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著了。”沈明霧聲音很輕柔,和煦,他微微笑著,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家再正常不過的男主人而已,“你有什麼事情嗎?”
“她睡著了。”林承雨重複著他的話。他喉結滾動,怒火中燒,抬起眼來,“……那你在她家做什麼?”
“你覺得呢,哥哥?”
沈明霧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很淺顯易懂似的,他扯了扯帶著傷口的唇角,整理了下被女孩扯亂的衣衫,鎖骨上的傷痕變得更加明顯。
他好整以暇,平靜地回望林承雨,唇角彎起,每個字都像珠石落入玉盤裡:“姐姐已經把我要了。”
林承雨呼吸急促起來。他額角青筋暴起,望著這張和他一模一樣的、恬不知恥的臉,唇肉都被咬出了血。
沈明霧餘光睨了一眼沙發的方向,轉圜回來,衝著林承雨微微揚起了頭,再次複刻了林承雨本人那種溫和無害的真誠笑意。
“啪——”
林承雨猛地抬起了手,一個巴掌落下來,狠狠甩在沈明霧臉上。
喜歡快刀斬亂麻,但應該和誰一刀兩斷呢?
想不明白。
根本想不明白。
甚至不想麵對……讓人想要逃避,想要用被子蒙起腦袋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想要拖拖拉拉,想要就這樣先糊弄著生活下去。
更令人搞不清楚的是,兩個人好像共用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好像少年長大了,慢慢變成了男人的模樣,讓她分不清誰是誰……他是在自己和自己在說話嗎?
話還沒說幾句,突然響起推搡的、動起手來的聲音。
“啪——”
殷容猛地睜開眼睛。
第 67 章 第 67 章
林承雨接到林雋怡的消息,神神秘秘地問他是不是和殷容吵架了,叫他趕緊來男模店哄殷容開心。那種親昵的口吻搞得他一頭霧水,卻又隱約感覺大事不妙。
他迅速出了門,,但那淋漓鮮血裡也包含著屬於她的無窮甜美,被他很珍惜地品嘗,咽下。
她逼近他,他緊擁著她,步步退後,直退到那沙發邊,她將他推上去,然後熟門熟路地坐在了他身上,捧著他的臉專注地吻他。
殷容從未有過這種食髓知味的感受。
她向來不貪食,此刻卻完全無法停下,他的氣息清冽,獨特,性感,和任何男人都不一樣,有著極為致命的吸引力。
她隻想吻他,想擁有他,想讓他變成獨屬於她的收藏,心和眼睛和神思都隻能在自己一人身上,想問他為什麼那麼不像個饞得要死的普通男人,竟然在兩人做過一次之後就莫名其妙地遠離了她,還想問他為什麼遠離了她之後,卻仍然讓她鬼迷心竅,時時惦記。
她渾身都綿軟,又渾身都在用力,手指捏在他耳垂隨意地蹂躪,揉成和鮮血淋漓一樣的顏色,又去觸他冷峭的鎖骨,留下一道道的抓痕。她還想一口咬在他的肩膀,奈何他的唇太甜美,讓她一秒也舍不得離開,隻能在他肩上撓了幾下。
腿也在用力,本來隻是鬆鬆地坐在他身上,此刻卻掛在他腰間,無意識地開始纏繞。
她早就發現他深呼吸了下,調整好表情,打算從容麵對。
可能是今天點回家的男模,可能是那個叫她“姐姐”的小助理,可能是那個出門扔垃圾的神秘年輕男人,當然也可能根本就和他沒有交集。
但沒關係。
不管是誰,林承雨都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失了體麵。
第一次見麵,要給對方留個“好印象”才是。
但當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林承雨瞳孔緊縮,甚至往後退開了半步。
“……怎麼是你?”
沈明霧平靜地彎起唇角,竟然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
他溫聲道:“好久不見,哥哥。”
那表情,那心痛的是,殷容剛剛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
她默認在沈明霧麵前不需要這樣。是嗎?
林承雨深呼吸幾息,重新冷眼望著這個沒有幾麵之緣的弟弟。
他就站在殷容身後,對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或許是親兄弟之間的心電感應,也有可能純粹處於兩個男人野獸般的直覺,林承雨懂他的所有把戲,明白他為什麼挨自己的這一下,也明白他為什麼要叫那一聲“姐姐”。
林承雨在此刻已全然明白。
被她拉了手的助理屁東西,”林承雨好像還是第一次爆粗口,他擰著眉,問,“什麼家暴的男人,什麼證據?”
殷容終於開了口:“都彆吵了——讓我理一理。”
腦袋好痛。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用幾乎也一語氣,都不屬於沈明霧。
林承雨在那一瞬間,感覺像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
不……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他視線從沈明霧那被咬破發紅的唇角,望到被抓傷出血痕的鎖骨……再到他那明顯的家居服,最後落在尺碼合適的男士拖鞋上。
這些都是他從來不曾擁有的東西。
“……殷
他完全沒有躲開的意思。
林承雨下手比殷容重多了,他被打得側過臉去,唇角瞬間滲出了殷紅的血跡。
臉上麻木一片,血跡蜿蜒下來,但他竟然還短暫地跑了下神。
想到林承雨竟然和殷容打得一個位置,碰了殷容碰過的地方,莫名覺得被他占到了便宜。
林承雨揪起來他的領子,狠狠撞在牆上,動作極為狠戾,語氣像淬了冰:“你怎麼有臉叫我哥哥?”
話音落下,下陣拳風就猛地朝著沈明霧的臉襲來,卻突然響起女孩急急的尖叫聲:“住手——”
林承雨心神一凜,但動作卻完全沒停,甚至更猛烈了一些,拳頭狠狠地砸向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他在這刻隻想毀了沈明霧的臉,要把他砸爛掉,扯碎掉,要讓他再也不敢,再也沒辦法裝成自己的模樣。
但這次他的拳頭卻被人穩穩地接住了,然後甩到一邊去。
沈明霧沒看他,他視線漣漣地往旁邊的女孩望去。
他被林承雨卡住了喉嚨,又被口中的血嗆咳了一聲,輕聲道:“……姐姐。”
殷容倒吸一口冷氣。
她身形一晃,支住了旁邊的牆壁,感覺酒完全被嚇醒了。
不是做夢。
兩個人竟然真的在她家打架。
……頭腦好混亂。
怎麼林承雨的表情那麼冷厲,像極了乘嶼?
乘嶼卻又看起來那麼溫和,像極了林承雨?
不容她的腰身和寬闊的肩膀完全不一樣,挺細,手感卻很韌,細膩又有彈性,在她的遊走般地觸碰下,從溫熱逐漸變得滾燙。
這一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持續到殷容完全失去力氣再與他糾纏,她終於脫離他的桎梏,軟綿綿地滑落在他的胸膛。
人都還沒到,緊接著又收到消息,還是林雋怡。她說殷容已經回家了,沒事了。
說沒事了,林承雨的一顆心卻突突直跳。
他已經明確地開始追求殷容,但對方始終沒有給出他答複。確切地說,話題好像剛剛要到這裡就會被她拐開去,好像行車遇到了危險區域。
林承雨不是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他覺得自己態度已經明確,應該給她足夠的考量時間。
……但她為什麼會去點男模?
這很不像殷容。
又為什麼會這麼快,玩都沒玩就回家?
這很不符合邏輯。
他調轉方向,朝殷容那個很神秘的、從來沒有邀請他進過門的家開去。
男聲在門內應“來了”的時候,林承雨再思考了。她看著林承雨很快掙脫了男人的桎梏,看著他青筋暴起,眼看著一拳又要落下來,她立刻提起了聲音——
“住手!你瘋了?”她厲聲道,“你打他乾什麼?”
