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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警告

“宿主周生生,宿主周生生……”在係統不斷的呼喊聲中,周生生這才悠悠地轉醒過來。

周生生看起來甚是疲憊的模樣,眼皮子也耷拉下來,好像是睜不開的模樣。

“宿主周生生!”

一陣比上回更加刺耳的電波音之後,周生生這才好像是恍若隔世一般,一下子醒神。

“啊……額……”周生生瞳孔放大,心臟猛烈地跳動,好像是要直接突破軀體跳出來一樣,整個人也處於一個分外痛苦的狀態。

“經係統檢測,宿主周生生軀體內精神不欲回到原先世界,請儘快調整,請儘快調整……”

周生生隻感覺自己有種五臟六腑都即將撕裂的感覺,就連自己的身體也好像是要被四分五裂一樣。卻不知道如何緩解,隻能緊咬牙關聽著係統的審判。

“基於異世界法規,如果宿主一再存在此等想法,首先警告,下一步再次警告,最後則是永遠無法返回原世界,生命也根據任務時長劃入倒計時。”

周生生右手緊緊捂住心口,胸口的衣物都因為這樣皺巴成一團,整個人直接跪倒在了這一片由雲朵堆就的地上。“所以呢,我現在還有多久的命可以活?”周生生不欲過多糾結,總之現在,自己不僅是精神,軀殼,所有的所有都想要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都想要留在阿寶的身邊。

父母想必過了這麼久早就已經被迫接受了自己離世的消息。家裡麵還有哥哥,父母也並不是一定需要自己回去,但是阿寶不同,沒有什麼人會對阿寶全心全意地好,所以自己一定要留下來……

“三年零兩個月一十三天。”

三年……不算短,也算不上長……

“宿主周生生,一旦選擇如此,不止你這個世界的身體到時間就會油儘燈枯,你原世界的軀殼也會隨之消失。”

在係統機械式的聲音中,周生生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神色溫柔地望著一層層迷霧背後欣然安睡的晏溪,安然地點了點頭。

“我為什麼會心悸?”明明之前是不會的……

“因為你在這個世界的羈絆越來越深,本能不再想要接觸原世界的一切,包括係統指令。你在抗拒和我的談話、會麵。隻要宿主有所抗拒,就會收到反噬,也就是係統警告的判定理由。”

周生生苦笑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呢,不過是警告罷了。

這個時代相比於曆史,更像是個曆史長河當中文化的大雜燴。一切都是未知,帶給周生生前路未知的恐懼感。如果是光自己一人,還沒有多大關係,可現在,還有阿寶……

微不可見的喉結上下運動了一下,周生生神色堅定地看著係統,問道:“我想知道晏溪的結局。”

“是好是壞?”

“是不是一世富貴,安穩餘生,可享天壽?”

“……”

一陣沉悶過後,是係統熟悉的滋滋電波聲,“宿主周生生無權查看……”

***

和係統核算了一番接下來需要完成的任務與現在的財富等級,周生生一下子就從睡夢之中驚醒了過來,夢裡麵心悸的感覺帶到現實之中還是很明顯。即使身體上百般不適,周生生卻不敢放肆地呼吸,生怕驚擾了在自己身側安睡的晏溪。

周生生小心翼翼地轉過自己的身子,就著一點昏黃的光亮,周生生抬手,想要碰觸卻又生怕自己一點小動靜就會驚醒晏溪。自從那日從貢院出來,想必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吧……

一點一點順著模糊的輪廓,周生生在空氣中一點一點地描繪著晏溪的眉骨,高挑的鼻梁。唇角慢慢勾起一個滿足的笑容,好像是真的切切實實碰觸上了一樣的滿足。

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但現在的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

陽光順著紗窗照射進屋子裡麵,隔著淡黃色的紗帳撒到晏溪的身上,臉上。晏溪慢慢睜開眼睛,一摸身邊的位置,已經沒有了溫度。環顧一周,也沒有看見周生生的身影,急忙喚道:“翠柳……”

翠柳小跑著進了屋子,隔著珠簾在外間候著,“公主有何吩咐?”

“駙馬呢?”

剛問完,翠柳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周生生就單手端著一份早膳從後麵拍了拍翠柳的肩膀。“讓讓讓……”

周生生直接將餐盤放在了晏溪的腿上,側坐在床邊,甩了甩袖子,“翠柳下去吧,公主今日晚些起身。”

即使是沒有看見,晏溪都能想象到翠柳聽到周秉芳這樣吩咐後會是怎麼樣的竊笑。看著自己腿上的早膳,與平日吃的全不相同,抬眸看向一臉笑意的周生生,食指指向這叫不出名字的吃食,問道:“周秉芳,你這……又是要乾什麼?”

周生生兀自將筷子直接塞到晏溪的手中,笑嘻嘻地將自己一大早出去買的早飯一一介紹起來。“這是蘿卜絲餅,我一直藏在懷裡麵跑著帶回來的,所以現在還熱乎著呢。還有豆腐腦,城西豆腐西施那家做的,他們家豆腐腦特彆滑。”

恩?豆腐西施……

晏溪的麵色一下子冷了下來,直把周生生看得汗毛直立。完全出乎周生生意料,晏溪挑眉問道:“豆腐西施好看嗎?”

看著晏溪這樣認真的神色,卻問出這樣不著邊際的話,周生生一下子就撲哧笑了出來。“沒阿寶好看,真的。”說完這話,周生生還裝作思考的樣子,半仰著頭悠悠地道:“雖然說沒有阿寶好看,但好像那一雙手,那小臉是挺白白淨淨,挺嫩的。”

晏溪神色隨著周生生的話越來越冰冷,如果眼神是刀子的話,想必周生生的身上已經被捅了十幾二十個窟窿眼。“拿走,本宮不會吃這種市井蟻民的東西!”

周生生反倒是笑得更換了,阿寶越生氣就說明阿寶越是在乎自己。周生生含情脈脈地道:“我瞎說的,若不是想要帶給你來嘗嘗,我都懶得去她家光顧。”

看周生生說的不像是假話,晏溪這才將視線定格在這油唧唧的餅,再看向這碎的一瓣一瓣的豆腐花,不禁提出致命疑問:“這能吃?”

周生生努努嘴巴,這麼好吃的東西,呼嚕呼嚕能乾好幾碗,怎麼會不能吃!

“就是做的沒有府裡麵的廚子做得那麼精致罷了,實際上可好吃了。阿寶你嘗嘗,就他們家是用雞湯吊出來的味道,便宜實惠好味道。”周生生頗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

豆腐花,那就是豆腐西施親手磨出來的,所以格外的香甜,你格外的喜歡……

若是周生生能聽到晏溪此刻的心聲,那一定是會直呼冤枉,誰能有阿寶好看!

晏溪皺眉,拿著勺子淺淺嘗了一下,味道淡淡的,鹹鮮鹹鮮的,還不錯。

“怎麼樣?怎麼樣?”

