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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替我攻略男主 晝蘇 103423 字 1個月前

041

林觀因?終於見到了超i係統——繡花文字版。

【宿主使?用了信息補償, 可以選擇錢玉詢之前任意三年的時間進行體驗。】

“任意三年?”

【當然,是要過去?的時間,選擇未來無效。】

還?有這樣的事?

那萬一那一年中,錢玉詢什麼都沒做, 她豈不?是選虧了。

林觀因?還?以為是件好事, 沒想到這還?是係統挖的坑!就連補償都是坑!

林觀因?最?初想填上百裡承淮的名字, 因?為他是自己的攻略對象,但關於百裡承淮過去?的概況, 在林觀因?看過的大部?分劇本裡都有涉及。

後來遇見關如冰,林觀因?本想著探索一下這個神秘的女主角,但目前遇見的她似乎與劇本中的固定人設已經有了區彆,了解她的過去?也沒了意義。

最?後,林觀因?寫上了錢玉詢的名字。

沒有彆的原因?,這全是她的私心。

了解一個人,就要從他出生的時候開始。

“我選他剛出生的那一年。”林觀因?說。

她的心中竟然隱隱開始期待起來,剛出生的錢玉詢是個什麼樣子??

她聽說小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長得像個小老頭,錢玉詢生得這麼好看, 就算是個小老頭應該也是好看的。

林觀因?出其不?意地選擇錢玉詢剛出生的那一年, 致使?超i係統竟然死機了片刻。

【宿主需要同時選擇三個時間。】

“那就……第八年?”林觀因?想了想, 選了一個古往今來的吉利數字。

“還?有……”她頓了頓,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他成?為殺手的那一年。”

超i係統沉默一瞬, 【請宿主做好準備。】

【宿主將成?為旁觀者,觀看錢玉詢的過去?,請宿主切勿乾擾重要情節發展, 違者將會被?強製帶出。】

……

從嚴寒的冬躍至暑氣灼燒的夏日,逼仄的小屋內充斥著血腥味和黏膩的汗氣。

“你愣著做什麼?!快去?端水來!”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婦人推搡了一把林觀因?。

她眨了眨眼, 垂眸看向自己的身體,手掌小小的,看起來她被?超i係統放進了一個小女孩的體內。

“你傻了嗎?快啊!” 又有人推了她一把,林觀因?回過神來,看向床榻上滿頭大汗的婦人咬牙掙紮,秀美?的臉因?痛苦而扭曲。

婦人的身下不?停地往外淌著血。@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林觀因?想起來,她來到的是錢玉詢出生的這一年。

這人或許就是錢玉詢的母親。

林觀因?手忙腳亂地跟著人跑出去?,剛踏出門,一身穿著戰甲的男人擋住她的去?路。

男人生得高大,他的長相硬朗,長眉入鬢,並?不?像錢玉詢長大後那樣的清冷出塵。

“小姑娘,我夫人如何了?”男人急得滿頭大汗,握著長槍的左手手背顯出明?顯的青筋。

果然是父子?,錢玉詢也習慣用左手握劍。

可是為什麼之後的錢玉詢說自己是孤兒?明?明?看起來他的父母如此相愛……

林觀因?來不?及細想,甚至沒有能回複錢玉詢父親的問話,“小妹!水好了,快端進去?!”

林觀因?端著木盆將熱水送進去?,又端了一盆血水出來。

她使?不?上力,隻能站在一旁看著錢玉詢的母親為了他的出生而拚儘全力。

林觀因?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走到錢玉詢父親麵前,她仰著頭,望向他:“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緊張的將軍沒能聽清小姑娘的問話,甚至還?不?敢相信麵前的小女孩能大膽地來問他的姓名。

“你的名字。”林觀因?不?習慣如此稚嫩的身軀,還?有稚嫩的聲音。

男人抬手擦了擦汗,蹲在林觀因?麵前,“我姓蕭,怎麼了?”

林觀因?搖了搖頭,錢玉詢的父親不?姓錢,而姓蕭?

太奇怪了。

林觀因?來不?及問他更多的問題,裡屋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聲,讓林觀因?的呼吸都停了,望向房門口?。

是錢玉詢麼?

一定是他。

蕭將軍興高采烈,催著林觀因?進去?替他看一看。

“將軍為什麼不?自己進去?看看呢?”林觀因?問。

“我是要行?軍打?仗的男人,怎麼能進婦人生產的屋子??”蕭將軍反問她。

林觀因?看著他略帶熟悉的麵容愣了一瞬,突然覺得錢玉詢生得和麵前的人一點都不?像。

如果是錢玉詢的話,才沒有這麼多的規矩。

林觀因?推門進去?,接生婆已經將新生兒的身體用帕子?擦了個乾淨,給他穿上了小衣服。

林觀因?站得遠遠的,隔著許多人,她看見了錢玉詢剛出生時候的樣子?。

不?像小老頭,他的膚色很白,脆弱白皙的皮膚下藏著他的血管。

還?在哭叫的小嬰兒被?接生婆抱著,那雙清亮黝黑的眸子?看著林觀因?時,止住了哭聲。

接生婆看過來,向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道喜:“恭喜夫人,生了個小公子?。”

婦人扯出一個虛弱的笑?,額頭上的冷汗還?沒止住。

屋外猛然傳來聲聲鐵蹄,震耳欲聾,“將軍!敵軍來犯,請將軍速速帶領將士們先行?撤退!”

林觀因?站在門邊將外麵的聲音聽得清楚,她拔腿跑出去?,見著蕭將軍已飛身上馬,左手上還?握著他的長槍。

“你要走嗎?!”林觀因?隔著眾人,大聲問他。

蕭將軍勒馬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揚鞭而去?。

“你不?要你的夫人和孩子?了嗎?!”

眾聲喧嘩,沒有一個人將她一個小女孩的話放在心上。

林觀因?失落地站在門口?,頭頂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你管什麼閒事呢?”接生婆將手中的木箱塞進她懷裡,“跟我去?下一家。”

“哦。”

林觀因?回頭望了一眼,戀戀不?舍地跟著接生婆離開。

“看什麼呢?!”接生婆走在前麵,停下來等她。

林觀因?小跑兩步追上去?,“今天是幾月幾日?”

錢玉詢說過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她就幫他找一找,替他記住。

“我看你真是傻了,不?好好學?遲早把你還?給人伢子?!”接生婆兩手叉腰,呸了一聲。

“……”林觀因?使?出必殺技,“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接生婆似乎沒想到小姑娘會向自己撒嬌,要知道從被?賣到她手裡後,小姑娘不?管做什麼都要死不?活的。

“六月六,怎得了?”接生婆往外走的腳步不?停。

林觀因?心中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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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玉詢日後就能過生日了,這個屬於他的生日。

這裡是個小村莊,接生婆是莊子?裡唯一一個“女大夫”,而林觀因?的身子?是她買來的接班人。

林觀因?常常跟著她去?不?同的地方接生,但偶爾抽空的時候就會偷偷溜到錢玉詢和他母親住的院子?裡。

接生婆以為她是喜歡小孩子?,沒事做的時候也就任由她去?了。

錢玉詢和母親借住在一家農戶的家裡,而蕭將軍走後半年再沒有回來過,隻讓人捎來了一封信和一袋銀錢。

“夫人,今日我帶了兩塊紅糖!”林觀因?偷溜進他們的房間,將懷裡藏著的用紙包著的紅糖放到旁邊。

他們住的地方並?不?好,農戶當日就是瞧著將軍聲勢浩大才不?得不?借了住處給他們。

世?人都覺得女子?生產具有血腥之氣,尤其是外人到家中生產,容易招來災禍。

待到蕭將軍走後,便將婦人生產的屋子?借給了他們暫住,卻?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半年。

夫人神色懨懨,也隻有見到林觀因?來時才會笑?上一笑?。

“小因?又破費了。”蕭夫人看著她拿來的紅糖,露出一絲苦笑?。

她吃得不?好,住得不?好,生下小小錢玉詢後奶水不?足,她孤身一人,隻能給孩子?喂些米湯。也隻有林觀因?給她送糖來的時候,孩子?能喝一點糖水。

“沒花錢,我跟著去?接生,主家送我的喜氣。”

林觀因?蹲在小小錢玉詢身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他在咯咯笑?得開心。

夫人滿臉的愁緒聽著孩子?的笑?聲,也緩解了不?少。

“我給夫人送來,也沾沾喜氣。”

蕭夫人無奈苦笑?,“小因?慣會逗我開心。”

“夫人給孩子?取名字了嗎?”

小錢玉詢生得可愛,尤其是那雙眼睛,幾乎和長大後的他沒有區彆,很難想象小孩子?會有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

蕭夫人搖搖頭,“孩子?的名字要由父親來取。”

那萬一蕭將軍一去?不?回呢?