殷容幾步是他,出門扔垃圾的身影也是他。沈明霧顯然並不在狀況外,相反,他完全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而且他就是故意要這樣做,故意要在她的麵前。
“……容容,”林承雨平靜地解釋道,“他是我的雙胞胎弟弟。”
殷容眉心跳了跳。
什麼……雙胞胎弟弟?
豪門子嗣珍貴,都是按照繼承人的標準精心培養長大,她做夢都沒想到林氏集團會藏起來一個男孩,還會任他昏倒在大雨滂沱的夜裡。
“怎麼會……”她微張著唇,看了又看——是了。
兩個人長得那麼像,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彆的解釋嗎?她竟然一點都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隻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殷容緩慢地思考,半晌才開口:“但是他——他失憶了。”
“……失憶?”林承雨仿佛聽到什麼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他唇角扯了扯,卻沒笑出來,“你相信嗎?”
殷容一時說不出話來,林承雨淡笑一聲,轉過臉望向她身後的男人,冷聲念出他的名字:“沈明霧。”
他的話語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一字一句,像要剖開男人的假麵:“父親的葬禮你沒出現,給你留下的遺產你全數放棄繼承。我以為你是真心實意地不願意認下這個身份,不願意與我和父親攪合在一起。”
殷容聽到乘嶼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不,不是乘嶼……他叫什麼?
沈明霧上前了一步,站在殷容身旁,淡淡地開了口:“是這樣沒錯。”
“那麼,”們說話?”
沈明霧微微眯起眼睛:“自己不掛電話怨得了彆人?是你送上來給我聽。”
“真是令人作嘔。”林承雨蹙起眉,像是看到了什麼肮臟的東西,道,“既然你聽了,你也應該知道我們互相喜歡彼此的過去。你敢說你沒有以失憶為由,頂著和我一樣的臉來博取她的同情心?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哪裡有機會站在她身邊,站在我麵前?”
“怎麼沒有。”沈明霧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道,“有一年冬天雨夜的巷子口,我們一起引來那個家暴的男人,我穿了她的大衣,戴了她的帽子,扮演成她的模樣,配合著拍下那男人醉酒後強奸未遂的視頻,得到了證據。分彆時我把我的電話留給她,她沒有再打過來,是因為她把我錯認成了你。如果沒有你——那時候我們就會認識,就會開始聯係。”
“什麼狗接近,推開林承雨。
她一把拉住沈明霧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後藏。動作大,人又急,將他拉得踉蹌了一把,在她身上撞了下,才堪堪站穩了。
是保護的姿態。
林承雨覺得自己的心被誰捏了一下,酸澀地疼痛起來。
更讓他模一樣的聲音在她耳邊,你一言我一語,混著酒意,讓殷容頭腦徹底混亂。
“等於說……意思是……嗯……當時在巷子口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她支著額,微微蹙著眉,視線從兩個人一模一樣的臉上看來看去,覺得頭更暈。
記憶有點混亂,斷了片,她模模糊糊記得她剛剛好像強吻了誰,心突然一緊,便緊接著又問,“那剛剛和我接吻的人……是你,還是你?”
兩個人同時變了臉色。
過了會兒,沈明霧平靜地道:“都是我。”
“姐姐,”昏茫燈光下,他輕柔地笑起來,一雙黑眸很亮,道,“除了和你一起長大的人是他以外,和你接吻,和你做/愛的人,全部都是我。”
殷容怔怔望著他,林承雨臉色巨變,他一拳向沈明霧揮了過去,沈明霧側身躲開,緊接著給了他一拳,兩個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都給我住手!”殷容惱了,她道,“再不住手,你們倆都給我滾出去——”
場麵極為混亂,音很溫柔,他笑了笑:“我不是林承雨。我想成為我自己,所以不想再和他用這張一模一樣的臉而已——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殷容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猛地站起身來,退開半步,捂住心口。
心臟跳動的極快,不知是害怕,慌張,還是其他彆的什麼,讓她半個身子都麻了。
過了好半晌,到那鮮血被他擦至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我隻知道我的母親去世了,但外婆從來沒提過父親的事情,所以我也從來不好奇。我那時仍不願意去雲城,外婆嘲笑我沒見識,和我打了個賭。她說讓我去雲城待到高考的時候,如果高考之後還是覺得雲城不好,那她就沒話說了,到時候我想報哪裡的誌願就報哪裡。”
“那時離高考也沒多久了,不過是一兩個月的時間。我拗不過她,也想徹底堵她的嘴,就去了。現在想想,真的很天真。等我參加完高考回來……”沈明霧乾澀地笑了下,停了停,“她已經離世了。”
“她是怕我不能安心複習高考,才想出這樣的方法把我送走的。所以我沒能送她最後一程。我是被林楚葉的豪車接走的,她是獨自在醫院離開的,連後事都是周邊鄰居幫忙辦的。兩兄弟打架,都憋了火,完全不留情麵,酣暢淋漓,拳拳到肉,幾乎掩蓋了她的聲音。
慌亂之中,殷容隨手拽住了一個人,但不影響另一個人揮拳過來,她暗罵一聲,乾脆躋身進去,許是擔心殃及到她,兩人都隻能停下了手。
“再動手我報警了。”殷容站在兩人之間,平靜道,“真的。把你倆都抓進去。”
這句話好像沒有什麼殺傷力。
然後殷容又道:“然後這輩子我們都不要再聯係。”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殷容闔了闔眼睛,再睜開,恢複了幾分清明。
她冷靜地對林承雨說:“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和乘——和他說清楚。”
第 68 章 第 68 章
晚風吹起紗簾,窗外夜色如墨般深濃,絲絲縷縷,溫柔地包圍這間小小彆墅。房內燈光溫暖明亮,映照在林承雨蒼白的臉上。
她要他回家。
她要和沈明霧單獨談話。
胸口挨了一拳,很重,痛的讓他心口窒息,讓他手指痙攣,讓他想要嘔吐,但身體上的痛根本一點都抵不上心裡。
那種疼痛感像刀刃鑽透指尖,和呼吸一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一刻不停,讓他幾乎無法冷靜地思考。
沈明霧的話如炸雷般在林承雨的表情愈來愈冷硬,似有幾分嘲諷之意,“你如今用著這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去勾引我的愛人,是覺得林氏讓你從小到大受儘了委屈,所以想要贏過我一次嗎?”
“你的愛人?”沈明霧微微蹙起眉重複了一遍,好像有什麼東西讓他很是困擾似的,他一刻也不能忍受,當即糾正,“她不是你的愛人。充其量,也隻能算是你愛的人。”
“而且,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受任何委屈。”他很平靜地回答,“能在禾城和外公外婆一起長大是我的幸運,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和你爭一個輸贏。就算要爭,也不可能用那麼低劣的手段,把她當做一件成就自己的物品。我是真的失憶了,後來才恢複的,而且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殷容。”
沈明霧話語頓了頓。
他垂眸望
他隻是垂眸怔怔望著她和林承雨交扣著的手,像是出了神,也像是失了魂,完全沒有出聲反駁的意思。
殷容手動了動,不著痕跡地掙脫了林承雨的桎梏。
她抬眸問林承雨:“那你呢?你是他的哥哥,你了解他嗎?”
林承雨感受到她的逃離。
他的手突然空了下來,餘留手指蜷縮了下,半晌才道:“我和他隻見過幾麵。”
“……這樣啊,”殷容想了想,道,“那我和他可能還要更熟一點。”
熟……
哪種熟?
