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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他 楊明夜 57710 字 6個月前

“……”

他邊放行李邊琢磨:“你怎麼隻記得我這種沒營養的話?”

“……”

殷容拳拳都打在棉花上,男人為她打開車門,手放在車頂幫她擋著,她渾身無力地上了車。

車子啟動了。

遠處天空湛藍如洗,雲朵連綿起伏,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

身旁男人修長手指點了點杯架,發出輕微的聲響。

殷容轉過頭,沈明霧抬眼望她,輕聲問:“……明點評道,“像上世紀的霸總文學,撩妹技巧很老套。”

“是嗎?”沈明霧坦然地接受了批評,他垂眸開始反思,道,“這是季淩剛教我的。回去我批評他。”

“怎麼那麼能甩戀是誰呢?她生哪門子氣呢?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毫無關係。

殷容豁然開朗。

她打了個嗬欠,調下座椅準備睡覺。

還沒放下來呢,就聽見男人低低地道:“……我也很想能和你一起長大。”

聲音很輕,好像還有些傷心。

殷容一頓。

……什麼叫“也”?

她睜開眼睛,從窗戶上看到他的影子。沈明霧微微垂著眼睛,明明剛剛還有點開心,但現在一副很低落的模樣,讓殷容又想起他的眼淚了。

“我也很想和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也很想了解你的一切,也想讓你了解我的一切。”他聲音很輕,很緩,“我也很想讓你親眼見證我的每一件糗事,也讓你親眼見證我從來都隻喜歡過你一個人。”

“但是我沒有那個機會。”沈明霧好像輕輕歎了一口氣,好似在認真思考,“怎麼辦好?”

這是他唯一不如林承雨的地方。

也是他唯一羨慕林承雨的地方。

殷容覺得剛剛問出這個問題的自己很蠢,覺得現在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他更蠢。

什麼“怎麼辦好?”

時光又不能倒流。

有什麼可糾結的呢?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

根本沒必要。

她結束這個話題:“不怎麼辦。”

“這個問題或許可以從邏輯的角度來探討。”沈明霧沉吟道,“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我天生喜歡主動出擊,不喜歡被動等待。我沒有喜歡過彆人,因為我根本不是會暗戀的類型。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人,全世界都會知道。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啊。

是全世界都知道。

殷容想。

連趙希兒那天見她,還問她和他的助理處得怎麼樣。她說上次在電梯裡見到他,和他說了他的雙胞胎在樓上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要碎掉。趙希兒霎時腦補了一出鍋呢你?好的就是你自創,壞的就是彆人教。”殷容白他一眼,又補充道,“謊話連篇的——你說這些,我都不相信。你要是偷偷暗戀過一個人,從來沒表現出來過,那就從來沒人知道。你現在直接反悔,開口就可以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除你以外的彆人’,誰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越說越是那麼回事兒,她扭過了頭望窗外,不再搭理他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沈明霧道。他停了一會兒,然後勾了勾她的手指,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殷容想。

是真的喜歡過彆的女孩子咯?

她冷哼一聲,道:“切。男人。”

也是奇了怪了。

殷容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她管他喜歡過誰呢?管他初雙胞胎替身大戲,亟待和殷容分享。

“睡會兒吧。”沈明霧道。

他幫她放倒座椅,幫她蓋好薄毯,自己也躺下來。

她闔上眼,這…”

“誰也不用陪我逛。”殷容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對話,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重點是連聲音都極為相似,她剛剛心煩地闔上了會兒眼睛,走神的聽著這左一句右一句的,一時都分不清誰是誰。

她冷冰冰地道,“你倆在這兒接著聊吧。我餓了,要去吃飯了。”

“去我訂的餐廳——”

兩人異口同聲,然後同時住了嘴,嫌惡地蹙起了眉,撇過頭。

“我自己有訂餐廳。”殷容高跟鞋噠噠響,走得飛快,“你倆愛來不來,拜拜。”

……

這應該是三個人第一次坐下來一起吃一餐飯。

餐廳還是梁大小姐梁韻靈幫殷容訂的——

梁韻靈家裡是做物流的,殷容和她對接過幾次,對她印象很好,兩人越玩越熟。

知曉她要來倫敦,梁韻靈勉勉強強地給她推薦了幾家餐廳,還提前幫她訂好。

訂歸訂,還不忘打補丁“這裡沒什麼好吃的真的”“一個星期還好吧勉強能忍受就當減肥了”“多了真的受不了”“會死人的那種受不了”。

肉臭臭的,殷容第一次覺得雞肉竟有雞的味道,豬肉竟有豬的味道,炸魚薯條倒還湊合吧,但吃第一口很好,吃第二口很飽。

沈明霧在美國吃過幾年白人飯,他自己對吃什麼其實並不挑。但看她吃不下,他也吃不下了。

他訂好的餐廳本就是打算上幾個英國菜意思意思,主要還是他自己親自下廚的。

結果被林承雨攪黃了,實在讓人煩躁。

沈明霧用哄小孩的語氣:“晚點回去我給你做夜宵,好不好?”

