蹌的跑到門邊,然後無力的倒在黑暗中。

日本有傳說。

有精怪常假作童聲,於密林呼救,若有人循聲救人,就會被精怪吞吃入腹。

羂索此前沒少做這種勾當。

有時他人無謂的善心於他而言真的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羂索敲門,發出沙啞的呼救。

現在夜深,雜物間又十分偏僻,少有人來。

說實話成功率不高。

但是萬一呢?

這次上天會眷顧他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羂索猜測現在大概是淩晨四點左右,如果始終沒有人來,那麼到天亮時他就直接離開,雖然很可惜畫拿不到了,但還是自己的命比較重要,更何況他準備了兩條計劃,一條不成還有一條。

又不知過了多久,正當羂索準備放棄的時候,緊閉的門突然被敲響了,一個有些溫和的聲音響起:“你還好嗎?”

鬆末和輝在晚上的時候接到了阪口安吾計劃變更的通知。

由原本的將目標畫作買下來,轉變為直接盜取目標畫作。

由於拍品過於貴重,拍賣會的主辦方為拍品配備了大量的警衛,此外還有虹膜識彆,指紋識彆,把能用的高科技都用上了,將放置拍品的房間圍成了鐵桶一塊。

對於一般人來說,在這種情況下竊取拍品非常困難,即便能偷到,也很難從賭場出去。

但是對於鬆末和輝來說卻再簡單不過。

因為他的異能是隱形,隱形時間最多為三小時,但已經夠用了——這也是異能特務科派他執行這次任務的原因

接到阪口安吾的通知後,鬆末和輝連夜潛入到存放拍品的房間附近,開始探查路線,模擬計劃,為明晚的盜竊做準備。

他花了大概三個小時左右,探查結束後天還未亮,但出於謹慎,仍舊選擇了一條較為偏僻的路線回去,卻在路過一個雜物間時,聽到有人呼救。

那呼救聲太過淒慘,甚至逐漸弱了下去,最後已經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上前敲了敲門,“你還好嗎?”

“救我!救救我!他們把我關起來了,我好餓……”

聽上去像是非常過分的職場霸淩。

雜物間的門被鎖住了,但好在鬆末和輝開鎖技巧過關,找了根鐵絲把鎖彆開。

雜物間的燈壞了,門內漆黑一片,鬆末和輝隻看見地上躺著個人影,看上去十分虛弱的樣子。

鬆末和輝站在門邊:“要不要幫你聯係朋友?”

“我沒有朋友……。”

羂索起身,有些踉蹌的往前走,借著月光,鬆末和輝看見了他臉上的血,像是受了傷,羂索有些虛弱的笑了一下,隨後一個踉蹌一副要栽倒的樣子。

鬆末和輝下意識上前扶他,下一刻卻腹部一痛,隨後整個人被扯了進去。

雜物間的門再度被重重關上。

一陣劇烈的聲響之後,羂索頂著新的殼子走了出來。

第82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二天

羂索回到了鬆末和輝的房間。

很明顯是單身男人住的地方,羂索環視了一圈發現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確信這次的殼子沒帶同伴,不由的鬆了口氣。

他上一個殼子的身份本就有一定危險性,羂索死裡逃生後稍稍一想,就大概明白了自己“死”於仇家追殺,白白幫彆人頂了鍋。

因此這次他格外仔細,力求將新身份弄懂,不出一絲紕漏。

羂索開始翻房間裡的行李。

都是普普通通的衣物,似乎沒有什麼能表明房間主人的身份,但是看衣服的牌子又都不是什麼奢侈品,與拍賣會邀請的權貴身份不符。

等等,這是什麼?

羂索摸到一個圓筒狀的物體,打開後,裡麵放著一幅卷起來的畫。

羂索有些漫不經心的將畫卷展開,但是當畫卷的原貌逐漸展露,他的視線逐漸凝固了,隨後猛的站了起來。

這幅畫是《秋天的落葉》!

更確切的說,是第三天的拍品《秋天的落葉》的仿品!

但是有哪個參加拍賣會的人會帶這個東西?

羂索想到了鬆末和輝出現的時間點,深更半夜,走的還是極其偏僻的一條路,如果不是要隱藏行蹤,誰會這麼乾?

一個猜測逐漸浮現在他腦海,令他的手因為激動而略微顫抖。

羂索將假畫收好,麵上仍舊冷靜,動作卻極為急迫的翻找起房間中的一切。

鬆末和輝因為自身的異能原因經常做一些潛入的工作,但他自身並不是當臥底培養的,在警惕性上不如阪口安吾。

羂索也算苟了上千年的人了,活了這麼久一個老妖怪一旦冷靜下來,很快就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鬆末和輝的身份。

——來自於某政府機關,隱形異能者,而且目標與他相同,但因為來自於政府,知道的明顯要比羂索多。

在千年前還是咒靈肆虐的時代,異能者更是聞所未聞。

但是自異能者出現後,各種稀奇古怪的能力就多了起來。

羂索當然不會把異能者當同類,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介意利用一下這些異能。

一個是活的夠久,一個是不擇手段,當二者結合,羂索得知“書”的存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鑒於“書”的效用太過誇張,羂索起初隻把它當做一個傳說,聽聽也就過了。

直到書頁的傳聞開始出現——

《拉小提琴的女人》的作者,也就是那位富商發家史處處透露著蹊蹺,據說他年輕時憤世嫉俗又恃才傲物,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書頁,又以日記的形式將自己飛黃騰達的願望寫在上麵,這才有了之後設計賣出專利、下海經商順風順水又家庭美滿的人生樣板。

但是他在那篇日記中,對於自己人生的展望隻寫到了女兒誕生,因此在他的女兒出生後,沒了書頁力量的加持,他的人生重新變得混亂而無序,疾病、破產接踵而來。

富商作為一個普通人從始至終都沒意識到這是書頁的力量,年輕時寫下的那篇日記更是被他拋在了腦後,他人生末途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也隻是哀歎命運的殘忍與無常。

直到有異能者發現了端倪,暗中上門尋找書頁時,富商才發現蹊蹺,他翻出了自己年輕時寫的那篇日記,才驚覺自己的一部分人生軌跡竟然和日記上寫的一模一樣。同時整本日記本,也隻有那一頁紙是外部拚接上去的。

那是一張無法毀壞的紙,寫上去的文字隻要因果連貫就會變成現實——簡直就像是神話中用於編織命運的絲線。

然而當時的富商因為這份莫測的力量而感到恐懼,同時也生出了想要占有的心思,他不願浪費寶貴的書頁來拯救自己病入膏肓的身體,隻希望自己的妻女可以用這“許願機”過上富足的生活。

然而當時各類異能者對書頁虎視眈眈,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富商想把書頁藏起來,然而用常規的方式藏的話,無論如何都會發現,於是富商在臨死前重新拿起了畫筆。