林承雨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這是噩夢嗎?
如果是噩夢,到底要怎麼才能醒過來?
隻要想到她和沈明霧兩個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之下,不知道相處了多長時間,不知道說過多少話,不知道有過多少次肢體接觸……
心就像被千刀萬剮一般,一次一次,那痛楚不斷提醒著他的粗心大意,他的掉以輕心,和他的自作聰明。
他竟然真的會天真到以為他和殷容之間不會有彆人。
“你先回去吧。”殷容道,“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等一下,”林承雨指節抵了抵眉心,他使力咬爛了唇內軟肉,逼著自己理智回籠,開始仔細思考他和她之間的一點一滴,思考那些可能存在著的問題,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對我有什麼誤會,然後基於誤會作出不夠理智的判斷。我想我應該解釋一下。”
到底為什麼他和她會變成這樣?
明明他喜歡她,她也喜歡著他——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慢慢延展開這樣的空隙,竟然會讓彆人有了可乘之機?
林承雨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空氣很安靜。
殷容沒有說話,沈明霧也安靜又筆直地站立在一旁,不發一言。
半晌,林承雨終於開了口。
語氣很認真。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彆人——也沒有和任何女孩有過超越朋友的情誼,包括我在倫敦,我們失聯著的那段時間裡。”
“除了和類似表姐這樣有血緣關係的親屬外,我甚至從來沒有和任何女孩私下單獨相處過,上次我們在商場遇到,那個女孩就是我的表姐,我當時想知道你會不會在意,所以說是我的朋友。邀請朋友來家裡聚餐也是,永遠都是一群朋友,男男女女一起,都是家族有著生意來往的人,從來沒有特彆邀請某一個。”
“容容……隻有你單獨來過我家裡。”
沈明霧眼皮掀了掀,又垂下去。
殷容微啟唇,稍稍有些吃驚。
吃驚的倒不是向身邊的女人,誠懇道:“我愛上你這件事,和他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那時我甚至還不知道你們認識,請你相信。”
他定定地望著她,或許是想要聽到她的回答,但殷容腦袋嗡嗡作響,張了張唇,竟然什麼也沒說出來——他的記憶恢複了……他還知道自己和林承雨的關係?那她一直叫他乘嶼、乘嶼……
“你不知道我們認識?”林承雨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冷笑了下,道,“那天——父親離世的那一天,我們的電話那麼久都沒掛,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你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才故意偷聽我他耳邊回響。
她和誰接吻?
和誰做/愛?
和……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這張臉的這個弟弟嗎?
頭腦嗡嗡作響,到了某個臨界值,突然像花屏一樣炸開,林承雨身影打了個晃,他勉力撐住牆壁,殷容扶了他一把:“……沒事吧?”
兩個人剛剛那一架動作都夠狠的,但就連殷容這個外行也能看出來,沈明霧顯然是更會打架的那個人。
反應極快,下手又狠……
他竟然會乖乖挨了她那一巴掌。
“……容容,”林承雨被殷容扶了一下,她的溫度傳遞到他身上,讓他有了一些力量。他極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勉強壓住聲音的顫抖,道,“你不要被他騙了,你不了解他。”
“是不太了解。”殷容道。
她抬眸望向沈明霧,但對方沒有看向她。
林承雨說這些話的內容,而是他竟然會如此直白地和她說這些。
相當於直接地交了底牌。
他們從小在
林承雨再也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講。
幾乎是滅頂的恐懼將他籠罩,他向來注重禮儀教條,可現在根本顧不上身邊有誰在看,隻上前一步,將她擁入了懷裡。
擁抱很緊,殷容下意識地動了動,沒掙開,她被擁抱著,莫名也像是擁抱著那個少女時期渾身帶刺的自己。
林承雨的聲音徹底啞下來:“容容,原諒我,可不可以?我真的不是故意,我隻是那時候不知道。”
“我沒有生你的氣。”殷容難得地有耐心,她平靜道,“你不需要解釋也可以。”
沈明霧仰起頭,靠在了牆壁上,慢慢呼出一口氣。
他閉上眼睛,很安靜地等待兩人擁抱,等待林承雨離開,等待那扇門關上,時間是如此漫長,好像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
然後他終於聽到女孩的聲音。
熟悉的,脆甜的聲音響起:“你叫什麼名字?”
語氣和剛剛哄林承雨時不太一樣。
沈明霧敏銳地聽出了幾分冷漠來。
“……沈明霧。”他睜開眼睛,輕聲道,“明天的明,霧氣的霧。”
話音落下,唇角扯了扯,帶來了一陣酸麻的刺痛之意。
他想過無數次向她自我介紹的場景。
卻沒想到過會是這樣站在她的麵前,帶著被扇紅的半張臉,被咬爛的唇角,還有殷殷的血跡。
“哦,”殷容道,“‘明霧容春’的明霧?”
沈明霧頓了頓,道:“對。”
兩人突然陷入沉默之中。
僵持了一會兒,殷容問:“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你有什麼想問的?”沈明霧笑了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殷容慢慢吐出一口氣。
她緩步走向沙發,疲憊道:“……我好口渴。”
沈明霧問:“解酒茶好不好?”
她“嗯”了一聲,仰倒在沙發上,怔怔望向天花板,想梳理下思路,卻梳理了半天還是亂麻一片。
廚房的燈被打開。
溫柔地籠罩了一片,她聽見到熟悉的聲響,很快火被打開,然後甜香味道溢了出來,鑽進她的腦袋裡,讓她的思路變得更加混亂。
解酒茶做好了,倒在杯子裡。
沈明霧將杯子放在浸了涼水的深口碟裡冰了會兒。他沉靜地垂著眸望那杯子,用手指感受著那溫度,差不多時撈了起來,細致地擦乾淨水珠。
等抬起眼時,才發現殷容一直定定地望著他。
她之前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給自己做這些吃吃喝喝的東西,還以為很簡單,沒想到入口的每一分合適,都是用了好幾分的功夫。
她起身坐在餐桌旁,沈明霧自然而然地坐在她對麵,殷容接住了他的解酒茶,一口氣喝下大半杯。
杯子放在桌子上。
兩人就像正在吃平日裡很普通的一餐飯,也像是在聊很日常的天。
殷容終於開了口,她先問:“你的病是真是假?”
“真的。”沈明霧道,“也真的在很認真地在治療,已經有所好轉。”
他補充道:“我會痊愈的。”
殷容問:“你為什麼會得這個病?”
