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集把新彆墅的閣樓分給了叢烈。
兩個人約法三章:叢烈進出走外麵的掛梯,兩個人儘量避免不必要的見麵和交流,等雲集身體好了叢烈立刻就走。
雲集回家最開心的就是查小理。
小胖狗繞著他打轉,不停地蹭他的褲腳。
“看著也沒瘦,梁超把你喂挺好啊。”雲集還不方便蹲下,用腳碰了碰查小理。
隻是被碰碰,小狗都已經很知足了,好像就要扇著耳朵飛上天。
剛在雲集這美美撒完嬌,小胖狗又發現了後麵拎著行李箱的叢烈。
查小理簡直要像是要過大年了,“嗷嗚”一個飛撲黏到了叢烈身上。
叢烈把腿上的小胖狗抖下去,半步落後跟著雲集。
他把房間裡的換氣打開,從手提箱裡拿了罐裝氧氣給雲集,“你先坐下歇著,不要動了,要拿什麼我給你拿。”
七月的天氣熱極了,戶外就像是火烤一樣。
雖然路上有車接送,家裡的空調也提前開了。
但從醫院一路回來,雲集還是累得厲害,靠在沙發上確實有些不想動。
叢烈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看著他,等水開了給他兌了杯溫水,彎著腰看他,“不舒服?回臥室躺會兒?床都收拾好了。”
在醫院這段日子,他太知道雲集有多能忍。
每每想起來上輩子雲集開口讓自己陪他去醫院,想起來那時候他得多難受,叢烈心裡就魚鉤扯著似的放不下。
看雲集不搭腔,叢烈在他跟前蹲下了,“怎麼了,胸口疼?”
雲集搖搖頭,“隻是累。”
看他臉色實在是不好,叢烈給他扶著氧氣,輕輕幫他順背,“不想動就靠著睡會兒,中午想吃點兒什麼?等做好了再叫你。”
自從雲集知道了醫院裡所謂的“病號飯”全是叢烈做的之後,已經破罐破摔了。
吃都吃了。
但他沒力氣說話,隻是搖搖頭。
叢烈有些著急,但是怕問多了讓他心裡煩,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
在沙發邊上守了一會兒,叢烈等雲集睡著了,給他揉了揉小腿和腳踝。
因為雲集臥床時間不算短,下肢難免有些浮腫,叢烈擔心他不舒服。
看著雲集蒼白的睡顏,叢烈心裡就像有把鈍刀在磨。
在雲集住院的這段時間裡,他想了很多。
重複去請求雲集的原諒,隻不過是重複地揭他的傷疤,其實也是自私的一種。
想起來之前不停地問雲集能不能再試試,叢烈就恨不得摑自己一耳光。
他甚至曾經短暫地想到過放棄。
不是因為看不到希望。
而是因為他覺得萬一那樣會對雲集更好呢?萬一他滾.蛋滾得一乾二淨,雲集就能安穩踏實地過一生呢?
但是幾乎是立刻,他就後悔了。
因為他實在太高看自己了。
他就是自私就是做不到。
他在放開與不放開之間來回拉扯,撕得血肉模糊。
他想雲集當年,是不是也是被這樣鏈鋸似的糾結割得遍體鱗傷?
他也這麼疼嗎?
還是更疼一些?
還沒等他想清楚,雲集就出事了。
其實叢烈最害怕的時候並不是看到雲集中槍,甚至也不是接到病危通知書的那一刻。
而是聽見丹增那一句“自絕生機”。
叢烈活了兩輩子都沒有體會過那個瞬間的害怕。
因為他在那時明白了,自己毀掉的不單單是雲集的生命,還有他對於生活的熱情。
那個對感情一竅不通卻始終保有真誠和執著的一顆好心,讓他親手捏碎了。
經曆了雲集這次受傷,叢烈覺得自己把這事兒想明白了。
他走不走,都不能是為了成全自己。
要是以後雲集沒了他,真的能過得能更好,那他就放手。
但在此之前,不管他過去把雲集的什麼弄丟了弄壞了,叢烈就是命不要了,都要一一給他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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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家那兩天,雲集的精神還是不好,哪怕是白天,也時常累得睜不開眼。
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有一次靠著沙發睡著了,一邊掉眼淚一邊小聲喊疼。
叢烈嚇得出了一身汗,一直輕拍著安撫,“怎麼疼?哪兒疼?”
他手裡的急救電話就要撥出去了,雲集又不喊了。
後來叢烈觀察了一下,發現雲集其實是在做噩夢。
他醒著的時候忍得太狠,睡著了就憋不住要宣泄。
每次叢烈一問他,他在夢裡覺得有人在陪伴他關心他,慢慢就安穩了。
每每到這個時候,叢烈就會想起來傅晴說的,雲世初讓雲集跪在雪裡,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但他什麼都不能跟雲集說。
他隻敢在一邊安靜地陪著。
雲集胸口上的縫線要兩天換一次藥。
叢烈進洗手間的時候,正撞見雲集在對著鏡子揭自己胸口上的敷料。
叢烈的心都要嚇停了,但他聲音不敢大,“你乾什麼呢?”
雲集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換藥。”
洗衣機上麵攤著剛拆封藥水繃帶和新的脫脂棉。
因為傷在左胸口,雲集的左手有些抬不起來,但還是皺著眉試圖把繃帶撕下來。
那一瞬間叢烈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要發火。
他想問問雲集知不知道感染了有多危險,為什麼就是不肯喊自己幫忙。
但是他最後隻是舔了舔嘴唇,走到雲集身邊,“我們出去換好不好?怪我擅作主張,以為晚上睡覺前換好一點。下次我提前跟你商量,你以後彆自己換了,好不好?”