周生生越著急想要知道晏溪的回答,晏溪反倒就不回答了。待周生生等到都快放棄的時候,不錯二字在晏溪口中轉了個腔,應道:“尚可。”

尚可就是很好。周生生臉上笑得更加開心。筷子夾著堪比晏溪半張臉大小的蘿卜絲餅,一隻手兜著下麵,防止失手掉落,直接送到晏溪的嘴邊。“再嘗嘗這個,趁熱吃比較好吃。”

晏溪雙唇微微打開,咬了邊邊一小口,都是油哪裡好吃。晏溪蹙眉,“不好吃,太膩。”

“膩嗎?”看晏溪不喜歡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周生生直接順著晏溪咬下去的地方咬了一大口。酥脆的油渣子連帶著水嫩的蘿卜絲在唇齒之間發出吱吱的聲音。不膩啊……

看見周生生直接就著自己吃過的地方下嘴,晏溪還想著說上兩句。暗地裡麵瞟了一眼周生生,還是麵色如常,對吃下自己吃剩的東西就好像是一件平常事一樣,心中暗暗騰起暖意,將想要說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外麵一圈有點膩,阿寶嘗嘗中間帶餡的。”

周生生一邊咬住還沒吃完的餅,一邊接過晏溪手中的筷子。仔細地將盤子中剩下的用筷子慢慢拆分開,將可能油膩的地方都撇了出來。

“阿寶吃這個。”

裡麵其樂融融,門外翠柳看著這兩個人著急的模樣,也不敢耽誤。聽著裡麵好像也不是在乾什麼大事,說什麼小話的樣子,翠柳這才硬著頭皮進來替周雲二人通報一聲。“駙馬爺,周雲和一名喚呂清平的女子說是要找您。”

“嗯好,知道了。”周生生沒有太多耽誤,應了一聲。直接忽略了晏溪想要起身一塊去處理的意圖,說了一聲就直接出去了。

一大早上高興了一會兒,沒想到這周秉芳走得那麼快,好像是帶上本宮就會給她添多大的麻煩一樣,晏溪沒由來在床上又生了一頓悶氣。

***

周生生領著二人回了西暖閣,到了書房,周生生才一臉正色地看著這兩個人,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呂清平上前一步,拱手先周雲一步告罪道:“劉家人還是不願意搬離周家,昨日我帶人又一次去了周家。沒有想到劉家人竟然是早就做了準備,直接和我帶過去的人不由分說地打了起來。”

周生生秀眉擰在了一起,神色也愈漸濃重。“人怎麼樣?”

周雲按住呂清平,阻止呂清平繼續說下去的意圖,低著頭道:“不是呂掌櫃去的,是周雲帶人去的,劉家的和我們的一共傷了二十三人,還有一個……”

周生生握緊了椅子的扶手,都已經傷了二十三個人了,說話還這麼拖拖拉拉的。眼神中多了兩分不耐,“還有一個怎麼了?”

“還有一個重傷,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因為這重傷的人是劉家的人,所以我們也沒有辦法直接了解到那人怎麼樣了……”

周生生長歎了一口氣,有些生氣,“昨日的事情,為什麼今日,這都已經快正午了,現在才說!”

“昨日您才剛從貢院之中出來……”

周生生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是再怎麼怪罪他們,也是無濟於事。而且本來就是自己的命令,追根究底,還是自己的錯。

“那劉家是不是又出什麼幺蛾子了?”都有一個人重傷了,周生生才不會相信劉家人會吃下這口啞巴虧。還不知道又要鬨出什麼幺蛾子來給自己搏好處。

“劉家人直接將我們告到了京兆尹那裡。”

周生生抿緊雙唇,這都直接扯上官府了,那就複雜多了……

剛剛就看見周雲走路的時候兩條腿一高一低的,想來是也受了傷。“你有沒有事?”

還沒有等周雲說自己沒事,周生生就直接將門口的民生叫了進來,“去庫房裡麵拿點藥,然後送去周雲那裡。”

周生生抬袖,拇指按住袖口,指向周雲,問道:“當時是誰先動的手?”

“劉家!”

長舒了一口氣,幸好是劉家。周生生擺擺手,“這件事情我與呂掌櫃處理就好,你休息去吧。”

“謝公子。”

周生生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呂清平也可以坐下。事情發生就發生了,既來之則安之。“周雲腿腳現在受傷了,那就讓他多休息休息。你最近也彆去劉家了,省的到時候又發生這樣的事情。”

“家主,那京兆尹那裡怎麼辦?”

鬨上了官非,到時候隻能問問阿寶對這件事情的意見,看看到底怎麼處理才是最好的。自己是駙馬,若是處理的不好,難免會傳出官官相護、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為所欲為的傳言。周生生扶額溫聲道:“我會與夫人商議,你且安心去顧著店裡麵的事情。我科考已經耽誤了許多時間,最近幾天好不容易有了空閒,到時候我和你一塊去巡視一遍京城的鋪子。”

呂清平抬眸,想到周雲剛剛離開時一瘸一拐的樣子,凝重地說道:“小人知道了,此次事情是小人安排的不夠妥善,與周雲公子無尤。”

周生生點了點頭,呂清平與周雲都是願意擔責任的人,還以為他們兩個人性子都這麼執拗,一起做事會不對盤,現在看來配合得還算不錯。

“到底是我沒有預計到劉家會這樣,這件事情誰都不想的,不關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好好休息去吧。”

“多謝家主。”

第52章 破冰(上)

周生生雙手掂了掂下擺衣服,便直接坐在了林柏川特意空出來的主座上。現在所坐的位置正好是天水樓二樓正中央,正對著唱戲台子,是最好的位置。

“怎麼約我到這裡來?”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兩個人,同樣的台上咿咿呀呀聽不懂唱本的戲,就連桌上滾燙茶水泛出來的嫋嫋茶香都與半年多前一模一樣。

卻又與之前大相徑庭。周生生稚嫩青澀的臉龐換成了如今的明媚自信,即使是真的看不懂台上,覺得無趣至極,也不會讓人看出內心的不耐。而從前最是肆意妄為的林柏川身上也好似被一層柔和的光給包裹起來了一般,看不到他的鋒芒。

林柏川將茶水推遠,直接從桌下麵的小方簍子裡麵取出了一壺酒來,連帶著還有兩個透亮的琉璃酒杯。兩相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比起風鈴還要悅耳。

林柏川挽起寬大的袖子,為周生生斟上了一杯酒,語氣淡淡地說道:“你和我當時是在這裡鬨翻的,所以我今日將地點定在了這裡,看看我們今日能不能在這裡冰釋前嫌,重新做朋友。”

周生生閒適地翹起個二郎腿,並沒有在意林柏川的話,反而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林柏川發問:“貢院之中你為什麼要衝動動手?是我去扶的那個人有何問題嗎?”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是故意倒下的,還趁亂在你腰帶裡麵塞了作弊的條子。”說到這裡林柏川還不屑地笑了笑,整個人的身上又染上了一層紈絝的味道,“周兄,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陷害了你還喜歡明麵上告訴你,再和你道歉的。”

聽林柏川這麼說,好像之前讓自己背黑鍋完全沒有錯一樣。“哼……林兄慣會偷換概念。”周生生拿起桌上的酒杯,下唇貼邊,隻抿了抿就放回了桌上,杯中物絲毫看不出有所減少,好像是從來沒有喝過一樣。

周生生手肘支著自己的腦袋,眼睛中閃出一抹精光,“你說那個舉子是成心害我,要冤枉我科考作弊。但林兄從前可是害過我的,一個是陌路人,一個是算計過我的人,如果是林兄,林兄相信誰?”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重,林柏川劍眉飛挑,一雙桃花眼好像是會勾魂一般。一聲爽朗的笑傳出,打破了現在這種尷尬局麵。隻聽林柏川像是說一件平常事一般地說道:“周秉芳,我林柏川走的路可能與你注定是不同的,甚至是背道而馳。但我林柏川現在,沒有對你周秉芳說一句假話。你信,或不信,都可以。至少不要總是這樣劍拔弩張地對著我,我膽子小,受不住,哈哈哈哈……”

前半段還正經的很,後半段卻是不正經的有些過分,周生生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周生生低頭看著手中的琉璃酒杯,將杯中物飲儘。儘管有了準備,周生生還是感覺口腔、胸腔一陣辣意襲來。周生生抿緊唇,眉頭緊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嗆的,混著酒勁,周生生道:“我信你。”

周生生這麼說,林柏川心上的一塊巨石才放下,重新為周生生斟上了一杯酒,“我聽說周兄你惹上官非了?”

