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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三十一天

“茂夫!!!”

夏油傑瞳孔驟縮,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

裂口女瞬間在惡靈身後浮現,碩大的剪刀閃爍著森冷的光,對著惡靈的脖頸迅速剪下,與此同時,虹龍的虛影轉瞬凝實,龐大的身軀猶如巨蛇般將惡靈纏繞。

夏油傑翻過一個擋路的衣櫃,眼尖的發現茂夫後腦勺附近的地麵上有零星血跡濺落。

頓時一股怒火燒上了他的心臟,這一刻,似乎此世與彼世重疊,茂夫狼狽的身影與曾經廢墟中咒術師的屍體逐漸合二為一,讓他在憤怒之外還生出了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慌。

頃刻,數十隻咒靈鋪天蓋地的出現,如巨網般向惡靈襲去!

空曠的荒地上無端卷起一陣狂風。

天愈暗,雨愈急。

夏油傑的神色在這晦暗的雨天下陰沉的像是一片可怖的鬼影。

——哪怕這位惡靈曾經是個溫柔的人類,他也不打算再留手了。

夏油傑伸手想要將茂夫從惡靈手下帶回來,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有人抱著他在地上滾了幾圈,遠離了事件中心。

夏油傑抬頭,頓時目眥欲裂。

是那個委托人!

他卡著委托人的脖子想要將其狠狠摜在地上,卻出乎意料的被對方掙脫。

委托人伸手格擋夏油傑的攻擊,怒吼:“夏油傑你看清楚本大爺是誰!”

夏油傑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委托人的臉上多了兩團和小酒窩同款的腮紅,所以這是——

小酒窩附身到了被掐暈的委托人身上了?

夏油傑:“你乾什麼?茂夫還在那兒!”

小酒窩拽著夏油傑就跑,“茂夫根本就沒必要救,夏油傑我這是在救你啊!”

緊跟著小酒窩像是看到了什麼,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快快快!靈幻!救靈幻!”

夏油傑一愣,轉頭看去。

卻見本以為失去意識的影山茂夫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清醒,雙眼緊閉著,頭發無風上浮,露出了整張清秀的臉。

一股難掩的威勢自茂夫身上緩緩彌散開去。

就像是台風來臨前的某一時刻。

夏油傑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感覺周遭猛然多了無形的壓力。

影山茂夫天生就擁有極其強大的超能力。

但很不幸這種超能力並不全部受他自己的控製,自他兒時因為一次失去意識導致超能力暴走傷害了弟弟之後,他就時常對自己的力量心懷畏懼,一直努力的壓抑自己的情緒,小心翼翼的生活著——就像一個捧著摞得高高的瓷碗小心走路的人。

但是情緒會不斷的積壓。

當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他的超能力就會伴隨著情緒來一次短暫的大爆發。

但是很不幸,就在剛剛,影山茂夫因為惡靈的舉動失去了意識。

於是事件重演。

茂夫體內的力量沒有了約束,全部的超能力伴隨著他累積到極點的情緒如衝破堤壩的山洪般放肆的宣泄出來,最後形成了一個近乎副人格一般的存在。

影山茂夫。???%。

茂夫身上迸射出了炫目的白光,像是墜落的太陽般猛然覆蓋了整片天地。

一刹那!

磚石崩裂,樹木翻折。

大地之上裂出蛛網般的縫隙,一路衍生向遠方,如同一場無形的地震。

隻一秒。

夏油傑的大半咒靈在白光下無聲湮滅。

小酒窩聲嘶力竭:“跑!!!!”

虹龍化為了一道殘影卷走了靈幻。

夏油傑迅速轉身,然而隻踏出一步就忽覺身體失去了控製。

——一股強大的衝擊自身後傳來,他和小酒窩被茂夫的力量擊飛出去,在地上劃出了深深的溝壑,在即將一頭撞在岩壁上時,被勉強趕到的虹龍一口叼在嘴裡,然後一把摔在背上,帶著他們遠離了漩渦中心。

破壞還在繼續。

夏油傑看著眼前的景象,難得陷入了深深的震驚。

在此之前,他從未對茂夫的力量有個明確的概念,哪怕對標公認未來最強的五條悟,也很難想象會出現這樣的場景——簡直如同末世降臨。

夏油傑有一種地殼都要就此裂開的錯覺。

“茂夫!!!”靈幻新隆雙手聚攏大喊一聲,但是聲音很快就被風吹散,傳不到茂夫的耳朵裡。

“可惡!”靈幻咬牙,忽然轉頭看向夏油傑,“傑,把我送過去!”

夏油傑一驚。

小酒窩一把扣住靈幻新隆的肩,“喂喂喂,靈幻,你這……”

“這是我的錯,”靈幻新隆看著底下的高空臉有些發綠,他用舌尖頂了頂齒列,有些顫抖的向前踏出一步,“是我沒有注意到……”

靈幻新隆是個普通人。

他普通的活著,又普通的成長。

茂夫平時的表現以及對他的信賴讓他忽視了兩人眼中世界的不同。

在普通人眼中已經徹底站到對立麵的惡靈、鬼魂,在茂夫的世界裡,則有可能是和普通人相似的存在。

——他們在逼一個孩子將手中的刀刺向他眼裡的同類。

而這是他的疏忽所致。

靈幻新隆尊重影山茂夫的一切選擇,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在某一時刻,他沒有完全理解茂夫抗拒的底層邏輯。

或者說他隻是理智上理解了,但出於一個普通人的立場,並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

所以這是他的錯。

靈幻新隆深吸一口氣,再次重複了一遍,“傑,把我送下去。”

夏油傑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歎了口氣,“不用。”

他翻了翻自己餘下的咒靈,慶幸的發現有一隻誕生於人類對噪音的厭煩的咒靈沒有消失,能當擴音器用。

夏油傑把咒靈召喚出來,一手扶著靈幻的肩,一手把咒靈懟在靈幻麵前,“直接對著喊。”

靈幻看不見,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但他下意識選擇夏油傑,身體先於理智一步行動。

“茂夫!”