殷容“嗯”了一聲。

她把刀叉放下往外看。

梁韻靈推薦這裡的理由是“風景很好”。

大本鐘的日落很美,溫暖的橘黃雜糅了豔麗的絳紅色,星星點點地灑落在水麵上。

很溫柔,很平和。

這是她肖想了很久的地方,是她成年之後就應該擁有的,自由獨立的生活。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才能看到。

林承雨也往窗外望,他輕聲道:“十八歲那年我們本就該來這裡了。”

殷容又“嗯”了一聲。

一提到十八歲,林承雨像打開了話匣子,他順理成章地將沈明霧趕出話題之外,笑著聊起他們的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這個話題在殷容的興趣點上。

她各種吃瓜,各種震驚。

“啊?你說誰去搞樂隊了……?是戴著黑框眼鏡那個男孩嗎?我感覺他三年都沒說過一句話,對他的聲音都沒有印象。”

“天……那個人我記得。他當時初中就在寫小說呀,我記得老師那時候批評他,說他寫的是黃/色小說,現在改寫紅色啦?還能賣出電影電視劇,可以啊。”

“他倆居然結婚了!我就知道!有一次我去打水的時候看到那男孩抱著個粉色hello kitty的杯子,就是給那女孩接水呢,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告家長。”

林承雨

殷容伸個懶腰坐起身。沈明霧把座椅調好,看著慢慢下降的天空,有種開啟在異國他鄉開啟二人世界的感覺,這讓他的心情很好。

沈明霧萬萬沒想到,二人世界還會多一個人出來。

真是多餘的一個人-

林承雨萬萬沒想到,二人世界還會多一個人出來。

真是多餘的一個人。

“你卻沒有變化,仍顯示著之前的數字。

沈明霧望著,蹙了蹙眉。

殷容這時話音剛落,電梯突然“哐當”地響了一聲——

就在這一瞬間,燈光完全熄滅了。

密閉的空間全然黑暗下來。

黑暗像一張寂靜的細密的網,極為可怖,像被人徹底地奪走了視力,怎麼睜開眼睛也依然什麼都看不到。

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會讓人害怕,讓人恐懼的那種濃重的黑暗。

……是某人最為害怕的那種黑暗。

說不定現在也微微發抖呢,就和上次他們接吻的時候一樣。殷容想。

“彆怕。”男人平穩的聲線響起來,讓人有些分不清,“隻是燈壞掉了,電梯還在正常運行著。”

果然,整個過程隻有二十秒不到。

電梯安然地抵達地麵,門緩緩打開,月色混著燈光鑽進縫隙,潮濕的新鮮空氣湧入,五感重新回歸,視野變得清晰。

沈明霧垂一次見奶奶……

是在雲書公館的花園裡。

那個花園曾經是她的秘密基地。

小時候殷容很喜歡玩橡皮泥,後來覺得橡皮泥不過癮,有天下了點小雨之後,她突發奇想,一個人鑽進花園裡,把奶奶最愛的、珍貴的、漂亮的花兒全拔了,給自己開辟了一片“泥巴天地”,一副要捏個頂天立地的泥巴雕塑出來似的。

頂天立地的雕塑還沒成型,傭人先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叫喊,把奶奶招呼了過來——傭人隻是去廚房給殷容做甜點,哪能想到一會兒功夫回來花園就變了樣子。

奶奶從書房出來,看到也怔了怔,殷容從傭人驚恐的表情之中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她奶聲奶氣,胡亂用著掌握還不太熟練的語言:“奶奶,我想建立我的天地。”

奶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呀,”她將長發彆到耳後去,手上的翠玉金扳指閃著微光,“那你要努力建立才可以。”

小小的殷容努力點了點頭。

她拔完花兒就累得夠嗆,此刻張開滿是泥巴的雙手要抱。奶奶嫌棄地掐著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舉得很遠,殷容不滿意,用沾了泥巴的臉硬去蹭了奶奶的臉,兩個人柔軟地、緊眸,看到殷容和林承雨交握著的手。

十指相扣。

殷容一怔,迅速地鬆開了。

林承雨耳根都有些紅,他撇過頭,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三人都沒有動作,那電梯門很快又要關上。

沈明霧及時按下了開門鍵。

“沒事的。”他輕聲道,“沒事了。走吧。”

第 75 章 第 75 章

牽手隻有那麼短短幾秒的時間。

在漫長的人生中好像不值一提,於是很快便被拋去腦後,無人再提起。

在這幾天裡,三人形成了一種極為詭異的組合。

林承雨按照殷容人緣好,和他一直有聯係的朋友很多,殷容又都認識,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聊到太陽降落,夜幕墜下,也聊到殷容覺得胃裡發慌。

沈明霧遞來杯溫水。她這才發覺自己嗓子都冒煙了,端起來喝了一口,道:“我們走吧?”

