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勢(1 / 2)

亂世棟梁 米糕羊 10532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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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潑,簷下拉起雨簾,坐在窗邊的李笠,看著外麵的雨水,有些擔心。

現在是夏末,秋天就要到了,如此規模的降雨,可能會對莊稼有明顯影響。

其一,短時大雨極易導致農田內澇,進而導致莊稼“淹死”;其二,狂風暴雨容易導致莊稼倒伏;其三,雨水可能會打壞莊稼的穗。

無論哪種,都會影響秋天的收成。

但人們對此無能為力,隻能寄希望於水利設施能夠發揮一些作用,儘可能把雨水排出去,接下來的事,就隻能聽天由命。

所幸,各地主要糧倉都有不少儲糧,“物流通道”也頗為通暢,今年若真的因為天氣導致河、淮地區糧食減產,不至於爆發大規模的饑荒。

但軍糧的儲備,會受影響。

想到這裡,李笠有些煩躁。

若今年秋收情況不錯,他就該給周國一個痛快,集結大軍平推過去。

可一旦河淮地區糧食大規模減產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而如果手中糧少,這心裡就嘀咕起來了。

看天吃飯的年代,存糧數量多少,決定了許多事情,糧食不足,朝廷辦起事來就會束手束腳,因為要備糧以防萬一(救荒)。

而且,人的心態也不一樣了。

光腳的時候,家徒四壁,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拚事業可以豁出去,膽大包天。

等穿著皮鞋了,家大業大、子女眾多,牽掛也多了,膽子就

李笠收回視線,看著手中奏章。

他侄子李昕已經做好了交接,從黎陽返回開封。

在開封逗留一陣,就要前往襄陽,秋後,掛帥出征。

官軍已經收複蜀地大部地區,此次出擊大獲全勝,接下來,李昕要收複梁州漢中。

益州的楚軍會“助攻”,東西夾擊,確保漢中變成甕中之鱉。

而益、梁之役,會把荊襄地區這幾年的存糧消耗大半。

這是因為運輸過程中糧食的消耗很大,入蜀、入漢中,都是如此,無解。

但很值得,因為拿下了漢中,等於把周國的“右臂”(益、梁地區)完全卸下來。

加上之前被卸下的“左臂”(陝、洛地區),周國時日無多。

所以李笠覺得,今年若真是糧食歉收,那大不了再等一年。

無論如何,“勢”絕不能被打斷。

楚國的“勢”已成,國力快速增長,財政收支狀況良好,對於土地和人口的掌握愈發有力。

但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楚軍“所向披靡”這一基礎上。

不敗的統帥,不敗的軍隊,這兩點合在一起,構成了李楚的基石,足以震懾所有豺狼虎豹。

那些因為檢寺、檢地、檢籍而利益受損的各地地主,那些特殊待遇被取消的士族,那些亡國的官吏,麵對這個“勢”,縱然有再多不滿,也不敢表露出來。

可一旦楚軍“不敗”的“勢”被打斷,這些豺狼虎豹就會蠢蠢欲動。

李笠放下奏章,看著旁邊伏案疾書的兒子們。

這些養尊處優的“皇二代”,將來能守住江山麼?

他不知道,皇族的男丁再多,也比不過高官的數量。

能夠當上高官的人,哪個不是人精?

想要靠一個家族的幾個、十幾個男子,完全壓製數十、上百個人精,那是癡心妄想。

所以他這個當父親的,得把木棍上的刺都削掉了,兒子們將來接過木棍,才不會被紮得滿手血。

當然,“削刺”不是屠殺功臣,而是化解矛盾。

南北矛盾、東西矛盾、士族和庶族的矛盾、勳臣和文官的矛盾等等。

以開國皇帝之威望,挾建國、統一天下之大勢,將這些矛盾化解,之後的路才好走。

鬨鐘忽然響起來,考試時間到。

皇子們停筆、交卷,然後坐在位置上,等著父親布置新的作業。

雖然他們才八九歲年紀,但是必要的教育,不能落下。

李笠將試卷收好,開始布置作業:“苻秦優待亡國宗室,國朝,也優待亡國宗室,那麼,國朝會重蹈苻秦的覆轍麼?”

。。。。。。

翌日上午,雨停,李笠和入宮的皇太子李昉說起一些事情,包括對宇文招的安置。

被俘的周國益州總管、趙國公宇文招,已經抵達開封,楚國給予這位階下囚頗為體麵的待遇:皇太子李昉親自到城門迎接宇文招。

這樣的姿態,延續楚國優待亡國宗室的“傳統”,其實也是攻心戰術,告訴其他周國宗室:莫要負隅頑抗,投降能保命,做個富家翁。

那麼接下來,要把宇文招安置在哪裡呢?

這就涉及以後如何安置周國的宗室成員。

蕭梁的宗室,被集中安置在饒州鄱陽;齊國的宗室,以及亡國之君高緯,都被安置在建康。

周國的宗室,安置在哪裡?

安置點的選擇,必須遵循一個原則:避免這些亡國遺族被人利用,死灰複燃。

正常的手段,應該是斬草除根,按個“謀反未遂”的罪名,殺光了事。

“孩兒以為,安置在湘州臨湘較為合適,都在長江以南,要逃回故地,困難許多。”

李昉如是說,“即便有人立其為傀儡,宇文氏和高氏在江南,全無號召力。”

“蕭氏在鄱陽,也無號召力。”

“而臨湘繁華,居住條件不錯,他們掛個虛職,安心做個富家翁,足夠了。”

說到這裡,李昉笑起來:“苻秦的前車之鑒,國朝可不能重蹈覆轍。”

李笠問:“前車之鑒是什麼?”

李昉回答:“如果皇帝沒有能力消化各政治派係,那就不要輕易吃敗仗,否則威望大減之際,容易為人所趁。”

李笠再問:“梁、齊,將來還有周國,三國遺族,怎麼可能有機會死灰複燃?”

“就算有人打著他們的旗號起事,幕後主使也遲早要把這些傀儡當做夜壺扔了。”

李昉明白這是考校,回答:“國朝的隱患,不在這些亡國宗室,不在士族地主,而在各利益群體。”

“他們之於國朝,類似慕容垂、姚萇之於苻秦,若苻秦沒有淝水之敗,他們就沒有反噬的機會。”

“所以,對周用兵,不能急,如今收複益梁後,可緩一緩,待得準備充分,譬如糧草充裕,再取關、隴。”

“若倉促用兵,雖然敗的可能不大,但兵敗的後果,卻很大。”

回答正確,李笠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和兒子說起其他事情。

這個時代的政治規矩之一,就是對前朝(亡國)宗室斬草除根,或者至少把帝係一脈殺光,隻留遠支,以防死灰複燃。

所以李笠寬待前朝(蕭梁)、亡國(齊國)宗室的行為,在時代背景下,是很特彆的。

卻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

秦國國君苻堅,就對亡國的宗室們(燕國慕容氏)很不錯,結果淝水之戰慘敗後,秦國風雨飄搖,包括慕容垂在內的諸慕容氏就起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