他以書頁為畫紙,為自己的夫人畫了一幅拉小提琴的肖像畫,然而他病的實在太重,剛剛畫完,尚未來得及說出書頁的秘密就撒手人寰。這幅《拉小提琴的女人》作為富商與妻子恩愛的證明掛在彆墅的牆上,之後又與彆墅一起因為抵債而被賣出去,幾經輾轉,不知所蹤。

那些異能者沒有發現,富商的妻子也沒有發現,這張書頁就以一幅畫的形式,消失在了時間的洪流中,直到多年以後,那些不死心的異能者複盤曾經發生的一切,才隱約察覺到畫作的端倪,又因為書頁起了內訌,導致這一消息小範圍的流傳開來。

當時羂索剛得知咒靈操使出現的消息,聽到書頁的傳聞之後隻是將其當做可有可無的計劃,有一搭沒一搭的去核實。

結果越核實越心驚。

因為傳聞中的一切都有跡可循,隨著調查越發深入,種種跡象都表明,書頁並非傳聞,而是真實存在的。

想想吧。

一個因果律般、近乎神跡一樣的東西。

如果得到書頁,那麼他千年以來的夙願就可以簡化為一串文字,而不用費勁心裡去籌謀,更不用想方設法得到咒靈操使的身體。

於是羂索同樣加入了對於書頁的爭奪。

但是出於謹慎,他同樣沒有放棄對夏油傑下手,雖然最近不知道因為什麼,夏油傑的表現並沒有如他所料的那樣激進。

然而羂索之前畢竟專注於咒術界內部,當柳田建一的時候手下的人又是咒術界標準的老古板,這就導致他始終沒有獲得書頁的詳細信息。

隻知道,《拉小提琴的女人》之後被覆蓋了三次,最後成為了一幅新的畫作,成為了這場拍賣會的拍品之一。

但是幸好拍賣會上與書頁尺寸相當的畫隻有三幅,他大可以全部買下,一一研究。

——不過這是他原本的想法,事實就是拍賣會上狀況頻出,各種勢力紛亂交錯,均為書頁而來,導致他目前已經完全脫離的原本的計劃。

但幸好,上天還是眷顧他的。

羂索看著鬆末和輝手機中的資料,眼中壓抑著深沉的狂熱。

異能特務科的資料遠比羂索自己查的要詳儘,甚至關於書頁的來龍去脈都全數記載。

書頁不可以被銷毀但可以沿著書脊撕下,當初異能特務科為了研究曾撕下一張書頁,但是事實上當時有另一方加入了對於“書”的搶奪,使得書頁被撕下了第二張。

由於異能特務科緊追不舍,搶奪者慌不擇路之下隻能將第二張書頁夾雜在了文具店的某本日記本中,打算讓同夥去取,但機緣巧合下這本日記本最終被當時尚且年輕的富商買走。

異能特務科從未放棄對第二張書頁的追查,前不久確定書頁成為畫作《拉小提琴的女人》後,又被覆蓋為《秋天的落葉》,成為拍賣會第三天上午的拍品之一。

而鬆末和輝,正是為了回收書頁而來。

因此羂索已經無需花費心思在其他的畫作上了,鬆末和輝為他撥開了縈繞在眼前的迷霧,甚至連手中的假畫,這具擁有隱形異能的身體,都像是命運為羂索量身準備的一般。

就連羂索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歎,冥冥之中一切似乎均已注定。

就像六眼會每隔數百年固定出現在五條家一樣。

他籌謀上千年,但是無論是咒靈操使還是書頁都在這個時間點固定出現,且均有被他納入囊中的可能。

所以——

他也不好辜負這慷慨的饋贈啊。

羂索笑了。

鬆末和輝因為之前的探查暫時無法使用隱形異能。

但是羂索最擅長的就是等待,二十四小時與他而言與一秒鐘沒有什麼區彆。

他看著鐘表轉動的指針,似乎已經看到了明天晚上異能恢複後,書頁最終落入他手中的時刻。

然而就在這時,激烈的警報突兀的響起,走廊上突然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

羂索一驚,一把拉開大門,看見警衛人員如成群從蝗蟲一般向存放拍品的地方趕去。

領頭者安撫卻又不乏嚴肅的警告:“儲藏室遭竊!賭場暫時禁止出入,望各位稍安勿躁!”

羂索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刻往儲藏室的方向趕去。

不會吧,不會有人下手這麼快吧?

儲藏室已經被控製起來,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警衛,甚至還啟動了激光,像是某種科幻大片,整體呈現出一種一隻蚊子也彆想飛出去的場景。

羂索來的甚至有些晚了,他到的時候儲藏室已經被一些人圍了起來。

大概是剛被殺過一次,羂索一眼就認出人群前端的戶川徹,神色一動,漫上了幾縷殺意。

戶川徹若有所覺的看過去,羂索後撤一步,將身形隱沒在了人群中。

怎麼了?

五條悟疑惑的看向他。

戶川徹搖頭示意沒什麼,將目光轉向了眼前笑容僵硬的儲藏室主管。

主管感覺自己快被言語淹沒了,但是鑒於在場的客人他一個都惹不起,隻能擠出安撫的笑容反複解釋。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儲藏室的安保很嚴格,竊賊發現的及時未能盜取任何一件藏品,隻有兩幅畫遭到了破壞……”

私語聲立刻大了起來,主管不得不提高音量,“但是諸位放心,這種破壞並非不可逆的,我們有具有修複能力的異能者,可以在拍賣會開展期間將畫作修複完畢,所以大家不用擔心。”

喧嘩這才低了下去,戶川徹聞言神情微動:“是哪兩幅畫?”

主管擠出一個稍顯勉強的笑容:“是明天拍賣的《蟬》和後天拍賣的《秋天的落葉》,竊賊把兩幅畫上的顏料全鏟下來了,現在那兩幅畫空白一片——但是客人您放心,因為隻是物理破壞,對於異能者來說非常容易修複,隻是拍賣時間都要推遲到後天的下午。”

聽到這話,在場的眾人神情各異。

太宰治笑容越發興味,像是看見了什麼好玩的玩具。

阪口安吾再度扶了扶眼睛,古井無波的麵容之下,是一顆縮的死緊的心。

戶川徹習慣性的往四周打量,試圖推測盜賊的撤退路線,卻猝不及防與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對上。

阿道司·福特站在人群中,處於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存在感稀薄的像是湖中的一滴水。

他盯著戶川徹。

帶著麵具的臉,陌生的背影,明明應該是從未見過的人,但他卻覺得無比的熟悉,這種熟悉像是從骨子裡發散,仿佛眼前這個人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經過主管反複解釋後,人群開始有序撤離。

福特被人流裹挾著往外走了一步,再回頭時那人已經沒了蹤跡。

**

羂索回到了鬆末和輝的房間,開門時阪口安吾從轉角處走了出來,眼鏡反射的兩道冷光使他的神情看上去分外嚴肅。

羂索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仿佛自己正在冰麵上行走。

阪口安吾盯著他,“鬆末,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

羂索捏出一種聽起來熟稔的語氣,儘量不露破綻的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實則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可惡,這又是誰?