“不過是劉氏一家人與我的人有了摩擦罷了,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林柏川點了點頭,出言提醒道:“這件事情不是小事,畢竟你現在不隻是一個商人,你還是駙馬,代表著皇家的麵子。說不定劉家人就會以你是皇親國戚的身份來攻訐你,表妹夫還是要多問問表妹的意見,總不會錯。”

“自然。”

儘管不想要麻煩阿寶為了自己的事情分神,但要是自己一意孤行,強撐著,到時候反而把這個窟窿越補越大,那就不好了。

林柏川挑眉看著台上的關公耍大刀,旋即勾起一邊的嘴角。站起身來,將腰間的一塊玉佩解下,一甩手就直接扔到了台子下方的紅簍子裡麵。

“至少我們現在應該是可以做朋友的吧?”

周生生拇指摩挲著握筆產生的繭子,也站了起來,取下腰間的一個香囊。學著林柏川的樣子,將香囊擲出。偏生沒有林柏川的準頭,香囊直接被扔到了台上的一個角落,所幸沒有砸到人。

周生生咂咂嘴坐了回來,麵色如常卻沒有一開始的僵硬。溫聲道:“聽說鄭先生的暢元班子過兩個月就要再來京城,到時候我擺宴,請林兄過府看戲。”

“好!”

一戲終了,周生生才突然覺得自己覺出一點味道。唱腔沒辦法一下子學會欣賞,但是這唱腔之中,人物角色之下展現的故事還是值得欣賞,頗有感覺的。

看周生生有些沉浸,林柏川像是見到新奇事情一樣,問道:“好看嗎?”

“不錯。”周生生站了起來,突然問道:“你之前說的康兒的事情,是……真的嗎?”

林柏川微怔,今天也不過是想要約周秉芳出來說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冰釋前嫌,重新做回朋友。卻沒有想到周秉芳竟然是會問起晏康。

林柏川抬眸,大大方方地對上周生生試探的眼睛,微微頷首,承認了這件事情。

林柏川的表現不像是作假,周生生的心沉了沉,腦海中晏溪的身影一閃而過。薄唇微啟,“我想看看你說的那些證據……”

***

看著秦月閣的燙金牌匾,上麵還掛著幾條五顏六色的彩條。周生生隻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臟話都想在此刻直接一股腦地倒給林柏川,再把林柏川拉到小巷子裡麵打上一頓。這就是你說的看證據的地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色中惡鬼呢!

上回自己先行溜走,留周秉芳一個人在青樓之中,獨擋晏溪表妹的煞氣。確實是有些不夠朋友、小人之舉,但那不是表妹太可怕,自己膽子小嘛……

林柏川一臉笑意地勾住周生生的肩膀,拍著胸脯打下包票:“你看看,這裡連花燈都還沒有掛起來,都還沒有到營業的時間呢。表妹就算知道了,你到時候和她解釋兩句就好了。為兄保證,這回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切,鬼才信!證據怎麼會在青樓裡麵!

“我家夫人是什麼性子我最是明白,她雖是特彆明理懂事,但也不代表我應該進青樓。”周生生慌忙擺手,轉身就想走,連那條煙花巷都不想踏及半分。“我可不會相信青樓裡麵會有什麼證據。”

林柏川直接上手拉住周生生,“你在怕。”

林柏川半邊臉在光亮之下,另外半邊則是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下,像是一個戴上了麵具的人。“你在怕我給你的證據,你怕你的妻弟真的是那樣的人,你怕表妹會傷心。”

周生生頓住了,確實……

對於這些,周生生既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如果真的算起來,害怕多過於想知道真相……

“總是要知道的,不是嗎?”

秦月閣裡麵靜悄悄的,整個場子都是昏昏暗暗的,就連院子裡麵的霓裳紅燈都還沒有點起來。所遇的每間屋子都基本上沒有什麼光亮,更沒有遇見像上回一樣扭著水蛇腰,甩著各式各樣的絲巾,拋著千嬌百媚的青樓女子。

“還記得我上回帶你去見的那位女子嗎?”

周生生果斷回答:“不記得。”

青樓裡麵的姑娘,周生生這回不感興趣,上回也是同樣的不感興趣。周生生回想了一番,上回好像確實是見過一個琵琶女,但具體長得什麼樣子,周生生搜腸刮肚,自問是沒有半點印象。

“她就是我要帶你見的證據。”

林柏川帶著周生生一同繞過彎彎繞繞的亭台樓閣,最後停在了一個獨立的院子前。秦月閣之中隻有花魁娘子和老鴇才有獨立的院子,這間屋子正是現下的當紅花魁娘子杏兒的屋子。

林柏川敲了敲門,用不輕不重的聲音朝著裡麵自報一下家門,“林大。”

廂房門從裡麵被拉開。裡麵的女子唇色嫣紅,鼻梁高挺,身著著一身紅色廣袖羅衫裙,長發隨意的搭在肩膀上,有一絲慵懶的風情在,更襯得她肌膚勝雪一般冰的白皙。

周生生偏過頭,不欲多看。這女子確實有點印象,當日好像也是一身紅衣,在廂房裡麵彈琵琶。

杏兒隻是打開了門,並不打算讓林柏川與周生生入內。從那漆黑的眸子裡麵,周生生一下子就看見了濃濃的防備。

杏兒舉手抬足之間都透著一股子說不清的媚態,三分媚態之中卻還夾雜著一分疏離。聲音如黃鸝一般清脆,“尚未到接客的時辰,林公子來得早了些。”

說罷便是要將門直接闔上,林柏川連忙伸進來一隻腳擋住了門。“今日是有要事,不是和你鬨著玩的!”

林柏川先一步踏進屋中,周生生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柏川的後麵,杏兒這才關上了房門。

三個人的屋子安靜地異常,周生生抿緊唇,唇角還是一貫的上挑姿態,但鳳目眼尾卻下垂著。

杏兒是青樓女子,又如何能和康兒的事情扯在一塊,從這裡又能拿到什麼證據。周生生斜睨了一眼林柏川,又將視線轉向杏兒,沉悶了半晌,這才開口向林柏川問道:“你說的證據,在哪裡?”

