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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陪你

晚間,周生生隻覺得自己審完了這一通案子之後好像是全身的精神被掏空,一連好幾天都是累得整個人懨懨的,眼皮子打架,早早地就回了房間休息。

駙馬爺休息了,司劍也自然得了空,早早地就取出了信紙,打算開始寫今日之事。

上回給長公主寫的信件裡麵夾帶了不少有關於駙馬爺的事,雖然多,但是長公主信鴿傳遞回來的消息竟然是說不錯,繼續。司劍皺著眉頭,默默將白天駙馬爺說想回京城,想長公主的話通過自己乾癟癟的語句寫在了信紙上,隨後又在信紙的末尾粗粗地將陶林就範一事寫了出來。

想著今日應該輪到旬休了,民生難得做了一回主人家的主。一大早上就起來了,守在了周生生的院子門口,向府裡麵的所有人囑咐,在主院附近做事的時候要小聲一些,沒事就不要來打擾。在民生這樣明晃晃的守護下,周生生一下子就睡到了大下午。

也不知道是終於睡了一個好覺的緣故,周生生伸了一個懶腰走出房門,隻覺得自己渾身的經絡都被疏通開了,現在簡直是能學武鬆打虎,前提是老虎不會咬人,不會打人。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閃耀的很,完全沒有一點深秋的寒冷之感。周生生本能地用右手擋了擋陽光,剛剛適應這下午的太陽光,民生就殷勤地小跑著來到周生生的身邊。

民生道:“大人,鍋子裡麵還熱著菜呢。餓了的話,小人立馬給您準備出來,立馬就可以吃的。”

睡了一個整覺,周生生倒是沒有覺得太餓,可能是睡過勁了吧。周生生擺了擺手,說了句不用。看了看這院子裡麵空空的,沒看見司劍,便又問起民生:“司劍到哪裡去了?”

民生快速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一個猜測:“想必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麵休息吧,早上和謝明大人一塊來過一趟,但那時候大人您還在休息,司劍大人就和謝明大人一塊回去了。”

周生生微微頷首,應該的。反正已經下午了,也沒有必要再去薑家村搞投票的事情,今日就全府上下純當休息。

“薑大是不是回薑家村了?”周生生又問。

陶林那人雖然已經被下獄,等著不日之後押送京師處斬,但卻是因為貪汙之罪。也不知道是真的心理壓力太大,還是背後的人開始動手,陶林被下獄的隔天竟然是直接瘋掉了。對一個瘋子,如何審理他之前與百姓產生的糾葛,薑大的事情終究是沒有被搬上了台麵。

自己能做的隻是將薑大帶到了牢房之中,讓薑大看看那頭發散亂,滿臉汙垢,滿嘴瘋言瘋語的陶林,就算做是還了一個公道吧……

周生生心裡麵對一直幫著自己處理薑家村的薑大還是有些愧疚,畢竟這薑大一直渴望律法能給自己帶來公道,但最後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渴望的公道。

“今天一大早的時候,薑大便來向大人辭彆,但大人那時候還沒有醒,薑大便和小人說了要回薑家村的事情,現在已經離開了。”說完了這話,民生像是一隻兔子,風一樣地跑到了門口,然後便吃力地扛著一個灰黃色的麻袋到了周生生的麵前。

周生生疑惑,指著這袋子道:“這是什麼東西?”

民生將袋子口微微展開,露出了裡麵顆顆飽滿的黃豆,拍了拍手上的灰,道:“這是薑大早上辭彆的時候留下的,說是要送給大人,是他家自己種的黃豆。想來用來磨豆漿應該是挺香的。不對!帶回京城去交給公主府裡麵的廚子,用來炒黃豆一定是最最香的了。”

民生一臉興奮地說著這黃豆的做法,好像是已經能聞到炒黃豆的香味了。周生生聽著也覺得不錯,唇角上挑出了一個微小的弧度。打趣道:“好了,好了,瞧著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民生聳了聳鼻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誰讓和炒黃豆怪香的呢!到時候還能分給翠柳姐姐吃一點。

兩個成對的梨渦淺淺的掛在周生生的臉頰上,周生生笑著問道:“想回府嗎?”