林觀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將內心的想法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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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給孩子?名字裡留個“玉”字,言念君子?,溫其如玉。①”蕭夫人說。

林觀因?點點頭,看向錢玉詢脖子?上的小玉墜,想來蕭夫人的想法是實現了的。

林觀因?時常溜到這裡來,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不?少蕭夫人的往事。

她原本是世?家大族的閨秀,與蕭將軍婚後舉案齊眉,互敬互愛。隻不?過好景不?長在,先皇不?作為,被?後妃殺死在床榻上,朝廷動亂。

天下紛爭從此開始,蕭將軍揭竿而起,四處征討。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蕭夫人在懷著孩子?後,仍跟隨著夫君征戰。

直到蕭將軍帶兵撤退時,蕭夫人突然發作生下了孩子?。蕭將軍卻?因?為戰事吃緊,將他們娘倆暫時托付給了農家。

世?家是回不?去?的,自從蕭將軍決定揭竿而起時,蕭夫人已經是世?家的棄子?了。她的家族並?不?會因?為她一人而選擇參與到奪權的戰爭之中。

蕭夫人沒有放棄,雖然隱姓埋名藏在農家之中,但她仍日複一日地等著蕭將軍回來接他們。

她很愛蕭將軍,也很愛她的孩子?。甚至在銀錢不?夠用時,仍囑托林觀因?去?城裡替孩子?買些好的布料。

看,錢玉詢,你有一個愛你的母親。

錢玉詢才不?是沒有人愛的孤兒。

隻是可惜,蕭夫人還?沒等到蕭將軍來接她,死在了那年冬日。

蕭夫人在生下孩子?後身體本就不?好,長時間的焦心勞慮讓她的身子?越來越差。

這一年的冬日下了很大的雪,就像林觀因?穿書的那日。

沒有人發現蕭夫人是什麼時候離世?的。

那日,林觀因?想著還?有兩日將要過年,偷偷做了個紅燈籠想給小錢玉詢送去?。

可在她剛溜進去?的時候,平日裡總會坐在窗邊等著她的蕭夫人,卻?安靜地睡在榻上。

她為自己上了最?後一次妝,一如她未出閣時的閨秀模樣。

隻是林觀因?如何叫她都叫不?醒,她的屍體已經徹底冰冷僵硬,憔悴又好看的麵容上,一道淚痕殘留在她的眼尾,陷入發髻。

後來,林觀因?的紅燈籠被?接連而來的人踩了個稀碎。

年歲不?大的少女抱著還?在繈褓中的孩子?,旁觀著農戶慌忙將蕭夫人的遺體下葬,他們拿了蕭夫人剩下的一袋銀錢,卻?沒給蕭夫人準備棺材,竟然想用一張草席裹著屍體丟到墳崗裡。

林觀因?求了接生婆很久,婦人才同意借錢給她,讓她給蕭夫人準備一具棺材。

蕭夫人下葬那日,蕭將軍仍然沒歸來。

莊子?裡的人說有人給將軍寫了信,免得日後將軍責備下來,整個莊子?都沒法擔責。

可寫了信又怎樣?蕭將軍還?是沒有回信,就像平地消失一樣,隻有被?留下來的孩子?證明?著他們那日確實來過。

十來歲的少女替錢玉詢穿上了喪服,莊子?裡的人對她指指點點,說小接生婆瘋魔了,上趕著給死人做女兒。

接生婆這個職業在這裡本就低人一等,等到林觀因?送完蕭夫人回到家中後,自然也免不?了接生婆的一頓毒打?。

她本來就是被?人買回來的,親生的尚且如此,更何況買來的。

林觀因?想求接生婆養下小錢玉詢,接生婆自然是不?同意。

銀錢都被?那家農戶得了,怎麼可能接下小嬰兒這個負擔。

這麼小的孩子?,能不?能活著長大都是個問題,沒人願意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他還?是被?接生婆送回了農戶家裡,農戶想著那袋銀錢足夠,一來這也就是多吃一口?飯的事,還?是個兒子?,長大後也能幫著家裡乾活。

二來,他們如此有慈善之心,在莊子?裡也能贏得個好名聲,就算他那個將軍父親回來找兒子?,也得磕頭感謝他們。

林觀因?不?敢去?阻攔,她想到了係統警告她的話,不?能影響重要情節發展,這或許在錢玉詢的過去?裡,便是一個重要的節點。

直到這時,林觀因?還?是沒想明?白,後來的錢玉詢是怎麼去?做的希夷閣殺手?

難道蕭將軍從來沒想過回來尋找妻兒嗎?還?是說蕭將軍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042

蕭夫人死後, 小錢玉詢由農戶家抱養,成了?農戶家的兒子,林觀因還是雷打不動地找時間去看他。

但她不能帶走錢玉詢,她必須遵守超i係統的要求, 隻能是他過去的旁觀者。

他們的關係隻能定格在相識的階段。

農戶家的婦人生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災荒年間, 孩子也多。好在這隻是個荒山野嶺下的莊子,不是什麼兵家必爭之地, 莊子裡的人生活還算穩定。

這裡無論男女,日常都要下?地乾活,尤其是在冬日過後,春日來臨時,是他們開荒播種的農忙時節。

小錢玉詢常常被農戶一家忽視,他們隻將他丟在床榻上,想起來的時候喂一口?吃的。

不過,在這戰亂頻發,民不聊生的時期, 能活著不餓死就已經算很好了?, 至少沒有?成為易子而食中的子。

林觀因喜歡來找小錢玉詢, 農婦時常遇見她,便調笑她:“你莫不是想要給自己養個童養夫?我可?不同意叻, 你要是想進我家門, 趁早彆做接生婆。”

他們看不起接生婆,又?忍不住生孩子,生孩子的時候還是要請接生婆。

林觀因無語地瞪了?她一眼, 低頭去逗小錢玉詢。

還是小錢玉詢可?愛,不, 他長大?後也挺可?愛的,就是可?愛中添加了?一點變態。

他不哭也不鬨,林觀因來逗他的時候,他還會笑。

這樣的笑容比他長大?後的笑真誠多了?。

但他八個多月了?,還是不會說話,隻有?哭喊和笑的時候有?些聲音。

林觀因看著麵前的小錢玉詢,心中懷疑,他長大?後也不是個啞巴啊。

農戶家裡大?多會種著樹,夏日遮蔭,秋日乘涼。

在這個莊子裡,種得最多的是桃樹,有?花又?有?果,但樹上有?種可?怕的蟲子,叫綠刺蛾。

綠刺蛾渾身通綠,身下?長著細小的黑腳,背上滿是綠色的毛,像是發了?黴的病菌。

清明左右的時候,這樣的蟲子最多。若是在桃樹上站不穩,就會掉在地上來嚇人。

這日,林觀因偷偷摸摸翻進農戶的院子,他們家的人又?都出去乾活了?,隻留了?一個八個多月的小嬰兒在家裡。

雖然林觀因現在的身體也隻是個小女孩,但她卻像個老母親一樣在照顧小錢玉詢。

林觀因不敢把他抱到外麵去,她也害怕綠刺蛾那樣的蟲子。

她隻好小心翼翼折了?一朵桃花,拿在小錢玉詢麵前逗著他玩。

“錢錢,這是桃花。”

林觀因想教他說話,便故意將聲音拖得很慢,吐字一個一個往外蹦。

“……”

“桃花!”林觀因重複道。

“因、因。”

小錢玉詢粉嫩的唇瓣嚅動?,出人意料地叫出了?林觀因的名字。

林觀因手中拿著的桃花掉在地上,她湊近小錢玉詢,“你會說話啦?!你剛剛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啊?!”

“因因。”

他吐字吐得清晰,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盯著林觀因看。

老天奶!這也太可?愛了?!!好想一口?吃掉啊!

林觀因強忍住上手捏他臉的衝動?。

“錢錢,你應該叫我姐姐啊。”林觀因輕咳兩聲。

林觀因趁著錢玉詢還在嬰兒時期,必須得將這便宜占到位!

若是之後的他,可?真是一身反骨,哪有?麵前的這個小娃娃可?愛!