林柏川漆黑的眸子盯著一角處站著的杏兒,甩脫了自己一開始玩世不恭的形象,整個人身上的氣息都變得沉穩了起來,喚道:“杏兒……”

杏兒沒有將自己的視線放在林柏川的身上,而是直接越過林柏川直視這回的正主,周生生。

上回是沒有摸清楚他的身份,瞧著他一直坐在位子上飲酒,嘴裡麵念念有詞的都是自家夫人,還以為是個體麵人。直到明安長公主衝進來之後才知曉他就是駙馬,明安長公主……自己想必是這輩子沒有機會,但他,這回可沒有這麼容易放過他……

杏兒嗤笑了兩聲,“若你們是恩客,現在秦月閣還沒有開張,杏兒也沒有必要浪費時間來應酬兩位。若林公子是以林家嫡公子的身份,而周公子也是以明安長公主駙馬的身份前來逼問杏兒,杏兒為了保命,自然是不得不說,但說的是真是假,還是真假參半,杏兒自己也不知道。”

杏兒扶風弱柳,慢慢靠近周生生,卻一下子被林柏川拽住,“將晏康的證據拿出來。”

杏兒杏眼中怒火乍現,卻又瞬間平息了下來,媚笑道:“那是皇子殿下,有關於皇子殿下的事情,我要是說出來,我還有命活嗎?”

“你們,一個是皇子的表兄,一個是他的親姐夫,是想要聯手將我滅口嗎?”

周生生看著杏兒騷首弄姿的模樣,眉頭微微蹙起。看向林柏川的眼中充滿了疑惑。這女子,隻看出了她與林柏川不對盤,與自己,好像是更加不對盤,但卻沒有瞧出一丁點兒證據的感覺。

林柏川冷下臉,剛剛若非是自己眼疾手快拉住杏兒,說不定杏兒真的會做出一些狠事。

“如今問你的是周家家主周秉芳,並非是明安長公主駙馬周秉芳,你……莫要如此……”

杏兒眼中被一層水汽覆蓋。你說得輕鬆,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你們皆是高門貴戶裡麵出來的,外表上光鮮亮麗的,實際上才是齷齪至極。

“林公子,我隻是一個青樓妓子,是入了賤籍的人。我的命何其的卑賤,你們這些衙內公子,想要玩弄我就好像是玩弄一隻螞蟻一般。我可以相信你,但我怎麼相信他!”杏兒纖細的食指直指周生生。

杏兒臉上悲戚的神色做不得假,周生生站了起來,拱手作揖,清澈的眸子對上了杏兒,直把杏兒一下子看得微怔,哀大莫過於心死的感覺少了兩分。

周生生聲線溫潤,保證道:“今日的事情,是我請求林兄帶我來的。如果姑娘信任林兄,也請分一份信任給周某。周某……周某隻是想要……知道晏康究竟是犯下了什麼混賬事。”

“若是姑娘不願意告知在下,在下也不會強求,現下就可以直接離開。”

周生生說罷這話之後,便看見麵前的杏兒眉目之間流露出濃重的不屑,就像是在聽一個笑話一樣。

杏兒嗤笑了兩下,人也好像染了一絲瘋魔的感覺。有林柏川在,且林柏川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意圖,想必自己今天是無法殺了這周秉芳重創晏家姐弟了,無法為父兄報仇。今日沒了機會,以後想必是更加沒有機會了……

“說吧!”林柏川長長的眼睫彎下來,放開了拽緊杏兒的手。“周兄是能分清楚是非曲折的人,說吧……”

杏兒身子微顫,咬了咬唇,漆黑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周生生,半刻都不放鬆。

“我家裡麵是漁民,做的是采珠和捕珊瑚的營生……”

珊瑚……周生生雙拳慢慢緊握起來,就連神色都變得凝重了起來。與林柏川鬨翻的那一天,林柏川與自己說的正是府裡麵的那株珊瑚。一族八十三口人,莫不是真有其事……

“應明安長公主雙十生辰,皇子晏康擺宴上百門下客,最後有一門客金齊鈞向皇子晏康獻上一策。南沙盛產珊瑚,以一月為期,責令南沙漁民將所有捕到的珊瑚儘數上供。”

“我父親是族長,看著全族上下皆被精兵把手,隻能聽從那首領的吩咐。明安長公主生辰是在冬季,冬季海上更是風險。但隻要不出海,官兵便從老弱婦孺之中直接挑人,第一天殺一個,第二天殺兩個……”

“父親終究還是被逼無奈,隻能讓我大哥帶著族裡麵全部的壯丁一齊出海,隻望著能捕到一株精巧能上供的珊瑚。但是何其不容易,最後回來的隻有我大哥與所剩不多的族人,十幾人都直接葬身魚腹,屍骨無存!”

“幸得大哥還是帶回來的一株半人高的桃紅珊瑚。半人高的桃紅珊瑚十幾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株,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那個總管很滿意。但萬萬沒有想到,那總管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我們全族人都聚在了一起,全數坑殺活埋!”

“為了一株珊瑚,全族人的性命在那皇子的眼中都不算是什麼。他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荒唐,所以命令人隻要是拿到想要的東西,那就不能留一個活口,要將這件事情如同那個殺人坑一樣儘數掩埋!”

杏兒的聲音裡麵夾雜著恨意和大悲,全都一字一句地直接施加在了周生生的身上。每聽一句,周生生都覺得自己的心往地底下沉了沉,最終墜入深淵……

周生生還是不想要相信,怎麼會有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周生生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顫音,放在桌上的手握緊桌角,青蔥色的指甲因為強烈的按壓變得發白發青。“姑娘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跳了海。”

跳海的那一刻就沒有做過活下來的打算,沒成想竟然是活了下來。老天爺就是這麼荒誕,讓一個再也沒有親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人活了下來。

“一個是皇子,而自己隻是一個平民,現在還是一個沒有戶籍的平民。實在是餓得沒法子,我偷了一個饅頭,最後被賣到了秦月閣裡麵。”

周生生一下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拱手朝著杏兒行了一禮,腰身彎得極低。“我知道姑娘遭遇了很多非人的折磨,但秉芳還是要替我的妻弟問上一句,有沒有實實際際的證據。說不定是有人借了我小舅子的名頭,行了這種畜生的事情……”

周生生還欲給晏康找借口,不想相信這件事情真的是晏康做出來的。還沒等周生生說完,就聽見了杏兒的一聲冷哼,直接將周生生的話全部打斷,也將周生生所有的借口全數打破。

杏兒壓低著自己的聲音,不讓外麵的人聽到動靜。奮力遏製住自己內心對周生生的仇恨,怒吼:“南沙的殺人坑,我亦有我父親當時的親筆血書和那首領的半截穗帶。”

周生生偏過頭,又長又密的眼睫如同是黑色的簾子一般慢慢垂下,遮住了周生生星眸之中的亮光。“能讓我看看嗎?”