回府……民生腦海中一下子就想到了翠柳那張明豔分明的臉,鄭重地點了點頭。

周生生收了收笑容,吩咐道:“那就努力,儘快解決這邊的事情,回京過年。明日我們就再去薑家村重新開始新一輪的投票事宜,你替我安排下去吧。”

民生立馬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去安排。

***

陶林這個大貪官被除去,薑家村收了陶林的好處的村民對導致刺史大人不能成事的這件事情都有些不好意思,生怕這位雷厲風行的刺史大人會因此降罪自己。看見薑大這個一直跟在刺史大人身邊的紅人回村,一大幫子人聯同薑家村的村長、鄉長都一股腦地聚到了薑大的家裡麵,將薑大本就不大的屋子,院子塞得滿滿當當的。就想著從薑大的嘴裡麵打聽打聽這位刺史大人的喜好,是不是真的會降罪。

薑大板著一張臉,並沒有因為村長、鄉長這些人對自己的諂媚而有絲毫一點好脾氣,冷冷地道:“周大人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是一個大大的好官。你們之前做的糊塗事,想必周大人是不會介意的,也不會因此降罪你們。但前提是以後我們村子的人在周大人的麵前一定要實話實說,決不能再騙人。”

說到周大人,薑大此刻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用著最普通的語句刺啦啦說著自己心中的道理。“當官的吃的用的都是那些最好的,那些錢都是從我們這些麵朝黃土背朝天,不識一個大字的我們身上搜刮的。周大人帶來了這麼一種新的政策,我們這些老百姓也可以說這些當官的了。如果我們就看重於那些當官的給的一點小小的好處,等那些當官的用完了我們,等沒有上頭的人管他們了,以後有我們的好果子吃嗎!”

薑大說的慷慨激昂,時不時還要拍兩下桌子,直把這一屋子的人說的灰頭土臉。村長也隻能保持著一個笑臉,讓薑大看見自己的誠心。鄉長也連連表示自己一定會帶頭,讓村子裡麵的人都說實話,絕對不再故意搗亂,以後也絕對不會再被這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在薑家村被打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周生生今天學乖了,不再穿常服,穿了一身紅色的官服,配上近幾日不太愛笑的臉,看起來自帶威嚴。民生反倒是擔心的很,還在府衙之中找了四個膀大腰圓,看起來有力量的衙役一塊跟著,勢頭做足,可不能再出現一個用扁擔打頭的人了,況且人多到時候做起事情來也方便。

可能是昨天薑大慷慨激昂的一頓演說感染了薑家村的一眾人等,周生生一來到薑家村,就感覺到每個路上遇見的村民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和上回全然不一樣,又是敬又是畏,說不出來的感覺。難道是因為自己穿了官服的原因,不怒自威?

這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周生生將票分發下去的時候更甚了,一個一個的人從自己的手中拿票,都是低著頭,但又小心的瞅自己幾眼,若是與自己對上了眼神,就立馬錯開,快步離開,離開的時候還要回頭看看自己。自己莫不是洪水猛獸,將這些人都給嚇跑了?

將票全部發放給每家每戶,周生生這才一臉疑惑地問身旁的民生:“你有沒有覺得他們看著我有些奇怪?”

民生不以為意,長公主從前與陛下一起巡視的時候也是如此,不過是因為官民不一樣,百姓敬畏。

看自家大人還是有些疑惑,民生揶揄道:“他們不過是看大人像是一個香餑餑罷了。”

周生生食指指向自己,我?香餑餑?

好吧,總比人間敗類陶林好。

***

出了薑家村,馬車行駛的更加平穩。周生生背靠著馬車板子,整個身子斜斜地倚靠在馬車之中的軟枕上,整個人慵慵懶懶。

刺史府裡麵冷冰冰的,沒有周宅之中一大幫子丫鬟小廝的人氣。周生生想了想,便決定還是去周宅。搖了搖馬車內的鈴,牽連著外麵的鈴鐺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民生豎起耳朵聽著周生生的吩咐,“改道去周宅。”

民生:“諾。”

馬車慢慢在周宅府門前停穩,周生生踩著民生放好的小台階,從馬車上慢慢走下來,就看見了周水東張西望地在等人。

周生生來周宅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決定,按理來說,周水這個做管家的不會特意等在門口候著,沒想到今日竟然會看見他。

周水看見周生生,連忙迎了上來。笑容擺在了臉上,對著周生生殷切道:“家主,夫人來了。”

周生生停住腳步,扭頭問道:“什麼夫人?”此刻周生生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還有一位夫人,況且阿寶在京城,怎麼會來贛州。

周水剛剛解釋到一半,周生生就確定了,阿寶真的是出京城來贛州了。

“你怎麼來了。”周生生大為驚喜,身上還喘著粗氣,都是剛剛跑過來鬨的,話語之中都是歡喜。緊接著周生生就是一個深深的蹙眉,上揚的唇角也收了下來,關切地問道“帶了多少保護的人?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帶著翠柳孤身一人就從京城跑到贛州城來了。”

晏溪沒有說話,的確是和周生生猜想的一般無二,自己就帶了翠柳一個人在身邊。但自己身邊自有皇家的暗衛,還有自己的死士,安全得很。

周生生抿緊唇,眼中是滿滿的不讚同。像是一個連珠炮一樣一個勁地道:“你可是長公主,你就帶著一個小丫鬟就跑了出來,你就不怕被山賊搶上山做壓寨夫人嗎?”

