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跟叢烈談戀愛近一年,連上上輩子結婚那三年,叢烈連一口熱乎水都沒給他親自倒過。
現在分手了,倒是喝上了叢烈煮的粥。
稍微喝了兩口粥,他胃裡沒有那麼難受了。
雲集放下手裡的湯匙,“好了,我喝了,你可以走了嗎?”
叢烈還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清理灑在地上的粥。
他低著頭,“我擦乾淨就走。”
雲集一垂眼,看見他手臂上被燙紅的一大片,什麼都沒說。
查小理湊在叢烈旁邊,用小舌頭舔著地上的瘦肉絲,被雲集用腳尖推開了。
等把地上的狼藉磨磨蹭蹭地收拾乾淨,叢烈看了看表,滿不在乎中帶著些躲閃,“都快十一點了,我明天再走。”
雲集垂下眼睛,撐著沙發慢慢站起來。
止疼藥還在作用期,他的膝蓋在沒吃力的時候並不算太疼。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非常勉強地準備蹲身換鞋。
“你乾什麼?”叢烈一看他屈膝,立刻伸手托住他的手肘。
“你可以明天再走,那我明天再回來,行嗎?”雲集淡聲問他。
叢烈微微垂視著他汗津津的臉,掙紮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我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討厭?”
雲集把胳膊從叢烈手裡脫出來,“問題不是你做了什麼,問題是我們兩個分手了,我不需要你再做什麼了。”
“所以是因為你覺得我在我們的關係裡什麼都沒做,才要跟我分手,是嗎?”叢烈稍微低下頭,捕捉他的目光。
雲集笑了笑,“你一定要現在跟我分析這些嗎?”
他的臉上沒顯現出什麼痛楚,但止疼藥的效果正在緩慢地消散,而疼痛就像是退潮後逐漸顯露的礁石,在他的骨肉間琢磨。
叢烈的呼吸頓了頓,重新凝視著他,“我六月初有演唱會,下個月要看現場和彩排。以你現在的身體,再出任何狀況,你還能履行合同責任嗎?”
“我能。”雲集依舊強撐著表麵上的一派從容,實際上膝蓋裡的酸痛正膨脹著把他的骨縫填滿。
隻要他這口氣鬆下來,恐怕能直接跪在地板上。
“好,你能。”叢烈側身把門關上了,還把門口的大行李箱往裡拖了拖,“我也能。”
“你那份合同裡寫了為了保證合作方能保質保量地完成工作,必要時可以采取一些強製手段,對吧?”他一彎腰把雲集輕鬆從地上抱了起來,大步往他的臥室走。
雲集腿疼,頭也很暈,咬著牙說:“你把我放下!”
“你回答我,合同裡有沒有這麼一項條例?”叢烈的語氣是嚴厲的,手臂卻緊緊護著雲集,側身小心避過門框。
雲集再沒說話,漠然地等他把自己放在床上。
合同裡確實是有那麼一條。
那時候是因為雲集想要拘束叢烈在外麵聚會的時候少喝酒少熬夜,就像他一定要以兩個人單獨的名義簽署一樣,屬於是在工事當中夾帶的私情。
“我認為你可能會不能保質保量地完成後續的協助工作,要求以甲方的身份監督你,你有意見嗎?”叢烈很輕地握著他的小腿,小心放進被子裡。
“你以為你在乾什麼?”雲集疼出了一些汗,蹙眉看著他,“我知道,你可能自己為欠了我什麼東西。但那時候做那些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需要你來以任何方式做這種可笑的償還。”
“我沒打算做可笑的償還。”叢烈似乎是迎著他的目光看回去,焦距確沒聚在他臉上,“我是合同的甲方,我按照合同做事,也要求你作為乙方遵守自己擬的條例,有什麼問題?”
雲集半靠在床上,感覺這一天格外地漫長。
他換了一個策略,“我這兒什麼都沒有,你為什麼一定要住過來?你有演唱會,你要練歌、要練琴、要有沒人打擾的環境寫詞曲,我這都沒有,你自己不工作了嗎?”
