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在牢門前站定。
他和煦地說:“二位大哥近來可好?”
陳五、李六愁眉不展,卻又不方便當前趙崇的麵向燕熙反映事情,隻點頭說好。
燕熙謙和地說:“若有本官能相助之事,二位隻管說便是。”
陳五、李六擠眉弄眼地說:“先謝過宣大人了。宣大人事務繁忙,小的們的事都是不足掛齒的,不好麻煩您。”
燕熙微微露出笑意。
他微妙地表示領會了他們的意思,並答應了幫助。
於是他意有所指地說:“我久聞刑部的趙崇大人辦案利索、剛正不阿,聽說他在這裡,特來請教些問題。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陳五連忙說:“宣大人也是咱們都察院的大人,來司獄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諾,這位就是趙大人。”
“謝謝二位了。”燕熙人長得漂亮,說話又客氣得體,讓人如沐春風。
加上又是新科狀元,兩個月來,都察院上下對他都挺客氣的,陳五李六也有意和他打好關係,便很識趣地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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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崇端著架子,等燕熙走近了,才抬眼瞧去。
這一瞧之下,刹時怔住了。
趙崇早聽說新科狀元姿容出眾,當親眼見到,他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句娘——這何止是出眾!漂亮成這樣,怕是靖都的姑娘找不出比得上的!
燕熙早習慣了旁人見他犯愣的樣子,耐心地等對方緩過勁了才慢慢說:“趙大人好啊。”
趙崇在這等絕色麵前,架子有點端不住,有點氣短的說:“宣大人好。想問什麼?”
燕熙緩緩地勾出笑意說:“既然趙大人如此客氣,那我便叨擾了。有個案子,我不太明白,專門寫了下來,懇請趙大人答疑解惑。”
能被狀元請教問題,趙崇覺得倍有麵子。
他昂首接過那張狀子,頗有氣質地坐到牢室裡的小幾前,湊燈去看。
他自持品級高比宣隱高,初時還擺著長官的架子,看了一會之後他額上臉上漸漸冒出冷汗,手也慢慢抖了。
期間不時瞟幾眼宣隱,手漸漸抖得劇烈,全文看完之後僵了良久,陡地拍案喝道:“不知宣大人這是何意?”
燕熙輕緩地說:“趙大人做什麼動氣?我是來幫您的,您不是想坐牢麼?這個案子都能讓您判死罪,我這份大禮,趙大人可還喜歡?”
趙崇怒不可遏,一把撕了狀子,臉漲得通紅:“好你個宣隱!平日裡大家還交相稱頌你辦事踏實、禮敬同僚,沒想到竟是個白皮黑心的!你如此栽贓我,意欲何為?彆以為你在都察院,就沒人敢參你!”
“栽贓?下官可不敢當。這個案子,裡頭每個證人都連名帶姓,案情頭尾也寫得明明白白,是不是瞎編栽贓,趙大人肯定心中有數。若您實在覺得冤枉——”燕熙從袖袋裡又抽出兩張一樣的狀子說,“那我便將這兩張狀子呈到都察院左都禦史案頭上去了。”
燕熙從容地說完,抬腳便走。
“等等!”趙崇顫聲喊住燕熙,“我聽說你入仕以來,沒有拜老師,也沒有投靠哪家。你才來京兩月,隻憑你自己的本事,絕無法查出這些有的沒的,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燕熙加深了笑意說:“你也說了,我誰都不認,自然是我自己查的。”
趙崇說:“宣隱!我念你年輕不懂事,提醒你一句,你若敢動我,可得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得罪了大人物,可不是你兜得住的。”
燕熙微戚,像是好學生那樣討教說:“哦?那請趙大人指教,我不該得罪誰呢?”
趙崇錯覺得自己拿住了宣隱,生出幾分得意說:“我可是薑首輔一手提拔的,你若動我,這案子能不能審還說不定呢!”
“原來你是薑家的人,真是失敬啊。”燕熙莞爾道,“可是,這件案子的證人,我都請在家中喝茶,證據也都收妥了。你說,這證據確鑿的,薑首輔方便出麵來管你的事嗎?”
趙崇冷汗刹時鋪了下來:“你騙我!你不可能做得到!”
燕熙和煦地笑起來,他看趙崇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若我沒控製證人和證據,怎寫得出如此詳實的狀子?怎敢來找你?你當年隻是花錢和恐嚇封口,我可是直接拿命封的口。”
燕熙頓了一下,輕笑幾聲,才緩慢而輕柔地說:“他們命在我手上呢,一、個、字都不敢騙我。”
趙崇臉色瞬間嚇得青紫,攤倒在地。
燕熙輕笑起來,用一種耐心開導人的口吻說:“再者,這案子是誰主使的,你最清楚。你說,若是鬨大了,往深了查,薑家會不會棄卒保車啊?”
趙崇渾身篩糖一般劇抖起來,眼淚嘩的流了滿麵,他指著燕熙痛斥:“好你個宣隱,年紀輕輕,竟是心狠手辣到這等地步!我和你無仇無怨的,你為何要這般害我?”
燕熙很遺憾地說:“你辦的黑案大約太多了,不記得一兩個人也是有的,我理解你。”
趙崇聽懂了燕熙語裡的寒意,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燕熙緩緩地蹲.下.身盯著趙崇,說:“我來幫你回憶吧。五年前,宮裡頭惜薪司的小太監元敬外出采辦,被人當街蓄意縱馬撞死了。這案子靖都府照實辦了,到你那審核時給改成意外撞馬,凶手當庭釋放。元敬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公公,他哪裡惹著人了,要被人當街害死,死後還要蒙冤難安?”
趙崇陡地哆嗦起來。
燕熙眼中冰冷,聲音卻還是緩和的:“元敬的賬,我回頭也要找你算。你若是手上這張狀子的罪不肯認,不如等我把元敬的案子也查清了,你再來都察院做客?我猜,元敬的案子,後頭還連著宮裡頭的貴人呢,我查不查呢?”
趙崇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大口呼吸,卻仍感覺被人掐住了喉嚨,他抖著手指著燕熙,驚恐地問:“宣……宣隱,你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