“……”沈明霧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有些訝異地抬眼望向她。
殷容平靜地與他對視。幾秒後,他好像笑了下,道:“讓我想一想。”
過了會兒,沈明霧平淡地開口,給殷容講了個故事。
“我外公去世得早,外婆獨自把我帶大。她一直不想讓我留在禾城本地,想讓我大學就去雲城發展。我高三的那年,她還主動聯係了我的父親和哥哥——林楚葉和生意場裡耳濡目染,都知曉這是大忌。
人與人的關係實在很難做到平等。
隻要相處,總會分出上風。
兩人的關係更是這樣。
到底是誰更愛誰,誰更需要誰,誰更離不開誰……
總要分出個勝負。
如果在剛開始時便交出底牌,定了型,未來便會自然而然地要去容忍,要被拿捏,關係發展走向的掌控權永遠處在“被容忍”的那一方手中。
如果被容忍著的人足夠體諒,足夠理智,能夠進退有度,那麼這段關係就可以平穩地發展下去。
而如果被容忍的人並不是會體諒人的類型,那麼隻能另一方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如果忍不下去,這段關係可能就難以為繼。
出生於豪門的孩子,從小就要學會掌握控製權。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離開你的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時間……但我沒有表現出來。”林承雨艱澀道,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很啞,也很輕,“我真的不是有預謀的、故意的這樣去做,隻是……”
殷容突然打斷了他。
“我知道,”她很輕柔地道,“我明白的。”
她不想聽他再說下去——那讓她心裡一陣陣泛起奇怪的酸軟。就好像自己正在學走路的時候,看到旁邊的朋友跌了個鼻青臉腫一樣,莫名心疼,也莫名地擔心,害怕有一天也會輪到自己。
他們處於同樣的成長環境,是同樣驕傲的王子和公主。
關係之間的博弈技巧,幾乎融入在血液裡,深入潛意識裡,是潛移默化的習慣,像呼吸一樣平常,簡單,很難去克服,甚至很難被注意到。
確切地說,殷容在他開口之前,甚至從來沒有意識到過他們也處於一種若有若無的博弈關係。
而林承雨發現了,注意到了……
然後選擇對她投降。
“你先回去,好不好?”殷容的語氣很溫柔,她道,“我會有我的判斷。”
……她要判斷什麼?
林承雨。”
“在此之前,我甚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於是我開始努力工作,也試圖好好生活。可惜我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堅強。熬了一年又一年,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再有印象的時候,已經在你家裡。”沈明霧攤了攤手,笑道,“大概就是這樣——我的人生挺沒意思的,乏善可陳。”
他的笑容乾淨純粹,講故事的語氣很平淡。除了說到外婆兩個字時語氣柔和了些,其他時候說到自己都很冷淡,就好像那些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殷容張張嘴,突然覺得喉頭哽咽,她沒說出話,端起那杯解酒茶全部喝完,酸酸甜甜的,和苦澀一起,全數咽了下去。
“……殷容,”沈明霧定定地望著她,他很認真地道,“我不想你可憐我。”
殷容彆過眼睛:“我從來不可憐彆人。”
沈明霧輕輕地笑了笑。
“那後來——你恢複了記憶,”殷容停頓了會兒,深吸一口氣,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怕你把我趕出家門。”沈明霧笑道,是有點可憐巴巴的語氣,“你也知道的,我不想離開你。”
殷容頓了頓,問:“這會兒你怎麼不怕我可憐你了?”
“這不一樣。”沈明霧笑容好像摻了點兒壞,他道,“如果你這時候可憐我,說明你有一點喜歡我。”
“……所以,殷容,”他突然反客為主,一雙黑眸沉沉,閃著殷容看不懂的光彩,然後低聲問她,“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殷容不答。
他催促,語氣溫柔,像拿了根棒棒糖誘哄小朋友:“說話啊,姐姐。”
殷容終於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明霧問,“是因為我和林承雨長得一模一樣嗎,讓你分不清楚?”
殷容腦袋裡一團漿糊,經不起細問,她隻能道:“可能是吧。我不知道。”
“嗯,”沈明霧手指在桌上畫著圓圈,他好似不太經意地問,“你和我接吻的時候,知道你吻的是誰嗎?”
殷容抿唇不答。
她在回憶。好像有時候知道,有時候不知道……她真的不確定。
“做/愛的時候呢?”
殷容的視線唰地瞥到一邊去。
“……姐姐?”沈明霧好像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他鬆一口氣,仰在椅子上,是有點懶散的感覺,“點一下頭我就會很開心了。怎麼也不能騙騙我呢?”
“你們是雙胞胎。”殷容閉了閉眼睛,惱怒道,“一起出現的時候還好,可能還比較好分清楚。分開出現,確實有難度。你自己去看看彆的雙胞胎試試呢?”
“是嗎?”
“是的。”
“你和他在一起會開心嗎?”沈明霧突然傾身靠向她的方向,低聲問,“會比和我在一起還要開心嗎?”
“……我不知道。”殷容突然歎了一口氣,道,“反正我現在很不開心。”
分不清楚他和他,也分不清楚自己的感受,這讓殷容覺得很不舒服。她喜歡確定的事情,喜歡乾脆利落,明明白白,如果不是真的無法控製的話,誰又真的願意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腦海裡滿是另外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度過一生呢?
這是她的第三個“不知道”了。
沈明霧明白了。
如果隻靠她自己去區分,她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他望著麵前女孩煩惱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也很煩惱。修長的手指輕輕按揉著額角,再慢慢地從臉頰上滑落下來。
確實是由於他的這張臉,他才能幸運地靠近了她。
但是後麵他不能再靠這張臉了。
因為就算下手也很輕,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標記而已,你不要害怕。”
眉骨處被劃了很深的一道傷口,汩汩冒出溫熱的鮮血,刺眼的紅瞬間流淌下來,染濕他的睫毛,染紅他的左眼。
傷明明在他臉上,但他的表情卻非常平和,就好像完全失去了痛感一樣。英俊的麵孔沾染了鮮血,變得極為妖嬈漂亮,那雙黑眸卻無比清澈乾淨,定定地望著殷容,好像有點哀傷。
沈明霧聲他們都說這家養了個不孝的孩子,從小帶到大,然後去過好日子去了。”
“我覺得他們說得對。那段時間她在醫院裡苦苦煎熬,我在雲城住著豪華的房子,吃著昂貴的料理。”
“不知道是不是我沒有送她離開的原因,我總是夢到她,一遍又一遍……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沒有發現她生病了。之後我總是在回想她是瘦了些,說話聲音是輕了些……我怎麼會沒有發現呢?我好像總覺得她是無堅不摧的,甚至會忘記她的年齡,忘記她養一個孩子要費多少的力氣。”
“她給我留下了信。叮囑我要堅強,乾淨,又慢慢地止住了,她才咽了咽嗓子,乾澀道:“……你不能在這裡繼續住下去了。”
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和他像以前一樣相處了。
他不是乘嶼,不是林承雨,他是沈明霧。
是個陌生的、不夠了解的……危險的男人。
對,危險。
沈明霧突然給她這種感覺。
不是因為她害怕他,更不是因為她擔心他會對她怎麼樣,而是一種超乎殷容自小到大控製範疇的……奇怪的感覺。
仿佛再看他一眼,再抱他一次,她的所有理智都會萬劫不複,完全漂浮上天,或墜落下地的……那種危險。
像過山車,像蹦極,像跳傘,像所有殷容最討厭的刺激的極限運動。
不,還不完全一樣。
極限運動她是完全沒興趣,但現在這種危險的感覺卻讓她頭皮發麻,心臟狂跳,讓她無比渴望,也讓她想要退縮,想要逃跑。
沈明霧站起身來。
他藏起微微發就讓人火大。
剛剛人那麼多,她實在不好當場發作,所以還沒來得及跟他算這筆賬。
劃過他的頭像,下麵是剛聯係過的,季淩的聊天框。
殷容賊心突起。
她感覺能從沈明霧手下挖過來個得力乾將也算一回事,總能給他點顏色瞧瞧。
她懶得兜圈子,直白地給季淩發消息。
[殷容:不知道你近期有沒有跳槽的意向?我很缺一個助理。之前我們溝通過幾次,我對你印象不錯,相信我們應該能夠合作愉快。殷氏集團的情況你應該也了解,如果你有意願,想要什麼薪資待遇,你儘管大膽提就好。]
[季淩:給您當助理嗎?我願意。]
幾乎是秒回。殷容眉心跳了跳,感覺這人回複的有點過快了。這麼大的事情,他難道都不需要思考的嗎?
