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們出去。”
“你們這是在謀殺朝廷命官!”
溫演在門外揣著手道:“各位大人慎言。總督大人隻是請各位來做客,怎麼就成了謀殺朝廷命官?”
有一個官員躺到門縫邊,虛弱地說:“每日半碗粥,一杯水,這是想餓死我們!”
“實則是各位大人賴在總督府,大人們隻要把真賬本寫出來,自然就能回家。”溫演淡淡道,“前頭有幾位寫出來的,總督大人賞了飯,吃飽喝足地回家去了。”
嶽西巡撫體格高大,他體力比彆的官員好,提了聲音說:“休想誆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有些交了賬本的,直接被扭送錦衣衛,根本回不了家。溫演,你彆在這裡拿著雞毛當令劍。我還不知道你?!韓家倒台壓倒了你,你被從內閣上扯下來,現在就是見不得旁人好,想要刁難我們!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跟我們在這裡說話,我們要見總督!”
“總督大人很忙,想見大人,你們得拿出點東西來。”溫演常年浸淫官場,不會被輕易激怒,他平靜地說,“總督大人說了,到今天中午,交不出真賬本的,便不再等了,錦衣衛伺候。”
嶽西巡撫獰聲道:“你敢!我們是經朝廷任命的官員,憑什麼隨意處置我們!”
“本督憑何不敢?”一個聲音淡淡地響起。
“本什麼督——”嶽西巡撫啐了聲,然後猛地意識到什麼,雙腿一軟,撲通摔在地上,震驚地問,“督台大人?”
從一品的緋色袍角掠過台階,兩邊的人恭敬地讓開,燕熙飄然而至,立在中央說:“開門。”
院門緩緩推開,裡頭剩下大半的人,這些人餓得四肢無力,聽到門響,虛弱地抬頭望來。
隻見朝暉之下,一個頎長的緋色身影沿著階緩步上來,皂靴停在門檻前,如芝蘭玉樹般的美人停在晨曦下,這人美得連日頭都不舍得灼著他,溫柔地落在他身上。
早就聽說總督大人美,可他們沒想到美到這種地步,叫風與光都失了顏色。
他們從這逼人的美貌中猝然生出絕望來。如果是這樣的美人,又是那樣尊貴的身份,確實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心理防線在瞬間崩潰,他們再不敢心存僥幸,紛紛跪地求饒。
這些人敢在溫演麵前罵罵咧咧,真到了燕熙麵前,全沒了骨頭。
燕熙蹙眉退了兩步,掏出帕子蓋住口鼻,說:“本督給過你們機會的。”
嶽西巡撫在看到燕熙時就怔住了,他少時長在西境,後來又多年在西境經營,他曾在西境見過同樣美麗的人,那個女子一身素衣,在平川的冬雪裡像是吸儘了天地的顏色。那如同謫仙一般的人物,不是俗世能見的,她的出現,見過的人都知道的,是在等待大靖最尊貴的男人。既然是那個人的孩子……他想,難怪會得天璽帝偏愛到立儲的地步。
太子殿下到西境,是有恃無恐而來。
嶽西巡撫俯身跪在門檻前,頭深磕在地麵。
“西境上下沆瀣一氣,通敵賣國之事,我督已查實。留著你們,原是想要些口供,如今已經證據確鑿,不必再浪費糧食養你們這些國之敗類。聖賢書讀成這樣,臟了讀書人的名聲,你們所為實在是喪儘天良。”燕熙說,“京裡頭詔獄的人今兒便能到,屆時把你們送走,本督這裡總算能清淨了。”
日的時間,足夠讓官吏想明白利害,尚在堅持的,不過是最後一絲求生本能。此時燕熙的一席話,碾碎了他那點念想,所有人都聽懂了,燕熙早就一切儘在掌握。
嶽西巡撫心如死灰,他之前不肯認罪,最怕的是被釘在恥辱柱上,他讀聖賢書,也曾有過熱血,走到麵目全非的地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不想被罵百年、罵千年。
他在被關進來時,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存的一點念想便是死得好看些。可是顯然燕熙不打算給他們一丁點的格外開恩,他慘然道,“罪臣這就寫,罪臣也是有苦難言,身不由己。”
燕熙目光虛虛地落在他身上:“這些話留著到詔獄說罷。”
嶽西巡撫用力磕頭:“督台大人!罪臣不僅寫賬本,罪臣還要寫揭發信,必將西境之事和盤推出。求督台大人,放我家人一條活路。”
燕熙沒有正麵回應他,他轉身下階,留下一院的官吏們痛哭流涕。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了。
嶽西巡撫領頭認罪,底下的官員們很快拿起筆,把賬本和供狀都寫了,那些令人咋舌的肮臟交易,在畫押後裝進蓋印的信封裡,連夜快馬加鞭送到靖都。
西境之事,就此捅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