不愧是跟噪音有關的咒靈,這一聲確實聲音很大,但同時伴隨著極其刺耳的嗡鳴聲。

夏油傑眉毛擰緊,感覺自己耳膜都要被刺破。

但是奇跡般的,失去意識的茂夫,忽然一愣,怔怔抬頭,兩行淚水驀的從緊閉的雙眼中淌下。

暴走的超能力忽然有了安靜下來的跡象。

影山茂夫感覺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將他的世界淹沒成了海洋。

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好幾次。

有好幾次都是這樣。

不論是年幼時傷害弟弟,還是之前暴走破壞了校舍,這都是他的過錯,他的罪過。

茂夫感覺自己被深淵包裹著,明明小心翼翼的使用,但這種非他本願的事件仍舊一不小心就會發生,龐大的負罪感幾乎如同一座山要將他壓垮。

就和之前因為與花澤對決而破壞校舍一樣。

這一次,龐大的悲哀再次如潮汐將他淹沒。

影山茂夫。

悲哀100%。

——這是他的錯,這非他本意,願一切複原,願時間倒流。

茂夫胡亂抹著自己的臉。

碎裂的磚石、大地上的溝壑,翻倒的樹木,他所造成的一切破壞都如同倒帶般緩緩複原。

雨停了。

那棟彆墅完好無損的佇立在荒草間,就連那條被破壞的項鏈也恢複了原樣。

但唯有一樣無法複原。

茂夫看著地上因為他的超能力暴走而奄奄一息、即將消散的惡靈,深深的埋下身體,哽咽的開始說“對不起”。

惡靈似乎已經喪失了攻擊力,她身前是位溫婉的女性,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人樣,一雙猩紅的眼睛看著茂夫,忽然伸出手,給了他一個無聲的擁抱。

茂夫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抱歉,這不是你的錯。”

茂夫身體微顫,“不……不……可是……”

他幾乎哭的不能自己。

靈幻新隆跑過來抱住了他。

夏油傑看著這一幕,一縷天光穿透層雲,灑在茂夫身上,顯得他脆弱的像是一顆伏在草葉上的露珠。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影山茂夫此前的堅持所在。

——“絕不對普通人使用超能力”是他給自己上的枷鎖。

影山茂夫並不是善良到懦弱,而是他不願再發生像今天這樣類似的事情,心底的善良讓他以言語為枷鎖禁錮住了自己,轉而誠摯的去擁抱這個美好的世界。

究其根本,是因為強大的力量會讓人迷失。

夏油傑遙遙看向不遠處的彆墅,從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超能力無所不能。

用超能力去作弊,沒有人能發現。

用超能力去乾活,事半功倍。

那麼用超能力傷人呢?

——哪怕隻是幾個勒索他的小混混。

當然不會有人是他的對手。

那麼會不會像白蟻逐漸蠶食地基一樣。

一旦他踏出了這一步,一旦他將超能力對準人類,那麼會不會逐漸沉溺於這種龐大的力量,一點一點的淪陷本心呢?

因為沒人能阻止他,沒人能傷害他。

他可以盜竊、搶劫乃至於殺人,活的隨心所欲,活的肆無忌憚,活的——

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而茂夫不想這樣。

所以他堅決的、固執的一步都不肯踏出去。

那麼夏油傑呢?

夏油傑看著鏡中的倒影,忽然低頭去看自己的雙手,發覺在輕微的顫抖著。

——他發現自己也不想這樣。

但是不可否認,當力量強大到殺死一個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的時候,生命在某一時刻就變得輕飄飄的了。

但生命本該重如泰山。

醫院裡每一次拯救病人的瞬間。

法庭上所有繁瑣的流程,每一次“疑罪從無”的判定。

都在詮釋著這一點。

生命本該重如泰山。

夏油傑忽然將臉埋進手中。

——所以他之前究竟為什麼會覺得殺人是一件如此輕易的事情?

如果……如果他迷失在命運的晦暗之中,那麼還有誰能阻止他?

如果他在生命的儘頭回望過去的來路,是否又有那麼一刻會為自己曾經的某個選擇感到真切的後悔?

會得。

起碼夏油傑此刻去思索這個可能性,他發覺自己是真切的會得。

靈幻新隆擦乾影山茂夫的眼淚,嚴肅又溫柔的說:“茂夫,你不用為自己做不到委托人的要求而感到自責,我必須得說一件事,這世界上的規則、要求、條框其實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規則,都是需要去遵守的,人類其實沒有能完全感同身受的能力,與其去滿足彆人對你的期望,你應當更關注自己。”

靈幻新隆擦擦茂夫的眼角,“你可以去試著建立自己的規則,然後去踐行,發現錯誤了也沒問題,及時止損,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茂夫,你告訴我,你覺得這次的委托人怎麼樣?”

茂夫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我覺得他不對,我也不想接這個委托。”

靈幻新隆笑了,摸了摸他的頭:“好的,那就這樣,沒有關係。”

茂夫擠出一個笑容,但忽然又悲傷的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咒靈,“但是……”

“她不會消失。”忽然夏油傑走了過來,將地上還剩一口氣的惡靈調服,然後一口吞了下去。

味道竟然還行,與咒靈的爛抹布味相比,惡靈更傾向於某種酸敗的食物。

夏油傑酸的眉頭緊鎖,又緩緩鬆開,揉了揉茂夫的頭發,“她多吞幾個惡靈,養一養就好了——嗯?”

夏油傑忽然一愣,抬頭看去,隨後笑了起來:“出太陽了。”

小酒窩用手擋著太陽看一碧如洗的天空:“連下了好幾天雨終於放晴了,這陽光還真是光輝燦爛啊。”

小酒窩;“回去了,肚子餓了——啊,不對,是這具身體肚子餓了。”

一行人往回走。

雨後的空氣出奇的清新,風送來隱隱的花香。

茂夫先一步上車。

靈幻新隆看著他的背影緩緩眨了眨眼,忽而輕歎一聲,喃喃:“說到底隻是一個多活了幾年的成年人的淺薄經驗罷了,也不是放之四海皆準的東西。”

靈幻新隆開門上車,係安全帶:“茂夫,以後不要強迫自己去聽彆人的,不想乾就說出來。”

他啟動引擎,“成年人啊,有時候就是會為了體麵乾一些違心的事情,對我來說大概是睡一覺就過去的事情,但是你們……還太早。不過我該拒絕也會拒絕就是了。”

靈幻新隆想起了很久之前遇到過的幾個難纏的委托人,臉色一下子喪了起來。

夏油傑坐在副駕駛,微笑:“那我大概已經早早步入這個階段了——上學間隙還要為校董打工,打工雖然錢很多,但是工作很滿且不能拒絕,有時候還會耽誤正常學習。”

靈幻新隆聽了忍不住咋舌:“你的校董是垃圾?”