她頓了頓裡寫錯,不動聲色地直起身子抖的手指,溫聲道:“好。我這就走了。”
“不用。”殷容立刻道,她頓了頓,“你急什麼?你休息一晚……要把你的傷口處理一下。還要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再走就好了。”
沈明霧笑了笑,但沒有接受她的挽留。
“謝謝你給我這段美好的時光。”他輕聲道,“再見了,殷容。”
他回房拿了些什麼東西,就乾脆利落地離開了。走時輕輕地把門帶上,那種感覺讓殷容很陌生,從來都是他望著她離開這個家,等著她回來這個家,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離開時的模樣。
她從玄關旁的小小窗口往外望。望著沈明霧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望著他模糊的身影停下,轉身,望著他繼續往前走,望著他完全消失在夜色當中。
……他走了。
正如她所願。
不是嗎?
殷容慢慢撫上自己的心口。
第 69 章 第 69 章
殷容從夢中醒來。
好像是很長很複雜的夢境,但當她睜開眼睛,那些畫麵便如溪水般從指縫潺潺流走了,什麼也沒留下來。
陽光從樹蔭縫隙間傾瀉而下,透過落地玻璃,落在她的純白吊帶睡裙上。絲綢布料泛著珠光,在櫻粉色的柔軟床鋪上波光粼粼地鋪開,光線一閃一閃,在她的臉頰上跳躍。
她翻了個身,腦袋鑽進薄被裡。
門外的世她有一天會愛上他,選擇他,也永遠會時不時地想起他的哥哥。
同理,就算她愛上了林承雨,選擇了林承雨,也可能會時不時地想起自己……吧?
如果那時候她還想著他的話,應該也不會有多開心的吧?
會和現在一樣,因為不清楚,不確定,所以搖擺,所以痛苦,像她這種道德責任感高的女孩,說不定還會在潛意識裡譴責自己。
殷容兀自發怔之時,沈明霧手指探出,從桌上摸了什麼東西來。
“這沒什麼,殷容。”他輕柔開口,道,“分不清楚,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錯。”
殷容微蹙了眉頭,凝神望他。
他手中一轉,那竟然是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刀刃被頂燈的光線映出鋒利的光芒。
完全不待她反應,沈明霧乾脆利落地舉起那把小刀,在殷容猛然睜大的雙眼中,微微側過了臉,朝自己左邊眉骨劃去。
“你在乾什麼——”殷容心神都被震撼,聲調完全顫抖起來,他動作麻利,她根本來不及製止,隻能尖叫,“你瘋了——”
“我沒有。”他很平靜地道,“我非常理智,界好安靜。
心裡空蕩蕩的一片-
幾天後,殷容重振
那麼多男人呢,不一定隻有這張臉漂亮。
就比如那個寧星集團的小公子寧墨,長得倒是也不錯呢。
殷容最近在他家旗下的商場鋪貨鋪得很凶,和他對接越來越多,他邀請殷容一起吃了幾餐,殷容發現他還挺有趣,看起來是個桀驁不遜的類型,但卻對她的工作很尊重,聊天時妙語連珠,極為幽默,三兩句話就能戳到她笑點,相處倒也稱得上舒適愉悅。
所以說,女人還是要多多見識,多多了解才好。
時間指針被風簌簌撥動。
到了夏至那天,原副總退休,殷容成功提任。
見麵會上,她平靜地坐在會議主位的發言席,簡短地講了幾句,作為任職表態。話音落下,會議室內熱烈的掌聲響起,完全遮蓋了那些異議和不滿之聲。
在前幾日的電商美妝品牌榜單之中,雪絨日化成為唯一上榜的國貨品牌,打出了漂亮一仗。
雪絨日化品牌打響後,殷容不斷細化各護膚產品係列,涵蓋舒敏、美白、防曬、修複等多個領域,迅速占有市場,同時仍繼續大手筆投資研發,把重點放在研發祛斑、抗衰、抗皺等特殊功效的產品,精益求精,不斷探索創新,穩坐頭號國貨這把交椅。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也開始延伸到美妝領域,以護膚品的底子為基礎,從粉底開始研究探索,誓要打造出適合國人肌膚的美妝產品。
製造板塊在她的整改之下大換新,工廠更新智能設備,產量蒸蒸日上,已成為國內一流的化妝品生產車間。
短短時間內,殷容的手腕和野心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在那如雷掌聲之中恍惚了片刻,突然想到去年夏天的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在因為上任前不小心崴了腳,而在家崩潰地大哭一場。
恍如隔世啊。
殷容彎起唇角笑了笑。
一年很短也很長。
玩玩樂樂也許一眨眼就會過去,但當你真的想做成一件事情的時候,每秒都會敲在你心口上,每分都會被延展開來,那時你會感受到時間流逝的溫柔和堅定。
殷容的事業風生水起,日子風平浪靜。
在風和日麗的這一天,雪絨日化的投資合約到了中期評估的時候。
雪絨日化的工作殷容早就全權交給了李舒巧,但當時是她親自談下的合約,如今細細想來,明日創投的投資條款也實屬君子合約,殷容覺得自己不能升上副總就高高在上,甩手一推。
而且,她現在隱隱動了些走向海外的心思,接下來殷氏集團的擴張,或許還需要和明日創投繼續合作下去。
這次和之前的小打小鬨不一樣,將會是更大動乾戈的合作。
她要親自參加評估會。
評估會在明日創投辦公大樓的頂層。
接待殷容的男人是季淩。
殷容對他印象很深刻。當時和他溝通的時候,就感覺此人回複及時,溝通順暢,邏輯清晰,耐心細致,現在再回憶起來,感覺是個很不錯的助理。
她後來接連找了幾個助理都用著不順手,前段和季淩微信溝通中期評估的時候又有了那種熟悉的滿意的感覺,能讓她滿意的人很少,她立刻就動了些挖人的心思。
這會兒和季淩見了麵,聊了兩句天,兩人進了電梯裡,殷容看看四下無人,便開始左一句右一句,笑眯眯地關心他在明日創投工作的開不開心,還拐彎抹角地表示她可以給到更高的薪資福利。
但季淩整個人好像很緊繃。
他站得筆直,和殷容保持了斜對角的最遠距離,時不時還抬頭往那攝像頭的方向望去。
殷容看出他的退卻之意,她環著雙臂琢磨起來,愈發覺得這個人很忠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打算在會議結束後微信和他繼續聊聊試試。
評估會進行得很順利。
雪絨日化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數據十分漂亮,項目很快過會,時間還餘留不少。殷容便就勢提出了她國貨出海的想法,想與季淩討論新一波的投融資合作,但對方聽了她的想法後非常謹慎,說這個項目太大,他沒有決定權,需要請她和他的老板談。
殷容求之不得,連忙問:“那你們老板今天在嗎?”
“在的,”季淩旗鼓,決定做一個封心鎖愛的總裁。
雖然是她開口讓他走的,但是腿長在他自己身上,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掉的。
走掉就走掉,如果他不主動聯係殷容,殷容也絕對不可能再聯係他。
就連林承雨來關心她時,她的情緒也沒什麼波動,隻說沈明霧已經走了,便在心裡為此事畫上一個句號。
男人哪裡能比得上賺錢重要?