第83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三天

“你不清楚?”阪口安吾皺眉,視線落在羂索的縫合線上,他和鬆末和輝隻是普通的同事關係,要論上一次見麵還是他臥底港/黑之前,“你受傷了?”

羂索回答的模棱兩可,“遇到了難纏的異能者。”

“如果這次事件與你無關的話,那麼說明有彆的人盯上書頁了,”阪口安吾想到了太宰治興味盎然的笑容,眉心微蹙,“你動作要快點,不然港/黑恐怕也要摻和到這件事中。”

羂索微笑:“我知道了。”

拋開彆的不說,阪口安吾的提議確實正中他的下懷。

“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就……”羂索一手按下了門把手,露出一個稍顯歉意的微笑,卻突然被阪口安吾叫住了。

“等等,”阪口安吾上前,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羂索,“你今晚遇到麻煩了?”

羂索心裡一緊,順著阪口安吾的視線看去才發現袖口上有些許暗色的血跡——多半是用清潔工的身體和鬆末和輝纏鬥的時候弄上去的。

事實上,因為警報來的太過突然,他沒有機會換衣服,隻是披了件外套遮了下血跡就匆匆離開,現在腹部還有三四個傷口,清潔工的身體在纏鬥中更是變得破破爛爛。

羂索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謹慎的順著阪口安吾的話說,又下意識將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試圖博取同情:“儲藏室安保太嚴格了,探查的時候險些被發現,受了點傷。”

阪口安吾聞言雙眸微眯,“你受傷了?”

羂索虛弱的笑了笑。

“辛苦了,那你好好休息吧。”阪口安吾看了眼時間,顧慮太宰治,他不能在這兒停留太久,隻最後深深看了羂索一眼,轉身離去了。

身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阪口安吾的雙眸微斂,陷入了沉思。

隱形的異能力其實相當特殊。

從字麵意義上來講,隱形可以理解為全身都變得透明,但是人體中血液的紅色來自於輸送氧氣的紅細胞,如果血液也變的透明的話,就意味著紅細胞失去了輸氧作用,人會立即死亡。

鬆末和輝作為天生的異能力者,與他的異能力相配套的是,他的血液顏色天生就比彆人淺,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粉色,同時還有完整的輸氧功能,但即便如此,隱形時也會影響他對氧氣的吸收,這也是鬆末和輝隱形三小時限製的由來——因為時間過長的話他會大概率死於窒息。

所以鬆末和輝袖口上暗色的血跡必定是屬於彆人的。

阪口安吾知道這一點,所以問“是否遇到麻煩”,另一層意思是想得知血跡的由來,

但對方的回答是——“他受傷了”。

如果這句話是對血跡的解釋,那麼隱含的意思就是“因為他受傷了,所以袖子上沾到了傷口的血跡”,也就是血跡來源於他自己——但是這與事實相悖。

如果僅僅是對“麻煩”的回複,考慮到前後語境關聯,又有點答非所問。

但也不能說是全然錯誤,因為“被發現,然後受傷”的確屬於麻煩。

阪口安吾在樓梯口站定,又轉頭審視般的看了鬆末和輝的房間一眼。

所以——

真的很奇怪啊。

阪口安吾回去後,太宰治還沒回來,但是也快了。

那個人質還在房間中,還是之前的服務生打扮,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移交給尾崎紅葉審訊,從中榨出關於敵對組織的最後一點情報。

阪口安吾定定看了他一會,突然從衣櫃裡翻出一套衣服,扔到他身上,“換身衣服。”

恰在此時,太宰治回來了。

“安吾,儲藏室的管理說,竊賊來了兩個人,一個弄出些動靜想要吸引注意力,來個聲東擊西,結果另一個竊賊剛得手就被發現了,匆忙下隻能把兩幅畫毀了——但是目標為什麼一定是那兩幅畫——咦?”

太宰治一低頭,發現阪口安吾正在動手扒人質的衣服,“你……”

阪口安吾麵無表情的把馬甲從人質身上扯下來,“你如果想晚上去一探究竟的話,這兒不是有個現成的服務員偽裝?”

“安吾,你不愧是……”太宰治笑了,結果話未說完就看見阪口安吾拎著馬甲進了浴室。

“你乾什麼?”太宰治探頭。

阪口安吾扶了扶眼睛,打開了水龍頭,“不洗嗎?”

太宰治沒說話,兩人對視片刻,阪口安吾將馬甲扔過去蓋住了太宰治的臉,然後徑直走出了浴室:“那就不洗吧。”

太宰治把馬甲扒拉下來,轉頭看見了安吾回房的背影——因為是套房,所以兩人各一個房間。

“誒?安吾你原來潔癖這麼嚴重的嗎?”

阪口安吾擺擺手,聽上去有點無奈,“你晚上應該不會叫我一個情報人員陪你吧?”

太宰治把馬甲套上,發現有點大,“如果安吾想的話也不是不行。”

阪口安吾歎了口氣:“饒了我吧。”

他關上房門,下一刻就靠在門上整個人無力的滑落在地,汗出如漿,麵如金紙。

戶川徹本人的相貌沒有什麼記憶點,但對於阪口安吾來說,人質身上的一切死物都可以成為他獲取情報的渠道。

就在剛剛,阪口安吾在拿著馬甲到浴室,太宰治尚未跟過來的那幾秒內,對馬甲使用了[墮落論],試圖讀取馬甲的記憶看看能不能發現戶川徹的真實相貌。

又因為時間實在太短,來不及篩選信息,導致腦海中一下子被巨量信息擠滿,怕太宰治發現端倪,隻能把馬甲扔過去,趁著馬甲遮擋太宰治那幾秒的時間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間。

現在阪口安吾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經曆了一件純棉馬甲的一生——從紡線、織布、染色、裁剪,到換了一個又一個主人,最終穿在人質身上,參與了人質與戶川徹在會場二樓的對峙。

如果將這比作一部兩小時的電影的話,那麼大概隻有一幀是有用的,其他都是垃圾信息。

阪口安吾現在正處於一種瘋狂把進度條往後扯的階段,終於——

他睜開了眼睛。

看到了。

——一張沉穩、銳利但五官柔和的臉就這麼出現在阪口安吾的記憶中。

阪口安吾開始編輯信息將新發現告知種田長官,想了想,又把鬆末和輝的疑點也報了上去。

**

第二天晚上。

萬籟俱寂。

賭場最底層的修複室和拍品儲藏室被警衛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鐵桶一般。

冷白的燈光打在他們嚴肅的臉上,顯得他們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某種高大冰冷的雕像,流露出隱隱的肅殺之氣。

太宰治和戶川徹一人一身服務員的衣服,隱在暗處。

戶川徹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下了結論:“應該都是上過戰場的雇傭兵。”

太宰治摸摸下巴:“有沒有掩護我進去的可能?”