竟然還是不信!杏兒的眼神中好像是淬了血一般,如鷹一般狠啄周生生的皮肉。末了,杏兒乾笑了兩聲,“血書是刻在我與阿兄的背上的,不知道駙馬爺還想不想看。”

周生生一臉震驚地看向林柏川,是否是當真……

回應自己的是林柏川默默垂下的頭,周生生隻覺一股子鬱結堵在心口上,真想現在就把那晏康搞過來,讓兩人當麵對質。

周生生說話的聲音都因為受了杏兒話的影響變得磕磕絆絆的,請求道:“給我……看看那半截穗帶吧……我……我想看看究竟是不是晏康的……”

接過杏兒遞過來的穗帶,周生生看了一眼,隨後將其緊握在手中。這穗帶,在李軍行刑當日,在晏康的身上,見過……

林柏川悠悠地道:“晏康因為是嫡長子,按照老祖宗的規矩,有掌控金甲衛的權利。這穗帶隻有金甲衛與掌管金甲衛的晏康和晏溪才有,這天下之間,無人可以仿造。”

才十五歲,才十五歲啊……

現在那株桃紅珊瑚還在自己書房之中擺著,沒有想到,沒有想到。自己一向自詡為現代人,不會去有這些階級思想,不會去行此等有悖天倫的事情,沒有想到……沒有想到……終究是做了這件事情的幫凶。

晏康做出了這種事情,自己知道了尚且是如此,如果讓阿寶知道了,阿寶怎麼辦……怎麼辦……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氣,鼓著莫大的勇氣直麵杏兒。一甩衣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帶來一陣“唰”破風聲,周生生雙膝跪地,朝著杏兒拱手告罪道:“我周秉芳今日得知姑娘冤情,自知已經沒有辦法挽回此等錯事。唯請求姑娘給秉芳一段時日,讓秉芳可以查明這件事情,給姑娘一個滿意的結果。”

周生生的聲音在這間屋子裡麵響起,擲地有聲。

杏兒的臉上微微有些動容,眸光輕顫,心重重地晃動了一下,看著挺直腰背跪在自己麵前的周秉芳。但那又如何,表現得再情真意切又如何,你們這些豪門貴子說的話,能有幾分值得相信。

就算是你真的如你所言一樣,你能放棄自己現在的榮華富貴,能去為了一個小小的娼妓奏表聖上嗎!能讓死在南沙的一族人都起死回生嗎!

杏兒的語氣被仇恨覆蓋,“若要讓我滿意,那就是讓你們聯同晏康一起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周生生怔住了,身子微晃,說不出一句話。

出了秦月閣,周生生還是久久不能回神。因為雙拳緊握的緣故,手指甲已經在無聲無息之間之間嵌入到了肉裡麵,有隱隱的鮮血滲出。

林柏川皺著眉頭一般用力掰開周生生緊握的拳頭,慢慢悠悠地說道:“自從她做了頭牌之後,我就直接包下了她,她現在過的……還好……”

“終究是從一個父慈母愛的孩子變成了一個人人可以調笑的娼妓……”

林柏川啞然,確實如此……

第53章 破冰(下)

林柏川帶著周生生又去了一處地方,這回不是花街柳巷,而是一處看起來頗為幽深昏暗的小巷子。周生生尚且還沒有從一開始的震撼之中回過神,半分也不想向裡麵移動半分。

周生生把著牆邊,“我不想進去。”

周生生的聲音甚是無力,林柏川微微仰頭,回避著周生生脆弱的眼神。喉間也有些哽咽,自己當初剛剛知道這些醃臢事的時候,也如同周生生一般。林柏川啞著嗓子,右手緊握成拳直接一下子打在巷子的牆麵上,發出一陣悶響。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不想知道,它就沒有真實發生過。周秉芳,我隻是想讓你看得清楚明白,我想讓你想清楚。”

周生生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走近巷子中,一步一步,步伐越發緩慢。終於在林柏川的指引下,在一扇破舊的老榆木門前站定。

走到這裡,巷子裡麵的光線已經愈漸明朗,落日餘暉像是撒了斷層一般的昏黃光線在這扇老榆木上。林柏川斜睨了一眼右側的周生生,“叩,叩……”敲響了門。

等了一會兒,木門這才應聲而開。一道縫被打開,嚴婆一看清外麵站著的是林柏川,連忙將木門完全打開,將林柏川迎了進去。“哎呀,林公子,您今日怎麼有空檔來了?”

“後麵這位小公子是哪一位呀?都快進來吧。”嚴婆不停地揮手招呼周生生兩人進來。

周生生這才看清楚了這個小院子的全貌。不大的院子裡麵曬著許許多多如藥材一般的東西,還有一個離陽光最是接近的地方放著一根竹子做的晾衣杆子。上麵已經沒有了衣物,想必是已經被收了起來。

小小的院子裡麵隻有兩間小屋子,一間低矮,一間更是低矮。

“林公子,快帶著這位小公子一塊進屋坐坐吧。”嚴婆忙個不停,奔走在低矮的廚房裡麵,“阿夏,快點燒水,林公子來了。”

“進去吧。”林柏川領著周生生直接進了嚴婆家的正屋,熟悉的就好像這裡是他自己的家一般。

周生生仔細觀察著屋子裡麵的一切,從家具到小小的茶杯。茶杯並不是完全配套的,其中一兩個還有著裂口。周生生這才問道:“這裡應該不算富足,但也算生活無憂,你想帶我看些什麼?”

林柏川沒有在茶樓時地肆意,就連坐姿都變得板正了不少,幽幽地說道:“多看看,多看看你自然就明白了……”

有一穿著粗布衣服的女子拎著一壺水走了進來,不是那種輕巧和桌上茶杯配套的茶壺,而是一個笨重的燒水的鐵皮壺。想必這女子就是剛剛那阿婆口中說的阿夏。

阿夏的半張臉都被用長發遮住,但觀看這身形,想必年紀也不大,最多也不過是雙十年華。

“阿夏,你讓嚴婆不必準備什麼,我與我的這位兄弟都是吃過飯才想過來看看你們的。”林柏川直接接過嚴夏手中的水壺,將自己與周生生的茶碗裡麵倒上茶水。隨後又將壺裡麵的水全數灌進了暖壺當中,將自己當成是自己家一般。

周生生完全沒有見過林柏川這樣,不禁心裡麵對這婆孫二人多了兩分疑惑。趁著嚴夏彎腰的那個空檔,周生生這才完全看清楚嚴夏的全貌,心中大為震撼,卻也不好直接問出口,隻能默默地斂下眉眼,克製住自己內心的震撼。

林柏川注意到了周生生緊張的手與低垂下來的眼角,又看了一眼一旁多少有些拘謹的嚴夏,連忙說道:“阿夏,你先出去吧。去看看嚴婆婆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嚴夏出去時還小心地看了一眼周生生,最後還是因為不知道對著一個陌生的人該說些什麼,隻能快步逃離這裡。

“她叫什麼?”

“嚴夏。”林柏川悠悠地坐下,喝了一口茶碗裡麵寡淡無味,但是帶有一絲甘甜的熱水,隨即慢慢說起這婆孫兩個人。

“她現在用的是母姓,本姓應當是姓華。華大人當時是宮裡麵的奉禦,但在尚藥局裡麵也是人微言輕的一個小官。嚴夏自小受父親教導,也格外喜歡藥理,華大人便直接將嚴夏帶進了尚藥局。可能也是因為天資聰穎,陰差陽錯之下嚴夏也成為了尚藥局裡麵最小的女醫。”

“那時候晏康十三,在宮中已經是一個明麵上勤奮好學,頗有儲君之相,但暗地裡麵荒淫不堪的人。那一年宮裡麵突發時疫,隨後嚴夏被調去了晏康的宮裡麵。接下來的事情,應該也不用我多說了,周兄想必也可以猜得出來吧……”

周生生神色複雜,望著院子裡麵,並沒有勇氣和林柏川搭話。周生生雙目渙散,眼神也不再聚焦,周生生慢慢撐起自己的身子,從椅子上麵站了起來,語氣有些哀戚,“那她的臉呢……”

“熱油潑的。”

“為什麼?”