她讓宋阿姨把乘嶼,哦不,沈明霧的東西收拾好,還讓宋阿姨聯係他寄送走。
快遞上門的時候,她剛好回到家,靠在門邊看著那幾個紙箱被封好搬走的時候,她才發現沈明霧的生活痕跡很淡。東西很少,穿過的衣物都嶄新乾淨,她後來才知道,那天他離開的時候,好像隻帶走了她送給他的木魚小夜燈,好像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就這樣結束吧。
她還不相信了——
世界那麼大,對她拋來橄欖枝的優秀男人數不勝數,她是怎麼中了邪,一定就要和這對雙胞胎兄弟扯不清嗎?
而且說實話,現在再看到林承雨那英俊的模樣,也沒有之前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
有次她參加商業論壇時,林承雨受邀作為發言人,她在台下全程觀看。台上的男人溫潤清雋,侃侃而談,在演講間隙時不時向她的方向投來視線,眼神交彙時,讓殷容恍惚了下,想起他當年在學校演講的時候也是這樣。
天之驕子,眾星捧月,清雋少年傲立在學校寬闊明亮的演講廳正中央,沉靜麵對台下那一雙雙眼睛,視線卻總向她的方向飄。
在對視的間隙,眼神好像有魔法,會讓他流暢的話語不小心停頓短暫一瞬,然後對她揚起個笑。
茫茫人海之中,她的心跳會跟著大家一起鼓掌。
風,在她麵前站定時,殷容注意到,他左邊眉骨有一道淺淺的傷疤。
“……沈總,您好。久仰大名。”殷容半晌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她扯出個笑來,伸出一隻手,“我是殷氏集團的副總,殷容。”
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從她的身後傾灑進來,讓她整個人都好像發著光,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看她,凝視幾秒後,他伸出手與她交握。
他的手很涼,指節修長漂亮,觸感讓殷容很熟悉,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要使力捏緊。她咬唇克製了。
“殷容,你好。我是沈明霧。”他頓了頓,輕聲道,“‘明霧容春’的明霧。”
……
不是,這人在胡說八道什麼?
評估會上那麼多人看著呢。
提什麼明霧容春啊?
不過隻是提到這四個字,殷容就忍不住咽了咽喉嚨。
在他走了之後,殷容還挺饞明霧容春那一口。
她自己搜了搜,才發現根本就沒有這個品牌的奶茶。
原來是全世界獨一份。
應該是他親自設計,親自製作的。
再也喝不上了。
好像也有一點可惜。
殷容緩了幾秒才開口。
是乾巴巴又敷衍的客套語:“……很高興認識你。”
“真的嗎?”他彎起唇角,道,“聽你這樣說,我很開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身邊的季淩更是深深地垂下頭去,場麵安靜得連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到。
殷容十分努力才忍住了想要瞪他的衝動。
沈明霧款款入了座。
他翻開殷容帶來的資料,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殷容百無聊賴地等待,時不時抬頭望望窗外,視線卻總是被他眉骨上的那道疤吸引過去。
當時她記得流了不少血,如今痊愈了,隻是一道細長的斷眉疤。
中間那部分被眉峰遮蓋,兩邊鋒利地延長出去一些,看起來頗有幾分野。他思考時習慣微抿著唇,此刻翻閱著資料,眉目都冷厲,好像還有點拽。
殷容有一搭沒一搭地望著。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硬挺的西裝,而不是柔軟的家居服,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不知道讀到了
但如今她隻是很平靜地觀望,甚至注意力會更放在他演講的內容上。
殷容很開心自己終於對這張臉祛了魅。
道,他好像想了一會兒,才終於道,“您方便的話,我帶您去他的辦公室談?”
“好呀。”殷容挺開心,從善如流地道。
她對那個幾乎不怎麼示人的神秘總裁非常好奇來著——什麼氣質冷傲,矜貴霸氣,當時她聽的那些飄得起飛的形容詞,到現在都還有印象。
“您稍等,我去通報。”
過了會兒,季淩進來會議室,低聲道:“沈總來會議室了。”
“哦,”殷容沒想到對方會自己來會議室。她站起身來,低聲問,“姓沈是嗎?沈總?”
季淩剛“嗯”了一聲,會議室的門已經被推開了。
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剛剛還有人閒聊著的會議室霎時安靜下來,殷容抬頭望去,大腦空白了幾秒。
他徑直走向她,帶來一陣熟悉又清冽的文件哪個部分,男人突然莞爾了下,也沒抬頭,唇角一勾,竟然顯得有幾分可愛,激得殷容心裡怦怦一跳,以為自己哪那雙黑眸清澈乾淨,笑容禮貌又客氣。左右餘光看看,周邊人好像也都反應正常,殷容便乾脆利落地道:“能和您合作,也是我的榮幸。”
“具體的細節,我們再商量。”沈明霧道,“殷總應該有我的好友……吧?”
尾音帶著些不確定,像是怕她已經把他拉黑了一樣。
殷容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她道:“有的。”
“那就好。”沈明霧道,“那後麵我們再聯係?”
“好。”
會議很快結束。
殷容離開明日創投,收到了沈明霧發來的消息。
[乘嶼:我是沈明霧。]
她咬住唇,屏幕上顯示上一條聊天記錄,還是幾個月前,他問她晚上回不回來吃飯,有什麼想吃的。
她當時沒回複,直接去了酒吧,沒想到回來就天翻地覆,搞成那樣。
殷容往上翻翻,發現基本都是由他主動發問,她簡短回複,有時候忙起來甚至就沒有回複。而且他問的問題基本都是她今天回不回家,頗有幾分望妻石的味道。
她修改他的備注,將乘嶼兩字刪掉,第一次打出“沈明霧”三個字。
這三個字聽起來是一種感覺,落在文字上又是另一種感覺。她定定看了一會兒,然後直接把對話框劃掉,沒打算回複他的消息。
怪不得明日創投的投資條款那麼乾淨漂亮,原來就是他的手筆——
想到,掃了一眼他桌麵。
然後徹底無語。
……他正看著的那張圖還是當時他自己做的。
她當時誇他做得好,還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腦袋,她也有點印象。
圖用著確實順手,她這次來隻更新了下數據,還是那張圖。
正好讓本人又看了一遍。
沈明霧很快看完了。
他抬起頭,輕聲對殷容道:“方案我很喜歡。我很敬佩殷總的野心,能和您合作,是我的榮幸。”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正常商業合作的客套話,被他沉緩的嗓音說出來,殷容總覺得加了幾絲曖昧的味道。就像情話一樣,好像接下來馬上就要貼近她,輕聲細語地喊一聲“姐姐”。
她覺得他故意在使什麼壞,但偏偏,思考半晌,才回複過去。
[殷容:你確定嗎?確定的話發你簡曆過來,我讓HR和你聯係溝通。]
[季淩:好。]
不一會兒,簡曆表發了過來。
殷容已經開上了車。她順手轉發HR,語音說了句情況。但HR那邊過了半晌才回複,語氣很小心地問:殷總,您是不是發錯了?
……什麼意思?