林承雨笑笑:“好。”

沈明霧一言不發。

他沉默地站起身來,極為自然地幫殷容拎上了包。

殷容看了他一眼,他和她對視,平靜地彎了彎唇角。

三人離開餐廳,一覺睡得很香。

醒來發現靠在他肩膀,她用腦袋蹭了蹭,覺得他最近有好好鍛煉,沒有在醫院時那麼清瘦了,肌肉很有彈性,手感也很好。

他沉默地垂眸望她,一雙黑眸離她很近,映出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四目相接,兩人呼吸同時滯了下,“飛機準備下降”的提示音及時響起,呼吸才同時重又接續上。

的喜好

對方的名頭挺長,殷容對他的姓氏挺有印象,知道是出名的貴族,家族有著漫長輝煌的曆史——但看本人是看不出來的。

因為他實在很熱情。金發碧眼和黑發黑眸是不一樣的感覺,他聊天時眉眼都是開心的笑,聊天很幽默。還有極為紳士動聽的倫敦腔,聽得殷容身心都舒暢。

臨走時,他禮貌地請問沈明霧和殷容是否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沈明霧頓了頓,輕輕地搖搖頭。

於是小哥又笑起來,他大大方方地和殷容交換了聯係方式,說很期待能和她合作,更期待以後有機會能去趟中國。他和她握手,殷容也笑,說中國歡迎你。

兩人的手在沈明霧的麵前交握,鬆開。

他平靜地轉過了視線-

時間一天天過去,展會活動已經接近尾聲,但那個神秘的華裔國際經銷商一直沒出現。對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據說在這裡隻有一天的行程——是活動最後的那一天,也就是明天。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次見不到的話,下一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時候,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時機。殷容下定決心要抓住機會,把雪絨膏推銷出去,一鼓作氣打開海外市場。

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殷容一大早就起了床,再次複習早已準備好的台詞,翻看已經被翻閱過無數次的資料——對方時間緊張,往他身上惡撲的品牌方不會少。

她要殺出重圍,語言要凝練,要特彆,要有足夠的吸引力才好。

反複思索了一遍又一遍,殷容覺得沒問題了,她喝口水,微微鬆下一口氣。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竟然是殷如海。

自過年那次她把話說開了後,和父親的聯係少之又少,基本隻有在奶奶家偶遇的份兒,但就算偶遇了,話也沒幾句。殷容能夠感覺到殷如海不知道要如何和她相處——是父親,還是下屬?他把握不好這個度,退縮也是正常。

殷容覺得這樣挺好,很舒心。

親人是無法選擇的,有時撞上了就隻能認倒黴。殷容不喜歡認倒黴,她要把他對她的所謂付出一一還回去,兩不相欠之後,一輩子不聯係最好。

她很平靜地接起來:“喂?”

那邊的聲音兵荒馬亂,殷容聽著,一雙細眉越擰越緊。她開口問了幾句,殷如海都答得糊裡糊塗,是明顯的驚慌失措,她耐著性子詢問了個大概,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不是什麼好消息。

她握著電話在房間裡走了幾圈。覺得胸口很悶,呼吸滯澀。她把窗戶打開,凜冽的風呼呼地灌進來,桌子上攤開著她剛剛在看的資料,被風吹翻過去一頁。

殷容站在窗口,量身定製了行程表,保證她玩得開心舒服,一點累都不用受。他每天都來敲殷容的門,殷容又極為自然地喊上沈明霧,於是三人便一起去各種地方閒逛,吃吃聊聊,也多少帶了點兒奇奇怪怪。

一女兩男,兩男還是氣質迥異的雙胞胎。

總之在哪裡都會收獲外國人熱情的目光。有次甚至還被邀請一起合照,看兩個男人麵色都不太好看,殷容委婉地拒絕了。

她覺得倫敦也沒想象中那麼有趣。

旅行嘛,就是從自己生活的地方,去彆人生活的地方看一看而已。

她已經見過很多風景,去過很多地方,很容易就失去了新鮮感。心思一轉,行程便改在了考察各大商場上。

沈明霧對商場倒是熟,他在倫敦也有投資項目,有合作夥伴,還和一些國際美妝品牌的負責人有聯係。

殷容挺感興趣,在展會活動的間隙,她和他一起見了不少人,相談甚歡,還交換了不少聯係方式。

其中還有一個金發碧眼的英國帥哥,是獨特的異域風情,給殷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方從咖啡廳推門進來時她就自然地坐直了身體。沈明霧淡淡地瞥她一眼,和對方打了招呼,互相進行了介紹。

深吸一口氣。

寒冷潮濕的空氣沁入心底,讓周身都發起微微的寒意。她在這寒意之中冷靜下來一些,低頭在手機上訂了票,然後回身打開行李箱。

沈明霧敲響門時,殷容的箱子已經快整理好。

他望著她的心情才可以講。”殷容手撐著身後的床,頭微微仰起來,道,“我奶奶淋巴癌晚期,昏迷了,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現在在搶救了。”

“飛回去要十二個小時……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見最後一麵了。”她慢慢地呼了一口氣,道,“淋巴癌晚期哎,竟然全家人都不知道,隻有她自己和傭人知道。她總是這樣,從來都不愛和子女商量。我上個月還去看她,覺得她好像瘦了些,但一點都沒往這個方麵想。”

她停了停,又問:“……我怎麼會一點都沒往這個方麵想?”