晏溪微微有些動容,這人……怎麼會想到壓寨夫人這個點上……怎麼會長了這個一個奇奇怪怪的腦子!

“你不是和司劍說,想見我?”晏溪反問。

周生生一下子卡殼了,這這這……阿寶怎麼會知道……

額……這種話,怎麼會傳出去,還是從司劍那個黑麵神那裡傳出去……

看周生生這幅樣子,晏溪玩味四起,朝著周生生的方向更近一步。臉上打趣的笑容散發出一種魅惑的感覺,猶如那深山老林之中狡猾的狐狸看見了一個冒著香氣的獵物。

晏溪笑問:“不想?”

周生生徹底卡殼。

晏溪又進一小步,都能感覺到彼此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彼此的臉上,晏溪又問一遍道:“真的不想?”

“想!”周生生脫口而出。

第72章 懶覺

晏溪來了贛州城,周生生儘管心裡麵擔心著京師,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周生生一個晚上麵上的笑容比之前多的一個月加起來的都隻多了不少。有了晏溪這個“溫柔鄉”,周生生就連下鄉的乾勁都少了大半,隻想整日賴在周宅之中。

第二日,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諾大的院子裡麵隻留下民生、翠柳、司劍和謝明大眼瞪小眼,卻沒一個人敢真的上前敲門打擾。

司劍和謝明兩個人都是實打實的練家子,謝明穿著一身黑衣,衣服上麵沒有一點的花樣,除了黑還是黑。配上他慣用的兵器——大砍刀,若是再長個絡腮胡,真能去落草為寇。司劍今日倒是穿了一件酒紅色的內襯,外麵罩了一身黑衣,比起謝明來,一張小白臉倒讓人好親近了一些。

翠柳百無聊賴地靠在門口的紅柱子上,打量著司劍和謝明,一個是師傅,一個是徒弟,看起來的感覺都差不多。這兩個人筆筆直地站在院門口,倒好像是尋常人家貼在榆木門上的門神,凶神惡煞,一看就能嚇退惡鬼。到時候過年的時候,就讓這兩個人在長公主府門前站著,省了年畫的錢呢!嘿嘿!

翠柳心裡麵歪念頭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沒忍住就直接笑了出來,迅速將另外三人的視線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對上這麼三雙漆黑的眸子,眼瞳之中還迸出那種名為疑惑的光芒。翠柳乾笑了兩聲,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沒想到民生竟然是湊過來了,端著一張笑臉問道:“翠柳姐姐在笑些什麼呀?”

額……這民生怕不是傻子……這都看不出來我是在掩飾尷尬。

翠柳正了正自己的身子,不再倚靠在柱子上,顧左右而言他:“你一直跟在駙馬爺的身邊,那你與我說說駙馬爺在贛州城這段日子都在做什麼呀?”

民生不覺有異,更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問題被翠柳一掃而過,反而是一臉興奮地將最近這一個月來發生在贛州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給了翠柳,絲毫都沒有發現在無意識間已經將自己的主子賣了個乾乾淨淨。

民生說完,太陽都已經升到了正空之中,將整個院子籠罩在一片日光之中。民生和翠柳是近身,已經默默移到了廊下站著,方便聽見屋裡麵的動靜。而司劍和謝明則是頗有默契地退到了景牆的位置,陽光隻能籠罩一半,不冷也不熱。

晏溪其實早早地就已經醒來,可惜周秉芳睡在外側,自己睡在內側,若是自己起身必定會驚擾了她,隻能一直閉著眼睛假寐,就等著周秉芳醒來。

贛州城的瑣事可比國子監的晨起學習更能激勵周生生,來贛州城的這麼多天,周生生潛移默化地將自己的生物鐘調早了一個時辰。可偏偏晏溪來了,身邊有了讓自己安心的人。今日的周生生睡得格外香甜安穩,不知不覺就比往日晚醒了一個時辰。

周生生眼睫煽動了一下,肩膀也微小的聳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身側之人,唇角有了一點弧度。

周生生小心翼翼地翻了一個身,左手慵懶地撐在自己的腦後,將自己的半邊身子都撐了起來。側對著晏溪光潔如玉的臉龐,近到可以直接看到晏溪臉上細微的絨毛。

還沒看兩眼,晏溪沒有睜開眼睛,薄唇微啟,直接開口道:“醒了就起,亂看什麼。”

“看你好看。”周生生接著晏溪的話頭,沒有一點遲疑。

晏溪一下子睜開眼睛,睫毛因此劇烈顫動了一番,入目的就是眉眼彎彎的周生生。晏溪聲線清冷,用半是命令半是嗬斥的語氣道:“彆看我。”

周生生不懼,臉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主動用手指挑起了晏溪散落在枕頭上的一縷黑發,將其繞在手指尖把玩,嘴角還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好像是在玩一個愛不釋手的玩具一樣。屋外的事情周生生沒啥心思管,滿腹心思都在身邊人的身上。周生生挑眉對上晏溪:“就看!”

