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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持風麵色一凜,聽出那鼓點的意思,立刻說:“主子,有戰事。”
滿場的兵霎時奔跑起來,北風驚雪蹬起雙蹄,亢奮地朝天哧氣。
宋北溟馭馬來到燕熙跟前,燕首領是個副指揮名叫李猛,這副指揮比杜鉉魁梧,站在杜鉉麵前氣勢卻差了一截。
李猛看著殘破的城牆和下方橫七豎八的屍體,士兵們正在挪開屍體,清理近處的戰場。
幾百步外就是漠狄虎視眈眈的軍隊,玉關城裡隻有五千兵馬,對方試探了一天,肯定已經知道兵力,更多的漠狄兵想必就在路上。
玉關縣便是地勢再好,在漠狄烏泱泱的馬蹄下,也挺不過一天。
李猛難掩憂色問:“大人,眼下如何是好?”
消息發不出去,四方的路都被漠狄阻斷了。
杜鉉冷哼一聲,似是不以為意。轉頭對一旁錦衣衛模樣的人客氣地說:“尹小旗,總督大人送的火藥有多少?”
這錦衣衛小旗是一早燕熙派來的,他們一行十人查清了玉關縣的情況,飛書報告後,被燕熙留在了這裡,燕熙還派人送來了三門大炮和五車火藥。
這些東西被杜鉉壓著不舍得用,留到了最後。
錦衣衛出來的人,都精明老道,他看杜鉉當著眾將士的麵這麼問,便知道了對方的意思,故意得意地笑道:“有十車。”
“很好。”杜鉉說,“架炮,一會日頭上了視野清晰,他們要敢來,我們炸掉他們的帥旗!”
錦衣衛小旗領命帶著一隊士兵去運火藥。
士氣頓時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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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猛神色好了一半,還有一半不好。
他是領兵打過戰的,知道杜鉉顧左右而言他,就意味著來援沒有指望。
李猛得知了答案,有片刻的絕望,而後又舒了口氣,既知無望,那便殺一個賺一個。
他在眾將士的激昂中,跟著笑起來。
李猛是個直脾氣的武夫,與原來的指揮不對付,他看不慣上司膽小怕事又屍位素餐,但他打心裡佩服知縣大人。前幾天聽說總督大人把杜鉉升遷為西洲參政時,他心裡還不舍過一陣,並且開始擔憂玉關的未來。
但未來如何他可能已經看不到,玉關縣剩下的五千兵馬隻要打好接下來這場戰就足夠了。
李猛望了一眼外頭遠處,不斷滾起的塵煙,知道漠狄又在糾集人馬。
玉關是西境的西口,這裡一旦被打開,漠狄的馬蹄進入一馬平川,將難以阻攔。
城樓下來傳來沉重的車轍壓過路麵的聲音,士兵們亢奮地高喊著,圍過去幫忙推車。
李猛跟著杜鉉往下瞧,他看杜鉉難得鬆快了點眉頭,不由也跟著暢快地笑道:“大人,此戰必勝!”
杜鉉回身,抬手壓在他肩上說:“我給總督寫信了,提你當玉關守衛軍指揮。隻要打過這一戰,玉關由你說了算。”
李猛當了一輩子兵,他在上頭沒人,拿命熬到這個位置已經到頭了,沒想到杜鉉自己升了,還不忘拉扯他。
他想,雖然他很可能等不到親手接調令,但他的墓碑上可以刻上“玉關指揮”,這是滿門的榮耀。
李猛嘿嘿地笑著,連說了好幾聲:“謝謝大人!”
杜鉉沒有多說,沉默地回到城樓中央,他望著空中,昨夜那盞天燈燃燒的地方。
李猛順著他的目光抬頭瞧,想到了杜鉉昨天夜放那盞天燈時鄭重的神情,好奇地問道:“大人,昨夜你放的那盞天燈,上麵畫的白霜落在新菊上,是什麼意思啊?”
“霜降的意思。”杜鉉對這位耿直的下屬說了一半真話,又補了一半不算假的話,“我出生在那天。”
李猛憨笑道:“原來如此啊。大人是讀書人就是跟我們不一樣,做什麼都講究個意頭。”
天燈飛到半途,自己燃著了。這並不是一個好意頭。
李猛陡地咬住了舌頭,想到昨夜那燈籠在放飛前,杜鉉故意把油柴都截了一半,並在底下放了一枚小火石。當時杜鉉解釋說:“這樣燃料正好夠燈飛最高處自燃,能讓更多人看見。”
副指揮雖然想不明白那燈要怎麼報信,但昨夜那燈在高空中燒得絢爛彆致,他忽然生出信心,問:“那盞燈,應該能把消息送出去罷?”
杜鉉眼中燃起同樣絢爛的生機,他知道驚蟄已至,必有人來救玉關,但時間太緊迫,他可能等不來援軍。
他無所畏懼,看了一眼城樓後麵櫛次鱗比的民房,拍著同袍的肩膀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