“我外婆生病的時候我也全程不知情。”沈明霧道,“有的人就是這樣,一旦下定決心瞞一件事情,全世界都不知道。”

“是嗎?”

“是的。”沈明霧看了看她的航班時間,道,“還有一會兒時間,你休息下,晚點我送你去機場。”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讓林承雨陪你一起回去吧。”

殷容正跑神呢,聞言心思被拽了回來:“啊?”

“讓林承雨陪你一起回去。他沒有事情。”沈明霧道,他直接拿出手機給林承雨發消息,道,“路途漫長。有人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一點。”

“……他在我身邊,”殷容看著他的緊抿的唇,眉梢挑了挑,俯身離他近了些,“你比較放心是嗎?”

男人發消息的手一頓。

女孩的臉近在咫尺,她微微歪頭望著他,一雙貓眼裡全部都是不懷好意的打量。

“……殷容,”沈明霧垂下眸不去看她,低聲道,“不要太欺負人了。”

“……欺負你什麼了?”殷容道。

她仔細端詳著他,莫名其妙覺得他很有種大房氣質。

在她有急事的時候能臨時幫忙頂上,還不忘主動送來他人安撫情緒,真是通情達理,蕙質蘭心啊。

“說啊,”殷容催促,“我欺負你什麼了?”

沈明霧不答。

他沉默半晌,才輕聲道:“沒事。沒關係。”

自己緊接著又補充一句:“……看不見的時候其實也還好。”

像在自言自語,自己安慰自己一樣。

殷容緊繃的心情鬆散下來一些,甚至有些想笑。她道:“啊,是吧?那就好。快看看林承雨回複了沒有?乾脆讓他送我去機場,你就不用去了。”

“我要去的。”他說,有些賭氣地直接翻過手機,道,“林承雨馬上到。”

殷容問:“你真叫他啊?飛機十二個小時,下飛機就坐車了,有什麼不放心的?”

“還要有人拿行李,辦手續。還要陪你去醫院……”沈明霧道,“總歸身邊有個人安心一點。”

說到“醫院”兩個字,殷容突然覺得疲憊起來。

情緒短暫抽離模樣,頓了頓,問:“出什麼事了?”

“你來的正好,我剛想找你。”殷容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鏈,一口氣提起來,她舒口氣,問道,“你還想不想當我的助理了?”

沈明霧看了看她的箱子,又抬眼看她,道:“當然想。”

“好,那我現在臨時聘用你——明天去幫我談一筆大生意。”殷容把桌子上的資料合起來,直接坐在床邊,招呼他坐在她身旁。

兩人頭挨著頭,殷容細細地講,沈明霧聽得認真仔細,適當地開口詢問,又頻頻點頭,示意他明白她的意思。

“……還有什麼其他問題嗎?”殷容把她的思路和步驟全部一一交代清楚了,抬眼問他,“我今晚的航班就走了,有什麼不確定的問題,現在一定要溝通好。”

“沒有了。我怎麼也是雪絨膏白手起家的一份子,算得上知根知底了。相信我,我可以做到。”沈明霧接過她手中的資料,道,“你放心去忙你的事就好。”

殷容頓了頓:“……你怎麼不問問我要去忙我的什麼事?”

沈明霧望著她。半晌,才道:“一定是相當重要的事。我不確定你有沒有心情和我講。”

“啊……講事情倒是也不需要什麼好出去,又全數反擊回來,緊張混雜著從心底深處湧出的無力感,瞬間將她整個人全部包裹起來。

殷容朝後仰,徑自往床上一躺,淡淡應了聲,隨他去了-

機場。

林承雨和殷容下了車,沈明霧看向殷容,道:“一路平安。落地給我發個消息。”

“嗯。明天一定要把我的生意談成,知道嗎?”殷容路上已經強調了幾次,這會兒再次叮囑一遍,她想了想,追加一句,“談成重重有賞。”

沈明霧眸色微亮,語氣鄭重地向她保證:“一定談成。你放心好了。”

殷容呼一口氣。

她轉過身,隨意地朝他擺擺手,和林承雨一起進了機場。

航班不間斷的廣播讓她有些煩亂,步子也邁得快,速速辦好各種手續過完安檢,心也靜不下來,轉來轉去,最後站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林承雨站在她身旁,遞給她一瓶草莓牛奶。

殷容沒有喝的欲望。

林承雨看了看她,輕聲道:“彆太擔心。這或許是奶奶自己的選擇。”

“嗯。”殷容手指觸碰了下玻璃上的霧氣,胡亂畫了兩道,又塗抹掉,道,“我知道的。”

