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當年作為C資助學生的事被徐鵬發現之後,他就立刻退出了項目,學校的舊郵箱他也沒再上過。

如果他早早知道了叢烈就是自己資助的學生,心態可能又會不一樣。

但不管是不是陰差陽錯,雲集都覺得這樣正式地結束了對雙方都是好事。

但他沒想到叢烈今天又跑來說了這麼一番話。

他何嘗不知道吃泡麵不好?

但他就是沒胃口,看見吃的就惡心。

他去看過精神科醫生,但他不能說出自己重生的事實,很多醫生的問題他都不得不稍加修飾再回答。

最後他從精神衛生科又輾轉到了消化科。

依舊是那些藥,調理為主,治療為輔。

他沒興趣,不光是對食物。

之前偶爾會出現的那種空乏感依然在,隻有在工作的時候會消退很多。

所以現在瀚海的事情多,在很多方麵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每天晚上十點靠藥物入眠,早上五點準時開始工作,完成緊湊的一天,如此往複。

他隻要筆直地上升就好,不用過問太多的前程。

門又被敲響了,他以為是叢烈去而複返,帶著點不耐煩,“在忙。”

但門還是被推開了,是個他意料外的人。

丹增穿著一身休閒裝,從門外探進一顆光頭,“那貧僧就打擾了。”

雲集一看是他,不由笑了,“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上次在寺廟一彆,他們也通過不少書信。

丹增是個很淵博且有趣的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除了總開玩笑讓雲集去跟他作伴之外,和他說話確實令人心胸曠達。

“我每段時間都會回京州一趟看看爸媽,”丹增把雙肩包摘下來,自來熟地在沙發上坐下來,“正好達瓦讓我給你捎點吃的,我順便過來看看你。”

他拉開包,開始往外一袋一袋地掏乾奶酪和風乾牛肉,“我動身的時候她家已經在看去海邊的機票了,估計現在都出發了吧。”

“小姑娘也給我發消息了,看得出來她很開心。”雲集給丹增倒了杯溫水,“京州這兩天這麼熱,辛苦辛苦。”

“我看你才是辛苦,”丹增喝了一口水,“上次你頂多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瘦點,現在我看你,怎麼耗成這個樣子了。”

雲集的動作一頓,“隻是工作忙點兒,過段時間寬鬆了,慢慢就會好起來的。”

丹增搖頭,“曾經我也這麼想。”

雲集很忌諱與人交淺言深,隻是靜靜地聽。

“我是個出家人,不管有能力沒能力,總繞不過一個‘渡’字。”丹增似是能聽見他心中所想,“你的事情我不瞎打聽,但是我總能給你講講聊聊自己的事兒吧?”

他見雲集不語,又繼續說:“上次你在經筒旁問我,我為什麼出世,我說是為‘情’字,你還記得嗎?”

“出世如同往生。那我還在俗世間的舊時,我權且將其稱之為‘前世’吧。”丹增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串銀手持,在手裡慢慢地轉著。

原本雲集不喜歡聽彆人的私事,剛想婉拒卻聽見他最後這一句。

他稍微向前傾身,偏頭看著丹增。

“前世有一人愛我。”丹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十分平和,“他愛我如生命。”

“但我那時候同你一樣,在一個圈子裡有些小名聲,”他像是在講一個彆人的故事,聲音溫柔,“而他是圈內很權威的前輩,身份比我高許多。他高大英俊,博學幽默,是很多人的理想對象,而他選擇追求我。”

他繼續說:“我私底下也答應了。但我不希望有人認為我利用私人關係方便前途,所以我欺騙他。”

“你騙他什麼?”雲集不由出聲問道。

“我一開始是希望他配合我隱瞞,在所有的場合都聲稱我們是同事關係。”丹增看著他,“現在可能看不出來了,但我那時候是個工作狂,時常加班到半夜。”