雲集稍微猶豫了一下,感覺自己換可能確實夠戧,轉身出去了。
叢烈拿著那一堆藥,緊緊跟著雲集。
查小理一看見他倆,立刻屁顛屁顛跑過來。
雲集剛一在沙發上坐下,叢烈就在他腰後墊好的靠枕,“你靠著,累就閉會兒眼睛。”
雲集看了他一眼,叢烈立刻解釋:“醫生說讓多休息,換藥又不用你花力氣。”
雲集沒說什麼,靠著沙發閉上了眼睛。
叢烈小心地把他胸口上的敷料揭開,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手術的創口其實不算太長,縫了十來針。
而且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愈合,顏色變深了,看起來並不血腥。
隻是在雲集白皙的皮膚上,怎麼看怎麼刺眼。
叢烈看著那傷口,半天沒動作。
雲集閉著眼,其實是不想跟叢烈對話。
但是感覺到繃帶被揭走之後就沒下文了,雲集有些困惑地睜開眼,正好看見叢烈通紅的眼睛。
他不想問,又把眼睛閉上了。
過了幾秒,他感覺到胸口上一涼,空氣裡有淡淡的藥味。
叢烈開口問他:“疼嗎?”
很啞,但是也很穩,聽不出什麼異常。
“不說話就不疼。”雲集冷淡地回答。
查小理在雲集腳邊蹲著,困惑又焦急地搖著尾巴。
叢烈輕輕地給他塗著藥,等藥膏稍微成膜了才給他護上敷料。
門鈴響的時候,雲集隻是皺了皺眉,沒睜眼。
叢烈跑著去開了門,把傅晴讓了進來。
傅晴知道叢烈過來照顧雲集的事,看見他也不驚訝,一邊換鞋一邊把新的資料交給叢烈,“這是今天公司……”
“噓。”叢烈示意她小聲一些,“睡著了。”
傅晴低低“噢”了一聲,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怎麼樣了?好點兒沒有?”
“晚上還是胸口疼得有些頻繁,”叢烈輕聲回答,“白天好一些,但是很容易累。”
傅晴走到沙發邊,彎著腰打量了一下,轉身跟叢烈說:“氣色倒是確實好一些了,要幫什麼忙嗎?”
她現在看叢烈對雲集很儘心,對他已經遠沒有過去反感,但也並不多客氣,“他現在離不了人,你要是有彆的要忙我們就再想辦法。”
她也記著叢烈要發專輯的事,怕他為了工作疏忽了雲集。
“我沒彆的要忙。”叢烈說著,已經把傅晴送過來的材料一樣一樣翻看。
傅晴看了他一會兒,指指自己的嗓子,“你去看過了嗎?”
畢竟對一個歌手而言,嗓子幾乎就是生命。
更何況他可是叢烈。
“不急。”叢烈低著頭,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做標注。
叢烈的字和傅晴想的有些不一樣。
因為叢烈其人給人一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她一直以為他的字也會是落拓不羈的。
但沒想到叢烈的字還挺正派,挺拔的字體湊在一起,居然有種意外的浩然氣。
叢烈身形極高大,伏在那張矮小的茶幾上,幾乎像是盤踞的猛獸。
他捉著那隻細瘦的鉛筆,寫得行雲流水。
傅晴稍微打眼看了一下他寫的內容,愈發對叢烈另眼相看。
之前在醫院裡叢烈指點過她一次。
雲集病中把公司的一些合同交由叢烈代為處理的事傅晴也知道。
可她以為叢烈也就是幫雲集念念合同改改稱謂這種小瑕疵,沒想到叢烈居然真的能獨當一麵。
“來了?”雲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揉了一下眼睛跟傅晴打招呼。
“慢點兒慢點兒。”叢烈見他醒了,立刻就放下手上的合同,伸手護住雲集身上新包上敷料的傷口。
雲集稍稍一擋,推開了他的手,“沒事兒。”
他向前探身把桌子上的資料拿起來,稍微翻了翻,抬頭看傅晴,“嗯,我明天下午五點之前就能給你。”
“沒事兒,這些不急。”傅晴揉了一下他的右肩,“你先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
“已經好多了。”雲集笑了笑。
“彆逞強了。”傅晴半開玩笑地說:“你真的可彆再這麼嚇唬我們了,我快讓你活活嚇死了。”
雲集略帶疲倦地揉揉眼睛,“行了,不大點兒事,彆擔心。”
傅晴感覺他心情不是太好,想讓他早點休息,又聊了幾句就回公司了。
等傅晴走了,叢烈在沙發邊坐下,很小心地去摸雲集的手。
汗津津的,很涼。
“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叢烈輕聲問他。
雲集重新閉上眼,靠回沙發上。
他感覺自己也就眯了幾分鐘,卻做了一個很完整真實的夢。
他夢見雲世初又來找自己,逼著他回雲家,問他知不知道自己錯了。
夢裡的場景非常平實,好像真的剛剛發生過。
那些話真的是雲世初說得出來的,而且按理說雲集應該已經習慣了。
但那種被否定的感覺卻釘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他把臉埋進手心裡,牽扯著胸口的傷口帶起一絲絲疼痛,反而帶來一些清醒。
“怎麼了?”叢烈半跪在沙發邊,焦急地輕輕掰開他的手指,“說話,雲集,哪兒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