“姐、姐,”林觀因蹲在他麵前,一聲一聲教著他。

“因因。”

小錢玉詢並不理會林觀因在教他什麼,他口?中隻會說“因因”兩個字。

不管林觀因教他說什麼,他都是:“因因。”

惹得林觀因又?好氣又?好笑。

原來某人的一身反骨,是從這麼小的時候就長好了?。

林觀因並不能時刻都來看小錢玉詢,每次隻能偷偷摸摸地來。

她總覺得在這裡的生活總是很快,似乎一眨眼便是一天,隻有?和小錢玉詢在一起的時候,時間會過得慢一些。

第?一個一年時光馬上就要過去,林觀因竟然很舍不得離開小錢玉詢。

一歲了?,他在人前還是不愛說話,農戶家的人在外都說他是個小啞巴。

隻有?林觀因知道,他會一字一字叫她的名字。

軟軟可?愛的聲音叫她“因因”。

他好像隻認得她,農戶家的人他一個都記不得。

六月初六這日,林觀因溜出家門,去荷塘裡折了?一朵荷花和一支蓮蓬。

荷花盈露,剛摘下?來的花瓣上還殘留著不少水珠。剝開蓮蓬,裡麵藏著一顆又?一顆的蓮子。但林觀因不是要給他吃的,蓮子曬乾後也能當珠子一樣的玩具。

一歲的小孩已經能跌跌撞撞地走路了?,偏生錢玉詢脾氣犟,他一步一步走得穩極了?,小小的身子歪也不歪一下?。

林觀因將一朵盛開的荷花和蓮蓬藏在身後,小錢玉詢見到她便走過來找她身後的東西。

“今日是錢錢的生辰,”林觀因逗了?他一會兒,將手中的花塞進小錢玉詢懷裡。

盛開的荷花很大?,他抱在懷裡剛剛好,粉色的花襯著他白皙的臉。

林觀因將蓮蓬剝開,取出裡麵一顆顆蓮子,“這是蓮子,很苦,錢錢不要吃。但是可?以玩,我教你怎麼玩。”

林觀因將一顆蓮子放在石桌上,用手中的另一顆蓮子去打?那一顆,兩顆蓮子在石桌上相撞。

“會了?麼?”

小錢玉詢盯著石桌上的蓮子出神,他似乎在思?考林觀因為什麼要給他蓮子玩。

小錢玉詢將蓮子攥在手裡也沒有?去玩。

林觀因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小孩子的臉上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隻有?通過他的哭和笑來判斷他的心情。

“錢錢,下?一次見麵可?能是七年以後了?。”小女孩歎了?口?氣,“好舍不得你呀,要知道你這麼可?愛,我就不要選得這麼早了?。”

小錢玉詢或許聽不懂她的話,隻一手捧著荷花,一手握著蓮子,盯著林觀因看。

“生日快樂。”林觀因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錢玉詢的臉頰,就像長大?後的他經常戳自己嘴角一樣。

他的脖子上還帶著蕭夫人給他的小玉牌,溫潤的白玉上刻的是“長命安樂”四個小字。

隻是,林觀因從來沒有?在之後的錢玉詢身上見過這枚玉牌。

“我要走了?,再見啦!”

小錢玉詢清亮的眸子裡倒映著她離開的背影,小手中攥著的蓮子被一股怪力捏碎,在他細軟的掌心內迸發出一陣苦澀的清香。

他將臉埋進荷花裡,像蜜蜂一樣吮吸著荷花的香氣,粉嫩的花瓣落了?一地。

……

山中風疾,時常吹落枯枝上堆積的雪,毫無預兆地落在地上,為雪堆再添上一筆。

錢玉詢擰緊了?眉,這已經是他看過的第?不知道多少次落雪,但林觀因一直沒醒。

她仍保持著昨夜入睡時的動?作,沒有?一點變化?。

如果不是她的腹部還有?起伏,他還能聽到她的心跳和脈搏,錢玉詢幾?乎快以為她已經是一具死屍。

“醒一醒。”錢玉詢坐在林觀因的床邊,拍了?拍她的臉頰。

平時的她會一邊咕噥著,一邊拍掉他的手,但今日的林觀因,什麼反應都沒有?。

這讓錢玉詢不得不心下?生疑。

錢玉詢拿起一旁的長劍,踢開了?關如冰的房門。

他左手一抬,長劍直指關如冰的眉心,劍鋒吹開關如冰的額發。

“你對她做了?什麼?”錢玉詢開門見山地問?。

關如冰凝眉,將手中拿著為百裡承淮擦拭的帕子丟進水盆裡。

“她出了?什麼事??你來找我乾嘛?!”關如冰沒好氣地反問?他。

“她一直沒醒。”

關如冰冷笑一聲,看著他的劍尖快要抵到自己的眉心,“她沒醒,這事?得問?你啊,問?我做什麼?昨晚又?不是我和她睡的。”

錢玉詢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不是我。”

他答應過林觀因,不會害她。

本?來騙錢玉詢的關如冰忽然想起來,是她讓林觀因去問?係統找讓百裡承淮蘇醒的法子。

她昨日說了?她晚上試試,關如冰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林觀因不會是被係統困住了?吧?!

關如冰往後退一步,躲開錢玉詢手中的長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她才?不放心讓錢玉詢和百裡承淮獨處一個屋,也不知道上次林觀因有?沒有?勸明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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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玉詢現下?對百裡承淮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隻想知道,林觀因為什麼怎麼都叫不醒。

關如冰為林觀因把脈,她的脈搏穩健,一切的情況看起來都在說明她隻是睡著了?。

“她可?能就是睡暈了?而已,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她就醒了?。”關如冰將林觀因的手腕放回?被褥裡,轉頭對錢玉詢解釋。

錢玉詢摩挲著手中的劍柄,放下?了?手中的長劍,拿過床尾的林觀因的小襖,要給她穿上。

“你乾什麼?”關如冰完全不理解錢玉詢的行為。

雖然她知道林觀因大?概率是在夢裡見到了?她的係統,至於她為什麼沒醒,這或許是林觀因的秘密。

“我要帶她去治病。”錢玉詢將林觀因攬在自己懷裡,拿著林觀因的小襖卻不知道該怎麼給她穿上。

錢玉詢從來沒有?替人穿過衣服。

關如冰大?吃一驚,她認識錢玉詢也不是一兩年的時間了?,而且麵前這個大?反派還是她親手造出來與主角作對的人。

關如冰給他最初的設定便是無情無愛之人,除了?殺戮一概不知。

現在這個世界已經崩塌得瘋批反派開始給人穿衣服了??

這還是她構建的世界嗎?!

“我來吧,還是。”關如冰實在看不下?去,錢玉詢折騰一番,連一隻手都沒塞進去。

“你要帶她去哪裡治病?”關如冰問?。

“城裡。”

關如冰沉默一瞬,好心提醒道:“魏攸北還在遼州城。”

錢玉詢揚眉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略帶嘲諷,“你怕我告密?”

“不是,”關如冰無奈,她看向躺在錢玉詢懷裡的林觀因,心緒複雜,“魏攸北看不慣她。”

錢玉詢輕笑一聲,說出口?的話恣意驕傲:“那又?如何?她打?不過我。”

“……”關如冰覺得自己的好心提醒似乎對於錢玉詢來說沒有?任何作用,“你自己小心。”

“你不去?”錢玉詢頓了?頓,“不帶著那個死人去看看?”

關如冰瞬間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他不是死人!承淮隻是睡過去了?,他會醒來!”

“哦。”錢玉詢心不在焉道。

他等著關如冰為林觀因穿好衣物,在身上有?披上了?一件毛茸茸的大?氅,將林觀因的頭都蓋了?起來。

不知為何,關如冰竟然對林觀因有?了?一絲歉意。

錢玉詢沒有?停留,他不相信關如冰的醫術,如果林觀因沒事?的話,她不會這麼久睡不醒。

隻有?死人才?會長眠。

他現在還不想林觀因變成死人。

錢玉詢用綢帶將林觀因綁在他的懷裡,韁繩一鬆,駕馬而去。

關如冰怔怔地看著錢玉詢離開的背影,見著雪上空留下?的馬蹄印出神。

如今的錢玉詢和她設定的反派簡直判若兩人,他不是隻知道殺戮的戰爭機器嗎?為什麼還會主動?救人?

關如冰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

之前她被告知過,這個世界的所有?設定都是她一手建立的,世界背景、人物設定都逃不開既定的程序。

現在卻崩塌成了?這樣的現狀。

她隻能等著林觀因早日蘇醒,等著林觀因帶回?如何讓百裡承淮醒來的消息。

……

錢玉詢單手握著韁繩,一手又?將林觀因穩穩扶在自己的懷裡。

她一點力都使不上,整個身子都軟軟的,貼在錢玉詢身上。

他的心跳跟隨著飛馳的馬蹄一樣,不斷加速,一種莫名其妙升起的慌亂縈繞在心間。

錢玉詢見過的死人多,很多人剛死的時候都是這樣軟軟的,還有?著活人的體溫,隻有?眼皮耷拉著。

他們的屍體過上一段時間就會變得僵硬,溫熱的皮膚變得宛如乾枯的樹皮一樣。

錢玉詢不想看到林觀因變成那樣,他不停地將內力傳輸進她的身體裡,試圖用源源不斷的暖流來喚醒她。

“林觀因,你為什麼不醒?”

回?應他的隻有?馬蹄踏雪的聲音,還有?吹過耳邊的風聲。

他明明能聽見她平穩的心跳,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句句有?回?應。

近乎兩個時辰的路程,被錢玉詢硬生生用了?半個時辰趕到了?翁適的醫館。

錢玉詢用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抱著林觀因走進醫館,累癱的馬被遺忘在醫館門口?。

“我的錢爺!”翁適憤憤地丟了?手中的藥草,迎上前來,“你怎麼還來啊?!”

錢玉詢前兩日才?來醫館拿過藥,那夜他披星戴月而來,匆匆忙忙拿了?發熱的藥就走,連多餘的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才?過了?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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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來了??!