戶川徹沉思片刻,問:“有隱匿行蹤的東西嗎?”

太宰治:“沒有。”

戶川徹誠懇道:“那隻有我把這兒半數的警衛解決了,才能掩護你潛入進去。”

太宰治:“……這叫潛入?”

兩人對視片刻,太宰治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眨了眨眼睛:“要不試試好了?”

森先生交代的任務已經辦完了,現在屬於支線劇情,總之有棗沒棗都打一杆子,成功了把畫搶了,失敗了就撤。

戶川徹往太宰治臉上扣了個麵具,然後拉開了槍械的保險栓。

哢噠一聲在寂靜的夜晚相當明顯。

這一下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警衛頓時齊刷刷的看向戶川徹隱蔽的方向,一道道目光宛如利劍。

戶川徹舔了舔唇,就在他打算扣下扳機,來場名為“武力突破”的潛入時,一聲槍響突然炸裂在耳畔,一個警衛應聲倒地。

太宰治動作一頓,看向戶川徹。

戶川徹看了眼還放在扳機上的手,茫然,“不是我。”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如一顆炮彈般墜入了警衛的包圍圈中,刺耳的警報聲頓時再度響起。

戶川徹看著那個單手持槍,身形強壯,雖然帶了麵具但是約等於沒帶的人影,默默放下了槍。

“是他。”

禪院甚爾。

禪院甚爾整個人靈活的可怕,以一種極端放肆的強闖姿態往修複室而去。

這兒的工作人員快崩潰了,拍賣會也就三天,結果連著兩個晚上都出事,還是那種瞞不下來的大事,他對著對講機怒吼,聲音一度高到快要破音的地步。

“快來人!來人!又是他!”

“快把他攔住!”

又?

戶川徹心神微動,看著禪院甚爾如入無人之境一樣闖入修複室,拿著一幅畫就跑了出來。

警衛們跟上去,槍林彈雨全往禪院甚爾一個人身上招呼,槍口的火光像是一場小型的煙花,子彈順著禪院甚爾逃離的方向掃射,又被對方靈巧躲過,跟排小尾巴似的嵌進地裡。

戶川徹將太宰治護在身後,目睹禪院甚爾越跑越遠。

然而就在他即將把身後的警衛甩開的時候,走道另一端同樣有警衛過來,一前一後呈現包夾之勢,將禪院甚爾困在中間。

“站住!”

“把畫放下!”

禪院甚爾低笑一聲,懶洋洋的舉手做投降狀,警衛包圍過來的時候,忽然作勢要把畫折了,又在一陣驚呼中停下動作。

狼似的眼睛環繞一圈,禪院甚爾嘴角一勾,忽然將畫向後扔去,在眾人一哄而上奪畫的時候,他身形一閃,便如一隻大雁一般脫離了包圍圈,進入了樓梯口。

若非這個賭場在地下,他現在大概會直接肉身破窗離開,隻給大家留下一個猖狂的背影。

太宰治瞥了眼被禪院甚爾扔回去的畫作,雙眸微眯。

那是——

尚未修複完成的《秋天的落葉》。

目睹現場版的追逐戰後,戶川徹回到房間。

五條悟盤腿坐在床上,身前放著一個碩大的紙盒,他整個上半身埋進去,在裡麵挑挑揀揀,扔出數個造型醜萌的玩偶後,緩緩的從中捧出了一個——熊貓。

五條悟盯著這個造型正常的玩偶片刻,忽然伸手捏了捏,然後又扯了扯,笑了起來,“這夜蛾老師放錯了吧,哈哈哈!”

然後下一刻,熊貓如一顆炮彈般直直向五條悟衝去,飛起一腳被五條悟險而又險的躲過,熊貓翻身落地,奶聲奶氣:“才不是!”

五條悟很乾脆的躲在戶川徹身後,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就是表情有點誇張。

戶川徹無奈:“你六眼是擺設?”

五條悟笑嘻嘻,從戶川徹身後出來蹲下身,放肆的揉捏著熊貓,仿佛那隻是一團棉花,“知道啦,完全自主型咒骸嘛,夜蛾老師真是下血本了,有一個咒核……嗯?未完成品?”

戶川徹把熊貓從五條悟手中解救出來,說起了正事,他們懷疑羂索會繼續換殼子,就讓熊貓和其他咒骸分散開去,守住各個出口。

——賭場開在地下就這點好,不用擔心人跳窗逃走,把守住幾個出口後,就相當於甕中捉鱉了。

“如果看見頭上有縫合線的,一定要攔下他,然後及時通知我們。”戶川徹囑咐道,又抬頭看向五條悟,說起了剛剛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那個禪院甚爾已經疑似兩次偷畫了,而且這次偷的還是《秋天的落葉》,所以之前柳田建一要找的是不是也是這幅?”

戶川徹回答:“或許吧。”

**

在賭場全體工作人員的提心吊膽中,第三天到來。

這是拍賣會的最後一天,但是因為前兩天連續出事故,他們此刻竟有一種即將送走瘟神的感覺,巴不得這第三天早點過去。

此刻絕大多數拍品拍賣完畢,一些已經得到心儀拍品的客人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

羂索混在人流中,拿著已經調換好的畫作,正大光明的從正門離開。

他此刻有種多年夙願即將實現的激動,出去的時候陽光正好,金燦燦一片,仿佛連陽光都在為他慶祝。

熊貓剛好守在這個出口。

鬆末和輝沒有帽子。

熊貓看著那圈極其顯眼的縫合線,毫不猶豫的通知了五條悟。

第84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四天

此刻第三天下午的拍賣會剛開始。

戶川徹和五條悟坐在會場中,接到了熊貓的電話——當然手機是現買的,這地方服務好到什麼都能買到。

“徹,我看到那個頭上有縫合線的人了!”

戶川徹聞言神情一凜,“攔住他,我現在就過來。”

熊貓:“知道啦,我正——”

熊貓不說話了,片刻後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誒?消失了。”

戶川徹起身的動作一頓,皺眉,“消失了?”