“然後有一天晚上,我在實驗室裡繼續工作,他過來接我。”丹增稍微閉了一下眼,“他喝了點酒,過來吻我。然後在辦公室裡,他忍不住了。”

聽到這裡,雲集還是沒聽出來太多欺騙。

“然後有位來取材料的同事進來了,隔著百葉窗看見了我們。”丹增繼續說:“那時候我的事業正在上升期,我的工作拿到了頂流期刊的返修通知,也就是說我很有可能可以憑借那篇文章在短時間內拿到很多同期學者夢寐以求的職稱。”

他低下頭,“而他是那篇文章的通訊。”

雲集不太懂學術圈的事,但他知道一般通訊作者相當於一篇論文的老板,而第一作者被認為是貢獻工作以及獲利最多的人。

如果這兩者之間有裙帶關係,很容易遭人非議,並且在各種後續項目申請中成為被攻擊的靶點。

“當然有很多科研工作者是夫妻檔或者夫夫檔。”丹增笑了笑,“但我當時太好強了。我想我花費三年心血獨立完成的工作,憑什麼讓人誤會是靠爬.床得來的呢?”

“所以我出離憤怒,把一切錯誤歸咎於他。我非常果斷地和他提出分手,他也同意了。”

雲集望著他,聽他繼續說:“其實他做了很多事情挽回,但是我那時候很年輕,對於事情的看法非常的直白片麵。我為了擺脫他,甚至跟人商量好了演一出結婚的戲碼。”

“就是那種合同婚姻,隻簽了三個月。”丹增的眼睛有點紅,但是他沒停,“然後在我婚禮那天,他做了非常不好的選擇。”

他低下頭,聲音很慢,“後來我想想,他應該是再也不想見到我,才選擇了這麼極端的方式。”

辦公室裡短暫地安靜了下來。

雲集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應不應該安慰他。

首先在他心目中丹增是個離地三尺的人,根本不該有這些俗世纏身。

其次雲集並不太擅長傾聽彆人的心事。

丹增笑了笑,又恢複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然後我也像你這樣忙碌了一段時間,以工作時間被送急救告終,這也就是我今天為什麼來找你。”

雲集不明白為什麼大家七拐八繞最後都會落在擔心他狀態上麵,不由笑了,“我過得挺好的,真的,不用擔心我。”

“我從來沒說你過得不好。”丹增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也是從一條同樣不容易的路上走過來的,我也知道人用自己去填補心裡的空洞是什麼樣子的。我自己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那個洞裡爬出來,所以我不希望眼看著你在其中掙紮。”

雲集剛想說自己並不苦於“情”字,丹增就打斷了他,“上次你來山上,我點破你有很重的心事,你也否認,此時我說你心有空缺,你也否認。其實你要說服的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本心。”

“雲集,我並不是來揭你瘡疤的,任何你自己的私事我都無權過問,因為貧僧隻是一個說經的和尚,指點不了世俗之事。”丹增轉著銀手持,少了幾分正經,“隻是你我既然有緣,我就來你身上實踐一下我在經文中學習的理論,你介意嗎?”

聽他這麼說,雲集反而放鬆下來,淡淡一笑,“也或許你是對的。”

“佛語有雲求不得苦。”丹增望著他,“其實有時苦得不僅是求不得,也是不知所求。我曾經也迷失方向,以為充實時間就能換取內心的平靜。但其實‘欲壑難填’一詞不止是說貪念,也說茫然。”

“有時候人一次放下太多,反而會迷失自己的方向。”

“大師,我沒什麼放下放不下的。”雲集笑著搖搖頭,重新整理桌子上的材料,“您就當在下愚昧,參不透吧。”

丹增看了他一會兒,笑了,“你不是愚昧,你是慧極,我隻望你勿傷自己。”

說著,他把手中的銀手持脫下來,擺在了雲集剛碼好的合同上。

雲集出於禮貌把那串看起來不大乾淨的大銀珠子拿起來,剛要道一聲謝,他的電話響起來。

雲舒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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