晏溪眉眼之中並沒有不悅,眼睛盯著那捋被周生生把玩在指尖的頭發,聲音卻是刻意放冷:“很喜歡玩頭發的話,要不本宮待會就讓翠柳進來將周大人的頭發都給剃了,讓你每隻手指上都繞一繞,好好玩?”

從前的周生生可能會訕訕地放開晏溪的頭發,現在的周生生可謂是覺得自己有了質的飛躍,至少一點都不怕麵前的人。

周生生與晏溪四目相對,勾起了一邊的唇角,轉移話題道:“公主是什麼時候離開京城的?”

“放開本宮的頭發。”晏溪直接識破周生生。

周生生咂咂嘴,隻得放開,轉而將晏溪的手拽到了自己的麵前,開始在晏溪的手心作亂。晏溪的視線落在自己與周生生的手上,卻沒有再說些什麼,隨周生生動作。

周生生又將剛剛問題再問了一遍。這回得到了晏溪準確的答複——十天前。

周生生點點頭,不禁抿緊了雙唇,花十天就從京城到了贛州城,想必是日夜兼程,沒有好好休息過。周生生想到了這一遭,便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晏溪的手,溫聲道:“公主再睡一會兒吧,我就先起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周生生利索地穿上了架子上麵的衣服,撩開內室的珠簾到了外間,一下子就拉開了臥房的門。陽光一下子就灑了進來,金燦燦的顏色一下子就將周生生整個人籠罩起來。

民生與翠柳離房門近,見駙馬爺走了出來,連忙將原先的懶散一掃而空,迎了上來。

周生生回身將臥房的門重新合上,翠柳還想朝著臥房裡麵看一看,卻是分毫沒有看見,被周生生擋得嚴嚴實實的。

翠柳小臉皺了皺,莫不是公主還沒有起身,不應該啊,都這個時辰了。

周生生看出了翠柳心中所想,壓低聲音解釋道:“舟車勞頓,讓公主多睡一會兒吧。翠柳你待會去小廚房讓人準備點好入口的,就候在門口吧,若是公主有什麼吩咐你就吩咐周府的人去做。”

翠柳這才放心,點了點頭,安安靜靜地候在門口。

***

書房內,周生生坐在側對著窗的位子上,民生站在周生生的左邊,方便伺候。而謝明與司劍一左一右地站在周生生的麵前,就等著周生生吩咐事情了。

周生生揉了揉眉心,雙眼緊閉又睜開,將剛醒來腦裡的昏沉一掃而光。左手靠在扶手上,周生生側仰著臉,對著民生吩咐道:“昨日的那些票都已經發下去了,今日你帶著衛藺去薑家村將那些票都拿回來。然後讓衛藺就那些票做一個整理,我明早去府衙看。”

民生其實早些時候就有些不理解了,陶林這個大貪官都已經下獄了,朝廷裡麵也已經下了批文,將要有新的贛州府尹大人來接管這塊地界,還有什麼必要再為陶林投一次票嗎,這不是白白浪費時間嗎……

想到這,民生直接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周生生不覺得給一個下人解釋是丟主子麵子的事情,況且民生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本來就不是下人,耐心地解釋道:“是繁瑣,但卻是一定要做的。薑家村隻是一個小地方罷了,我需要它做的事情自始自終都不是投票,而是給整個贛州城樹立一個典型範例。你看,陶林一開始在這塊地界上作威作福,還用自己的權勢影響那些村民投票的公正性,但最後的結局卻是被查辦。我是要通過薑家村讓整個贛州城的百姓都知道,那些官員他們並不是不能說,不僅是能說,還要說實話。”

民生沒有嫌煩,反而是一本正經地聽著,聽罷之後還重重地點了點腦袋。看來是聽懂了,周生生笑了笑,便讓他直接下去辦事。

周生生收起了笑容,讓民生做的事情比較簡單,民生足夠辦得妥當了。司劍和謝明都是可以獨擋一麵的人,安排的事情自然是要繁重一些。

周生生望著司劍,吩咐道:“贛州城下設官員一共有二十一名,我要你在三天之內將著二十一名官員的考核票權下發到他們所管理的百姓手中,並將結果整理好,三日後晚上定要放在我的案首。”