賭場之外,熊貓看著眼前緩緩散去的煙塵和空蕩蕩的小巷,頭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良久,才茫然的嗯了一聲。

雖然他目前還是個未完成品,但是作為夜蛾正道未來的最高傑作,他自信還是有一定攻擊力的,事實也的確這樣。

那人因為他的突然攻擊嚇了一跳,立刻慌不擇路的往一條小巷跑,熊貓追上去,期間幾次攻擊落空,激起塵土飛揚——並不是什麼障眼法,也不是什麼術式,對方就這麼肉眼可見的變得透明,不過一兩秒的功夫,就這麼消失了。

熊貓向著羂索消失的方向跑去,東摸摸,西摸摸,什麼都沒摸到,這才確信對方是真的不見了。

作為才誕生不久的咒骸,熊貓覺得目前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上限,以至於有點混亂。

拍賣會上,那兩幅剛修複好的畫作率先開始拍賣。

主持人扯下畫作上的紅布,簡要介紹了幾句之後,以一種略帶煽動性的語氣高聲道。

“經曆損毀又重新修複的《蟬》,起拍價五百萬,開始拍賣!”

周遭有人零星開始叫價,像是某種嘈雜的背景音。

“熊貓你看看地上有沒有腳印。”戶川徹起身走到僻靜處,低聲道。

熊貓聞言低頭,他之前的幾道攻擊揚起了些許塵土,這些塵土落在地上,羂索踩上去就留下了淺淺的腳印,不是很明顯,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出來。

熊貓找到了一排規律的腳印,有些驚喜的叫出聲,“真的有!我找到了!”

接下來不用戶川徹說,他就沿著腳印一路跟了過去,大概十米左右的距離,當地上沒有塵土隻有水泥地後,腳印就消失了。

熊貓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啊,腳印沒了。”

“沒關係,你先回來吧,現在估計已經追不上了,但是有腳印就說明不是瞬移之類的能力,可能隻是單純的隱身,總之你——”戶川徹話沒說完,忽然聽到了拍賣落錘的聲音,一抬頭,才發現《蟬》以七百五十萬的價格成交了。

“誰買走了?”戶川徹看向跟過來的五條悟,剛才光顧著和熊貓說話了,再加上《蟬》似乎並不是目標,所以並沒有像之前那麼關注。

五條悟倒是留意了,但是觸目所及都是戴麵具的男男女女,最後隻能說:“一個戴麵具的男人,大概三十多歲吧。”

戶川徹掃了一眼,發現在場符合條件的人起碼有十幾個。

五條悟微微低頭,他這段時間個子長得飛快,與戶川徹很快由平視變成了俯視,以至於他不能第一時間就看見戶川徹的眼睛。

但是戶川徹很快就心有靈犀的看過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落入五條悟的視野中,五條悟的心情忽然就有了些微的上揚,有些歡快道:“我會幫你留意的,反正拍賣結束後還有拍品交接這一環節,到時候對方肯定會出現。”

戶川徹嘴角微勾,想揉揉五條悟的頭發,結果剛抬手五條悟就低下頭主動蹭了蹭。

戶川徹看他,五條悟就抬頭朝他露出一個笑。

麵具後是蒼藍色的眼眸。

戶川徹從裡麵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隻有自己的倒影。

他忽然有種被海水包裹住的感覺——柔軟,溫和,同時伴隨著束縛與無措,就這麼混合成綿密的泡沫一股腦湧了上來。

這時第二件拍品被抬了上來,主持揚聲吸引在場客人的注意,抬手將拍品上的紅布扯了下來。

“第二件拍品——《秋天的落葉》,一副被毛賊反複覬覦的畫作,其本身想必也有難言的魅力,起拍價,七百萬!”

戶川徹一怔,循聲看去,畫作在精心設置的燈光下顯出一種與自身價格相匹配的貴氣。

戶川徹從剛才莫名的情緒中抽離出去,對著熊貓囑咐幾句,讓他快點回來後,和五條悟一起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新一輪的競價已經開始了。

叫價一個比一個高,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太宰治托著腮百無聊賴的看著現場激烈的競爭,“連著被偷兩次,還能成為競拍的噱頭——真會做生意啊。”

阪口安吾淡淡道:“有名的畫作總是有很多故事的。”

他的目光在畫作上一寸寸梭巡——如果沒有意外,此刻真畫應該已經被鬆末和輝掉包了才是。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懶洋洋又有點囂張的聲音,直接把這幅畫的價格抬到了一個無人敢爭的地步。

太宰治和阪口安吾齊齊向後看去,不出所料看到了五條悟那頭張揚的白毛。

五條悟沐浴在會場絕大部分人的目光中,翹著二郎腿適應良好,見主持人久不落錘,甚至還催促道:“有人嗎?沒人這幅畫就歸我了。”

主持人這才如夢初醒,落錘三次確定無人競爭後,高聲道:“成交!”

**

羂索一路跑到泛起微微的窒息感,才解除了隱身。

他找了個安全的落腳點,有些匆忙粗暴的打開了行李箱,將畫作從中取出的時候又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羂索一眨不眨的注視著眼前的這幅畫,拆開畫作的時候動作堪稱虔誠。

這就是書頁。

費儘心思他終於得到了。

接下來隻要一個故事,就可以讓他多年的夙願成為現實——世界將再一次進入咒術全盛的平安盛世。

羂索翻出了一把刀——書頁上滿是顏料,他需要將顏料刮乾淨才能正常使用,但是因為書頁無法毀壞,他並不需要多麼小心翼翼。

羂索將刀刃貼上畫作,就在打算動作時,鬆末和輝的手機突然響了。

刺耳的鈴聲像是某種不詳的預示。

羂索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緊盯著因為鈴聲而在桌麵細微震動的手機,神情微動,接了起來。

電話是種田山頭火打來的,“鬆末,情況如何?”

羂索聲音有些緊繃,儘量不出錯的答道:“得手了,等我把人甩掉之後就過來。”

種田山頭火:“你受傷了嗎?”

羂索:“小傷。”

種田山頭火:“紗布記得換,紅色的血跡滲出來太引人注意了。”

羂索:“知道了。”

一牆之隔的地方,種田山頭火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淡淡道:“開門。”

羂索一愣:“什麼?”

種田山頭火:“我說開門,我在門外。”

羂索瞳孔驟縮,警鈴在腦海中驀然大作,令他來不及多想就一把抄起畫作想要跳窗逃跑。

但就在他打開窗戶的刹那,率先出現的是十個簡陋的木偶,每個木偶手裡端著把槍,二話不說就朝羂索掃射。

羂索大驚,然而一回頭,種田山頭火破門而入,他身後跟著兩個異能者,一個異能者操縱木偶,另外一個異能者看不出路數。

種田山頭火踱步到他身前,“執行任務的成員手機上都裝有定位裝置。你到底是誰?”