翁適還以為自己會有?好長一段時間的安生日子了?!!

錢玉詢托著林觀因坐在木椅上,“她叫不醒,你來看看。”

說著,錢玉詢取出荷包裡的一錠銀子,丟到翁適麵前。

林觀因說過,向彆人索取東西的話,要付給對方相應的報酬。

他將這句話記得清楚,所以之前每一次林觀因求他做事?的時候,他都會向她索取報酬。

翁適雖然心裡不樂意,但還是給林觀因把脈。

“錢爺,有?沒有?一種可?能,”翁適檢查著林觀因的瞳孔,“林姑娘真的就是睡著了?。”

“不會。”錢玉詢語氣肯定,“我叫不醒她。”

翁適也覺得怪異,林觀因的脈象和普通正常人的脈搏並沒有?多大?的區彆,唯一的區彆可?能就是,比柔弱的閨秀更強健一些?

“要不,先將林姑娘放到榻上……”

翁適看著錢玉詢用一種抱小貓的姿勢抱著林觀因,林觀因也毫無反應地耷拉著腦袋,擱在他的肩上。

“正好林姑娘的房間,還是和之前一樣……”

……

這是錢玉詢八歲的那一年。

超i係統時間卡得很好,又?是一年的六月六。

林觀因再次睜眼時,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薄紗金縷衣,織金的繡鞋。

她還是第?一次穿這麼華貴的衣物。

不再是之前在莊子裡時,做小接生婆的那身破布麻衣,她身上的這一件衣服看起來像是富家小姐的打?扮。

林觀因來不及去回?憶小錢玉詢,她的房門被幾?個丫鬟推開,丫鬟們端著精致的菜肴走進。

林觀因沒有?心思?去品鑒這些玉盤珍饈,她隻想知道為什麼她在錢玉詢八歲的時候會換了?一個身體,才?能見證他的這一年。

難道他才?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成為殺手了??可?這處環境看起來寧靜祥和,與希夷閣沒有?半點聯係。

而且,一個八歲的小孩能走出那幾?乎快深入大?山的村莊嗎?

林觀因掃視一圈,身邊的丫鬟們都是十幾?歲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是由八歲的小男孩假扮的。

她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想些什麼呢?

錢玉詢怎麼可?能會假扮丫鬟啊?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樣子,像是很畏懼林觀因,“是今日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不是。”林觀因走出房門,入目的是比楚家更為豪華的庭院,“我……”

“你們有?沒有?見到一個漂亮的小男孩?”林觀因問?。

上一段經曆的時光,林觀因一來就能見到錢玉詢,為什麼這一次還要讓她去尋找?

林觀因話一出,丫鬟們陡然紅了?臉。

一名膽子稍大?些的丫鬟,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林觀因:“老爺教養的孩子裡,有?大?部分都是漂亮的,小姐可?以去瞧一瞧。”

“教養……?”

“是,老爺前兩天才?從外麵購入了?兩名漂亮的小公子。”丫鬟答道。

“那帶我去看看。”林觀因說。

冥冥之中,林觀因有?一種直覺,丫鬟們口?中說的漂亮小公子極有?可?能就是八歲的錢玉詢。

但是被人買進府裡做什麼?教養,又?是個什麼東西?

林觀因想不明白。

那家農戶怎麼敢賣掉錢玉詢?他們難道不擔心那將軍回?來找自己的兒子嗎?

林觀因被丫鬟領進一個滿是熏香的院落,這處院落很偏,四處的角落都放著香爐,裡麵嫋嫋升起一縷縷銀灰色煙氣。

林觀因剛走進院子,在眾多人裡,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不願上前的錢玉詢。

林觀因繞過人群,提著裙擺,走到他麵前,蹲下?來。

他卻冷冷瞥了?她一眼,站起身來,彆過臉去。

八歲的錢玉詢幾?乎是個等比縮小的他,而八歲的他,在同齡人中已高出了?一頭。

那雙眼眸冰冷,像一汪深邃的黑潭,如墜深淵。

這才?長大?沒幾?歲,就一點不像小時候會奶聲奶氣叫她名字的樣子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在他眼裡,兩人或許還是第?一次見麵,林觀因放柔聲音,問?他:“你有?名字了?嗎?”

他沉默著,也不抬頭,並不回?應林觀因的問?話。

丫鬟生怕林觀因發火,急忙解釋說:“小姐,老爺說這孩子是個啞巴,隻有?臉生得好看罷了?。”

如果林觀因不知道日後的他,恐怕還真會以為他是個啞巴。

“他們是買來做什麼的?”林觀因環視一圈,院子裡的人不少,小至七八歲的,長至十七八歲的都有?,有?男有?女,不遠處還有?人在教授著音律。

隔得有?些遠,咿咿呀呀在唱些什麼,林觀因聽不清楚。

“小姐忘了?嗎……?”林觀因收回?眼神,注視著麵前的小丫鬟,“他們是老爺買回?來教養……”

“日後是要送到各家去的。”

林觀因愣了?一瞬,並未理解小丫鬟口?中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隻將視線放在錢玉詢身上,她想開口?將錢玉詢帶到自己麵前,帶他離開這個詭異的院落。心中卻又?想起係統警示的話,生生將這個想法忍了?下?來。

這是他的過去,她隻能在一處旁觀,而不能成為改變他過去的人。

即使林觀因很想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她也不敢去試探係統的警戒線,因為不知道超i係統警告的底線在哪裡,她隻能離他更遠一些,來保證自己對他已經發生的過去沒有?任何影響。

雖然很難做到,尤其是將要看到小時候的錢玉詢經受的苦難,林觀因便覺得心中沉悶。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在看完這三年時光後,將關如冰狠狠揍一頓。

043

【宿主已領取補償, 現將宿主送回。】

“等等!”林觀因一手抬袖擦拭臉上不斷下落的淚珠,一手捂著胸口?,猛地咳嗽兩聲。

她沒忘記關如冰囑咐她的話,“……百裡承淮, 要怎樣才?能醒。”

【如今宿主已經遇見百裡承淮, 主線劇情將繼續向前進行。】

林觀因明?白了超i係統的意?思, 原來之前說的第一個任務完成,隻是說明?了百裡承淮被關如冰救走後?性命無憂, 但故事的主線卻停滯不前。

隻有她見到百裡承淮後?,才?能繼續推動故事的發展。

但它停滯主線任務的方式,就是讓龍傲天男主陷入沉睡嗎?

好歹毒的係統。

……

林觀因剛一睜眼,就見到錢玉詢在解她的衣扣。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手掌壓著胸口?,猛地吐出一口?濁血,瞬間染紅了錢玉詢的白袍。

錢玉詢沒來得及去看衣袍的血跡,他伸出手用最快的速度封住了林觀因的穴道。

林觀因有些喘不過氣,見到麵前的錢玉詢擰眉的樣子, 倏然間撲進他的懷裡, 嘴角的血跡還?沒乾涸, 儘數蹭在了他的胸口?。

錢玉詢伸手撫著她的腦袋,比拎著兔子耳朵時溫柔許多。

“我?終於?見到你了。”林觀因的尾音沙啞, 還?隱隱帶了些哭腔。

錢玉詢將她的話聽得清楚, 她莫不是真睡暈過去了?

明?明?他一直在她身邊。

“錢玉詢,怎麼?回事?”林觀因從?他懷裡仰起頭,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林觀因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差距,並且還?不能控製自己喘息的頻率, 就連呼吸的長短好像都被控製著。

錢玉詢用白淨的袖邊擦去她嘴角的血,指腹掠過她的唇角,一絲殷紅蹭上他的指尖。

“你吐血了,”他向她展示出指腹的血絲,似乎在告訴她,他沒說假話,“我?封了你的穴道,先穩住。”

“你能給我?解開嗎?”

心臟的急速跳動和平緩的呼吸並不相配,讓林觀因感到既難受又無奈。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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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玉詢搖了搖頭,他回過頭去找翁適,才?想起來因為要給林觀因脫外衣,他將翁適趕出了房門。

他就知道林觀因不止睡暈了這麼?簡單,沒有誰睡醒之後?是會?吐血的。

錢玉詢看著他指腹上殘留的血跡,似乎還?帶著她獨有的氣味。

錢玉詢托著她的後?頸,將她穩穩放在榻上,起身大步離去。

林觀因還?是喘不過氣來,隻覺得胸口?沉悶,好在她吐出了一口?汙血,不然要是著血一直堵在她胸口?,她恐怕會?更加難受。

她不敢去想超i係統帶她看過的關於?錢玉詢之前的舊事,甚至不敢去期待他的未來,仿佛隻要一想到他,心中就悶得慌。

林觀因閉了閉眼,偷偷抬袖將眼尾的淚珠擦了乾淨。

她不開心就夠了,沒必要讓錢玉詢和她一起難過。

不知道錢玉詢又對?翁適做了什麼?,外麵傳來翁適極不樂意?的哀嚎:“錢爺,不要我?的時候就叫我?滾,要我?的時候又來找我?!你真是個負心漢啊!”