剛剛林承雨聯係了醫院,說雲城最好的醫生已經都在那裡了。殷容也早已和知情的醫生通了電話,知道奶奶早就查出來了淋巴癌。

這是凶險的病症,奶奶的情況也特殊,手術成功概率極小,化療效果也不明顯,她選擇吃上了靶向藥,痛了止痛,出血止血,一步步……獨自一人走到今天。

殷容和醫生說了情況,醫生也明確地告知她:“目前情況比較危急了,我剛剛問了下同事,您可能趕不上見殷老夫人最後一麵……實在抱歉,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殷小姐。”

她說好,讓醫生有消息及時告知她。醫生應了。

殷容站到一家人的畫麵。

大樹轟然倒下之時,枝椏在地上震顫,樹葉簌簌掉落。

醫生幫助傳話:“殷先生說,讓您快些回來。”

殷容“嗯”了一聲。

快能快到哪裡去?

畢竟是十二個小時的飛機。

她見不到奶奶的最後一麵了。

機場廣播聲響起。

飛機快要起飛了。

“……麻煩您和他們說,”殷容提起一口氣,道,“我後天才能到家。”

醫生頓了頓,道:“好。”

電話掛了。

林承雨站在一旁。

他想要扶住她的肩膀,也想要給她一個擁抱,但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好像並不需要什麼蒼白的安慰。

“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殷容推上自己的行李箱,和林承雨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做。”

林承雨執拗地搖了搖頭。

他們沒有坐上那班飛機,而是逆著人流離開了機場。

林承雨開車把殷容送回酒店,兩人一路安靜無話。

倫敦天氣多變,此時夜空之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車窗濺上了圓潤可愛的水珠,又隨著風被拉平成了斜斜的一條直線,逐漸消弭,再被新的雨滴覆蓋。

殷容望著那雨滴發呆。

混亂思緒之中,零星冒出幾個記憶的碎片。

她最後密地貼在一起,同時笑了起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最後一次見到奶奶,也是在這個花園裡。

她事業越來越忙,回雲書公館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偶爾回來一趟,心思也在自己的事情上。

那天落日餘暉之下,殷容低頭看向奶奶,發現有隻蚊子落在她枯老的、滿是皺紋的脖頸上。

她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打的。

卻不知道為什麼,動作頓了一下。

她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葉扁舟在黑色的海麵上漂浮著,那上麵是我。我隻有我自己。

我怨恨老殷走得太早,他撒手人寰,扔下一個待完成的事業給我。而我就這樣忙忙碌碌、如履薄冰地度過了我的一生,什麼都沒剩下,快樂少之又少,疲憊日益劇增。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有個很像我的孫女。

她和我年輕的時候

殷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外麵的歌聲久不結束,她的眼淚也一直不停,抽抽噎噎地,用掉桌上的半包紙巾。

“……哦,還有,你剛剛說得太精彩,我都差點忘記了,”殷如一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他回身笑道,“哎呦,彆哭啦。我正好要和你告狀。你男朋友昨夜聯係上我了,想花錢讓我給你開後門。”

……?

殷容的悲傷情緒被突兀文化底蘊,卓越的創新科技,獨特的魅力和價值觀,她語調輕緩篤定,簡單幾句,將雪絨膏的優勢講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來之前,她已經對國際市場下功夫做了調研和論證,此刻輔以翔實的事實和數據,將重點全部放在了盈利部分,殷如一聽得很是認真仔細。

他連著追問了幾個產品和鋪貨的問題,殷容對答如流,顯然已經有一套相當成熟的方案,甚至還帶來了包裝精美的中國風產品係列小樣。底紋是暗繡的鳳凰紋路,膏體潔白瑩潤,她沾一點塗抹在自己手上,展現給殷如一看。

殷如一好奇地自己也抹了一親密的接觸了。奶奶那乾枯的皮膚讓殷容感覺很陌生,她突然有些不想知道觸碰上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就遲疑那麼幾秒,她看著蚊子落在那裡,又看著蚊子飛走了,最終抿了抿唇,沒說話。

車平穩行駛到酒店。

沈明霧撐一把大而寬的黑傘,筆直地站在酒店門外等待。身後透明的玻璃門映出溫暖明亮的燈光,融融地包圍在他身上。

“容容,”林承雨停下車子,手叩著方向盤,躊躇著,“晚上要不要……”

殷容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沈明霧已經拉開了車門,燈光和新鮮空氣一起流入,傘斜斜地遮擋在她頭頂。

她安靜地下了車,徑直撞入他懷抱裡。

第 76 章 第 76 章

沈明霧溫柔地環抱住她,嗓音低低地響在她耳畔:“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殷容的聲音懶懶的,既然被他抱住了,也就不再使力氣,她腦袋埋在他肩膀上,任他單手將她從車上托抱下來,落了地,才慢吞吞地站穩了。

林承雨在車上半在落地窗前深呼吸。

機場無數人忙忙碌碌,走走停停。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出發點和目的地,人與人或擦肩而過,或偶然地坐在一起,短暫交談幾句,就算坐上一趟飛機,等飛機落地,還是要揮手告彆,然後各奔東西。

