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院子在老城區,已經被各路豪車堵死了。
雲集和傅江隻能把車停在路邊,走路到胡同裡頭去。
傅夫人一看見雲集就寶貝得不行,越過一眾賓客迎過來,“誒呦我小兒子,怎麼瘦這麼些呢?吃得不好還是累的?我見天要傅晴喊你家來,你怎麼也不知道過來呢?”
雲集心裡有點酸,低聲回答:“最近有點忙,以後一定來。”
傅夫人揉揉他的後頸,“誒呀外頭出什麼事兒那都是外頭的事,來家裡就什麼都不想。”
“等會兒你上家裡人這桌,我專門讓他們準備了你愛吃的。”傅夫人如數家珍,“糖醋排骨、芙蓉肉片、烏魚丸湯,還有那個紅棗核桃酪……”
“媽媽媽……”傅江看不下去了,“這麼多人呢,你彆逮住雲雲就不撒手。”
“我多長時間沒看見雲雲了,跟你們天天見的能一樣嗎?”傅夫人萬事不操心,委屈之下眉眼裡露出幾分不經世事的嬌憨。
雲集好不容易被從傅夫人手裡撈出來,低聲問傅江:“你跟世伯伯母說的咱倆天天見?你離譜嗎?”
傅江從露過的盤子裡撿了一塊芸豆細沙卷,塞進雲集嘴裡,“寶貝,你最愛吃這個,閉嘴吧啊。”
雲集忿忿地把點心嚼了,正看見雲舒跟在雲世初身邊,在答傅建國的話。
雲世初也看見他了。
但也隻是平平地看了他一眼,從頭到腳地將他稍稍打量,並不帶任何肯定或者否定的意味,很快就把目光挪開了。
嘴裡香甜的點心瞬間就沒了滋味。
不管他現在的真實情況如何,雲世初作為“虎父”那輕慢的一眼,都足夠給他烙上“犬子”的標簽。
雲集真的覺得雲舒帶給他的那些話不過都是用來哄他的。
傅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轉身扶住他的後心,“哥哥罩你。”
“您老是真的童心未泯。”雲集低頭笑了,隱去自己蒼白的臉色。
他還是高看自己了。
站在這丁香繚繞的四合院裡,上輩子的一幕幕都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
那天他是和叢烈一起來的,作為已婚夫夫。
彼時和此刻一樣,叢烈已經大紅大紫。
甚至當時表麵上雲集的情況比如今還要風光,因為就如這輩子朱雨曼所建議的,瀚海乘著叢烈的東風,旗下已經聚攏了不小的資源。
當時很多人端著酒過來祝賀雲集,說雲世初虎父無犬子,瀚海就是未來娛樂業的龍頭等等。
那時候雲集顧不上心裡那點苦,他覺得彆人誇他就等於誇叢烈,彆人誇叢烈就比自己被誇還開心。
所以兜了個圈子,那天他格外高興。
雲集的酒量不是一二般的好。
一般情況下都是喝不倒的。
但是那天人多。
而且他還替叢烈擋了酒。
他想著叢烈不是圈內人,玩不轉社交遊戲。
但是今天來的很多人,可能明天就是能用上的關係網。
不管叢烈多看不上這個圈子,雲集絕不放過能為他開拓資源的機會。
藝術家有藝術家的清高。
但雲集可是銅臭味兒裡泡大的,如魚得水。
所以他不吝惜一杯酒就像是輕描淡寫一句話。
飯沒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一肚子。
叢烈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
一言不發。
然後雲集喝醉了。
他說叢烈,我今天好開心啊,你會為我唱首歌嗎?
他沒有輕賤的意思,他就是單純的、單純的想聽叢烈唱歌。
然後叢烈就像是拂掉袖子上的灰,拂開了雲集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失陪。”
那時候雲集還笑著糾正他,重新把手搭上去,“‘失陪’不是你這麼用的,隻有關係比較遠的、需要客氣的人之間才會……”
然後就是雲世初摔碎酒杯的聲音,“雲集!”
整個正堂都安靜了幾秒。
傅建國和夫人一起打圓場,“世初,消消氣,孩子之間鬨著玩……”
“他多大了他鬨著玩!”雲世初忍無可忍地重重拍了下桌子,“今天是什麼場合,你丟人現眼都不挑地方了嗎!”
雲集的酒一瞬間就醒了個利落,漸漸繃直了肩背。
“你為了個戲子,啊?自己的臉不要也就罷了,一定要把雲家的顏麵一起丟乾淨才行嗎!”雲世初指著他,“人家正眼看你嗎雲集?我問問你,你身敗名裂,所托的,是良人嗎!”
雲集像是一顆孤零零的釘子,筆直地站在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中。
他下意識地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
那隻是一個很短暫且極輕微的動作,但是被雲世初捕捉到了。
“你還找他!死性不改!”緊接著他手裡的棗木拐杖狠狠砸在雲集頭上,繼而就是眾人的驚呼。
“爸!”
“世初!”
“老雲!”
“救護車!——”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雲集頭破血流地站在這個院子中間,茫然地看見那一樹盛放的丁香。
淡紫色的雲彩一樣。
“雲雲?”傅江的手在雲集眼前揮過,“愣什麼神兒呢?”
雲集輕輕一抖,打開他的手,掩飾著笑了笑,“餓了,有吃的嗎?”
“饞貓兒。”傅江扶著他的腰,把他往宅子裡帶,“早知道你不禁餓。”
他們小時候但凡一起吃家宴,雲集都得提前墊補點,要不然根本等不到菜上桌就要餓暈了。
看雲集臉色不大好,傅江陪著他聊了會兒,點心都是撿著他喜歡的拿。
雲集聊著聊著逐漸冷靜下來,心結也解開一些。
畢竟已經重來了。
叢烈跟他分開了。
雲世初身體健康,血壓血糖血脂都正常,甚至沒帶著拐杖。
無論如何,不會再重演了。
傅江等著雲集吃完,領著他繞場一周,算是在傅老爺子跟前做足了樣子。
畢竟這是傅家主場,傅江做長子的少不了應酬,臨抽身之前叮囑雲集吃飽了就早點回家,不要被人灌了酒。
雲集笑著答應,但他覺得傅江的操心純屬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