她把車開到公司樓下停穩,擰眉點開那簡曆表。
姓名:沈明?雙胞胎弟弟竟是明日創投創始人]
[豪門秘事!細扒林氏集團雙生子迥異的成長之路]
不過這還真是殷容有史以來見過的被壓得最快的熱搜。
熱度高是真的高,但出來一個被壓一個。
裡麵有林承雨的手筆,也有沈明霧的手筆,顯然兄弟倆都很膈應被說成是雙胞胎的事情,此時莫名其妙地合作了一把,但這也讓他們更加地膈應。
後來新鮮熱乎勁兒過了,雙生子的事情也慢慢降下熱度,媒體報道的事情逐漸趨向於正常,沈明霧的名字才慢慢浮上了水麵。
[創投巨擘沈明霧:從機械工程師到一代資本界神話]
[再添獨角獸!明日創投沈明霧敏銳視霧
性彆:男
身份證號、身高、體重、籍貫、教育背景、工作經曆……後麵附頁竟然還有資產情況,房、車、股票……
現任職位:明日創投創始人、CEO
應聘職位:殷氏集團副總裁(殷容)助理
待遇期望:本人包吃,希望包住。不包也可以,不挑。
第 70 章 第 70 章
殷容一個電話給沈明霧拍過去。
嗓音脆甜,下,突然自嘲地笑了聲,聲音變得很輕,“……你覺得我有什麼資格施舍你?殷容,如果在我們之間談到‘施舍’,也應該是你施舍我才對吧?”
殷容呼吸一滯。
還不待她說話,那邊突然響起了標準的男性播音腔,像是播放了什麼宣傳視頻:“作為國內頂尖的航天軍工領域集成電路元器件生產商……”
然後“啪嗒”一聲,好像誰手忙腳亂地關上了,視頻聲音瞬間又消失了。
殷容問:“你乾嘛呢?”
“……開會。”沈明霧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不太高興,陰沉沉的,“和你看中的,笨手笨腳的助理。”
“……開會你接什麼電話?”殷容簡直無語,“你是不是有毛病?掛了。”
“彆掛。”他立刻道,“這不是在打算跳槽嗎?殷總,考慮考慮我,我是認真的。什麼時候可以參加麵試?”
殷容櫻唇輕啟,給他留下一個字:“滾。”
然後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神經。
手機在女孩手裡輕巧轉了半圈,唇角跟著微微上翹-
夏至之後,天氣開“重倉中國”]
[小城出身,耶魯大學交換生,華爾街低調歸來——沈明霧的傳奇人生]
消息倒是也不太多,零零星星的幾張照片裡,基本都是他表情極為冷淡的側影。望著人時眼神鋒銳冰冷,薄唇微抿,毫無笑意,再加上眉骨那道傷疤,一眼就能和林承雨完全區分開來。
沈明霧露麵後,開始逐漸參加一些座談會,酒會等商業場合,與更多的企業負責人對接,明日創投的動作變得更大,和殷氏集團的合作也初顯端倪。
殷容其實本來不想選是興師問罪的語調:“你搞什麼?”
“殷總,你好。”那邊很無辜,“請問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意思?”殷容咬牙道,“你登季淩的號是什麼意思?你這是窺探下屬隱私知不知道?”
“這本來就是我的號。”沈明霧道,“當時就是我和你對接的。”
“……”殷容更惱了,“你當時把我當猴耍還很洋洋得意是嗎?你為什麼投資我?你是覺得我創業艱辛,所以在這兒施舍我呢?”
那邊停頓了會兒。
然後語氣開始變得認真起來。
“殷容。”他說,“第一個問題,我絕沒有把你當猴耍。但能和你合作,我確實是有洋洋得意的。”
“第二個問題,我投資你,是因為我足夠了解你,也足夠了解這個項目。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的好,也會給我帶來相應的回報。這是我作為商人的商業行為而已。事實證明,我是正確的。”
“現在回答你第三個問題。”他停頓了他的。
但在整個商界尋覓了一圈,能有如此穩定龐大資金鏈,又有膽量,有野心“重倉中國”,支持國產品牌的,除了明日創投外,好像沒有什麼其他更好的選擇。
其實沈明霧參加的商業場合並不多,殷容參加的也不多,但好巧不巧的是,每次殷容來的時候,他都會在場。作為雪絨膏出海計劃的投資人,殷容少不了要和他聊上那麼幾句。
然後又好巧不巧,殷容的雪絨膏出海計劃也會有些新進展,兩人會順理成章地就這些事情展開些討論,慢慢形成更加完善可行的方案。
偶遇的次數多了,搞得她每次進大廳時,都會下意識地逡巡一圈。
這次的活動挺重要,規格高,殷容盛裝出席。她款款走入大廳,低頭整理了下波光粼粼的魚尾裙擺,抬起頭時,西裝革履的男人已經走了過來,輕聲道:“容容。”
她眨眨眼睛,頓了幾秒,才認出那是林承雨。
不是沈明霧。
“承雨,”她道,“好久不見。”
短暫的停頓讓林承雨眼眸暗了暗,他乾澀道:“……好久不見。”
並不是他誠心與她好久不見。
但他後來屢屢邀約也好,圍追堵截也罷,殷容總是態度平淡地拒絕。
後來,在她公司樓下,明月皎皎,夜風習習,他等了很久,殷容隻對他說了四個字:我想靜靜。
她想靜靜。
林承雨沒有彆的辦法。
今天是由省政府舉辦的重大項目投融資對接活動,各大金融機構,知名企業負責人齊齊來到現場。座位按照所在地分的,殷容落了座才發現,雲城剛好是一桌。
她的左邊是林承雨,右邊是寧墨,對麵擺了沈明霧的座簽牌,但人不在。她閒來無事翻了翻資料,才發現沈明霧的名字赫然在發言列。看了看時間,這會兒應該已經去後台準備了。
“哦豁,”寧墨也翻看到,他咧咧嘴,跟殷容道,“整個活動就選他一人代表發言啊?”
殷容“嗯”了一聲,胡扯道:“估計會選個投資方做代表吧。項目方太多了,選哪個都不好。”
她把宣傳冊合上,然後在心底“切”了一聲,昂頭睨向前方大廳中央。
寧墨眉梢微挑望她,然後笑了笑,嘴上抹蜜一樣:“是嗎?選你我覺得挺好。”
“選他也挺好。”殷容道。
有什麼不好?
沈明霧怎麼著也算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助理呢。
旁邊還
“我的發言到此結束,謝謝。”
話音落下,看起闊的會場裡,四周燈光慢慢暗下來,又全部聚焦在他身上,將他皮膚映照的白皙得幾乎透明。男人五官英俊,短發乾淨利落,西裝硬挺合身,垂眸接過話筒時,睫毛打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大家好,我是沈明霧。”
他的發言沉穩平和,簡短有力,沒什麼多餘的修飾辭藻,也沒什麼笑意。視線向殷容這邊掃視過來時,出現了明顯的停頓,眉心微蹙了蹙,連帶著那道傷疤都不開心地動了動。
後麵的語速好像變得更快了一些。
“工業化、城鎮化、互聯網化、科技化、AI人工智能……一波波創新與變革的浪潮,前赴後繼。但站在時間長河之中,當下的每一個項目,每一筆投資,都是一場對空白未知的博弈。在這之前,能幫助你作出判斷的隻有直覺和數據。”沈明霧道,“對或錯,要交給時間來判定。而做下決定的我們,要有能夠接受失敗的勇氣。”
換了聯係方式。等喜滋滋聊完一轉身,恰好看到沈明霧怔怔地望著桌麵出神。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
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剝了一來就挺想下台了,但活動還設置了發言環節。
有人對他的成長經曆很好奇:“沈總您好。大多數的投資者都非常低調,就像您之前那樣,幾乎從未在公眾場合露過麵,是什麼讓您改變了想法呢?”
沈明霧:“我的經曆。”
全程靜默地等待了一會兒,對方又問:“……請問能具體說說嗎?”
沈明霧沉吟著,始漸漸炎熱起來,各大新聞媒體也跟著熱火朝天,財經快訊也好,花邊八卦也罷,報道的事情來來回回,總繞不開那一項:
[明日創投總裁初露麵——竟為林氏集團林楚葉之子!]