羂索咬牙,一瞥洞開的窗戶,驟然暴起向窗戶衝去。

那十把機槍頓時齊刷刷向他掃射。

但是正如戶川徹一樣,在場的所有人同樣沒料到他頂著子彈還能活動,眼睜睜看著他滿身血的跳了下去。

羂索想要隱形,但異能的三個小時限製已到,無法使用,但好在成功甩脫了,接下來隻要——

就在羂索生出這個想法的刹那,忽然雙腿像是被什麼控製住了,他一個踉蹌狼狽倒地,轉頭看去,腿上不知什麼時候纏繞上了綠色的藤蔓。

種田山頭火帶來的另一個異能者一邊操控藤蔓,一邊朝他這兒趕來。

藤蔓生長的速度很快,眼看著要把他纏成一個蠶蛹。

此刻羂索也顧不得什麼了,雖然有點浪費,但是此刻也隻能利用書頁的力量脫身。

他拿出小刀貼上畫作表層的顏料。

不需要全部刮掉,隻要刮掉一小部分,夠他寫一行字就可以。

羂索手腕用力。

然而刀劍刺入顏料,刺破畫紙,在羂索的力道之下在畫作上劃開一道長長的刀痕,直接將畫作一分為二。

身後的追兵停了。

在場的人都直勾勾的看著被刀毀壞的畫作,這一刻,好像時間靜止。

——這畫是假的。

一個鮮明且冷酷的事實砸入羂索的腦海,令他產生一種莫名的荒誕感。

畫……

假的?

畫是假的?

他費儘心思弄過來的畫是假的?!!

羂索的目光一寸寸在畫作上梭巡,忽然翻轉手腕將刀尖再次捅入畫紙,如此反複幾次,直至將畫作割成不規則的碎片,然後有些怔愣的停住了動作。

種田山頭火上前一步,難得維持不住冷靜的神情:“畫呢?!”

羂索比他還要崩潰,低罵一句,猛地轉頭:“我也不知道!”

種田山頭火稍稍冷靜下來:“你沒換成。”

羂索冷笑:“我換了。”現在假畫應該開始拍賣了。

種田山頭火焦躁的來回走了幾趟,目光冷冷的釘在羂索臉上,又忽然遙遙看向賭場的方向:“現在拍賣會還沒結束,如果那副畫不在你身上,那就隻能是——”

“在賭場。”

**

“這位客人,請拿好您的拍品。”

工作人員將《秋天的落葉》遞給了五條悟。

五條悟接過隨手一放,漫不經心的打量四周,沒有發現要找的人,又詢問工作人員:“那個拍走了《蟬》的人呢?”

“您說那位客人,”工作人員有點驚訝,隨後露出一個捎帶歉意的笑容,“那位客人說他臨時有事,在拍賣會舉行到一半的時候,就跟工作人員說想提前把拍品取走。”

五條悟挑眉:“這也行?”

工作人員微笑:“是可以的,就是手續很複雜,如果不是急於拿到拍品的話一般不會這麼乾,畢竟客人哪怕提前離場,我們也會在之後如約把拍品送上門。”

“安吾,”太宰治突然叫了一聲,他看著手中的畫,臉上笑容淡了下去,“這畫是假的。”

反應最大的是工作人員:“這怎麼可能?!”

太宰治打開畫框,將畫拆出來,“仔細看,顏料的氧化程度不夠,畫紙也很新,雖然筆觸和原畫幾乎沒有區彆,但這的確是一幅剛畫不久的假畫。”

阪口安吾鬆了口氣,這說明鬆末和輝成功了,這麼一來,種田長官那邊——

“不好意思,勞駕諸位暫時留一會兒。”

背後突然傳來了種田山頭火的聲音,緊跟著執槍的人一湧而入,將拍賣會的會場圍的水泄不通,一副一隻蚊子也彆想飛出去的樣子。!!!

阪口安吾猛地轉頭,險些維持不住臉上淡然的神情。

種田山頭火對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阪口安吾心沉了下去。

書頁沒找到。

他又看向太宰手中的畫。

但這幅畫也是假的。

——那麼真的書頁到底在哪兒?

第85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五天

一個月前。

英國某個簡陋的咖啡館中。

阿道司·福特趴在其中一張桌子上,對著麵前的紙張冥思苦想。

他看起來實在是落拓的不像樣子,雖然身上的西裝布料考究,但是滿臉泛青的胡渣以及蓬亂的頭發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偷穿彆人衣服的流浪漢。

他已經連續一個月光顧這兒了,不怎麼吃飯,隻是點一杯咖啡,然後從早坐到晚。

偶爾在麵前的紙張上寫幾筆,但更多時候是惱怒且不耐的將紙張團起,然後扔到一邊。

此刻他桌麵上紙團已經堆的像小山一樣高,搖搖欲墜,又在他手肘無意識的一動之下,紛紛揚揚的墜落,像是落了一地冰雹。

店主有些為難的看著他,想要把紙團掃走,但這一切都是阿道司·福特散亂的靈感,他將紙團掃走與奪走他的靈感無異,店主知道這會惹得這個脾氣並不好、甚至顯得有些神經質的作家勃然大怒。

就在店主猶豫的時候。

這家偏僻的小店難得進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用一種不急不緩的姿態將地上的紙團一一撿起,放回阿道司·福特的桌上,然後在他麵前坐下,拾起一個紙團攤開,安靜的研讀其上淩亂的字句。

“最後一隻麥克羅被殺死後,這個猶如流水線一般分工明確的世界即將迎來新的曙光,幸存的人們……”

客人沒有繼續念下去,因為紙上的文字到此為止。

他掃了一眼旁邊小山一般的紙條,笑道:“福特先生,您為小說的第二冊寫了兩百多個開頭,沒有一個能讓您滿意嗎?”

阿道司·福特抬眸,寫不下去,就索性用筆在紙上劃出淩亂的線條,他根本就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隻是頹廢又厭煩的看著他,“我現在隻是一個失去了異能,還靈感枯竭的作者,沒有任何被您搭話的價值。”

“的確,若非確認您的異能無法使用,鐘塔侍從也不會還您自由,”客人笑了笑,糾正道:“但是您的異能嚴格來說隻是失控了,並非消失。再洶湧的海麵,在風停的時候依然會平靜下來。”

“但是我的海麵已經風雨飄搖將近半生,我看不見風停的希望。”

阿道司·福特靜靜的看著他,伸手,象征異能力的光段在手中彙集,最後凝聚成一本封麵有著繁複花紋的筆記本。

異能:[自新世界]。

在阿道司·福特誕生之初,這本筆記本就跟隨著他。

起初隻是一本空白的筆記本,是阿道司一點一點將詞句填充進去,但也不是什麼內容都能寫在這本筆記本中。

隻有文化、政治、經濟、製度等一切與世界建立有關的詞句可以留在上麵,如果是與這些無關的詞句,寫下後就會立刻消失。

這便是阿道司·福特的異能,與“書”的能力相似但又有不同。

單純的有因果聯係的故事無法留在上麵。

但是寫在筆記本上的文字則可以化為世界的基石,逐步塑造一個新的世界,當筆記本上填充的內容足夠,新世界的貨幣製度、國家分布、政治政策、曆史變革等方方麵麵都足夠完善的時候,筆記本上的內容就可以覆蓋現實。