“抵死不從罷了。”

“那時候,她多大?”

“嚴夏,今年十七,當初十五。”

“除了嚴婆,還有其他家人嗎?”

“滅族了……”

“她好像是不會說話……”

“啞了。”

“有證據嗎?”

從在杏兒那裡得了她的那一份證據,周生生就已經愈漸相信林柏川的說辭。隻不過是心中殘存的那一點軟弱,讓周生生不敢去相信,不願意去相信,這世間竟然會真的有這種禽獸之人,偏生這個禽獸之人是自己的妻弟,是與阿寶,與自己永遠都脫不了乾係的人……

“三日後,我再約你,到時候我給周兄看證據。”

周生生喉結上下不自主地動了動,走到屋子中央,將自己的後背麵向林柏川,不想讓林柏川看見自己的情緒。周生生攥緊衣袖處的衣服,問道:“她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時候自己尚且不知道林家為了包庇晏康做下的醃臢事情。這件事情是由平叔接手,平叔是父親的左右手,自小看著自己長大,對自己尤為的親厚。自知道平叔要為父親出去辦事,自己便央著平叔一塊去。雖是沒有被應允,但自己自己調皮便跟了上去。

也是在那一晚看見了滿是血腥惡臭,夾雜著腐肉烏鴉的亂葬崗。之前所有身為林家繼承人的光環,驕傲都在平叔將人殘忍地扔在屍堆裡麵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林柏川嗤笑了一聲,卻是在嘲笑自己。“我瞧著有氣,從亂葬崗裡背出來的。”

周生生微怔,聲音也有些斷斷續續的,“凡是因為……康兒……因為康兒的緣故,銀錢,贖罪由周家,由我來一力承擔。”

林柏川有些不可置信,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周秉芳,你是一定要是非不分下去了嗎!林柏川聲音中也帶著顫音,怒斥道:“周秉芳,你還是要保他?”

林柏川的聲音霎時之間有些大,一下子吸引了在灶間裡麵的嚴婆。圍著一個圍裙就直接跑了過來,濕了水的手在圍裙上抹了抹。連忙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林柏川瞬間變了一個腔調,安撫道:“無事,嚴婆您帶著阿夏先去忙,不用管我倆。”

聽林柏川這麼說,任由嚴婆再怎麼擔心,也隻能由嚴夏扶著一塊去了灶房。

林柏川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又說了一遍,“周秉芳,你還是要保他!”

周生生彆過頭,唇齒之間艱難地吐出了一個是字。

就算晏康做得再過分又如何,終究是阿寶的親生弟弟,終究是我的妻弟。就算是我出事,我也不能讓他出事。

林柏川嘴角扯出了一個難看的苦笑。周秉芳啊……周秉芳……你耿直得我都不知道該是罵你不分是非,還是該打你黑白混淆。

林柏川泄了氣,聲音無力,“周秉芳,好好做你的周家家主……”

林柏川踱步走到周生生身側,與周生生並肩而立,一人麵向夕陽落日,一人背對,就好像是注定背道而馳的兩個人一樣。

“你是林家嫡子又是獨子,到時候承襲林家家業與官位,晏康是你的表弟。你為什麼偏偏要選一條這麼難的路來走?”

“我今年二十,享了二十年的富貴年華,夠了。”

林柏川溫聲道:“我不會強求你。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也希望你能讓表妹想清楚,晏康真的不適合那個位子。若是到時候他上位,你與表妹真能一世長安嗎?難道你認為表妹在看見晏康如此的行徑之後,表妹難道會一直容忍下去嗎!至少我覺得,表妹不是那樣不分青紅皂白,隻想著兄妹親情的人!”

周生生偏頭抬眸,眼神中情緒複雜,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可是她隻當康兒是她唯一的親人啊,康兒在阿寶心中的分量是全部啊……”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大齊最是尊貴的長公主從前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不知道晏溪心中的脆弱,但是自己知道啊……晏康是晏溪的全部啊,是照亮晏溪在宮中生活的一道光啊,承載著晏溪全部的親情……

林柏川怔住了,雙唇開合之間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看著周生生一下子捂住心口順著自己的手臂一點一點跪在了地上。

意識到了周生生的不對勁,好像是分外痛苦的模樣,林柏川慌忙蹲下,雙手扶著周生生的肩膀,“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周生生仿佛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整個人就好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無助地單手撐在地上,嘴中用著微弱的聲音不停地呢喃:“林柏川,我要保護她的世界,我要保護她,我不能讓她知道啊……”

第54章 晶串

從嚴婆那裡出來後,周生生便直接與林柏川分道而行,一個人走在鬨市的街上。

已近黃昏,街上叫賣的人都已經一個一個減少,沒有早上那般的熱鬨。周生生步伐緩慢,沒有太多精神的模樣,今日穿著的藏青色衣袍也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塵一般。

剛走過兩步,周生生便鬼使神差地回過了頭,走到了一個簪花攤子前。周生生取過那紅布攤子上麵的一條晶串,淡粉色的晶串在夕陽餘暉上閃著光芒,光芒一下子打進了周生生的眸子裡麵,給那眸子添上了一點光輝。

阿婆看著周生生拿起了晶串,忙不迭地開口誇道:“這位小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可是上好的晶串了,是手工編製的,手藝是好的不行……”

“對了!對了!想公子這般的年紀,應該是已經婚配了吧?”

周生生微笑著頷首,算是承認了。

若是這晶串戴在阿寶的手上,應當會給阿寶更添一份清麗的感覺。

阿婆口若蓮花,從自己帶著的箱子裡麵取出了另一條晶串,是水藍色的。擺在周生生的麵前道:“小公子婚配了更加好,這晶串本是一對。與娘子一齊戴著,豈不是怪好的。帶回家去,娘子定然喜歡。”

周生生抿唇暗暗翹起嘴角,將這兩串手鏈都放在陽光下細細端詳,雖然是市井裡麵的玩意,可能沒有喜來齋的東西金貴,但勝在一份新意在。周生生將這兩串手鏈收在了手心中,問道:“這晶串是隻有阿婆這一家才有嗎?”