整個贛州城,三日之內做完,時間緊湊。若是常人肯定要細數自己的為難不好做,司劍則是麵色不改,拱手抱拳領命之後就迅速出了書房。

周生生還想說些什麼,想著還有謝明,便將道謝的話咽到了肚子裡麵。

周生生抬了抬眼眸,清淺的眸子裡麵透出一絲糾結,但轉瞬即逝。周生生站了起來,走到了謝明的麵前,白皙得泛著青筋顏色的雙手指尖相交,手指上的骨節分外明顯。周生生朝著謝明的方向拱手彎腰,拜托道:“我知謝明大人是公主身邊的人,勞謝明大人三日後護送公主回京。”

謝明完全沒有想到駙馬爺竟然是會如此說,連忙扶住了周生生的雙臂,想要讓周生生莫行這些虛禮,卻沒有想到一向柔弱的周生生此刻倒是有一份執拗的堅持,謝明也沒有扶起。

謝明臉上為難的神色詐起,比長公主派自己來贛州的時候更加為難。

謝明道:“小人也想長公主回京。”何人不知長公主應當好好呆在京城之中,但來贛州是長公主的意思,作為屬下如何悖離主子的意思。

看謝明已經存了答應自己請求的念頭,周生生這才直起了腰。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著謝明想也不敢想的話,隻聽得周生生悠悠地道:“迷暈,打昏……這些事情我來做。”

交代完所有人的時候,周生生徹底癱在了椅子上。從前朝九晚六的日子,晚上自己竟然還有點力氣可以去乾黑車,沒想到今天睡了個懶覺,像是一個主管一樣把手上的所有的事情分給手底下的人,竟然能這麼累……

莫不是在長公主府裡麵養尊處優,將自己養刁了……

周生生抿緊唇,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一番衣服上麵的褶皺,便朝著門外走去。沒想到路過花園的時候竟然是又遇見了還沒有來得及出府辦事的司劍,想到自己剛剛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周生生高聲叫住了司劍。

司劍回頭,站在原地等了等,沒想到肩膀處就被駙馬爺輕輕打了一下,還說了一句無厘頭的話——多謝司劍哥……

司劍一頭霧水,什麼多謝…怎麼就成哥了?

第73章 花燈

除了府衙之中趕得急的公務要儘快處理,這兩日周生生與晏溪就像是連體嬰一樣,有晏溪的地方,十步之內必能找到周生生。

飯桌上隻放了四菜一湯,其中之一就是周生生來了贛州之後才發現的另一樣新的美食。這贛州城的板鴨可是一絕,地地道道的做法可以讓鴨子呈現出一種肉嫩骨脆的狀態,整盤菜散發著甘香,吸引著人。

周生生下意識地用自己的筷子給晏溪夾了一筷子板鴨放在了她麵前的碟子中,後知後覺才注意到筷架上麵的公筷沒有發揮到它的實際作用。周生生一個歉意得抬頭,原以為晏溪不會吃,就任由它放在盤中,沒成想晏溪真的將自己夾的板鴨放進了自己的碗中,就著米飯咬了一口,看那神色好像是頗覺不錯。

周生生更加放鬆了一些,隻覺得入口的飯菜都香了許多。

看晏溪吃得差不多,小小的一碗米飯都已經見底。周生生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用湯勺舀了一碗雞湯放在了晏溪的手邊。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停頓,兩人之間顯得分外和諧。

翠柳站在晏溪的身後,看著駙馬爺接過了自己活,沒有一點覺得自己失職,反而眼睛瞬間變成了星星眼,安安心心地做公主和駙馬爺溫馨互動的吃瓜觀眾真幸福。

周生生雙手撐在雙腿上,看翠柳的眼神怪怪的,便挑眉問道:“翠柳,你在想什麼?”

順著周生生的聲音,晏溪也扭頭冷冷地看了一眼翠柳,直把翠柳看得心裡毛毛的。

翠柳在心裡麵叫苦不迭。這……這這……駙馬爺您可千萬彆看我,千萬彆看我,更千萬彆和我說話。你自己的夫人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可是個醋娘子!

翠柳連忙轉移話題,“駙馬爺,我聽民生說明天晚上在臨齊街有夜市,要不明個晚上我們一塊出門去看看,熱鬨一下吧。”

到時候長公主和駙馬爺兩個人手拉著手去逛夜市,千萬……千萬不要再將我這麼個無辜的人拉進去了。

周生生扭頭看了看民生,果然得到了民生一個肯定的眼神。便道:“去吧。”

晏溪微微頷首,默默應下了這件事情。

***

周生生一手拿著一根細細長長,韌性頗佳的竹條,右手則是拿著一把泛著銀光的小刀。周生生仔細地用小刀將竹條上麵明顯的錯口用力割掉,隨後放下手中的小刀,改換成一塊深褐色的砂紙,將竹條的毛糙處細細地打磨光滑。