夏油傑肯定:“是的,而且還是不可回收的那種。”

第102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三十二天

翌日,夏油傑走進事務所的時候手腕上掛著一串佛珠,配合著他疑似不良的打扮,這串佛珠看上去更像是從哪個人的手裡搶來的。

靈幻新隆正在電腦上敲敲打打,聽到動靜抬頭,整個人一頓,視線落在了佛珠上,又緩緩移回夏油傑臉上:“傑,你是決定往靈能力者這方麵發展了嗎?”

說罷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說起來,委托人似乎天然對和尚、法師這類人信任度更高,在衣著上做文章以獲得委托人的信任,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辦法。”

“雖然我的根本目的不是這個,但是我覺得靈幻先生你的想法也不錯,”夏油傑笑眯眯的回答,“我打算修身養性。”

夏油傑伸出手開始數:“佛教有十善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不貪欲,不嗔恚,不邪見。”

小酒窩見鬼似的看著他:“你要全部遵守?”

夏油傑聞言一臉驚詫:“怎麼可能?也就努力遵守一個不瞋恚吧。”

不瞋恚意為要避免憤怒、憎恨等負麵情緒,教導人要慈悲為懷。

小酒窩光聽著就感覺夏油傑要就地成佛了,忍不住吐槽,“我怎麼覺得你選了個最難的,你乾脆再找件袈裟穿上吧。”

夏油傑老神在在的撥動著手中的佛珠:“所以我隻是說我努力遵守而已。”

小酒窩飛到夏油傑左邊:“夏油傑,和我一起征服世界。”

夏油傑微笑。

小酒窩又飛到夏油傑右邊:“夏油傑,你的眼睛還沒我大。”

夏油傑撥動佛珠的動作一頓。

小酒窩又飛到夏油傑麵前:“夏油傑,你的劉海好奇怪。”

夏油傑額角蹦出一個十字,一把捏住小酒窩試圖把他搓成球。

小酒窩一邊掙紮一邊嘲諷:“你不是打算修身養性嗎?”

夏油傑用力搓球,神情坦然,“努力了,但是失敗了,我下次繼續努力。”

一人一靈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靈幻突然誇張的伸了個懶腰,然後一臉疲憊的攤倒在辦公椅上,“終於搞定了。”

與此同時,事務所內的打印機傳來了工作的嗡嗡聲。

小酒窩和夏油傑同時暫停,對視一眼,然後暫時休戰湊到了靈幻新隆身邊。

靈幻新隆的電腦屏幕停留在PS的界麵上,夏油傑看清PS處理的圖片後忍不住一愣:“這是……”

靈幻新隆抽出打印好的紙張,回到辦公桌前翻出剪刀開始處理,“原本項鏈裡的全家福多半已經被垃圾回收站處理掉了,實在找不回來,隻能把三個人的單人照摳圖後P到一起。”

靈幻新隆處理好照片,舉起來端詳了一下,對自己的成果不是很滿意,“不過最好也隻能處理成這樣了。”

他眯著眼睛強迫症似的對著照片上的一處瑕疵扣了扣,最後勉強選擇視而不見,從抽屜裡拿出項鏈把照片塞了回去。

“給。”靈幻新隆把項鏈遞過去,夏油傑接過,還不待有所動作,他身後的空氣突然水波似的浮動了一下,一隻漆黑的手憑空伸出,將項鏈攥在掌心。

緊跟著,肩膀、頭顱、身體也依次出現,但是顫巍巍的,隻出現了一秒就有了崩潰的預兆。

夏油傑隻能將她收了回去,解釋:“她說‘謝謝’。”

“那就好,”靈幻新隆打了個哈欠,揉著眼角困倦的起身,“我回去補覺了,今天下午不營業,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常田女士,”回去的路上,夏油傑突然站定,對著空氣喃喃了一聲,“你想去委托人的家裡看看嗎?”

良久,沒有回應,但夏油傑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笑了笑,“這樣啊,我知道了。”

午夜,月亮被雲層遮住,漆黑的夜幕之下,夏油傑忽然睜開眼睛,悄無聲息的翻窗離開,來到了委托人家樓下。

委托人在昨天被小酒窩附身後,就被小酒窩操控著身體自己回家了,醒來後靈幻跟他解釋,說他被惡靈攻擊暈倒了,之前見到的一切都是在做夢,但好在惡靈已經被除去,他可以放心了。

委托人不信,靈幻還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視頻作證,視頻中經由茂夫修複後的彆墅看起來窗明幾淨,一點都不像有惡靈的樣子,這才讓委托人放下心。

但是常田女士——也就是那位惡靈——仍舊對委托人的人品抱有懷疑,擔心他今後依舊會做類似的事情,這種躁動與不安被夏油傑察覺到了,於是他決定今天晚上過來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總而言之最好讓委托人一輩子都不要靠近那棟彆墅。

夏油傑放輕腳步上樓。

聲控燈沒有響應,因此樓道內一片昏暗。

他轉過一個拐角,然後就看見了一團綠瑩瑩的鬼火。

這什麼?

夏油傑皺眉,加快了腳步,結果那團鬼火轉了過來,兩團鮮豔的腮紅就這麼橫衝直撞的闖入夏油傑眼簾。

夏油傑:……

他還是頭一次發現小酒窩居然有能在半夜裡充當光源的作用。

一人一靈沉默對視片刻,又齊齊轉頭看向麵前緊閉的大門。

夏油傑:“來嚇人?”

小酒窩:“嗯。”

夏油傑:“為什麼?”

小酒窩:“唔……茂夫……嗯……你呢?”

夏油傑:“常田女士。”

又是一陣沉默。

片刻後,夏油傑指了指門鎖:“進去?”

這次幾乎不用小酒窩回應,夏油傑就心領神會的用鐵絲翹了鎖——彆問,問就是和五條悟一起學的能讓夜蛾老師提前脫發的諸多技能之一。

屋內靜悄悄的,因為窗簾拉的嚴實,連縷光都透不進來,一片漆黑中,夏油傑繞過家具,一手按在了委托人房間的門把手上。

然後緩緩施力,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

看到了房門後的——

一隻惡靈?

小酒窩看向夏油傑,“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夏油於鹽屋傑:“……我還沒把咒靈放出來。”

一人一靈相互對視一眼,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藏了起來。

——房間裡有其他人!