“這些事我有辦法,現在要確保的是你的身體不影響工作。”叢烈似乎完全沒顧惜他身體的意思,一字一句和他針鋒相對。
跟他怎麼也講不通,體力上也完全沒什麼可比性,雲集實在撐不住了,吃力地側著身子躺下了。
他懶得管叢烈要怎麼折騰了,隻盼著他這陣良心發作夠了會自己走。
膝蓋一直不舒服,雲集一整晚都醒醒睡睡的,天亮了反而睡得踏實了一些。
隱約間他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夢。
他夢見自己上輩子在烤一盤小餅乾。
其實他沒太做過這種需要耐性和細心的事,但是他感興趣的事叢烈好像都不太喜歡。
他給叢烈寫過一幅字,叢烈看了一眼就說:“我不喜歡這類附庸風雅的東西,以後彆白花錢了。”
雲集根本不知道從哪開始解釋,是解釋自己練字純是個愛好不能算附庸風雅,還是應該解釋字是他自己寫的,不是買的。
他還試著想帶叢烈出去兜風,但是叢烈又說:“開那麼快多危險,你還是少跟那些渦輪少爺一起玩,市裡限速。”
實在沒辦法了,雲集到網上查要送自己喜歡的人什麼東西,還不能是隨便能買到的。
然後就有人教烤小餅乾。
雲集生平第一五音不全,第二沒有平衡感,第三沒碰過烤箱。
前三撥小餅乾全是黑的。
終於有那麼一些小餅乾看著能吃了,還不夠雲集嘗嘗味道的。
一袋麵粉一袋糖,雲集折騰了一整天,把難得的假期都耗完了。
他最後拿著好幾個版本的小餅乾,分彆找雲舒和傅晴兩個饞貓試了口感。
“哥!我能吃一百個!”
“看不出來啊雲集,你做飯挺有一手兒。”
最後雲集精心紮了一包餅乾拿給叢烈,先聲奪人:“這是我自己做的,我嘗過,不會很甜。”
當時叢烈撇了一眼他手裡的透明袋,一點要接的意思都沒有,“我不吃餅乾。”
當時雲集挺難受的。
但是做這個夢的時候,他其實是有所領悟的。
叢烈不喜歡他,就像不喜歡餅乾。
問題不是餅乾好不好吃,是有的人本身就不喜歡餅乾。
哪怕是天底下最好的餅乾,也總是有人會不喜歡。
無論雲集多努力地追求叢烈,其實從方向上就已經錯了。
就好像不管你在水裡撈多久,都不可能真正挽住月亮的一抹光。
等到他真正醒過來,已經快十點了。
他撐著床慢慢坐起來,發現手機上有好多微信消息,點開全是傅晴發過來的。
雲集大致把消息掃了一眼。
傅晴好像正在氣頭上,東一句西一句的沒個條理,還有一半的內容在罵人。
他皺著眉把消息拉到底,直接給傅晴把電話撥過去,“你說的這個綜藝,到底是什麼意思?”
傅晴一聽就有些來氣,“就是那個什麼《歌手的假期》啊!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坊,還想拿你拉熱度?垃圾東西,要是他們找你,不管說多好聽,千萬彆答應那幫孫子!”
“從頭說。”雲集睡得有些迷糊,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就是我不是給冰樵聯係音樂老師嗎?正好碰上那個節目組在那邊物色節目嘉賓,他們聽說我和冰樵是瀚海來的,就問我們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他們的節目。”
“我?”雲集有些困惑,“可我也不是歌手,怎麼參加這種節目?”
“娛樂圈這點破事你還不明白嗎?這種綜藝的名字跟歌手有關,但是參演的隻要有熱度,稍微跟歌手沾點邊都能利用上。他們的醃臢算盤肯定是想著叢烈不可能參加小綜藝,但如果能把你追叢烈那些舊事刨出來,可比隨便一個中不溜的明星熱度大多了!”
“好處呢?”雲集很平靜地問道。
“好處?”傅晴好像有些讓他問懵了。
“節目組想撈熱度的做法是他們這種小製作出頭的捷徑,他們能給我的肯定不是錢。但他們肯定也明白,我不缺他們給的那點酬勞,所以他們提出的籌碼是什麼?”雲集邊說,邊端起床頭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水都進了肚子,他才反應過來水居然是溫熱的。
“嗐,”傅晴有些不以為意,“他們提出的好處就是可以一捆一,如果你願意上那個節目,他們可以讓你帶著廖冰樵,並且讓他在每期節目中露臉時間超過百分之十五,誰稀罕他們……”
“一共會有幾個嘉賓他們說了嗎?”雲集打斷她。
傅晴的聲音有些吃驚,“我說雲集,你不會真打算去當這個冤種吧?”
“你隻要打開微博看看,就知道我過去發的那點東西每天有多少轉載量,根本不缺他這一家小節目組來爆熱度。與其讓這些熱度乾燒,還不如給冰樵一個曝光機會。”雲集一邊打電話一邊稍微檢索了一下節目組背後的資本,“他們這種新公司,可控性高,又急於出名,其實和我們現在想做的事是不謀而合的。”
“可是,那畢竟……”傅晴的話有些說不下去。
不管雲集表麵在不在意,這都是揭他傷疤啊!