耗費了一個時辰的功夫,周生生這個門外漢才打磨好了二十四根竹條。聽花燈店的老板說,一個完整的花燈會用到六根竹條朝上,越簡單的用料越少,相對而然地圖案就是簡單一些。今日周生生想做的就是這蓮花花燈,會用到八根竹條。如今準備的,正好夠自己失敗兩次。

周生生深吸了一口氣,將腳邊的蓮花燈成品捧了起來,隨後用剪刀沿著竹條的紋路一剪子一剪子剪了下去。一個好好的花燈瞬間在周生生的麵前被分成了八份,一個蓮底,七個蓮葉,看起來好像是蠻簡單的樣子。

有些東西還真是看起來簡單,實際上……真是難成狗……

被難成狗的周某人無奈的看著自己麵前的殘骸,累得隻能長歎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周生生無奈地從殘骸之中選出了七片看起來差強人意的蓮葉,又選了一塊勉強的蓮底出來。放在手中,隻能無奈地苦笑兩聲,也不知道這樣的一盞花燈到時候自己有沒有臉麵將它送出去……

周生生一個人躲在書房裡麵夯吃夯吃,全神貫注地做花燈,那頭一個人待在臥房裡麵的晏溪則沒有周生生這般全神貫注,頗為煩躁地將手中的書冊扔在了一旁的桌上。

翠柳連忙問:“公主怎麼了?”

晏溪抿了抿唇,道:“這本書不好看。”

翠柳看了看這本書的封皮,長公主不是一貫喜歡古書,這可是一本孤本,怎麼會不好看……

晏溪斂了斂眼睫,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問道:“駙馬爺去府衙了?”為何不在本宮的麵前晃悠了……

翠柳一下子就聽出了主子的言下之意,立馬笑著將晏溪扔出去的書重新遞到了晏溪的麵前,笑道:“駙馬今日一直在府裡麵呢,不過一直待在書房之中。”

在書房裡麵做什麼……

這話晏溪不會直接問出口,全靠翠柳自己會意。翠柳畢竟跟在晏溪身邊這麼久,怎麼會連這麼淺淺的一層意思都沒有聽出來。臉上掛著揶揄的笑容,緊接著說道:“小人一開始還想幫著駙馬爺瞞一瞞的,公主確定想要提前知道嗎?”

晏溪頓了頓,這是在做什麼瞞自己的事情。

看公主沒反應,翠柳癟癟嘴,看來駙馬爺這個驚喜注定不能成為驚喜了,我翠柳要將您給賣了。剛想要將駙馬爺捧了一大堆的花燈材料還有三隻蓮花花燈的成品偷偷摸摸地進了書房的事情說出來,沒想到晏溪就揮了揮手,這意思就是不聽了,留著這個驚喜。翠柳連忙將脫口就要迸出來的話咽進了肚子裡麵,屬實把自己嗆得不行。

晏溪從翠柳的手中拿過書,唇角掛上了一抹微乎其微的笑容,雖然微不可見,但確確實實說明著晏溪此刻心情不錯。比起剛剛的心情,現在非常不錯。晏溪左手捧書,右手翻開到第一頁,顯然剛剛看的都沒有看進腦子裡。

***

翌日,周生生萬萬沒有想到前個下午才吩咐司劍辦的事情,今天就出了岔子。

司劍是直接在周生生與晏溪兩人麵前報告的事情。聽完這岔子,周生生眉心瞬間皺成了一團,晏溪倒還是一副鎮定的模樣。安慰道:“這種事情是頭一回,若是不出岔子反而是不正常了。”

周生生鬆了鬆緊皺的眉心,眼底的烏青比在京城之時深很多,整個人都透出一種人氣消散的感覺。

晏溪側目便看見精神萎靡的周生生,不免有些心疼。短短一個月,竟然是將人折磨成這副心神俱疲的模樣。

周生生緩了緩,冷著臉問道:“出了岔子的考評票,有沒有?”

司劍從懷中拿出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考評票遞到了周生生的手中,“第一張是真的,第二張是假的。”

肉眼可見之處都沒有一點不同的地方,周生生慢慢將這兩張紙放在指尖摩擦,就連紙張的材質都摸不出明顯的區彆。這考評票才出來多久,竟然是就仿得這麼真了。若真是可以任意讓人模仿,到時候就算百姓肯說真話,這結果也可以任人篡改。

“你是怎麼發現的?”周生生問。自己完全分辨不出來。

司劍:“味道。真的用的是新紙,假的因為趕工用的是舊紙,味道不一樣。”