“她吐血了,沒有人會?因為睡覺吐血。”錢玉詢的聲線壓得很平,語氣嚴肅。

林觀因沒聽過他用這麼?冷漠嚴肅的聲音和誰說過話,他愛裝,裝得溫潤如玉的樣子,就連笑容和聲音都是恰到好處的翩翩君子的模板。

雖然他拙劣的演技,早就被她一眼看破,他身上有掩藏不住的江湖習氣,沒有那?家的郎君公子會?像他一樣,恣意?灑脫。

如此?,林觀因才?在第一麵見到他時,覺得他是個行俠仗義的大俠。

其實並不用翁適為她把脈,林觀因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吐血,隻是她不能說,也不想說。

他好不容易翻篇的舊事,她為什麼?要再提起?

錢玉詢給她封了穴道,雖然讓她喘不過氣來,但卻更好地止住了那?種血液猛地衝上天靈蓋的感覺。

翁適收起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走到林觀因麵前為她把脈,隻不過還?沒走過屏風,又被錢玉詢擋住。

錢玉詢取下床榻上掛著的簾幕,將林觀因遮住,隻拉出了她的手,露在外麵。

翁適震驚,錢玉詢什麼?時候也懂男女之防了?不過為什麼?防的是他,而不是錢玉詢他自己?

到底是誰對?林觀因有企圖?

翁適知道,但翁適不說。

林觀因沒理解他的動作,但低頭一看,她的小襖被他脫了半截,露出水粉色的裡襯。

林觀因這才?徹底從?夢裡清醒過來,他們不應該是住在關如冰的小屋裡嗎?什麼?時候又回到翁適的醫館了?

而且錢玉詢為什麼?要脫她的外襖?

林觀因朝著他皺了皺眉,錢玉詢卻彆開臉,不看她,隻留下被室內昏暗的光遮擋的緋紅耳根。

翁適收回手,“林姑娘真的沒什麼?事,而且呼吸格外平靜,錢爺是你封了林姑娘的穴道嗎?”

“是。”錢玉詢承認。

“她一點問題都沒有,吐血……隻是意?外,”翁適很堅定地下結論,“你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如今遼州城的神醫吧?”

錢玉詢輕哼一聲,眼神斜睨向他,“神醫?”

翁適認真地點頭:“如今這遼州城,誰人不知我?是為神女使者調養身體?的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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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因慢慢緩過呼吸,坐起身,將自己淩亂的外襖穿好。

聽著翁適繼續吹噓自己:“我?現在已是楚家的專屬大夫了,隻為楚小姐診治。”

“哦,”錢玉詢拖著翁適往外走去,“那?她或許也不想再見到你。”

林觀因咬著唇,忍住笑意?。

這才?是她想看到的錢玉詢,雖然過去的舊事是他抹不去的傷痕,但他現在的每一天都沒有沉寂在往事之中。

錢玉詢回頭時,林觀因已經穿好了外襖,坐在床邊。

他走到她麵前,屈腿蹲在她麵前,那?雙黑亮的眼睛不再像是夢裡的他那?樣死氣沉沉,他上揚的眼尾帶著笑意?,似乎是因為見到她沒有大礙後?才?放下心來的滿足。

“要我?給你解開麼??”錢玉詢將她翻折到裡麵的衣領整理好。

林觀因點了點頭,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的胸口?被他輕點兩下,呼吸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你脫我?衣服做什麼?啊?”林觀因問。

錢玉詢抬眸,看著她的領口?,粉色的衣領貼著她白皙纖長的脖頸,“我?看你睡覺都要先脫外衣。”

他本來是聽了翁適的話,想讓林觀因再睡一下的,誰知道,他剛將她抱到床榻上,衣服還?沒脫完,她猛地睜眼吐了口?血。

錢玉詢吐血的次數多,早就見怪不怪。隻是他沒見過林觀因吐血,她這麼?弱,要是吐一口?血說不定就會?死吧?

錢玉詢下意?識封了她的穴道,讓她的呼吸變慢,穩住她的經脈。

他不會?看病,也不會?治病,隻是下意?識地用自己熟悉的方法去保護她。

林觀因向他伸出雙手,是她一貫要他抱著走的姿勢,但林觀因卻沒想到,錢玉詢往後?退開了一步。

林觀因看著他的表情,並不像生氣或者低沉的樣子,她眼露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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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玉詢指了指自己身上被林觀因吐上的血跡,殷紅到泛著黑紫的血色在他的衣袍上格外明?顯,像是白袍上陡然盛開的一朵血花,更襯得他的麵容穠麗幾分。

“等我?洗乾淨。”錢玉詢起身,正要走,林觀因快走幾步,拉住他的手臂。

掌心握著他勁瘦的小臂,隔著輕薄的衣衫,她似乎能感覺到衣衫下的肌肉跳動。

她的掌心猛地被他常年冰涼的體?溫灼燒了一下,林觀因抱著他的手臂,衝他搖了搖頭,“你是嫌臟嗎?”

錢玉詢將要點頭,看著她期待的眼神,轉口?說道:“若是將你的衣衫染上血,就不好看了。”

“沒關係呀,我?不介意?。”林觀因的臉頰貼著他,說話間,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皂角清香。

這個讓林觀因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雖然她醒後?才?徹底明?白,超i係統帶她看的錢玉詢的舊事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但在那?過去的三年中,林觀因卻覺得自己是實打實陪他一起度過的。

她改變不了他的過去,那?為什麼?不試著改變他的未來呢?

林觀因從?關如冰口?中得知,錢玉詢隻是百裡承淮升級路上的一個無關緊要的NPC,和她是一樣的炮灰身份,但如果?她改變了他的未來,是不是錢玉詢就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想到這裡,林觀因似乎又充滿了鬥誌。

她要趕緊做完任務,不僅是為了她自己,還?要讓錢玉詢脫離劇本路線的控製。

但許久之後?,林觀因後?知後?覺才?想起,她忘記了,錢玉詢他從?來都不是想要好好生活的人啊。

“你想去哪裡?”他將要俯身,將她一手抱起,林觀因又攔住了他的動作。

她並沒有真的想讓錢玉詢抱著她走,隻不過是想多和他接觸一會?,才?能讓她徹底從?那?個恐怖的夢境抽身。

林觀因想了想,“回關如冰的住處吧,我?還?有些事情想和她聊一聊。”

錢玉詢神情平靜,之前的笑意?被漸漸掩藏,他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翁適一臉菜色地在前麵的鋪子裡整理藥草,見林觀因緩緩跟在錢玉詢身後?,他上前低聲問了句:“林姑娘是和錢爺在一起了?”

“啊?”林觀因不知道翁適這話從?何說起,疑惑地看向他。

“怎麼?覺得錢爺變了很多,”翁適看著錢玉詢去牽馬的背影,和林觀因小聲說著,又仔細打量著林觀因,“就連林姑娘也變了許多,我?們不過也才?分彆幾日,你們進展竟然這麼?快的嗎?!”

“翁大哥,你在說什麼?啊?!”林觀因無奈。

她喜歡錢玉詢這件事,似乎除了關如冰,沒有彆的人知道啊!

她也從?未和翁適提起過她對?錢玉詢的感覺,不知道他的話是怎麼?來的。

翁適故作神秘地點了點頭:“林姑娘真會?演,其實錢爺早就告訴我?了。”

“告訴你什麼?啊?”林觀因下意?識地問。

“說他喜愛你啊!”

044

“沒有沒有!他才不會這樣說。”

“嗐, 林姑娘還害羞呢。”

越是喜歡,越是在旁人麵前掩蓋,越是欲蓋彌彰。

翁適說著將一個瓷瓶遞給林觀因,“這是之?前錢爺要我研製的藥, 沒有他的那個效果好, 總覺得差了一味藥引。但也差不了太多, 將就將就可以用。”

林觀因握著瓷瓶,應了一聲?。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藥, 也?不知道錢玉詢是什麼時?候讓翁適做的,但一會兒給他就行。

林觀因跑出?翁適的醫館去尋錢玉詢,他之?前走得著急,沒將馬的韁繩係好,現在追出?去才發現韁繩被彆人握在了手中?。

零零星星沒幾個人的街道,林觀因站在錢玉詢身後?,看?著他走向一身黑衣的女?子。

林觀因站在石階上,見著那黑衣女?子朝著自己揚起明媚的笑,那樣的笑親昵又瘮人。

林觀因知道她?是誰, 她?曾在那三年?中?見過此人, 她?壓抑得吐血很大的原因就是來源於這個女?人。

一個, 除了關如冰之?外,她?第二想揍的人。

“我在閣樓上遠遠看?著像你的身影, ”魏攸北滿意一笑, “沒想到,果然是你。”

錢玉詢沒心情和她?敘舊,隻想從她?手裡?將馬要回, 不然再?去馬市買一匹的話,會花更多的銀子。

“養這麼個弱女?子, 很辛苦吧?”魏攸北一手拉著馬的韁繩,一手安撫著受驚的馬匹,朝著錢玉詢溫柔地笑。

魏攸北看?著錢玉詢一身白袍被血染得斑駁,不忍輕笑:“看?來她?是活不了多久了啊。”

“與你何乾?”