不用想她都知道到時候網友的嘲諷鍵盤能開多大。
她猶豫著說:“雲集,我還是覺得沒必要。廖冰樵現在也要上課練琴什麼的,也不急著現在就讓他亮相。”
“這不耽誤,你也說了這種節目的噱頭並不是嘉賓的實力。以冰樵的實力,現在開始集中練一些曲目,到時候一定會有人買單,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走進公眾視野。”雲集記得很清楚,前一世裡的廖冰樵也不是以技巧見長的,恰恰就是那種奔放自然的風格得人青眼。
傅晴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但又心有不甘,“他們發了郵件給我,等會兒我轉給你吧。但我還是建議你再考慮考慮,是不是真有這麼急。”
雲集的語氣很溫和,“哪怕資金鏈徹底斷了,我也是不急的。我急的是原地踏步。今天害怕這個,明天顧忌那個,如果我們總是不急著開始,就一直不能進步。”
“那也不能以傷害你為代價啊!”傅晴一嗓子憋不住了,“憑什麼讓你擺到網上集火挨人罵啊?就因為叢烈火他就是製高點?就因為你真心愛他就活該挨那些噴子罵嗎?”
“好了,這都多長時間了?”雲集笑了笑,“傅晴,你哥哥讓你跟著我,你就是個商人。商人付出什麼,是取決於獲得什麼,而不是取決於怎麼開心怎麼省事。”
“那叢烈呢?你向他付出的時候,計較過會獲得什麼嗎?”傅晴讓他說得有些不高興,口不擇言地說完才後悔起來,“不是,我的意思是……”
“所以那是個失敗的案例。”雲集的聲音並沒有很介意,“你不要學。”
“不知好歹吧你就!”傅晴的口氣是嗔怪的,卻掩不住心疼,“這兩天我媽給我包了好多餃子,吃都吃不完。明天你來公司嗎?我給你帶過去點。”
“我這兩天不去公司了,有事發郵件就好。”
傅晴立刻警惕起來,“你沒出什麼事兒吧?我在網上看到你跟叢烈的照片了,沒人把你怎麼地吧?”
“沒什麼事兒,腿摔了一下,有點不太方便。”雲集輕描淡寫地略過。
“腿怎麼摔了?摔哪兒了?嚴重嗎?去醫院看過了嗎?”傅晴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高。
“膝蓋在茶幾角上撞了一下,不嚴重,去看過了,休息兩天就好了。”雲集寬慰她道。
“膝蓋撞茶幾上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傅晴火冒三丈地說:“不行,等會兒我就過去,你家裡有吃的嗎?除了餃子還用我帶什麼,我一起給你帶過去。”
雲集想了一下,正好叢烈和徐鵬要入股的事還得跟她交代一下,就說:“你幫我帶條煙來吧,噢還有冰樵,他有空的話讓他跟你來一趟,綜藝的事也要看看他的意願。”
“煙?帶哪種?”傅晴漫不經心地問完,又氣急敗壞地反應過來,“腿都傷了還抽煙!雲集你是不是找死!”
雲集不以為然地笑笑,“抽煙跟受傷有什麼關係?有的話也是不抽煙疼得厲害一些。”
聽見前半句,傅晴還想罵他大道理講得頭頭是道這點小事卻不克製,聽見後半句又有些不忍心,隻能無奈地問:“帶黃鶴樓?”
“蘇煙金砂吧。”大概是抽得多了,最近他有些吃不出黃鶴樓的味道來。
傅晴原本想問金砂會不會太烈,最後也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好。”
雲集放下電話,聽見外麵有一點動靜,才想起來叢烈可能還在他家裡。
他又想起來剛剛傅晴在電話裡問他追叢烈的時候是怎麼計較得失的。
其實他也並不是沒計較。
他隻是太自信了,總覺得自己一把□□準能虜獲任何人的真心,所以才不計代價地全情投入。
想通了也隻不過是願賭服輸罷了,不能全怪彆人。
他腿不方便,穿了半天沒把拖鞋穿好,隻是徒然弄出一點響動來。
沒一分鐘,叢烈端著一碗麵進來,放在雲集手邊,“你彆動了,就在這兒吃。”
雲集正想說“不需要”,卻在看見叢烈通紅雙眼的一瞬間怔了怔,“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