魔津尾站在委托人的床前,放出了一隻、兩隻、三隻惡靈。

這些惡靈將委托人圍在中間,如鐵索一般死死限製住他。

魔津尾緩緩走進,殺馬特的妝容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下顯出了一種恐怖片特效化妝一般的驚悚效果,右眼上的長疤更是增添了一股凶煞之氣。

“能告訴我,你之前賣給我們的那張芯片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嗎?”魔津尾慢悠悠的問道。

委托人嚇得兩股戰戰,說話都打磕巴:“我……我不知道啊!我是撿來的!”

魔津尾:“嗯?那種芯片是能隨便撿的嗎?”

委托人快哭了:“是真的!”

他報出一個地名,“我七年前在那兒撿到的,當時隻是覺得那枚芯片樣式奇怪有點好奇,但是後來被一些事耽誤了忘記了,最近才翻出來,發現那枚芯片竟然有這樣的作用。”

魔津尾不說話,從腰間拿下一個小巧的瓶子,打開瓶塞,放出了自己所持有最為強大的惡靈之一。

強大的惡靈是可以被人類清晰的看見的。

委托人嚇得白眼一翻就要暈過去,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堅稱“芯片是運氣好撿的”。

“這下有點麻煩了。”見對方這樣也不改口,魔津尾不得不確定這看起來很像借口的解釋極有可能是真的。

他收回了放出的所有惡靈,委托人頓時眼睛一閉暈倒在床上。

魔津尾踱步到窗邊向頂頭上司報告。

他是超能力組織“爪”第七支部的乾部之一。

為了實現征服世界的偉大理想,組織一直致力於人造超能力者的研究,為此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

不久前,他機緣巧合之下從眼前這人手中得到了一枚芯片,那枚芯片可以精準檢測生物體的各項實時數據,甚至能分析對應的天賦所在,能大大加快研究的進程。

組織首領聽說了這枚芯片,一個月後將要過來支部巡查,如果確認芯片功能的確如此誇張的話,那麼芯片量產的計劃就會提上日程。

當然,這對整個第七支部來說,也是大功一件。

但是很不幸,就在不久前,芯片失竊了,而在那段時間進入第七支部的外人隻有一個。

“支部長,”魔津尾打通了電話,拉開窗戶打算翻窗出去,“那枚芯片是撿到的……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個玩笑,但確實是真的……”

“都怪那個莫名其妙的英國人,雖然他的理論非常……嗯?”

魔津尾忽然轉頭看去,眼睛微微眯了眯,“支部長,我這裡進來了幾隻小老鼠,先掛了。”

魔津尾緩步向房門走去。

就在距離房門一步之遙的位置,魔津尾一口氣打開了六個瓷瓶,頓時,六隻惡靈破門而出。

與此同時,房門另一邊同樣有數隻咒靈衝了過來。

惡靈咒靈打作一團。

霎時,桌椅翻倒,灰塵彌散。

期間委托人被吵醒過一次,看見眼前的場景倒吸一口冷氣,再次暈了過去。

煙塵緩緩散去,戰鬥告一段落。

屋外,夏油傑身後黑霧彌漫,召喚出來的咒靈一個賽一個的猙獰扭曲。

屋內,魔津尾身後五彩斑斕,放出來的惡靈隻有顏色是積極向上的,長相同樣難以言喻。

兩人隔著門框對望,臉上都難掩震驚。

這一刻,兩人的內心想法達到了高度的一致——

這誰?

為什麼和我的人設一樣啊?!

第103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三十三天

“你……”魔津尾的話沒能說完。

萬籟俱寂中,劇烈的拍牆聲忽然響起,砰砰砰的就像在兩人耳側炸響一片雷暴。

深夜被吵醒的鄰居怨氣簡直比鬼還要重,“有毛病啊,這大半夜的!你不要睡我還要睡!信不信我報警?!”

兩人齊齊捂耳,又沉默著對視一眼。

夏油傑視線挪開,忽然拔腿就跑,手腕在窗棱上一撐就乾脆利落的翻窗離開。

魔津尾緊隨其上。

夏油傑召喚出虹龍,流線型的龍身如同匹練破開濃鬱的夜色,載著他靈動又威風的在夜空中遊弋。

魔津尾倒吸一口氣,看的眼睛都直了。

好帥氣!

好厲害!!

好可愛!!!

魔津尾捂臉歪頭,滿麵陶醉,死盯著不遠處的虹龍激動宣布:“我一定要養他!!!!”

“喂,夏油傑,那個人在你身後。”小酒窩提醒。

夏油傑轉頭看去,卻見昏暗的夜色之中,魔津尾滿臉亢奮的坐在一個長了三對翅膀一堆觸須的惡靈身上,一雙眼睛黏黏糊糊又看起來情深似海,正拚了命的向他這兒趕。

惡靈身上的觸須像是章魚的腕足,柔軟的延展開去,明明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卻險而又險的差點勾住虹龍的尾巴。

這個……有點意思啊。

夏油傑盯著對方的代步惡靈,發現自己有點心動。

想要。

“喂喂喂!”小酒窩用拳頭砸夏油傑的頭。

小酒窩的動靜引起了魔津尾的注意,他轉頭看過來,眼睛又是一亮,“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啊!好可愛,你也好可愛!”

魔津尾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瓷瓶,目光灼灼。

小酒窩一陣惡寒,頓時一溜煙跑的飛快。

“夏油傑,本大爺不奉陪了,再見!”

魔津尾有些遺憾,但是在帥氣的虹龍和有潛力的小酒窩之間,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前者。

深夜的高空之中,兩人再次放出咒靈和惡靈。

卻都沒有立刻動手,不約而同的借著月光端詳對方的召喚物。

場麵一度非常和諧。

夏油傑估算了一下敵我差距,按照他原先的咒靈儲量,對付魔津尾不成問題,但是在之前茂夫暴走的時候,他的咒靈不幸湮沒大半,於是兩人一下子變得旗鼓相當起來。

旗鼓相當就意味著打起來容易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就意味著不論是惡靈還是咒靈都難免會有一定的損耗。

嘶——

不行,有點心疼。

夏油傑率先表達了善意,他一手撚著佛珠笑的溫和,“其實這是一個誤會,我之所以在那兒,是因為那人之前委托我除靈,但是事後賴賬,我就半夜過來教訓他一下,碰見你實屬意外——要不我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各自回去吧?”

魔津尾抱臂冷笑,“但是你聽見我的談話內容了吧?知不知道‘滅口’這個詞?”