短暫的生命之中,能夠互相重疊一段時日,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人要學會告彆才可以。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醫生的來電。

殷容定定望了幾秒,然後沉默著接起來聽。

“殷小姐,實在很抱歉,”醫生的聲音充滿歉意,“殷老夫人剛剛離世了。請節哀順變。”

他的聲音很輕,卻極重地敲落下來,殷容覺得自己大腦被震得空白了一瞬,半晌才機械地出了聲:“……嗯,我知道了。”握著手機的手有些顫,她迅速地抬起另一隻手握住自己,平靜幾息,道,“辛苦您。”

殷容能聽到醫你有什麼資格替她道謝,但視線望過去,卻望到兩人交握著的手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誰主動,兩人極為自然地拉著手,十指相扣著。

這次不是在黑暗的不可告人的電梯裡,而是站在明亮月色和閃爍燈光之中。

殷容明顯在神遊。

她神思不屬地望著遠處的雨幕,眼神沒有一個焦點。

但那手是使力緊握著的,也完全沒有掙脫的意思。

和與他拉手的時候……完全不同。

林承雨不再說話了。

沈明霧把傘收好,掛在行李箱上。他一手拉著她,一手推行李,垂眸問:“累不累?想吃點什麼嗎?”

“累。”殷容聲音很輕,走路也慢,她搖了搖頭道,“沒胃口。”

她是真的很累。

身心俱疲,大腦空白一片,完全不轉動,連路也不想走。沈明霧剛開始拉著她的手,後來改成攬著她的腰,她順勢靠在他懷裡,把身體的大半重量都放到他身上去。

他的臂膀很有力,托抱著她,步子仍舊很穩,絲毫沒受到她那點重量的影響,還能分出注意力,不動聲色地輕輕吻了吻她發頂。

兩人進了門,殷容往床上疲憊一撲,臉埋在柔軟枕頭裡,長長吐出一口氣。

沈明霧彎腰給她收拾行李,拿換洗衣物和護膚品出來放進浴室,問她:“想喝點什麼嗎?”

殷容嘟囔道:“明天有要事,也喝不了酒啊。不然真想喝點兒呢。”

“明天的要事——不交給我做了?”

“不。”她靠坐起來,倨傲地衝男人抬抬下巴,“還是老板親自出馬比較靠譜。”

“可惜。”沈明霧道,“我還在期待我成功之後的獎勵呢。”他問,“喝不了酒的話,那喝明霧容春好不好?”

“哦?”殷容挑了挑眉,語調慢吞吞地,“這玩意兒倫敦也能買到?”

“當然,隨叫隨到。”沈明霧轉身往廚房走,緩聲道,“我把水放好,一會兒你泡個熱水澡。沒胃口就吃點水果,然後好好睡一覺。”

廚房的位置不在殷容的視線裡。

她望著男人即將消失生那邊混亂的聲音。姑姑的哭喊聲好像是最大的,其次是劉思殷,父親應該也在哭,母親應該也趕過來了,大概率沉默地矗立一旁,無悲也無喜,她幾乎能想象晌沒有動作。

“開下後備箱。”沈明霧提醒他,“行李。”

林承雨如墜夢中,半晌才回過神,低聲道:“……我拿吧。”

他獨自下了車,在那綿綿細雨之中拿行李。

酒店工作人員迎上來為他打傘,他搖了搖頭拒絕了。

雨水沾濕了他的衣衫和臉頰,沈明霧和殷容在同一把傘下。

沈明霧道:“今天謝謝你。”

林承雨道:“我沒有幫你。”

沈明霧道:“我知道。”

林承雨明白了。沈明霧是在代殷容道謝。

他一口氣上來,突然很想發火,質問他的背影,突然開了口,聲音甜脆,明晰,一字一句:“沈明霧。”

“嗯?”他轉過身。

殷容張開手,懶懶道:“過來。”

沈明霧怔了下,然後聽到她指令下得更加明確:“抱抱。”

……

被他擁抱住的時候,殷容闔上了眼睛。

他的建議都很好。她想。

喝點嗎?”

殷容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癡。

她今天情緒波動過大,這會兒有點困了,靠在他肩上,拿她的尖下巴晃晃悠悠地硌他的鎖骨,懶得搭理他:“你說呢?”

“我說不了。”沈明霧感覺嗓子有些發僵,他咽了咽,道,“……要你說才可以。”

“哦,行啊。”殷容睡意朦朧地道,“你也該知道我喜歡你了吧?”