阿婆生怕放跑了周生生這個潛在顧客,連忙說道:“自然,我這鋪子上麵的簪花可能是會和其他家撞上,但這晶串絕不會,小公子請放心。買東西給娘子可不是就是求一份新意嘛。”

周生生唇色淺淡,眉眼乾淨,周身的氣質也因為尋到了這彆致的手鏈變得柔和了不少。“您剛剛說這是手工編製的,可還有材料,我想讓您教我,我親自來做。”生怕耽誤人家做生意的時間,周生生連忙又表示不在乎銀錢,將自己的錢袋子放在了攤上。

一開始確實是有些嫌麻煩,但看見這沉甸甸的錢袋子,攤主臉上笑得褶子都出來了好幾條,雙肩都因為笑意微微顫抖。

“好好好,那我收個攤子,小公子隨我回家,家裡麵還有些材料,可以帶著公子一塊做。”

“多謝。”

天色已經變得漆黑,周生生這才鬆了一口氣。周生生看著桌上完工的兩條手鏈會心一笑,總算是好了。將這水晶一般的珠串連起來並不難,難得就是這牛皮繩子的編法,饒是讓手殘選手周生生一個頭兩個大。所幸最後還是完完整整地編好了,看起來也還是不錯的樣子。

周生生將編好的水藍色晶串直接戴到了自己的右手上,衣袖寬大,正好可以將手鏈全部遮蓋起來。隨後又將要送給阿寶的手鏈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空了的錢袋子中。

周生生朝著阿婆拱手行禮道:“剛剛的那些銀子您放心拿著,但以後這晶串就彆再賣了,我想我家夫人戴著的是唯一的。”

獨一份的,才能配得上阿寶……

“自然,自然……”

那麼多銀子,都夠自己出一年的攤子了,怎麼會不行……

***

“民生,翠柳?你們怎麼都站在大門口?”周生生直覺不好,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好。總之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

民生看了一眼身側翠柳恨鐵不成剛,一點都不想和駙馬爺說話的樣子,隻能暗道不好,自己迎上前提醒一番:“駙馬爺,您今個是不是去秦月閣了?”

額……言下之意,就是阿寶知道了……

周生生長歎了一口氣,看來阿寶又要生氣了。

周生生邁過門檻,看翠柳還是一副臭臉,生怕到時候翠柳在晏溪麵前給自己下拌子。對著身邊的兩人解釋道:“乾正事的。”

不解釋還好,翠柳頂多是擺著一張臭臉,一解釋翠柳反而是陰陽怪氣了起來,“去秦月閣乾正事,哪門子正事還不知道哩……”

額,翠柳這樣的反應……

周生生暗暗打定主意,乾正事這三個字決不能在阿寶麵前說。秦月閣的正事的確不是正事。

周生生踱步走進寢宮,就看見了如一年前一般的陣仗。晏溪坐在主座上,旁邊還站著撲克臉一般的司劍。

晏溪一襲白衣勝雪,發黑如墨,眉眼如玉一般清雅,但卻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潭,好像下一刻就會將周生生吞噬下去。晏溪薄唇微啟,“駙馬,本宮覺得家法要升級。”

周生生乾笑了兩聲,朝著撲克臉的司劍揮了揮手,吩咐道:“司劍,你先下去吧。”

先將司劍這個大麻煩、大冰塊弄走才是正道。然後再好好想想要怎麼哄老婆。

司劍為難地看了一眼晏溪,真就要邁出第一步了,就被晏溪的一陣清冷的聲音叫停。

“司劍!你是本宮的人!不用聽駙馬的話!”

怎麼自己身邊的人都好像是開始聽周秉芳的話了!翠柳是也就算了,司劍怎麼也好像要變成下一個翠柳了。

晏溪此刻全然忘了,就是自己日常生活上的放縱,生生地將周秉芳駙馬爺的身份坐實了。而府上的人聽周秉芳的話,也是一開始自己喜聞樂見的。

周生生隻溫聲對司劍又一次吩咐道:“先下去吧。”

晏溪萬萬沒想到,司劍還真是聽著周秉芳的話,徑直走了出去,還幫著關上了門。

晏溪冷哼一聲,多少有些生氣,“現在我的身邊人好像都奉駙馬為主了。”

“他們都是一心為你的人,隻不過他們覺著阿寶對我是不一樣的,所以才會對我相同的尊敬。他們是知道,我一定不會傷害你,所有才對我這麼放心。”

周生生低頭笑了笑,慢慢走近晏溪。半蹲在晏溪的麵前,從錢袋子裡麵取出了自己的編就的手鏈,在晏溪拒絕的神色下,溫柔中帶著強硬一般地套在了晏溪的手上。“我從路上一眼就瞧見了它,總覺得要將我覺得好的東西都送到阿寶的麵前才好。”

晏溪看著自己手上的手鏈,再看著周秉芳右手上除了顏色以外全然相同的手鏈,一下子就晃了神。

周生生將晏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用雙手將其包裹起來,“今日是我的錯,但是是因為林柏川的緣故,他硬拉著我的,我錯了。”

晏溪有些疑惑,之前就覺得秉芳與林柏川有些不對盤,怎麼今天反而是又湊到一起去了。問道:“今日林柏川和你說了什麼?”

周生生看向晏溪的眼中溫柔如水,任憑晏溪覺著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已經夠高了,也沒有猜出來周秉芳竟然是真能一邊含情脈脈,一邊說著瞎話糊弄自己。

周生生沒有選擇避開晏溪的眼睛,反而是直接四目相對,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瞎話,“我與林柏川之前是誤會,所以今天都說清楚了。然後他今天就說要請我喝酒,說是我上回在秦月閣好像是很喜歡那裡的果酒。就生拉硬拽著我過去,就喝了兩杯,我就跑了。”

明知道周秉芳真的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情,說的話自己也信了九成,但就是不想要輕易放過她。晏溪冷著臉,如錦蔥一般晶瑩玉透的食指勾起周秉芳的下巴,清冷的聲線混著禁欲一般的神色,如泉水一般悠悠地道:“那家法怎麼辦?本宮都已經說出口了。”

周生生微怔,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阿寶竟然是會流露出這樣魅惑的神色。說話也變得磕磕巴巴,“任憑……任憑夫人處置……”

晏溪勾唇,放下了與周秉芳相觸的手,掩下自己心尖上的悸動,淡淡地道:“就罰你將長公主府的三年賬本,趁著你這一個月的空檔,給我儘數整理出來,本宮要看。”

看賬本……諾大的長公主府難道還沒有專門的賬房先生嗎。阿寶這麼一個人,怎麼會任由府裡麵的賬麵不清。

周生生心緒微動,將自己的腦袋直接貼在了晏溪的腿上。“如果是因為我將周家交給了你,你就急著將長公主府的一切袒露在我的麵前,生怕我與你之間付出不對等的話,我會心疼你的。”

晏溪一下子就被周生生戳中了心思,彆過頭,“我隻是希望你對我不要生出隔閡。”

彼此之間的利益牽扯越淺,那這兩個人就會越容易分開。利益深了,就會忍不住想要算清楚究竟是誰占著多的那一份,這是人心……

周生生抬起頭,眉目清澈,大大方方對上晏溪的眼睛。“我是阿寶的周秉芳,連我都是你的,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與你生出隔閡。”

周生生說的認真,若是可以,真是想要直接指天發誓,將自己的一顆真心都剖開擺在阿寶的麵前。

看著晏溪眼中的傷愁之情慢慢散去了一些,周生生這才一下子想起那三年之期。

就隻有三年光陰罷了,我怎麼能浪費時間來與你置氣,我怎麼能浪費時間來與你產生隔閡。我隻願著,能看著你安好,開心快樂,不要為了這些有的沒的事情而煩惱、而憂愁。

三年之後,會記得我嗎,像春天的花,像夏天的雨,像秋天的樹,像冬天的雪。若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記我三年,隨後便忘記我,像蟬的鳴叫,像魚的記憶,像曇花的一現,像螢火蟲的光。你好,就好了……

第55章 官司(上)

呂清平一大早上便早早來了長公主府,在西暖閣的院子裡麵來回踱步,雙手將衣袖處的衣服都絞得皺皺巴巴的,終於在一刻鐘之後等到了疾步走來的周生生和長公主。

呂清平萬萬沒有想到長公主竟然是會和家主一塊過來,拱手先朝著晏溪行了一禮,道:“草民見過長公主殿下。”

周生生心知晏溪不是拘泥於虛禮的人,連忙虛扶了一下呂清平,慌忙問道:“到底是什麼要緊事情?”