[林氏集團早已布局線幽幽掃過某個方向,開口道:“有的人認識我……卻也不認識我。”
這繞口令一樣的話,讓他唇角微微上揚。英俊的男人站在聚光燈之下,黑眸明亮,笑意溫柔堅定,一字一句:“我需要她看到我,認識我。我的意思是——重新,認識我。”
那人懂了。
他坐下來和周圍人解釋:“沈總的意思是說,一直不露麵的話,會被有心之士傳播各種風言風語,所以要走到台前,展現真正的自己,讓那些人都無所遁形。”
有人問:“沈總您好。請問您認為作為一名創投人,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
沈明霧望著某個方向,眉心微微蹙起,話變得更加簡短:“洞察力。”
對方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點了點頭,等著他繼續回答,期待能聽到些具體的解釋,或者是事例,沒想到他冷不丁又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對方恍然大悟,道:“沒有了。”
他坐下來和周圍人解釋:“沈總剛剛好像是在考驗我是否有洞察力。”
沈明霧交還話筒,施施然下了台。
眾人矚目之中,他緩緩走到自己的桌旁,輕嗬一聲,問:“誰換了我的座簽位置?”
林承雨本來正在和殷容交談,聞言蹙了蹙眉,冷聲道:“我。”
“占了我的位置,”沈明霧問,“開心嗎?”
“你說呢?”林承雨道,“你占了我的位置的時候,應該很開心吧?”
一桌人都不知所雲。
剛開始以為他們在開玩笑,這會兒覺得他們倆好像在說什麼豪門秘事,表麵都還在閒聊,其實全部豎起了耳朵在努力捕捉。
隻有殷容反應過來了。
沈明霧應該本來是在她旁邊的這個位置,可能是林承雨看到,就直接把座簽換掉了。
幼稚。
真是幼稚。
換掉了就換掉算了,沈明霧還真的當個事情,站這兒當這麼多人麵的就理論起來……
“沈明霧,”眼看著場上氣勢愈發劍拔弩張,殷容腦瓜子嗡嗡響,她支了支額頭,道,“坐下。”
沈明霧冷哼一聲,坐下了。
一桌人默了默,也都不聊天了,專注地望著台上接下來的環節。
隻有寧墨和殷容竊竊私語。
“你剛剛讓我想起來個動漫。”寧墨湊在她耳邊小聲說,“犬夜叉,看過嗎?”
“名字挺熟悉,但沒看過。”殷容問,“怎麼了?”
“男主犬夜叉是個犬妖,有狗耳朵和狗尾巴,打架很凶,性格衝動易怒。女主戈薇為了製服他,給他戴了串念珠。他一搞事,戈薇就會喊一句話,跟咒語似的,他就會被迫四肢著地,直接趴下,一動也不能動了。”
殷容點頭:“跟唐僧念孫悟空那緊箍咒似的是吧?”
“對。你知道那咒語是什麼?”
“什麼?”
寧墨更加靠近她,幾乎貼在她耳邊,生怕被人聽了去,小聲道:“‘犬夜叉,坐下。’”
殷容“撲哧”一聲笑出來。
那笑聲吸引了對麵男人的注意力——確切地說,好像不是從那笑聲才吸引的。一雙黑眸沉沉,已經盯了寧墨好一會兒了。
寧墨更小聲:“你可要記得保護我啊。我可打不過他。一會兒他要咬我的時候,你趕緊讓他坐下。”
“一邊兒去你。”殷容笑著。她抬眼看了眼沈明霧,莫名覺得他好像真的也長了狗耳朵和狗尾巴,見她望了過來,那尾巴便在他身後緩緩搖起來了似的。
活動之中還有一餐飯。
那時氣氛已經熱鬨起來,不少人互相交換名片,也有人端著酒杯在現場直接聊起項目。
林承雨主動為殷容布菜。
他現在都還記得他去殷容家時殷容給他夾的那塊魚,此刻拿公筷夾了一塊放在她麵前的空碗裡,被沈明霧冷嗤了一聲,道:“她不吃魚。”
林承雨的動作頓了頓。
“不喜歡而已,”殷容抬眼道,“不是吃了會死的那種不吃。”
“這樣,”林承雨將那塊魚從她的空碗裡夾走,徑直放在自己碗裡,道,“我記住了。”
場上氣氛越來越熱鬨,不少人過來攀沈明霧的關係,但他注意力一直不在這邊。
在不遠處邀來參加了活動。
他對殷容的國貨出海計劃很感興趣,寧墨作為中間人,引薦他們見麵,看能不能爭取一些政策上的支持。
殷容和他談得很儘興,還交有幾個熟悉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低聲聊著,直到主持人上台開始介紹,然後正式地邀請沈明霧出場。
可以算得上閃亮登場了。
安靜敞小碗的蝦,好像自己也沒動筷子,隻能孤零零地放在自己麵前,不知道要端給誰,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它冷掉。
心裡突然酸軟了一瞬。
這時,沈明霧恰好抬起眼睛來,正好望向她的方向。那雙黑眸和她對視,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讓他管好他自己,吃好他的飯。
他搖搖頭,口型是“吃飽了”。
殷容撇撇嘴,視線在那幾乎稱得上乾淨的盤碟裡打了一個轉,意味很明顯——
吃了點什麼吃飽了?
沈明霧低下頭,掏出手機解答她的問題。
殷容很快收到一條消息。
[沈明霧:吃了“這條裙子比上次還漂亮”素麵,“明天想不想看電影”炒時蔬,超酸酸酸醋飲料。]
……什麼鬼東西。
殷容反應了十秒才意識到這是剛剛寧墨和她說的話。她忍不住想笑,視線下意識地又望過去,卻恰好被一個女人擋住了。
女人的背影很窈窕,顯然是刻意繞來了沈明霧麵前。
殷容迅速地避開了視線。
“沈總,”對方好像是很自來熟的類型,此時混了點酒意,膽子更大,“您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呢。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呀?”
殷容沒給過去眼神,聽力卻敏銳,隻聽見他淡淡地道:“我已經結婚了。”
她眉心一跳望過去,那女人的身影已經迅速離開,沒了遮擋,她的視線正好和男人的視線再次對了上。
殷容衝他挑挑眉,聽也知道你在告狀。真是小學生行徑。”陳樹嘉推了推那無框眼鏡,淡聲道,“我來找殷總彙報研發進展。”
李舒巧叉起腰:“殷總今天沒空聽。她有重要事辦。”
陳樹嘉微微眯起眼鏡,李舒巧毫不示弱地回瞪過去。
殷容和他倆擺擺手,溜了。
……
她到了醫院。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瞬間充斥鼻腔。這是家高端的私立醫院,環境好,燈光柔和明亮,前台小姐很溫柔地問她是掛號還是探病,她進來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後悔,還沒吱聲,旁邊路過的醫生“哎——”了下,問她:“殷容,殷空隙的瞬間強勢地鑽進她的心房。
他就是想要她認識他。認識真正的他。想要她記住沈明霧這個名字,想要她區分他和林承雨,還想要她在看見他的時候再也想不起林承雨。
不僅如此,他還想要她愛上他張口就胡說八道的功力表示欽佩,用口型問:[你老婆呢?]
沈明霧顯然看懂了。
那雙黑眸沉靜地望著她,他學著她的模樣,下巴微微抬了抬,指向性很明顯,然後微啟薄唇,也是用口型給她回複的。
殷容看完,唰地扭過了頭。
感覺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耳根也隱隱發燙起來。
這家夥——
他說的是:[老婆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