夏油傑頓了頓,忽然問道:“要不要騎龍。”

魔津尾沉默。

一直沉默。

繼續沉默。

片刻後,他捂住臉,“……好。”

於是五分鐘後,兩人肩並肩坐在虹龍背上看月亮。

“其實我是意外流落到這裡的,平常以除靈為生,”夏油傑說的半真半假,但是或許是因為他平和的笑容,顯得他的話非常真誠,“你知道的,小本生意,經不得彆人賴賬。”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說實話,我也不太想死。”

魔津尾竟然深以為然,“和人打交道確實是一件很累的事,但是……”

他皺眉,看了眼夏油傑,忽然問道:“要不你加入我們組織,這樣就不用滅口了。”

夏油傑笑容一僵,不是很想加入一些奇奇怪怪的組織。

但是——

他盯著魔津尾扣在腰側的瓷瓶,雙眸微眯。

這個用容器收容惡靈的技能有點想學啊,他能調服惡靈,那麼用這個方法應該也能收容咒靈,這樣的話他就不用天天吞抹布了。

夏油傑捂住心臟,神情出奇的嚴肅。

感覺自己正在經曆莫大的誘惑。

他大概猶豫了三秒左右,象征性問道:“報酬怎麼樣?”

魔津尾露出一個稍顯自得的笑:“肯定比你現在的收入高。”

夏油傑:“那好,我加入。”

反正這個組織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從今天起,他就是潛伏非法組織,保護這個世界的同時順帶著解決一點私人問題的臥底。

夏油傑拿出手機,編了個理由發給靈幻,表示自己今後可能不會去事務所幫忙了。

於是三天後,夏油傑成功通過支部長的考驗,來到了“爪”第七支部的中心。

他的同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一個墊肩長的誇張,一個穿著土黃色的長袍神神叨叨,還有幾個身上有些不明所以的裝飾物,總之是一眼就能讓人知道自己非同尋常的打扮。

夏油傑看了還挺親切。

因為他回憶起了那些打扮同樣彆出心裁的詛咒師們。

“好了,新人,介紹一下自己吧,你是因為什麼原因想要加入我們‘爪’的?”

第七支部的支部長渾身上下裹得嚴實,看起來像是個黑色的、倒扣的、矮小的羽毛球,她的聲音做了變聲處理,聽起來像是個電音蘿莉,但仍舊有著上位者的威嚴。

其他成員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夏油傑身上。

夏油傑坐在長桌儘頭,笑的從容不迫。

“因為我對這個世界失望了。”

“實不相瞞,因為我從小能看見咒……惡靈,一直不被普通人理解,我曾為此感到難過,試圖融入普通人裡去,但最近我想通了,我們和普通人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倒不如說,作為咒……作為超能力者,明明我們擁有比普通人更加強大的力量,為什麼還要遵守普通人所建立的社會規則呢?”

“所以我對這個被普通人掌控的世界失望了——超能力者應該去取得世界的話語權。”

房間內一片沉默。

夏油傑從始至終麵帶微笑,心裡卻有些微的緊張。

是這麼說的吧?

沒經驗,會不會說的太過了。

正想著,忽然房間內響起了掌聲,起先隻是支部長在鼓掌,之後其他的成員加入,掌聲頓時變得熱烈起來。

夏油傑感覺自己像是得了什麼演講比賽的第一名。

“非常好!”支部長出乎意料的激動,甚至有點破音,“這就是我們的理念!這就是我們的目標!夏油君,歡迎加入!”

夏油傑起身,親切的和支部長握了握手。

果然,所有的反派組織終極目標都是征服世界啊。

真是毫無新意。

他彎了彎眼睛,漫不經心的想到,散會後故意落後一步走在末尾,拿出手機開始給五條悟發信息。

**

【夏油傑:悟,我有一件事沒告訴你,我不喜歡吞咒靈球,因為那玩意兒的味道像是惡心的抹布,吃一次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夏油傑:但是我很快就能改善這種處境了。】

【夏油傑:現在,幫我找一個有存儲功能的咒靈,或者咒具。】

五條悟收到信息的時候,正躡手躡腳的摸到禪院惠的房間裡。

禪院惠在午睡,五條悟拆開一袋妙脆角,捏起妙脆角就往禪院惠刺蝟頭的頭發尖尖上套,一個尖兒一個妙脆角,套完之後五條悟沒忍住捂著嘴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然後笑著笑著就整個人躺在地上,他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抬頭看了眼禪院惠,沒忍住繼續笑。

就在這時,禪院惠動了動,頭發上的妙脆角眼看就要掉下來。

五條悟貓眼圓睜,手忙腳亂開始掏手機試圖拍照。

然後他就看見了夏油傑發過來的信息。

五條悟不是很擅長安慰人,但是他還來不及驚訝夏油傑突如其來的內心剖白,也尚未想好安慰對方的話,夏油傑就又發過來一條信息。

【夏油傑:拜托了。】

這條信息距離上一條隔了大概有五分鐘,看得出夏油傑發的時候心中到底天人交戰到了何種程度。

五條悟輕輕吸了一口氣,霍然起身。

翻來覆去對著這條信息看了好幾遍。

那是夏油傑!

那可是夏油傑!

天天和他互坑的夏油傑居然如此認真的和他說“拜托了”?

——那看來咒靈球真的是難吃到了一種境界了。

五條悟在手機屏幕上十指翻飛。

【五條悟:包在我身上!】

然後一連發了十幾個表情包。

先不提夏油傑打開手機後,差點被五條悟發來的表情包卡死,進而有那麼一秒生出了絕交的心思。

五條悟發完信息後,一抬頭,就看見禪院惠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滿臉茫然的看著從自己頭上掉下來的妙脆角。

他覺得自己沒睡醒在做夢,不然為什麼頭上會長妙脆角。

禪院惠撿起妙脆角吃了一口,發現能吃,還是燒烤味的。

然後他轉頭,看見了一旁的五條悟。

禪院惠:……

五條悟:……

好的,破案了,這是現實,一切都是五條悟搞得鬼。

禪院惠的臉頰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一雙眼睛凶狠的看向五條悟。

用五條悟的話來形容,現在的禪院惠像是動畫片裡中了特效的卡通人物,給人一種下一秒就要變身的感覺。

“惠!笑一個!”

五條悟眼疾手快拿出手機拍了張照。

然後——

跑!

但是他沒能跑出去,因為頃刻間,雪白的兔子憑空出現,迅速擠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擊破房門,又填滿了大半客廳。

五條悟感覺自己像是被突然膨脹的水寶寶埋住,一堆兔子在他身上蹦蹦跳跳。

就這樣五條悟還很堅持的給禪院惠比了個大拇哥,“惠!你能召喚脫兔了誒!”