隻要他不殺林觀因,林觀因就不會死,沒有人能?越過他對林觀因下手。

錢玉詢對自己的武力有這個自信。

他聽得到林觀因向他靠近的腳步聲?。

錢玉詢不想與魏攸北過多糾纏,向她?伸出?手,“還給我。”

“小十二,離了希夷閣難道就忘了嗎?還想和我搶東西?”魏攸北將韁繩收得更緊,想要將自己的手放入錢玉詢伸出?的掌心中?。

林觀因先一步握住了錢玉詢的手,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是你在偷東西,這馬本就是我們的。你要是沒有馬,自己去眾籌一下。”

她?雖沒聽懂林觀因的話,但從她?的臉色就能?看?出?來不是什麼好話。

魏攸北輕笑著垂眸,見到兩人腰間掛著同樣的荷包,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老婦真是太縱容你了,小十二。”魏攸北盯著林觀因,話卻是對著錢玉詢說的。

老婦、老婦,一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有什麼癖好,喜歡自稱自己為老婦。

她?一身打扮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個江湖反派。

“吃飯了嗎?”林觀因問魏攸北。

魏攸北臉上陰狠的神情一僵,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沒吃飯就出?來偷馬?”林觀因拉著錢玉詢往另一處小攤走,還不忘回頭?對魏攸北說,“吃了再?說唄,把馬也?給牽來。”

魏攸北:“……?”她?這是在吩咐我做事?!

她?竟然敢吩咐她?希夷閣新任閣主魏攸北做事?!

林觀因和錢玉詢在小攤前坐下,小攤做的是麵條和餛飩。@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錢玉詢微微一笑,看?向牽著馬逐漸向他們靠近的魏攸北,他不解地問林觀因:“你不害怕?”

“怕什麼?”林觀因剛和攤主說完要兩份餛飩。

“她?,希夷閣的新閣主。”錢玉詢揚了揚眉,等待著林觀因的回答。

之?前她?不是聽著希夷閣的名號就膽怯麼?她?不可能?看?不出?來魏攸北的身份,怎麼又突然這麼大膽,還敢吩咐魏攸北做事?

難道是睡覺睡太久了還沒醒?

“哪又怎麼樣?”林觀因回頭?看?魏攸北,“你不是在我身邊麼?”

錢玉詢笑得溫柔,伸手撥弄她?發髻上的絨花。

他對林觀因的話很滿意,他就知道林觀因會很輕易地讓他開心,用一句話就可以。

林觀因將翁適給她?的瓷瓶遞給錢玉詢:“這是什麼藥啊?翁大哥說,這個藥效恐怕沒你的好,少了一味藥引還是什麼東西。”

錢玉詢打開瓶口,還沒湊近去聞,撲麵而來的就是一股臭氣。

“治平日受傷的藥。”他擰緊眉頭?,將藥瓶收好,“他怎麼老是將藥做得這麼難聞?”

他雖然已?經脫離了希夷閣,但日後?也?避免不了自己接任務乾活,他日後?不在遼州,還得去彆的州看?一看?。

遼州的酬金實在太少了。

林觀因窩在錢玉詢的手臂裡?,偷偷地笑。

魏攸北將韁繩係上,轉頭?看?到的就是兩人親密地貼在一起的場景。她?還從來沒見過誰能?靠錢玉詢這麼近,而且他身上還沒有殺意。

這個弱得如螻蟻的女?子是在挑釁她?嗎?

她?魏攸北從小到大還沒有被人這樣挑釁過!

魏攸北坐在兩人對麵,一雙眸子陰狠地盯著林觀因,似乎要將她?盯出?個洞來。

林觀因對她?的眼神早就見怪不怪了,埋頭?吃著攤主送上來的小餛飩。

錢玉詢並不熱衷吃食,甚至對於他來說,一天吃一口,能?不餓死就行了。

他從來體會不到林觀因那樣對各種美食都熱愛的感覺,酸甜苦辣鹹,她?似乎每種口味都有喜歡的食物。

魏攸北指著林觀因麵前的碗,對錢玉詢說,“你養了一頭?豬嗎?這麼能?吃。”

冬日的小攤生意並不算好,剛出?鍋的餛飩還散發著熱氣,濃鬱的白霧在麵前升起。

林觀因隔著白霧瞪了一眼魏攸北,“你懂什麼?能?吃是福。”

“你怎麼不吃呀?”林觀因看?向錢玉詢。

聞言,錢玉詢拿著竹筷,吃了一個,隨即又放下。

他的牙齒似乎都沒有與食物進行親密的碰撞,就咽了下去。

魏攸北冷冷一笑,朝著林觀因挑眉,然後?對錢玉詢說:“我並不介意你同她?在一起,不過,你最?好先和我成親。”

“哎,你看?看?現在是你求婚的場景嗎?”林觀因擱下竹筷,站起身。

俯視魏攸北的感覺,給她?多添了一點氣勢。

“我替他回複你,”林觀因聲?音嚴肅,“沒有人會喜歡一個以折磨自己為樂的人。”

魏攸北收斂了笑,陰鷙的眼神盯著林觀因的麵容,打量著她?,似又在回憶自己曾經是否有見過林觀因。

魏攸北雙手抱臂,她?看?了看?錢玉詢同樣狐疑的神色,問林觀因:“是他告訴你的?”

“這你就彆管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林觀因朝錢玉詢伸出?手,錢玉詢取下腰間的荷包遞到她?手裡?,她?莞爾笑了笑,將荷包握緊,“今天就算是和你吃一頓告彆飯了,錢玉詢的前領導。”

林觀因轉頭?去向攤主付賬。

魏攸北盯著錢玉詢和林觀因之?間的互動,那樣熟悉又有默契。

可他們才認識多久?

能?有她?與錢玉詢認識十多年?的時?間久嗎?

“真是奇怪,狗不喜歡主人,反而喜歡上彆的人。”魏攸北撫過自己的發間,佩戴的珠翠上藏著許多暗器。

錢玉詢瞥向魏攸北,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重複著林觀因說過的話,“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就彆管了。”

魏攸北冷哼一聲?,以極快的速度取下發簪上的銀針向林觀因的後?腦而去。

林觀因剛付完三十個銅板,腳邊一陣瓷碗碎裂的聲?音,她?回頭?一看?,錢玉詢和魏攸北沉默著看?著對方,眼中?燃燒起猛烈的火焰。

“誰給我的碗摔碎了!”攤主不樂意,看?著另外兩人不像是好惹的樣子,便纏著林觀因賠錢。

“我們剛剛都站在這裡?,怎麼可能?是我摔的呀?!”林觀因朝攤主解釋道。

錢玉詢站起身,走到林觀因身邊,對攤主說:“是那個人摔的,你去問她?要。”

說著,錢玉詢取下馬的韁繩,將林觀因抱到馬上,他牽著韁繩路過魏攸北。

他聲?音沉沉:“我不想殺的人,你殺不掉。”

“那,我們試試?”魏攸北挑眉。

攤主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要賠償,看?著魏攸北又不像是他能?惹的人。

魏攸北從懷裡?取出?一點碎銀,站起來憤憤地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衝著攤主發泄著怒火:“拿著滾。”

林觀因回頭?去看?魏攸北,她?朝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反派老是喜歡化濃妝?嘴唇染得像中?毒了一樣,林觀因歎了口氣,準備回去和關如冰大打一架,畢竟這個世界是關如冰構建的,林觀因隻能?去找她?算賬。

魏攸北看?著兩人攜手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很是怪異。

錢玉詢和她?幾乎是一起長大的,那個陰暗偏執的人長大後?學會了用外表來偽裝自己,難道他真能?一直裝下去?

明明他們兩人才是最?相配的人,他們是一起從血獄之?中?爬出?來的人,難道不比林觀因更適合他麼?

魏攸北輕笑一聲?,自己還真是飽暖思淫-欲啊,現在的希夷閣由她?執掌後?,她?幾乎快忘了之?前殺人做任務時?的快感了。

有錢玉詢在,她?殺不了林觀因麼?

許久沒和他較量了,她?還真想試一試。

林觀因坐在馬上,微微垂眸就能?看?到錢玉詢的發冠,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錢”字。

“錢玉詢。”她?輕聲?叫著他的名字,情緒低沉。

他沒有上馬,似乎很享受讓她?獨自騎馬的樣子,“怎麼了?”