男人完全僵住了。

他一動不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殷容在他懷裡蹭了蹭,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哎,”她輕輕歎一口氣,半夢半醒之中,慢吞吞地,“當時答應過你的,要去禾城……我現在也挺想去一趟呢。我小時候和奶奶去過那裡,她隻帶我一個人出去玩……那時候我們還很親密……是真的很親密。”

“她小時候給我買玩具,長大給我買房子,我上學時那條最漂亮的粉色裙子是她買的,還有各種我喜歡的珠寶首飾和奢侈品……她給我很多很多的錢,也讓我有了很多很多的自信……至少比我爸強得多,在我的童年記憶中,也算瘸子裡挑將軍……我小時候曾經很崇拜她,但她後來不願我發展事業,我也恨過她……不過她現在也管不著我的事業了……”

殷容絮絮說著,沈明霧很安靜地一言不發,她的眼淚很緩地流出,他用指腹輕柔地擦去。

她抽了抽鼻子,又歎口氣:“我那天在想,能開啟我的事業也是因為撿了你,如果連這次出海都順利的話,說明你小子命裡也帶點兒旺妻運,我很滿意……凱旋之後順便就帶你去見見奶奶,解釋清楚你是誰,也好確定下來關係。”

沈明霧動作突然頓住。

旺妻運。

確定關係。

隻要這次出海順利……就能證明他有旺妻運?

然後……確定關係?

女孩沒頭沒腦的幾句話落在他心臟,激得他心跳怦怦加速,連帶著指尖都輕微地發起顫來。

沈明霧從來都很相信她的能力。她聰慧,果敢,執行力強,優點多到數不清……他相信她一定會成功,這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他從來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旺妻運。

他有這樣的運氣嗎?

如果出什麼突發情況那人沒來呢?如果恰好遇到一個沒頭腦的蠢蛋經銷商呢?那還能證明他有旺妻運嗎?

他向來喜歡主動出擊,怎麼能隨隨便便把命運交到外人手裡?

沈明霧輕輕地拍清甜的飲料,吃些新鮮的水果,泡個溫暖的澡,再睡上沉沉一覺。

他很聰明,又最了解她,知道什麼方式最能讓她舒服安心,最能讓她平穩地消磨掉那些壞情緒。

但他了解的是以前的她。

那時候她需要他做的這些事,現在她需要的是他這個人。

她放鬆地靠坐在床頭,他靠過來,一手撐在她身邊,一手環住她的腰。殷容把下巴擱在他肩膀,臉頰蹭蹭他臉頰,汲取他的溫度,呼吸他清冽乾淨的氣息,就像慵懶的貓兒。

男人安靜地任她動作。

“……真遺憾。”過了好半晌,殷容才輕聲道,“不能帶你去見我的奶奶了。”

他輕輕拍她的背脊,道:“我早就見過奶奶了。奶奶還叮囑我說你被家裡慣壞了,讓我多擔待呢。你不記得了嗎?”

“什麼時候?”殷容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來那個視頻通話,她失笑,“哦……那個時候不算數。”

沈明霧的手頓住了。

他問:“……現在就算數著她的背。她把話說夠了,說累了,腦袋一點點變沉,呼吸越來越輕緩,在他的懷抱裡安靜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亮了。

隻要再堅持一天。再堅持一天就夠了,殷容想。

她把一的那位優雅的中年男人……好像有些眼熟。

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兩個人同時停頓了近十秒,然後一起開了口。

“叔叔?”

“容容?”

……

那位神秘的國際經銷商竟然是殷如一。

沒錯,就是殷如珊和殷如海的弟弟,是殷容如假包換的叔叔,是那個定居國外從未回過中國,還生了三個被奶奶無比寵愛的表弟的……殷如一。

殷容也隻是在奶奶的手機裡和他視頻過零星幾次而已,關係太過於疏遠了,兩人能互相認出彼此已是實屬不易。

“你是來這……你怎麼來這?”

叔叔和她勉強對話了幾句,她這才意識到叔叔的中文並不流利。

殷容迅速地切換成英文:“我是以品牌負責人的身份來到這裡的,殷先生。”

“……這樣,”殷如一手指在桌麵上叩了叩,停頓了會兒,“那麼請說吧,殷小姐。”

殷容對這疏遠的親戚關係不抱希望。

她迅速調整狀態,按照之前準備好的內容說明了情況和來意。

深厚的

具體後續的合同流程需要再對接,但殷容心中已經大石落地。

兩人交換名片,她笑笑:“合作愉快。”

“相信一定會非常愉快的,殷小姐。”殷如一感興趣地把玩著產品小樣的包裝,道,“哦,對了,你知道王蔓已經離世的消息了嗎?”

王蔓是奶奶的名字。

殷容被冷不丁一問,才如夢初醒,她有些頹然地垂下頭:“……嗯。”

剛剛在談生意的時候,她竟有一瞬間完全忘記了。

此刻才想起來。她甚至不知道怎麼將事實說出口——

說……因為她知曉自切都拋諸腦後,完全忘懷,然後精神抖擻地出發,去會見那個神秘的投資人。

展會路線她早已摸得駕輕就熟,這幾天她也沒閒著,和主辦方裡一個可愛的英國女孩也關係十分熟稔,對方一見到她就瘋狂招手,示意她“這裡這裡”。

這時候活動都還沒開始呢。殷容用英文問那女孩:“他來這麼早啊?”