戶川徹開門回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他後退一步看了眼門牌號,懷疑自己走錯了。

但是沒走錯,於是他也開始懷疑在做夢。

五條悟忽然從兔子堆裡冒了出來,張開雙臂給了戶川徹一個擁抱,“徹,歡迎回家!”

然後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兔子忽然齊刷刷消失了。

這場景不要太熟悉。

戶川徹了然:“……你又做什麼惡作劇了?”

每次惠的式神都是被五條悟氣出來的,而且實不相瞞式神能維持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五條悟心虛的笑笑,他撓撓臉,瞥了眼戶川徹的神色,忽然敏銳的意識到了些許不對。

五條悟:“怎麼了?”

戶川徹剛走到禪院惠的房門外,打算去看一下他的情況,聞言垂眸思索片刻,微微湊近五條悟,低聲道:“今天種田山頭火來找我了。”

第104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三十四天

戶川徹的確有要和異能特務科合作的想法,但是沒想到先來找他的竟然會是種田山頭火。

今天□□下班難得的早,戶川徹除去了身上的偽裝後,就跑到車站坐公交。

等車間隙,男女老少在車站來來去去,戶川徹靠在公交站牌上刷手機,種田山頭火就在這個時候走到了他的身邊,看著就跟個要坐車的乘客一樣。

但是同一時刻,戶川徹幾乎感受到了不下十把狙擊槍正對著他。

“戶川君,”種田山頭火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笑的親切,“最近在港/黑應該還算清閒吧,不知道有沒有時間聊一聊。”

戶川徹神情不變,實則內裡已經翻江倒海,但又很快冷靜下來。

感謝森先生傾囊相授,他多少也長了點心眼。

他隻有輔助監督的身份用了本名,種田山頭火既然知道了“戶川徹”這個名字,那多半也查出了他在咒術界的事以及目前“死遁”的情況。

但種田山頭火沒有堂而皇之的揭露此事,而是選擇暗地裡來找他,大方的點破他的本名。

這麼做一為示威,表示異能特務科已經把你的底細查的一乾二淨,不要想著耍小花招;二為示好,我把底細查的這麼乾淨都沒有用來威脅你,可見我的誠意。

戶川徹猜測種田山頭火必定有事相求,但又顧忌他港/黑成員的身份,不然不會選擇如此恩威並施的方式。

這麼一想,主動權其實是在他手中的。

戶川徹收回手機,平淡的看了眼四周,慢悠悠的報出了狙擊手所在的位置,“種田長官,你的重視我已經感受到了,但這可不像有誠意的樣子——讓該下班的人下班,然後我們換個地方怎麼樣?”

種田山頭火沒有回答。

戶川徹轉身就走。

“你想在哪兒談?”最後種田山頭火讓步了。

戶川徹掃了一眼四周,指了指最近的一家甜品店,“就那兒吧。”

種田山頭火沉默,片刻後問:“你確定?”

戶川徹疑惑,“怎麼了?”

“沒什麼。”種田山頭火大風大浪也算見過,隻是心中免不了要刷新戶川徹的情報。

他淺吸一口氣,頂著張社畜中年人的臉,在甜品店服務員脆生生的歡迎聲中,和戶川徹在甜蜜粉嫩的背景下進行了一場一對一的隱蔽對談。

客廳裡,確認禪院惠隻是脫力睡著後,戶川徹輕手輕腳關上門,然後和五條悟一起坐在沙發上,拆開了順道帶來的甜品。

“種田山頭火跟我東拉西扯了半小時,但其實隻想表達一個意思——”戶川徹拿出一封信遞給五條悟,“他給了我這封信,想拜托我牽線搭橋讓他和你父親見一麵。”

戶川徹頓了頓,又道:“更確切一點講,他想要接觸咒術上層。”

五條悟放下吃了一口的甜品,毫不客氣的把信拆開了,信中沒有什麼很明確的要求,有的隻是一些普通的問候,但是仔細讀下去,話裡話外都有著希望能更深入的接觸咒術界的意思。

“這封信的遣詞用句老橘子們肯定喜歡,”五條悟先是給了種田山頭火高度的肯定,然後摸摸下巴,忽然想起一件事,“說起來,其實不久前好像有政府的成員嘗試接觸過那些老橘子,不過直接被無視了——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異能特務科。”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突然找過來……”五條悟一副求表揚的樣子,笑著湊過來,“但是徹,這是我們的機會對吧?”

戶川徹摸摸他的腦袋以資鼓勵。

的確,畢竟求人和被求是完全不一樣的。

戶川徹:“所以你要通知你父親嗎?”

五條悟掰著手指開始盤邏輯:“他想接觸上層,我父親屬於上層,但是我是五條家少主,未來的家主,他找一個遲早退休的老頭,還不如找早晚會上位的我——是不是這個道理?”

五條悟把那封信團吧團吧扔了。

戶川徹默契的拿出手機開始聯係種田山頭火。

**

第二天,種田山頭火穿著一身和服再次坐在了一家甜品店裡,看著眼前大快朵頤的白毛梗塞無言。

他找上戶川徹的確是因為查到了五條悟不同尋常的身份,見兩人都能在遊樂園陪小孩子玩鬼屋了,猜測兩人關係不錯,就想著走走關係迂回聯係上五條家的家主,弄清楚羂索的情況,如果能再借這一層關係打入咒術高層內部那更好。

——不是真的想和五條悟談啊!

種田山頭火當了幾十年社畜,雖然港/黑雇傭童工,而且那些童工都挺妖孽的,但他私心裡還是覺得成年人比較靠譜。

當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五條悟看著就很不靠譜!

不,確切的說,是很離譜!

他們所在的這家甜品店位於一條小巷深處,但屬於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種店,平日裡顧客不少,但是五條悟為了防止談話泄露,直接用鈔能力把店清場了。

現在店裡就他們三個人,甜品都成了自助。

五條悟一個人的自助。

種田山頭火覺得自己不開口的話,五條悟能一直吃下去。

“五條君,我……”

然而他說了還沒幾個字,就被五條悟打斷了。“他們不會理你的哦。”

種田山頭火一愣:“什麼?”