若是那些人沒有這麼著急動這些小動作,若是沒有這味道,若是沒有司劍細心,想必這假票一事永遠都發現不了。

“去府衙嗎?”晏溪開口問道。

一個去字就在周生生的喉嚨口了,想到今晚的夜市,周生生還是說了一句不去。

“為何不去?”晏溪又問。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你一個刺史,怎麼能不去呢……

周生生:“今晚有夜市。”我得陪你逛夜市呢。

司劍低著頭,做了一個告退的手勢,悶聲不響地直接離開。公主與駙馬爺要去逛夜市,自己……湊不上這份熱鬨,還是去查案吧。

***

馬車一到地方,周生生便直接問民生要了一個裝著滿滿當當的銀子的錢袋子,防止到時候自己沒錢花。

拿到了錢,就有了底氣。周生生便吩咐道:“你們兩個自己去逛吧,我與夫人和你們分開。兩個時辰之後,就在那座橋上我們彙合。”周生生指了指遠處的小橋,上麵站滿了人,卻因為高,看起來很明顯,到時候找起來也會比較方便顯眼。

翠柳有些為難,夜市的人流這麼多,最容易出差錯了。

翠柳能想到的,周生生怎麼會想不到,“司劍,謝明在暗處,無事。”

周生生牽著晏溪的手。晏溪的手極其柔軟,握起來軟綿綿的,好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與看見的骨節分明完全不一樣,皮膚也是滑滑的,觸感極佳。

夜市可能是剛剛開始的緣故,遊人不多,但是攤販準備的很充分。整條臨齊街都已經掛上了連串的花燈,遊人們都被籠罩在一片柔和的燈光之下。五顏六色的花燈散發出各自獨特的光亮,這光亮與漆黑的夜幕連接在一塊,與天上的點點散星相襯在一塊,將整個臨齊街夜景渲染得極美。

周生生在現代雖然說沒有見過這種全靠花燈渲染的夜市,但大大小小的熱鬨夜市也逛了不少,雖然覺得是美景,但卻沒有太多的沉淪。一邊的晏溪卻是將視線放遠,定格在了美麗的夜景之上,想來是一直在宮中,沒有見過。

周生生也不動,就陪著晏溪一塊看天,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晏溪:“走吧。”

周生生道了一聲好。

走到一處場子,這架子上麵掛上了許許多多的花燈。從下至上,花燈越發精致,想必價值也更高。

“各位公子小姐,老爺太太。今日我家老爺在這裡設了一個花燈場子,隻要是會猜謎,隻要是聰明,都可以通過這謎麵拿花燈啊……”一個穿著深褐色長衫,管家模樣的人不停地敲擊著手裡麵的鑼,發出清脆的響聲,招呼著行人駐足在這裡。

周生生看了一大圈,終於停留在了一張謎麵上。

洞房花燭夜,打一植物。與這謎麵相對應的是掛在第二層上麵的一個兔子花燈,還蠻精致的。

周生生扭頭,指著那兔子花燈,問道:“兔子燈喜歡嗎?”

晏溪抬頭,第二層的兔子花燈,挺可愛的,但好像和自己的性子不太對。

恰逢此刻,周生生說了一句極煞風景的實話,“我都看過一圈了,我隻會這個兔子燈的謎麵。”

晏溪低低地笑了兩聲,道:“喜歡。”

周生生問:“真的喜歡?”

晏溪點頭。

好嘞,老婆喜歡,立馬開乾。周生生取下這燈謎的紙,交到了那管事人的手中。說出已經在心中的答案:“可是桔梗?”

那管事瞧了瞧這謎麵,謎底正是桔梗,遂笑著看著麵前的周生生,點頭稱是。又看向周生生一邊站著的女子,神色不禁透著一種沉迷之感,連獎品花燈都忘記給周生生拿下來了。

如此的女子,在這贛州城內可是沒有見過呢。莫不是從外地來的,真好看,像天仙一樣……

周生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這管事的目光,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和剛剛成親那時的晏溪有的一拚。“勞煩您將花燈給我拿下來。”一句冰冷的話瞬間打破了這管事腦子裡麵的綺念。

周生生握著晏溪的手沒由來地緊了緊,從拉著變成了十指緊扣的狀態。隨後拉著晏溪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向這管事宣告者自己的主權。晏溪低眸看向自己與身邊人十指緊扣的手,沒有反感,倒感覺一陣安心,唇角一抹笑容乍起。

管事乾笑了兩聲,確實是有些失禮了。連說了好幾聲抱歉,讓小廝將那洞房花燭夜謎麵的花燈用杆子拿了下來,隨後又附送了一個小花燈當做是賠禮。

周生生冷著臉接過了這兔子花燈,隨後卻是一反常態地將這附送的小花燈一掌拍到了地上。棄之如敝履,根本就不想要這所謂賠罪的小花燈。

在管事尷尬得僵住的時候,晏溪隻覺得一陣拉力,自己就被周生生拉走了。

周生生下顎緊繃,臉色板得鐵青,光看側臉看起來嚴肅生氣的很。晏溪有些疑惑,周秉芳這麼能忍的人,怎麼偏偏遇到那管事就忍不了了,就這麼生氣?