但這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工作量,小到一個村莊的水文分布、日常習俗,大到數個國家的曆史變革、政治博弈,都要事無巨細的寫上去,而且前後不能有任何的錯漏與矛盾。

阿道司·福特或許寫一輩子都寫不完,但是一旦他寫完了,整個現實都會分崩離析。

可怕卻又無用的異能。

現實中的普通人,卻是筆下世界的造物主。

出於這種考量,在阿道司·福特的異能被發現的時候,鐘塔侍從就決心要軟禁他。

其實最好的方法是殺了他,其次是毀去他的雙手。

但是阿道司·福特的家庭在英國曆史悠久,甚至還有一個爵位,事發的時候他不過十四歲,沒有乾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法律無法剝奪一個無罪之人的生命,再加之西方泛濫的人權問題,重壓之下,鐘塔侍從最終隻能選擇軟禁。

他們甚至沒有剝奪他使用異能的權利,隻是寫下的東西要每日審核。

阿道司·福特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

他性格清高、孤僻甚至帶著點神經質,不擅長交流,也不怎麼愛說話,對於無法理解他理念的人,甚至連個眼神也懶得給。

每日唯一會做的事就是探尋世界進化的方向,然後將自己的想法寫在筆記本中,塑造一個夢想中的烏托邦。

但是因為他寫下的內容與現實太過脫節,鐘塔侍從審核後一度認為他在胡言亂語,甚至放鬆了對他的監視。

“等級森嚴,壁壘分明,這是一個不可能誕生的世界。”他們如是說道。

對此阿道司·福特隻是顯得有些遺憾,“為什麼不可能呢?普通人注定被淘汰,而擁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是人類進化的方向,未來必定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他們不理解我的理念,不過正常,真理本就隻被少數人認同。”

“但是除此之外,我其實並不討厭被軟禁的那幾年,那段時間很安靜,我有很多時間去書寫自己的新世界,當然也失敗過很多次。”

阿道司·福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用一種頗為懷念的目光看向手中的筆記本,“一旦寫下的內容被判定為有錯漏,這本筆記本就會自燃,就像鳳凰涅槃一樣,燃燒過後筆記本會重新恢複成空白一片——這已經是我第五本筆記本了。”

客人微笑:“但卻是唯一成功的世界。”

阿道司·福特糾正他,“不是成功,是最接近成功——我為第五個世界搭了一個粗陋的框架,然後再一點點填充細節,但是這個世界竟然開始自發運轉,甚至不需要我動筆,關於這個世界的基礎信息和曆史走向就會自動出現在筆記本上。”

“我曾一度欣喜若狂,甚至以這個世界為藍本創作了一部小說,但是——”阿道司·福特有些頹廢的垂下雙眸,“這個世界最終還是亂掉了。”

客人:“但是筆記本沒有自燃。”

阿道司·福特忽然有些激動的抬頭,“是的!沒有自燃!這說明第五個世界是可行的!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讓第五個世界自動運行下去,烏托邦遲早會降臨到現實中!”

“可是,”阿道司·福特不說話了,他的神情一下子沉鬱下去,雙眸變得憎恨且怨毒,幾乎要握斷手中的筆,“它出現了。”

客人:“它?”

阿道司·福特閉上眼睛,像是回到了筆記本失序的那個下午,“你能理解嗎,一個秩序儼然、如精密儀器般流暢運行的世界突然出現了異常,就好像流水線上出現了一顆壞掉的軸承,健康的人體出現了一個癌細胞,減數分裂時一對堿基出現了突變。”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微乎其微的變化,卻直接導致了這個世界的崩塌,秩序、空間、時間,都不存在了。”

“但這個世界依然在運行,隻是運行的十分無序,就像是在進行熱運動的分子一樣,”阿道司·福特對著客人翻開了手中的筆記本,雪白的紙張之上,文字不斷的變換重組,不見停歇,“無法自燃,不會毀滅,但我也無法在上麵書寫任何東西。”

他合上筆記本,整個人像是生命力被抽乾一樣,有些疲憊的靠在椅背上,“我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如果人類在進化,那麼我現在想必已經在淘汰的邊緣。”

他看向眼前的客人,“所以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我都無法提供任何幫助——我現在隻是個靈感枯竭、連第二冊小說都寫不出來的作家罷了——或許也沒資格被稱為作家吧。”

客人隻是微笑:“‘它’怎麼樣了?如果異能的異常由‘它’導致,那麼隻要把這個破壞秩序的異常解決掉就好了吧?”

阿道司·福特搖頭,“不知道,我曾如你一樣無數次的思考這個可能性,但是‘混亂’和‘異常’是相對於‘秩序’和‘平穩’而言,你不能指望我在一堆沒有規律的分子中,找到同樣無序的一個。”

“還是說您有什麼好辦法,能幫我解決‘它’嗎?”阿道司·福特抬頭,定定的看過去,“魔人。”

費奧爾多笑了,深紅的眼眸像是兩顆沁了鮮血的寶石,“我們可以換個角度去解決這個問題。”

“風雨飄搖的海麵上找不到讓風停下的按鈕,既然這樣,就隻能讓自己成為全知全能的上帝了。”

“或許——您聽說過‘書’嗎?”

阿道司·福特看上去有些輕蔑,“啊,那本需要編故事的空白書籍——它出現了?”

費奧爾多嘴角的笑意加深:“其中一張書頁成了一幅畫的畫紙,您找到那幅畫——一切心想事成。”

阿道司·福特:“那麼你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費奧爾多有些放鬆的坐在椅子上,他沒有說話,隻是勾起嘴角,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蒼白的皮膚上,使他某一時刻看上去像是教堂裡沐浴著光輝的石膏像。

“為什麼不能是一個誌同道合者的主動釋放的善意呢?”