“下午的航班就要走了。”那女孩道,“本來商定的是一天的行程,但對方今天有急事,縮減成半天了。快快快,正好你來得最早,現在他剛來還沒什麼事情。”

殷容一路小跑跟著女孩穿過玻璃走廊,來到那間會議室門口。女孩撞了撞她,小聲道句“加油”,她回撞了撞女孩,小聲道句“謝謝”,然後調整了一下跑亂掉了的呼吸,敲了敲門,用英文問了聲好。

門內傳來了一句“請進”,是正宗流利的倫敦腔。

她深吸一口氣,擺出來絕對真誠陽光的微笑,推開門——

室內寬敞明亮,陽光正好,裡麵端坐著己已經見不到奶奶的最後一麵,於是臨時改了主意決定來見他,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回去?

很不孝順吧?

連她自己也這樣覺得。

“我也是才知道。”叔叔好像不在乎這個。在他臉上一點都看不到悲傷,他隻是新奇地道,“你還這麼年輕,就已經是個這麼成熟的企業家了。她要是知道你今天的表現,一定會很為你驕傲的。任何一個國際經銷商在這裡,就算不是華裔,也會被你的品牌吸引。相信我,容容。”

……奶奶嗎?

為我驕傲嗎?

叔叔口中的奶奶和她印象中的很不一樣。

但殷容注意到,殷如一的英文很蹩腳,“容容”這兩個字的發音卻很標準,顯然是經常聽,也時常說的緣故。

剛剛說到產品她口齒流利,此刻說到這些事情,她卻十分躊躇,半晌都沒有開口。

殷如一此刻笑起來挺孩子氣:“我是下午的機票,你應該也是今天回去吧?去參加她的葬禮。”

殷容沉默地點了點頭。

“好啦,不要傷心。”叔叔瞥一眼她的表情,道,“王蔓活這一輩子夠累的了。當時知道病情了告訴我,很釋然,也很解脫,有種‘終於到了這個時候’的意思。”

殷容輕聲問:“……是嗎?”

“是啊。”叔叔笑道,“前一段時間她就在整理遺物了,給我寄來幾大箱東西哄我,說我反正已經移居國外,就彆惦記公司了。哦,她還說反正你也不聽她的話,管不了你了,要把殷氏撂給你。”

殷容怔怔地:“啊……”

“這麼一說我想起來,她當時還打包進來個筆記本……但我不認識中文。上麵好像有你的名字。我拍照發給她,她說本來是想要給你的,寄錯了,緊接著又說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沒關係。”

殷如一點開相冊,翻找了會兒:“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東西?”

手機遞在殷容手裡。殷如一起身展了展臂,把窗戶打開。

涼風習習,外麵行人車輛川流不息,有人拉著音箱站在街頭,唱著動人的歌曲,他趴在窗台旁,跟著輕聲哼唱起來,歌聲婉轉悱惻,遙遙送入房間裡。

殷如一那照片拍得隨意又模糊,需要很仔細地看才能看得清。

殷容看了很久很久。

那是奶奶筆跡鋒銳的字體。

【帶領殷氏集團這一路走來,我身心俱疲。

公司燃儘了我的心血,消耗了我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沒有能力照顧自己的情緒,沒有心情關注自己的內心,沒有時間教育我的子女。兒子跑了一個,廢了一個,而女兒恨我,但我渾不在意。

我背負的壓力太大,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我,前方一片昏茫,無人掌舵,無人領航。

我總是夢到點。他聞了聞那香氣,笑著用中文慢吞吞地道:“這個我知道……這是媽媽的味道。”

“……哦,不好意思,打斷你。”殷如一回了神,他說一句中文就挺費力氣,又切換回了英文,“殷小姐,謝謝你的自薦。我很感興趣。我相信會有更多的中國品牌閃耀在世界之巔,引領全球的潮流。作為一名華裔,我當然也願意在其中出一份力。”

話說得好聽,什麼出一份力,緊接著價格還是一壓再壓,恨不得能壓到最底。

在商言商,殷容很理解,也並不客氣,她需要對方的人脈和資源,此時該放利的地方適當放利,但底線仍牢牢把握在手裡。她不卑不亢地和他溝通,現場就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地叫了暫停。

她眼睛慢慢地睜大,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殷如一逐字逐句地確認:“……我男朋友,聯係你,花錢,給我開後門?”

“對。很帥的年輕男人,國際上都出名的創投人。應該是你男朋友吧?一定要我支持你的出海計劃,說這對他很重要。我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我已經不小心答應了——”殷如一笑著,一雙狹長眼睛微微眯起來,這時倒是有點商人的精明味道了,他摸著下巴作思考狀,沉吟道,“不過,其實你根本用不著讓我來開這個後門啊。”

“所以……要不要給他退回去呢?”殷如一很是玩味地打量著殷容的表情,“乖,你說。”

“……不用了。”殷容咬牙道,她站起身來,怒火跟著噌噌上飄,把眼淚都燒乾了。她道,“他錢多到燒不完,就權當孝敬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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