“對不起啊。”林觀因雙手攥著馬鞍,控製著自己搖晃的身體。

對不起,沒能?在你的過去保護你。看?著你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

如果還有一次機會的話,她?才不要管係統的警告,一定要在他出?生時?就將他和蕭夫人帶離那個村莊。

蕭將軍永遠不會回來,這麼多年?,他能?在外尋歡作樂,卻不知道去尋找自己的妻兒。

隻是可惜,超i係統不會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就像所有人的人生都隻能?往前,不能?回頭?一樣。

那就,儘量在之?後?短暫的日子裡?,對錢玉詢好一些吧,至少讓他要好好活下去。

錢玉詢不知道她?這話從何說起,反正她?也?經常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他都習慣了。

隻要他說一句“無礙”,林觀因的心情就會瞬間變好。

錢玉詢照著之?前的語氣,說了一句,卻讓林觀因更加沉默。

她?俯身,伸出?手用掌心貼著他的手背,“上來,我們快些回去。”

“不學了麼?”錢玉詢牽著馬,帶著她?走了一道。

林觀因這才反應過來錢玉詢是在教她?騎馬。

“不學,反正有你。”林觀因徹底擺爛。

她?似乎也?沒什麼學騎馬的必要。

果然,有靠山的話,好像做什麼都會方便一點。

錢玉詢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環著她?,她?的身子僵了僵,然後?靠著他的胸口,毛茸茸的發頂在他的下頜處輕蹭。

錢玉詢坐在她?身後?很癢,但躲不開。

她?微微仰頭?,看?他,“終於又見到你了。”

“為什麼這麼說,我一直在。”錢玉詢送了下韁繩,提高了些往回趕的速度。

林觀因攥著馬鞍的手緊了緊,“因為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我死了?”錢玉詢根據她?的話進行合理的猜測。

“……?”林觀因的話被噎在嗓子眼,這人怎麼不想點自己好的事!

“你不會死的,你要長命百歲。”林觀因靠在他的胸前,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在夢裡?雖然能?看?見你,但是碰不到你。”

她?話音剛落,聽見頭?頂傳來錢玉詢的輕笑,聲?帶連帶著胸腔顫動,他彎下了身子,用下頜在她?肩上輕蹭,側臉擦過她?的耳尖,仿佛在止癢。

“現在碰到了。”

林觀因身子往前傾,紅著臉躲開他的觸碰。

“你太犯規了!”

馬蹄踏起雪下藏著的黑泥,林觀因看?不到他的臉,隻覺得能?窩在他的懷裡?也?很安心。

她?貪婪地想這段路程再?遠一些,如果是能?無限重複這一段路就好了。

……

林觀因在錢玉詢八歲那年?,進入的是一個富家小姐的身體。

這人姓鄔,乃是青州一武林世家的小姐。

至於為什麼鄔家後?院會養這麼多小孩子,林觀因旁敲側擊總算知道了一些內幕。

“小姐,那群孩子臟,還是不要去了。”身邊的丫鬟勸誡道。

林觀因提著裙擺還是沒有停下腳步,這具身體不過也?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但林觀因看?府中?丫鬟們的反應,她?們都很畏懼這個過完年?才及笄的小姐。

錢玉詢是剛被鄔家主買回來的孩子,同他一起的還有另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剛來時?打扮得像個男孩,連林觀因身邊的丫鬟都以為是兩個小公子。

那小女?孩“聽話”,教養的婆子很喜歡她?。

錢玉詢就不一樣了,雖然生得好看?,但他從來不開口說一個字。

教養婆子見了他也?隻會白眼相對。

林觀因覺得這完全不對勁,他不是啞巴,也?不是聾子,他隻是不想說。

“你們都在這裡?,不要跟著我。”林觀因回頭?對身邊的丫鬟說道。

丫鬟們麵麵相覷,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在鄔家山莊,沒有一個丫鬟仆從是不害怕鄔家大小姐的。

這個院子不算小,可人也?很多,三三兩兩的孩子聚在一起,這是他們的休息時?間,等休息之?後?,他們將進行下一輪的訓練。

林觀因剛走進去,就見著錢玉詢一人坐在角落裡?,他麵前還有個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女?孩。

林觀因悄悄走過去,她?還沒走近,錢玉詢已?經抬起了頭?,那雙冰冷如寒鐵的眸子盯著她?。

小女?孩發現了他的視線也?轉過頭?來看?林觀因,她?稍微打量了一下,見林觀因穿得華貴,恭敬地向她?行了個禮,便走了。

“你和她?,認識嗎?”林觀因也?不管石階臟不臟,坐在了錢玉詢旁邊。

錢玉詢自然不會理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但這絲毫不影響林觀因繼續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她?迫不及待地去了解過去的這幾年?,他是如何生活的,又是怎麼從莊子裡?來了這武林世家。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林觀因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他們給你取名字了嗎?你現在八歲了,應該已?經有新的名字了吧?”

錢玉詢扭過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很是不屑,明明他還比林觀因這身體的人小幾歲。

他終於開口,聲?音已?有幾分?之?後?的特征,“你怎麼知道我的年?紀?”

問完,他又恍然大悟:“你是這家的小姐。”

林觀因點了點頭?,還沒等到她?繼續問,教養的婆子就找了過來。

婦人先行了個禮,一雙刻薄的眼瞪著錢玉詢,“小姐,這院子裡?的人都賤,小姐還是少來為好。”

林觀因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塵,“你也?在這院子裡?,你是不是也?賤?”

不就是囂張跋扈的大小姐麼,這樣的設定最?好演了。

教養婆子噤了聲?,垂著頭?連看?都不敢看?林觀因。

林觀因回頭?,錢玉詢已?經跳下了石階,離她?更遠了一些。

她?歎了口氣,現在的他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生了防備心,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行吧,我先回去了。”林觀因向前走了兩步,忽有想起,轉頭?囑咐那婦人,“他是我看?上的人,你不準私底下欺負他。”

“是、是……”婦人連忙應承道。

待到林觀因一走,藏在婦人手中?的細鞭揮向錢玉詢的背脊。

“你個賤人,當著人麵裝啞巴是吧?背地裡?還勾搭上了小姐?怎的,難道還想靠小姐一躍成為人上人嗎?!”

錢玉詢硬生生受了婦人措不及防的一鞭,等他反應過來,錢玉詢猛地撲上去,將教養婆子摁在地上,一拳打在婦人的側頸上。

他力氣很足,幾乎快將人打暈,一旁的人見了都衝上來拉開錢玉詢。

這個時?候的他隻憑著一身蠻勁,揮舞著緊握的拳頭?無差彆地攻擊向他靠近的人。

但一個八歲的小男孩,根本不是一群人的對手。

他被製服後?,關進了院子裡?專門為不聽話的小孩設立的禁閉室。

禁閉室裡?是一個又一個鐵籠,鐵籠很小,若要將人關進去,裡?麵的人連身體都不能?伸展。

小錢玉詢被人塞進了鐵籠裡?,他身高長得快,在這樣的籠子裡?,隻能?蜷曲著身體。

之?前被關進來的小孩在鐵籠裡?待不了多久,便從腳底開始發麻,一直向上延申,直到全身失去知覺。

有些人到這時?就開始大喊著求饒,身軀失去知覺後?,沒過多久就會失禁。

禁閉室裡?一片惡臭。

錢玉詢能?忍,他不吭聲?,也?不求饒一句。

在忍不住他暈過去之?前,他見到禁閉室被人偷偷打開,溜進來一個比他大上幾歲的少年?。

少年?替他打開了籠子上的枷鎖,將錢玉詢從籠子裡?拖了出?來,他的雙腳已?經沒了知覺站不起來。

“你怎麼敢打她?的啊?不想活了嗎?”少年?靠在他一旁,好心地提醒他:“我們既然被賣到這裡?來了,還反抗什麼呢?不如多學一點,等日後?能?讓主家喜歡一些,和你一起來的姑娘都明白。”

“我不是她?。”錢玉詢一雙好看?的眼睛盯著身邊的人看?。

錢玉詢聽說過麵前的這個少年?,算起來這人隻比自己大兩三歲,也?就是和那個鄔家小姐差不多的年?紀。

這人是幾位教養婆子最?喜歡的小公子,他們都說他是學得最?好的,日後?到了主家一定能?得到恩寵。

錢玉詢不想學,他隻是為了活命才逃到這裡?來。

他想離開這兒,不管去哪裡?都好。

“你就算不喜歡,也?要活下來才是。”男孩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我都是騙他們的,我也?不喜歡學這些東西,但隻要我裝成他們喜歡的樣子,我的日子就會很好過。”

“日後?就算被獻給彆人,我也?能?活得很好。你難道不想好好出?去,日後?回來報複他們嗎?”

錢玉詢懷疑地看?向他,眼底儘是狐疑:“我可以報複他們?”