五條悟頭也不抬:“你既然做過調查應該也隱約感受到了吧?咒術界是個多麼腐朽的地方,不論在哪種類彆的電影裡,咒術上層從設定上看都屬於命定的反派,種田長官如果自詡正派的話,是絕無可能和他們達成一致的。”

種田山頭火覺得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

有時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覺得看在五條家家主的麵子上,他有必要給他們未來的繼承人上一課——在大人的世界裡,善惡有時候並沒有那麼分明,如果利益一致,異能特務科甚至能和□□合作。

五條悟開始細數咒術上層的種種操作,以及各種老橘子的經典言論。

“有些小家族為了血統純正能傳承家傳術式,甚至會選擇近親結婚哦。”

“禦三家之一的禪院家隻把術師當人,聽說過禪院甚爾嗎,哪怕他身為天與咒縛能一拳一個一級咒靈,在禪院家也比不上二級甚至三級術師哦。”

“對了,還有禦三家之一的加茂家,現在還存在一夫多妻的情況,還存在嫡子庶子、正室側室這種稱謂哦。”

“這麼一看五條家其實還算不錯!”

“啊,對了,還有還有……”

種田山頭火閉嘴了。

他是想和咒術高層合作,但前提是對方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類,不是想開曆史的倒車。

種田山頭火平時很有禮貌,五條悟的話的確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他的想法,他打算等五條悟說完。

但是五條悟說不完,每當他以為咒術上層的操作也就這樣的時候,結果還有更誇張的。

聽到後來,種田山頭火人都快麻了。

——他自覺見多識廣,結果發現還是眼界太淺。

“好渴。”五條悟感覺自己作為老師滔滔不絕上了一整節的課,難得良心發現,打算以後對上課時的夜蛾正道好點。

借著五條悟喝水的功夫,種田山頭火終於能插上話,雖然五條悟還沒說什麼,但是聯係此前種種,他依然看出了五條悟的心思,“五條君是想學習明治天皇嗎?”

明治天皇推動了日本的明治維新,高專的文化課再差勁五條悟不至於連這也不知道,他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

五條悟:“種田長官是怎麼看咒術界的呢?曆史發展到一個節點必定會有一些人出現,必定會有一些事情發生。種田長官你覺得咒術界現在到了那個節點了嗎?”

種田山頭火不語。

五條悟笑了笑;“不是我,也會是彆人,但是種田長官,現在你能接觸到的——隻有我。”

“說的也是,”種田山頭火微笑,轉而說起了羂索的事,“……一個外表疑似大腦的東西殺死了我的一個手下,而且從他搶奪書頁的舉動來看,對方所圖不小,政府機構說白了就是為了維持社會的平穩運行,所以哪怕是為了我領的這份工資,我也要把對方的圖謀弄清楚,然後把他解決掉。”

看到五條悟微微變了臉色,種田山頭火知道自己的調查方向並沒有出錯,“看來那個腦子也給你們咒術界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就羂索這件事而言,五條悟和異能特務科天然就站在同一個立場,因此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五條悟挑挑揀揀,將最近咒術界的調查結果說了。

羂索附身最久的人是加茂憲倫,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小動作也不斷,而且他通過附身咒術高層,不動聲色的下達、變更了不少指令,就像蝴蝶效應,有些指令造成的後續影響一直到現在還存在,可以說無形中影響了咒術界的格局。

當然也不是什麼正麵的影響。

現在那些咒術界的老橘子們因為這件事感覺自己麵上無光,同時也跟個驚弓之鳥似的,察覺到一點不對就開始思考對方是否被附身過。

而且在戶川徹此前的挑撥之下,現在高層內部彼此提防、彼此懷疑,可以說是不信任到了極點,以羂索作為借口來攻訐其他的家族,這種情況其實也並不少見。

這種躁動風氣還影響到了一些機構的正常運行,前段時間甚至出現了一些咒術師的報酬漏發或者少發的現象。

聽完五條悟的描述,種田山頭火在心裡給咒術高層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某種意義上講,咒術高層已經被滲透成篩子了。

“那麼看來就這件事而言,我們可以達成一致了,”種田山頭火和五條悟象征性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來接種田山頭火的車已經等在不遠處,大致敲定了一些如何共同對付羂索的細節後,種田山頭火道彆離去。

五條悟攤在椅子上看著他的背影,轉頭,“徹,結果從頭到尾隻談了那個腦子事。”

的確,對於五條悟改革的想法,種田山頭火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輕輕揭過,轉換話題——主打的就是一個態度曖昧。

不過這也正常。

就像五條悟說的——不是他,也會是彆人。

那麼種田山頭火憑什麼覺得五條悟會是最好的選擇呢?他為什麼不能再觀望一下彆人呢?

而且改革並不是一件能輕易參與的事,咒術高層現在依然壟斷了大多數的術師資源,貿然參加咒術界的改革,成功還好,失敗了就等於得罪了全體咒術上層。

因此種田山頭火和森鷗外一樣想要作壁上觀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戶川徹相信這隻是時間問題——咒術界不會再出現第二個五條悟了。

實力、身份、心智、理念。

一切都恰到好處,水到渠成的彙聚成了五條悟這個人。

五條悟就是那個站在曆史拐點的人。

所以戶川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隻是淡笑道:“等著吧,他會答應你的。”

之後的半個月,戶川徹和五條悟因為羂索的事和種田山頭火見了幾次麵,之後因為調查陷入僵局而減少了聯係。

一晃時間到了盛夏。

港/黑的首領辦公室內,森鷗外看著手中的照片——戶川徹、五條悟、種田山頭火相談甚歡,並且在附帶的資料裡還貼心的附上了最近這幾人的見麵頻率。

森鷗外將照片扔到桌上,歎了口氣,“愛麗絲醬,這怎麼看也不是萍水相逢、意外遇見的程度啊,難道是港/黑不能讓戶川君滿意嗎?還是說——”

森鷗外半張臉沒入陰影中,神色看起來有些晦暗,“是戶川君不慎被策反為了異能特務科的臥底呢?”