“家主,那人在昨日,死了。”

周生生微怔,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

晏溪秀眉一蹙,旋即替周生生發問:“京兆尹那裡有沒有說些什麼?收到傳召了嗎?”

“這消息草民一得知就直接過來了,但想必劉家人一定會立馬去京兆尹那裡告狀,京兆尹那裡想必是今天便會來長公主府登門了。”

晏溪挽袖,從袖子中取出一個錦囊,錦囊之中裝著的正是周家私印。晏溪取出私印交給周生生,“先拿著,公堂之上我陪不了你,你拿著,至少能證明你是周家家主。”

呂清平自問也是一個冷靜,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但看見周家私印是從長公主的身上掏出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這……家主怎麼能把周家家主才可以擁有的私印隨便就交給了長公主,這不就是將一整個周家都拱手送給了皇家了嗎……關鍵是長公主竟然也能隨意將私印還回去,沒有半分遲疑。

“總之到了公堂上,你萬萬不可對……劉南笙太過分,否則到時候就會給他們以不孝來攻訐你的機會。這件事情本宮自會為你籌謀,不必擔心。”

也不用怕……

交代完周生生,晏溪便轉而交代起呂清平來,隻不過態度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全然不似待周生生的那般溫柔。晏溪聲線清冷,眼睛中也好似冰塊一樣散著冷意,“這件事情,當時是誰經手的?在場的人有多少人?本宮要知道原原本本的全部真相!”

那日秉芳一個人著急忙慌地去了書房,自己便知曉了這件事情,一刻都不敢耽誤地直接讓司劍去查明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幸好當時成婚之前,為了將周生的一切了解的清清楚楚,就在周府裡麵安排了不少的眼線。這件事情的全貌自己七零八碎的也都知道一些,但還是要再聽主事的人原原本本說一遍才能了解的更加全麵。

周生生連忙叫民生將周雲喚過來,聽了周雲條理清晰地說完當時的一切,晏溪沉了沉心思。看向周雲吩咐道:“在京兆府上門之前,你先去擊鼓,就狀告劉南笙霸占周家產業。這兩件案子必須同時開審!”

見周雲走了,晏溪又忙不迭地吩咐起一邊的呂清平。“你和周家產業的負責人的關係最近,我要你將秉芳已經是周家家主的這件事情,讓那些管事白紙黑字的都寫下來。要快!”

呂清平和周雲都趕忙去做晏溪吩咐下來的事情,晏溪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周生生緊緊地握住,傳遞著彼此溫度。偏過頭就看見了周生生愧疚的神色,隨後就聽見周生生低沉中帶著愧疚的聲音慢慢說道:“原先我是想告訴你的,但我一不小心就忘記了,讓夫人現在這麼……”

“駙馬不必憂心,這件事情我先前就已經讓人去查過,此刻倒也不算是麻煩。”晏溪聲音中帶著安撫,絲毫沒有想要怪罪周生生不與自己說的想法。

“如今,駙馬該去換上一件體麵些的衣服,總之上了公堂,不能丟皇家的麵子和周家嫡係的傲氣才是。”

民生從公主寢殿之中為周秉芳細細挑選了一件頗為體麵,既不會顯得太樸素,也不會過於奢侈的長袍,趕忙趕就直接送來了西暖閣。

周生生散著頭發,穿上這一襲月牙白的束腰長袍。粗看之下倒是沒有什麼精貴的感覺,但摸上去,細細感受著這之上的紋路,便能感受到銀色細線飽滿又平整的圖案,確實是體麵的很。

周生生將衣飾全部整理妥帖之後,這才推門出去喚民生來為自己束發。沒有想到還沒有見著民生,就先看見了遲遲沒有離去的晏溪。

周生生披散著頭發,隻與自己隔著十幾步的距離。晏溪今日才發現周生生確實是生得龍眉鳳目,眸色淺淺如水中鏡。螓首蛾眉,身形輪廓也是體態勻稱,頗有些古之君子風度翩翩的樣子。

周生生沒有預料得就直接和晏溪四目相對,自己尚未挽發,此刻還披散著頭發,沒由來就紅了臉。

還沒等民生過來,周生生也還沒有來得及關上門,便看見晏溪慢條斯理地走到周生生的麵前。聲音幽幽如空穀回音,“本宮替你挽發。”

啊……哦……

周生生端坐在位子上,麵向著桌麵上的銅鏡,調整著自己的坐的角度,正好可以在銅鏡之中看見阿寶的每一個神色。

將桌上的象牙梳遞給晏溪,指尖相觸不由得心都帶來一陣微顫。

晏溪手執象牙梳,慢慢從頭頂發絲疏到發尾,沒有一點阻攔,順得很。晏溪驀然就想起翠柳當時為秉芳挽發之時說的話。頭發軟,那性子也一定是極好的,會對家裡好……

似乎…確實如此……

看鏡中晏溪若有所思的神色,周生生雖不知道晏溪在想些什麼,但也沒有出言擾亂晏溪的思緒。待晏溪正打算將所有的頭發都挽起來的時候,周生生這才出言阻止道:“留些頭發披散下來吧。”

“全都束起來不好嗎?”

周生生笑了笑,看著鏡中的晏溪悠悠地解釋道:“我記得從前我母親和我說過,後脖頸最好是用頭發遮一遮,沒有頭發的話也要用衣服遮一遮。”

母親……想必是秉芳在從前的那個世界的母親……

晏溪溫聲問道:“為什麼婆母要這麼說?”

周生生聳了聳肩,開口道:“因為不能受涼。否則會生病。”

晏溪微微頷首,對周生生之前的生活也產生了疑惑。願意不停付出,不求著平等回報,不看重利益的人,想必之前的家庭也很幸福。

晏溪糾結了許久,還是克製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多了解一點周生生,便問道:“駙馬的雙親是做什麼的?”

“若是用現在的話來說,都是教書先生。”

“駙馬的父親有幾位夫人,每位夫人待駙馬可好?”

聽了這話,周生生笑了笑,現代怎麼會像古代這樣三妻四妾呢。“我們那裡一夫一妻,我母親,父親待我都很好,如珠如寶。”

晏溪微怔,看來真的是很幸福的一個家庭,果然與自己全不相同,才能養出這樣性子的周生生。晏溪又問:“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個哥哥呢。”

“那會不會有爭東西什麼的?”會不會欺負你?

周生生讀懂了晏溪的話外音,反手握住晏溪的手,回答道:“不會欺負我,大我一輪。我是老來子,全家都心疼我的很。”

“駙馬之前很快樂,不會像現在這樣……”現在需要擔著和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風險……

“現在也很快樂,甚至是更加快樂幸福。”

***

不出所料,今個下午,京兆府的官差便直接來請周生生過堂。京兆尹想必也是為難,接了劉家人遞上去的狀紙,那麼多天都沒有直接傳喚周生生。可偏生那個重傷的人死了,將這件事情牽扯成為了人命官司,京兆尹也知道再也不能拖了,隻能來長公主府請駙馬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