“阿道司·福特先生,這個世界七十億人,您要相信,再狹窄的路,也總會有人與你同行。”

**

“先生,您慢走。”

從賭場出來十分順利。

阿道司·福特拎著手提箱回到了自己之前租住的一棟小彆墅。

他拿出鑰匙開門。

哢噠一聲響,房間內,費奧爾多端著紅茶看過來,嫋嫋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隻有一雙眼睛像是沁了血色般越發濃鬱。

“看上去似乎很順利。”

阿道司輕輕“嗯”了一聲,打開手提箱,從裡麵拿出一副包的極其嚴實的畫,隨著外層的包裝被一圈圈解開,畫作的真麵目浮現在費奧多爾眼前。

——正是那幅《蟬》。

阿道司找了把刀,沒有什麼顧忌,直接用刀刃去剮蹭畫作的表麵,畫作像是某種極其堅韌的布料,在阿道司近乎粗暴的動作下,沒有任何損害,直到乾硬的顏料簌簌落下,露出其下寫滿了字句的紙麵。

因為富商曾在上麵寫過日記的緣故,這張書頁僅剩半麵可以使用。

但這對阿道司來說已經足夠了。

“想好要寫什麼了嗎?”費奧多爾放下紅茶,走過來看著剩下半張空白的書頁問道。

“想好了。”阿道司低聲回答。

他找了支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在書頁上寫下了第一行字。

第86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六天

賭場內,種田山頭火和太宰治等人齊聚一堂。

種田山頭火是用搜查逃犯的理由把賭場圍起來的,但是參加拍賣會的人身份非富即貴,再多耽擱一會兒免不了要民怨沸騰。

種田山頭火也想速戰速決,但是他派了手下所有的異能者找畫,十分鐘了一無所獲。

“你說你知道畫在哪兒?”最後他隻能把太宰治叫過來,神情嚴肅的問道。

然而太宰治輕輕笑了笑,一副你急我不急的悠哉樣子,“我隻是說,我們目睹了發生在這兒的兩次盜竊事件,隻是知道的多了點的目擊者罷了,至於畫——”

“種田長官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你們要找的是哪幅畫?也不清楚我知道的這些到底是不是你們要找的線索。”

種田山頭火神情越發糾結,顯然心中正在進行天人交戰。

阪口安吾忍不住閉上了眼——這個任務真是做的稀碎。

一時間,房間內安靜下來,隻有太宰治悠哉喝茶的聲音。

“接下來說的都是機密,希望你們如無必要,不要外傳,”良久,種田山頭火歎了口氣,妥協了,簡要的講來龍去脈講了一下。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茶杯,“原來你們要找的是畫紙,難怪《紅楓》被燒了,如果是這樣的話——”

“書頁應該已經被人帶出去了。”戶川徹突然出聲。

種田山頭火視線落在這個存在感偏低的人身上,首先就是否認:“這不可能!這個賭場在地下,隻有幾個出口能通向外界,而且安保非常嚴格,離開時會有三次檢查,隻有確定了是拍品的主人後,才會放人離開——絕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偷來的東西帶出去!”

戶川徹:“因為他們不是偷的,而是正大光明的將書頁買下帶出去的”

“正大光明的買下?”種田山頭火皺眉,“一共就三幅畫,第一幅《紅楓》被燒,《秋天的落葉》有兩幅,結果都是假的,第二幅《蟬》被買走——啊!等等!”

他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蟬》和《秋天的落葉》的畫紙被相互交換了?但這怎麼可能?儲藏室遭遇了兩次盜竊沒錯,但是出事的那點時間不足以竊賊互換畫紙後再重新畫畫掩人耳目,而且油畫的顏料起碼要三天才能乾,他這麼乾肯定會被賭場的工作人員發現的。”

太宰治微笑:“因為重新畫畫這件事嚴格來說是賭場的工作人員幫他乾的。”

頂著種田山頭火疑惑的目光,戶川徹開始溫聲複盤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一共發生了兩次盜竊行為,第一次是在第一天晚上,有兩個人強闖儲藏室,一個人引開守衛,另外一個人負責偷畫,但最後沒偷成,隻是把《蟬》和《秋天的落葉》這兩幅畫表麵的顏料全部鏟去,最後兩幅畫送去修複,畫作拍賣推遲到第三天下午。”

戶川徹的聲音不疾不徐,很適合講故事,已經被告知了戶川徹的真實身份,種田山頭火頂著戶川徹微揚的嘴角,忽然覺得和印象中的“紳士”有點割裂。

“怎麼了?種田長官,是我有哪裡沒說明白的嗎?”戶川徹問道。

種田山頭火輕咳一聲,擺擺手表示沒事。

戶川徹繼續:“其實我一直覺得那兩個盜賊的舉動有些奇怪,但現在知道他們要找的是畫紙,那就明白了——正因為要找的是畫紙,所以畫作本身的完整與否並不被他們放在心上。”

“因此他們肆無忌憚的將兩幅畫表麵的顏料全部鏟去,其實隻是為了調換畫框。”

種田山頭火終於反應過來。

當畫作表麵的顏料被全部鏟去之後,能區分兩幅畫的就隻有畫框,調換畫框後,《蟬》的畫框下疊的是《秋天的落葉》的畫紙——也就是書頁。

而那些鏟去的顏料混在一起,就像兩包混雜的拚圖碎片,異能者修複畫作時,必定會將顏料碎片填充到對應的畫框中,其結果就是《蟬》的顏料碎片,最終覆蓋在了書頁之上。

這樣幾乎不用竊賊自己動手,就利用畫作修複,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畫紙調換。

戶川徹補充:“大概是因為第一天拍賣的時候,《紅楓》出現兩人競價的情況,讓他知道不止一人在窺伺書頁,所以才想出這麼個正大光明的辦法。”

“雖然動靜鬨的很大,但嚴格來說並沒有拍品失竊,這樣一來,即便有警衛,提防的也不會很嚴格,如果直接偷的話,想必不出五分鐘警衛就會守住所有出口,賭場又設在地下,出口被堵後幾乎就相當於甕中捉鱉了,偷了也帶不出去。”

太宰治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但是這麼做還不夠,所以有了第二次盜竊,這次盜竊發生在第二天晚上,竊賊衝著《秋天的落葉》來,為的就是告訴我們這些潛在競爭者《秋天的落葉》有問題,好讓我們的注意力從《蟬》上移開,不去參與《蟬》的競拍。”

太宰治又看了眼五條悟,笑道:“大概他們也知道我們這邊有個有錢到不像話的人,認認真真拍賣的話他們一幅畫都買不到。”

這麼說來,鬆末和輝——或者說羂索——動手的時候,畫紙就已經被替換了。

有了目標後,種田山頭火立刻還在四處找畫的人抽調回來,轉而去向拍賣會的主辦方詢問《蟬》的購買者信息。

照理來說這些關於個人的信息是保密的,但是現在什麼事都沒有書頁重要,異能特務科的人一亮證件,軟硬兼施下,賭場工作人員終於磕磕巴巴的把信息調出來。

“拍下這幅畫的,應該是一位叫阿道司·福特的先生。”

工作人員說這話的時候,五條悟正百無聊賴的靠在戶川徹身旁,在手機上敲敲打打,編輯這次的任務報告——關於羂索,關於羂索要找的書頁——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總感覺背後有個巨大的陰謀。

結果冷不丁聽到這麼個名字,神情一怔,忽然轉頭,“你再說一遍,那個人叫什麼?”

工作人員被五條悟嚇了一跳,磕磕絆絆的重複一遍。

“阿道司·福特……”五條悟口中喃喃,忽而轉頭,目光落在戶川徹身上,蒼藍的雙眸中像是凝聚著莫測的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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