第105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三十五天

戶川徹覺得自己最近的任務難度好像越來越高了。

但幸好還沒有難到不講理的程度,就是任務前期的準備工作多了點,導致戶川徹時常在港/黑加班到深夜。

“這次的任務報告我來寫吧,待會你們可以直接回去。”

火拚過後的廢墟之上,戶川徹低頭擦拭身上沾到的血液,漫不經心又不近人情的樣子。

但是他的手下們知道他的脾氣再好不過,紛紛表示自己可以幫忙,結果說了沒幾句就捂著傷口齜牙咧嘴的閉上了嘴。

戶川徹無奈,作為現場受傷最輕的人,隻能挨個把這些人提溜進了醫務室,然後開始加班寫任務報告,寫完之後就開始處理其他任務的前期工作,一直忙到深夜,五條悟打電話來催。

“徹,我已經回家了哦,家裡好黑,好冷,我好害怕。”五條悟盤腿坐在沙發上,懷中抱著一個抱枕,語氣淒淒慘慘戚戚。

結果電話另一頭沉默片刻,傳來了戶川徹略顯理智的聲音,“悟,現在是夏天。”

五條悟:“我心寒。”

戶川徹笑了:“那空調開高一點?”

五條悟:“……”

五條悟拋棄了成年人的迂回,選擇直抒胸臆:“一個視《勞動法》於無物的組織還想稱霸橫濱?徹,我幫你把港/黑舉報了吧!讓黑心老板去坐牢!”

電話另一頭傳來戶川徹的笑聲。

戶川徹大概開了免提,聲音聽起來有點失真,但是五條悟把手機放在耳側,就感覺戶川徹像是正對著他笑。

戶川徹:“放心,很快。”

五條悟把下巴埋進了抱枕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有多快?”

戶川徹:“五個字。”

話音落下的刹那,戶川徹就按下了最後一個句號,於是五條連一秒都沒等上,就聽見了戶川徹起身收拾的動靜。

戶川徹:“你看,好了。”

戶川徹將打印好的報告裝訂好,讓後放到中原中也的桌上,可以明天和其他報告一起交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緊閉的門突然被敲了三下,戶川徹說了聲“請進”,開門之後,一個金發蘿莉探頭進來。

戶川徹:“……”

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愛麗絲蹦蹦跳跳的跑過來牽起戶川徹的手,“徹,林太郎說這份報告他今天就要看,我們把報告送上去吧!”

要報告叫誰拿不是拿,有必要讓他親自上去?

戶川徹直覺森鷗外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了眼手機,飛快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五條悟,然後一把將手機揣兜裡,任信息提示音瘋狂響起,沒敢多看。

愛麗絲拽著他來到了首領辦公室,直接推門就走了進去,“林太郎,徹來啦。”

森鷗外桌上的文件堆得比小山還高,黑眼圈已經重到會被人懷疑是不是被揍了兩拳的程度,見戶川徹過來,重重歎了口氣,一副頹廢中年人的樣子。

森鷗外:“戶川君,辛苦了,果然這個時間段就是很忙啊。”

戶川徹:“您辛苦。”

森鷗外接過任務報告草草翻了幾頁,對戶川徹的遣詞用句給予了高度讚賞,但是沒讓他走。

戶川徹:“應該的。”

森鷗外看著戶川徹,等著他說話。

戶川徹也看著森鷗外,等著他說正事。

最後還是森鷗外率先輕歎一聲,半是感慨的說道:“戶川君,你現在已經很適應港/黑的職場生活了。”

他拿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示意戶川徹過來看。

戶川徹心道一聲“來了”,接過文件,一目十行的開始瀏覽起來。

森鷗外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淡的觀察著戶川徹的反應。

雖然最近戶川徹是頻繁和種田山頭火見麵沒錯,但鑒於每次在場的還有一個五條悟,其實他們談論的也不一定是關於港/黑的事。

因此森鷗外最初對於戶川徹背叛的懷疑其實隻有五成左右,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一開始就發難,而是用難度較高的任務試探戶川徹的原因。

那些任務有不少事關港/黑機密,但是戶川徹勤勤懇懇的像個純粹的打工人,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也不看,麵對驟然增加的任務也毫無怨言,每天就想著下班,一到下班時間就跑的比兔子都快。

森鷗外對於戶川徹的懷疑下降到了兩成,同時心裡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悲哀——要是戶川君和中也一樣愛崗敬業多好。

見戶川徹看的差不多了,森鷗外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抵住下巴,形成一個很有威懾力的姿勢,“戶川君怎麼看?”

“其實……”戶川徹剛開口,手機就叮叮咚咚響了起來——五條悟發信息過來了。

戶川徹覺得如果光明正大看消息的話,還是有失boss尊嚴的,所以沒理,接著道:“其實種田長官主要是想找悟,我不過是捎帶的而已。”

森鷗外雙眸微眯:“哦?”

關於羂索的事,畢竟也算一個比較秘密的合作,戶川徹不好說的太詳細,簡略道:“異能特務科的部分工作內容涉及到了咒術界相關的一些事,所以嚴格來說他們目前處於合作狀態。”

森鷗外聞言神情微動,雖然仍舊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但是戶川徹敏銳的意識到對方的背脊挺得更加直了,顯出一種認真思索和嚴陣以待的樣子。

嗯?

什麼情況,不過是異能特務科和五條悟合作了,有必要這麼大反應?

森鷗外想開口說什麼,但是恰巧此時,戶川徹的手機再度響了起來,這次是電話,不過鑒於森鷗外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戶川徹依舊沒接。

戶川徹:“具體的合作情況我不方便多說,你如果想知道的話可以去問他們——boss你還有什麼吩咐?”

森鷗外盯著他,看的戶川徹背後直發毛,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麼,太晚了,戶川君你先回去吧。”

然而戶川徹剛轉身沒走幾步,森鷗外再度叫住了他:“替我向五條君問好。”

戶川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應下。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再度響起,戶川徹尋思著這次大概能接了吧,遂按下了通話鍵。

“徹,我來接你啦!”

戶川徹聞言沉默半晌,轉頭誠懇的看向森鷗外:“boss,你現在應該可以親自向悟問好了。”

森鷗外:???

他笑容不變,卻在某一刻忽然有種脊背發毛的感覺,頓時瞳孔微縮,猛地轉頭向後看去。

卻見五條悟雙手插兜懸停在窗外,口中嚼著泡泡糖,見他看過來,還朝他吹了個泡泡,然後翻轉手機屏幕,上麵兩行字加大、加粗、加紅——

[日本《勞動法》規定每周工作時間合計不得超過 40 個小時,每天不得超過8個小時。]

[所以可以下班了嗎?]

森鷗外沒忍住睜大了眼睛。

五條悟見他不回答,雙眸微眯,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緩緩的探向首領辦公室的玻璃窗。

森鷗外直覺這一下要是被碰結實必定會讓港/黑的額外支出增加一大筆,立刻起身,和善微笑:“稍安勿躁,戶川君很快就下來。”

隨後他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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