“自然!你明日不如就好好裝一裝,他們必定會對你刮目相看?。先騙過他們,等日後?有能?力,再?將他們一網打儘。”

少年?看?著錢玉詢說道:“我那個弟弟也?就同你一樣倔,如果當時?聽我的話,也?就不會被亂棍打死了。”

那一日,錢玉詢隻記住了一句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並非君子,或許五年?就夠了。

等到第二日林觀因再?來找他時?,他已?經混在了那群人裡?,他雖然看?起來和他們格格不入,但臉上揚著假笑儘力地聽他們在交談。

林觀因走過去,眾人都向她?行禮問好,隻有錢玉詢站在後?麵,一動不動。

他看?起來很討厭她?。

林觀因看?著他身邊的人陸陸續續散去,連他也?想走。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林觀因問。

雖然現在的錢玉詢比這個身體的主人還小上幾歲,但兩人的身高卻是差不多的,隻不過錢玉詢清瘦,看?起來很是文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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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想起之?前那個兄長說過的話,他朝著林觀因揚起同樣的假笑,“自然是小姐家將我買來的。”

林觀因看?著他嘴角的笑愣了神,這樣的笑容實在與日後?的他太像了,這才是真正的縮小版錢玉詢。

“你的父母……”林觀因差點說成了那家農戶,及時?改口道:“他們為什麼要賣你?”

錢玉詢神情平淡,雖然在儘力壓製自己的恨意,但年?歲還小的他還沒有完全壓抑情緒的能?力。

“我的兄長需要娶妻,家中?沒錢,將我賣了換錢。”他聲?音平淡,像是在講述著彆人的故事,“賣了我能?得三兩銀子,就能?給兄長談一個好親事。”

這不是他從他養父母處聽到的,這是他給他們出?的計策。

他自己賣了他自己。

他聽到的原話是:

“家中?缺錢,隔壁莊子有個慣愛吃童子肉治病的男人,瞧上了咱們家這個,說是能?給一吊錢。賣不賣?”

他差一點就真的成了彆人的盤中?餐。

林觀因點了點頭?,似乎相信了他的話。

錢玉詢暗喜,看?來那個兄長說的話果然是真的,隻要他裝得好,他們就會相信他。

等到他們真的相信他了,他再?將他們一個個殺死。

多麼刺激的狩獵遊戲。

“你在這裡?還好麼?”林觀因問,現在她?是這個鄔家的大小姐,如果要讓錢玉詢到自己身邊是很容易的事,但她?又害怕,會影響他的經曆。

“我很好。”同樣的笑展現在眼前,像是在回饋她?的善意。

林觀因覺得怪異,卻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她?還是沒有開口將他帶離這個院子,隻不過還是日日來看?他。

錢玉詢變得很快,從最?開始教養婆子們都厭惡的人,變得討人喜歡了起來。

尤其是他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很是看?不慣他:“你不是脾氣很硬嗎?怎麼還願意來學這些淫詞豔曲?!”

“淫-詞豔-曲?你說的我們學的曲子麼?”錢玉詢一臉懵懂,他平時?隻是裝得好,其實根本沒學會什麼,甚至聽不懂她?口中?說的“淫詞豔曲”是什麼意思。

女?孩輕笑一聲?,對他出?了個主意:“這首曲子很美,你要是去給鄔小姐唱好了,她?肯定會特彆喜歡你,然後?讓你去她?身邊伺候。”

錢玉詢拿著手中?的紙張看?了看?,上麵寫?了一首曲子詞,婆子們隻教他們唱曲、跳舞,還有一些樂器,錢玉詢不認識上麵的字,他從小也?沒學過。

錢玉詢學什麼都很快,隻要他想學,就沒有什麼辦不到的。

從前他隻是跟著一群人渾水摸魚,在一群人裡?隻張嘴不出?聲?,但聽女?孩一說,他也?有些心動。

去到大小姐身邊,就能?更快地殺了她?。

錢玉詢手中?捏著的紙張都被他激動地戳穿了一個洞。

後?來那日,林觀因來找他時?,她?見到他一個人站在院子的角落裡?,香爐裡?的煙一直沒停過,越是到角落那香味越是濃鬱。

林觀因聞不慣,但錢玉詢在那裡?,她?也?就忍了下來。

錢玉詢的耳朵輕動,聽見了有人向他靠近的聲?音。

他背對著她?,清澈的聲?音唱著婉轉嫵媚的曲調:“我愛她?身體輕盈,楚腰膩細。輕紗欲褪,潛身撞入簾洞內,傍香肌,憐玉體,嘴到處,胭脂留痕跡……”①

林觀因驟然愣在原地。

她?剛開始沒認真聽他唱的詞,隻覺得他的聲?音好聽,但仔細一聽內容……

他知道他在唱什麼嗎?!

林觀因落荒而逃。

錢玉詢擰眉,轉身看?向林觀因匆忙離開的背影,心下生疑。

是他唱得不好聽麼?

林觀因很長一段都沒有來再?找錢玉詢,一是被鄔莊主禁了足,因為她?常常往那個小院跑。二來,鄔莊主正在為這個寶貝女?兒尋找好夫君,等著一及笄就將人嫁過去。

這日,林觀因被丫鬟們攙扶著坐在梳妝鏡旁,任由著妝娘為她?梳妝,一層又一層的粉往臉上撲去。

林觀因不敢說什麼不好,畢竟這用的還是彆人的身體。

林觀因盛裝打扮一番,去到主廳。

鄔莊主身側坐著位看?起來也?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少年?意氣風發,手中?握著長槍。

林觀因晃眼一看?,還以為是錢玉詢那消失不見的父親。

“肖世子,這便是我家蘭兒。”鄔莊主拉著林觀因的手走到肖申訶麵前。

林觀因微微俯身,行了個禮,將做戲進行到底。

肖申訶赤-裸-裸的目光不停地掃射著林觀因,她?藏在寬大的袖袍下的手,不適地握緊拳頭?。

很想揍他一拳,但林觀因不能?,想來這個故事也?不是這麼發展的。

“肖世子覺得如何?”鄔莊主得意洋洋地問。

肖申訶陪著笑:“鄔小姐如此年?紀便有天仙之?姿,申訶求之?不得啊!”

肖世子,申訶,肖申訶!

林觀因深吸一口氣,這人就是楚和婉要嫁的克妻將軍!還是那個小心眼,陷害百裡?承淮的人!

他曾克死過三任妻子,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吧?!

林觀因雖然心中?十分?惡心,但麵上卻隻能?跟著一起假笑。

太草率了吧!這好歹是個武林世家啊!

就這麼輕易地將女?兒許配出?去了?怎麼連普通百姓都願意遵循的嫁娶之?禮,反而在世家大族麵前如同虛設。

林觀因這才算是感受到了,禮崩樂壞帶給她?的震撼。

鄔莊主因著給她?定下了婚事,才解開了她?的禁足。

“蘭兒你若喜歡,便去後?院挑幾個喜歡的,不過爹可警告你,不要太過張揚,這事不能?傳出?去讓肖世子知曉。”鄔莊主說道,“爹已?經為你們選好了一個良辰吉日,就定在六月初六那一日,宜嫁娶。”

林觀因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話,隻一個勁兒地點頭?。

她?又能?見到錢玉詢了。

但林觀因沒想到他的轉變會這麼快。

他見誰都是笑,那一貫的假笑在他好看?的臉上也?顯得多了幾分?真誠。

如果不是林觀因了解他的話,或許真就會被他可愛的皮囊騙到。

他如今已?經是教養婆子裡?最?喜歡的小公子了,他們都說著,等他再?大一兩歲,就給主家的送去。

錢玉詢聽著他們的話,不知道他會被送去哪裡?,但是知道自己會被送出?去,那就離報複他們又近了一步。

隻要能?離開這個院子,錢玉詢還是很開心的。

他和一群少年?住在一起,他們長時?間被教導的都是取悅人的本事,唱的是些淫詞豔曲,隻要往裡?深究,便能?略知其中?之?意。連學的舞也?是勾引人的動作。

長時?間的熏染導致十二三歲的少年?人格外早熟。

一到晚上,低哼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多時?整個房間都散發著惡臭。

錢玉詢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隻是聞不慣那個味道,也?睡不著,隻能?悄悄躲在院子的角落,看?著裡?麵的白煙嫋嫋升起。

院子角落的香爐時?常會被無緣無故地推翻,裡?麵的香灰灑了一地。

林觀因知道是誰。

她?曾見過錢玉詢將香爐推翻的樣子,他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看?著她?對她?笑。

林觀因知道,小可愛已?經慢慢開始往小變態那個方向發展了。

但是她?不能?阻止他,這是獨屬於他的過去,是不能?更改的。

林觀因沒有去後?院挑選人來伺候她?,她?隻偶爾抽出?空閒的時?間去看?一看?錢玉詢。

彆的時?間都在為她?成親要用的東西做安排,因為她?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那些刺繡什麼學起來格外困難。

她?一邊為鄔小姐繡嫁衣,一邊偷摸地想給錢玉詢繡個荷包,能?給現在的他用的。

這年?初夏,林觀因總算給鄔小姐繡上了嫁衣,不過大部分?都是依靠身邊的丫鬟完成的。

她?隻親手做了個粉色的,繡著一朵水紅色荷花的荷包。

林觀因屏退了身邊的丫鬟,來到這個久違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