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帝心難測(1 / 2)

靖都,乾清宮。

天璽帝已經暈迷兩日。

天璽帝兩日未露麵,靖都城防又驟緊,內閣再怎麼聲稱無事,也阻不住外頭猜測紛紜。

有老臣堵在宮門外,說要向天璽帝請安,任侍衛苦勸不肯離去。

裴青時揣著袖子來到宮門,對老臣們意味深長地說:“陛口諭非請勿見,各位大人非見不可,是信不過口諭,還是信不過內閣?”

老臣們資曆擺在那裡,對裴青時這種新進內閣又資曆淺的,在公事之外並不如何忌憚。他們倚老賣老地說:“我等自然信口諭,隻是口諭是真是假尚不得知。我等倒要問問內閣諸位大人,若內閣若問心無愧,大可以打開宮門讓臣子們去請安,私自關了宮禁算怎麼回事?”

“內閣是得了陛下口諭進宮值守,宮禁是內司衙門管的,宮門是錦衣衛管的,還有宮禁巡防是禁軍管的,四頭辦事的都聽陛下的,怎麼就成內閣私自了?”裴青時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話,陡然冷肅道,“本官奉勸各位大人慎言,莫要晚節不保。”

晚節不保。

於老臣而言,這是最致命的警告和羞辱。

老臣們勃然大怒,這些文官們氣急時罵人,除了詞藻華麗些,也和市井無賴無異,字字句句都直指內閣挾製皇帝,他們絕計不肯善罷甘休。

裴青時由他們罵,到老臣們罵不動了,他才悠然地說:“既然大人們言之鑿鑿掛念陛下,那晚輩便遂了各位的意。請大人們在宮裡頭多住幾日,以便隨時侯命陛下的召見。大人們請進罷。”

宮門在裴青時身後大開。

到這當頭,老臣們卻不敢進了。

明忠在此時出現,他領著禦馬監的禁兵,把老臣們“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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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璽帝暈迷的第三日,錦衣衛在靖都裡請走了一批官員及家人。

靖都裡風聲鶴唳,連百姓都察覺出異樣,沿街的鋪子過午便早早關了。官宦之家更是三緘其口,生怕說錯什麼,不明不白地惹上禍患。

英珠守在天璽帝床邊。

內宦們依著燕靈兒的令,大都被拘在住所,如今能當值的人不及原來一半,盤查的事情做起來牽扯複雜,宮人們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明忠是老人,最是了解內宦中的門門道道,這兩日時常幫著燕靈兒清查後宮,得空了再趕回乾清殿。

英珠這幾年一直貼身伺候天璽帝,眾人都在忙,倒是他有最多時間門侍駕。

現在情勢危急,天璽帝不能由單人守著,必得有內宦一人加內閣一人同時在場。

商白珩就在外間門,從他的位置能看到英珠的一舉一動,他看英珠枯坐了了有半晌,便從筆墨間門起身,踏進內室床邊。

英珠把手指絞得死緊,袖中還藏著那枚簪子,商白珩緩步走到英珠身後說:“英公公,我丟了樣東西,勞煩您來幫我找找,可否?”

英珠一顫,壓下了眸中的錯亂,鎮定自若地瞧向商白珩。

商白珩蹲下.身,平視著英珠,又問了一次:“可否?”

英珠對商白珩格外尊敬,亦知道商白珩洞察力非常,他掙紮了片刻,終是起身隨商白珩走到外間門。

清淨的殿中,從東暖閣能一眼瞧到西暖閣。

商白珩遠瞅著天璽帝,用很平淡的語氣說:“英公公既已忍過五年,何必差這一時半刻。”

英珠狠狠一愣,若不是聽得真切,都要懷疑商白珩說的是否正是如此要命之事。

他定定瞧著商白珩,商白珩側首來瞧他,眼裡是不做偽的坦誠。

英珠知道商白珩都知道了,他瞧向天璽帝,神情複雜難言,像是恨極了,又像是依戀著,說:“可我若錯過了此次,便再沒機會動手。”

商白珩淡淡地說:“時機未到。”

英珠聽得一激靈,商白珩這句話殺意凜然——隻是未到,並非不殺。

英珠試探過明忠,明忠是一心向著天璽帝的,他也旁敲側擊地試探過內閣其他成員的意思,那些讀聖賢書的大臣們,沒有人敢往那個意思上去想。

可商白珩就這樣輕飄飄地把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了。

英珠遇到了同類,他在這種共同的冷酷中,感到了安全,側身麵對商白珩,終於放心地問出了心裡話:“商少傅,我還是不明白,為何不能現在動手?隻要那個位置上無人,殿下就能名正言順地登基,為何還要等?!”

商白珩高深莫測地說:“大靖病入膏肓,必得削骨療毒才有回天之力。”

而天璽帝是大靖最鋒利的刀。

英珠似懂非懂地看著商白珩。

“再者,何時回京,如何回京,得是殿下主張,旁人替他做決定,會壞了殿下的打算。”商白珩比英珠高出半頭,他垂眸看著英珠,抬手從英珠手裡抽走了簪子說,“英珠公公尚年少,隻要熬過這一關,往後前程似錦,何必自毀前程?”

“前程於我並無用。”英珠搖頭啜淚道,“商少傅,我不似殿下胸中有江山,我心中隻有愛憎,不過是個大俗人罷了。”

商白珩從英珠的眼裡看不到活氣,天璽帝在病榻間門不醒人世,似乎把英珠的活氣也帶走了,英珠像是丟失了牽引者,成了找不到方向的苦行僧。

想要寬慰英珠這種能忍辱負重數年的人,隻有先變成同道者。商白珩不介意為此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開解英珠。

這不僅因為英珠絕對可靠,也因為燕熙說過要照顧英珠。

商白珩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英珠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燕熙,繼續開解道:“英珠公公,殿下希望你安好,曾托人問陛下要過你,後來你選擇留在宮中,殿下便隻能做罷。人與人的際會何其微疏,以為可以相識一世,卻有多少是中道分彆。殿下身邊的人走走散散,如今能交心托付的沒有多少。英珠公公,殿下尚在病中,你要多保重。”

英珠最揪心的事就是燕熙還病著。

英珠聽此猛地抬眼,他那眼神純粹清澈,平日的尖利算計在提到殿下時全滌淨了,燕熙最他最後的希望了,他盈淚泣問:“殿下如何了?”

商白珩每日都看周慈的飛鴿傳書,他已經兩日無法入睡,鬢間門的發又白了些許,短短兩日他在二十九歲的英俊的麵龐上覆上了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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