晏溪停下腳步,反拉了一下周生生,問道:“怎麼了?”

周生生撇嘴:“……他看你。”他看你多久!還賠個小花燈,我的媳婦,被你看了,你賠個小花燈!我的老婆是個東西可以賠的嗎!

晏溪不免有些好笑,不自覺地放軟了自己的聲音,就好像是哄孩子一樣,道:“不是賠了一個小花燈嗎……”

又說到花燈!周生生喘氣聲都變響了,顯然是沒有被晏溪柔柔的聲音哄好。“我周家沒有錢嗎?缺它一個小花燈?你若喜歡,我把贛州城所有的花燈都買下來!”

周生生垂眸,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麵,嘟囔道:“隻能我看……”

晏溪可算是知道周生生的症結在哪裡了。

環顧四周,正好就看見了角落裡麵的麵具攤。晏溪自然地將周生生拉到了那個攤邊,隨後便選了一個金色,較為普通的麵具戴在了臉上,一下子就遮住了大半的容顏。

晏溪柔聲安撫道:“外麵帶,回去摘。”

彆人看不著,就你一個人看得見。

周生生有些高興,但也不願意做得太明顯,未免顯得自己太小孩子起來,默默將這句話放在心中,獨自竊喜。

周生生拿起麵具攤子上麵的麵具試戴起來,聲音也沒有了怒氣,帶著豬八戒的麵具問道:“我也選一個吧。”

周生生試了好幾個,晏溪都是淡笑著,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周生生有些糾結,指尖不停地在幾個麵具上麵流連,就是找不出一個最順眼的,總不能都買了吧。

攤主看這兩個穿著非富即貴的公子小姐,看來是新婚小夫妻兩個,殷勤地建議道:“小公子,我瞧著你夫人帶這個金色麵具好看極了,要不你也選個一模一樣的,這樣明眼人一看你們,就知道是一對!”

晏溪微笑著上下點了點頭,“選一樣的吧。”

周生生爽快地付了錢,便直接帶上了同款麵具,心情登時好了許多。

周生生一手牽著晏溪,一手提著猜謎來的兔子花燈,問道:“要嗎?”

晏溪搖了搖頭,不要了,還嫌你不夠生氣嗎……

周生生將手中的兔子花燈直接送給了路邊的一個小孩子,小孩子喜笑顏開地接受了這份意外之喜。

還在街頭,周生生牽著晏溪慢慢往街中央走。速度極慢,就好像是飯後散步一樣,遇到好玩有趣的攤位,周生生便駐足停留下來,但多數情況下都是在詢問身邊的晏溪喜不喜歡。

覺得配老婆,周生生就買,老婆多掃了一眼,周生生也買。不多時手裡麵就拎了成堆的東西。

“那個狐狸花燈好好看。”周生生突然道。

剛剛遠遠一看,這狐狸的眼睛是綠色的,但現在看這瞳色卻是橙色的。

周生生拉著晏溪走到了這攤位上,不停地左右偏頭端詳著這狐狸花燈。此刻的周生生無比確定,自己剛剛真的沒有看錯,這狐狸的眼睛就是會變色。

這花燈攤主看起來對自己的手藝頗為自豪,得意洋洋地拍著自己的胸脯向周生生與晏溪介紹著自己攤位上的花燈。“小公子,我可告訴你,我這攤子上麵所做的花燈,你就算是翻遍整個贛州城,也一定找不著一樣的!”

周生生拿著這狐狸花燈,放開了晏溪的手,指著這狐狸的眼瞳,焦急地問道:“為什麼這個狐狸的眼睛會變色?”

手上一下子沒有了周生生的溫度,晏溪有些不適,唇角的笑容散了散。但看著秉芳這般焦急的模樣,想來是正事。

這攤主看見周生生一下子發現了這之中的症結,一臉自豪地笑著說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力,我這花燈的獨一無二就是因為我做的花燈都是動物花燈,我這動物的眼睛都是有神的,有靈氣的!”

周生生笑著撫摸上這狐狸眼睛,一語道破:“這有神,有靈氣,是不是因為隨著角度的不同,這顏色會變。”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晏溪一下子了然了,原來是這樣,用在考評票上倒是獨特。

這攤主有些為難,但也隻能點頭,確實是如此,這可是自己的獨門技藝了。

周生生連忙解下自己的錢袋子,隻從裡麵取出一塊碎銀子,留給之後用。其他的則是一下子都砸在了這攤位上。周生生嚴肅起來,這人,自己一定要收為己用。

周生生:“這個攤位上麵的所有東西我都要了。”

看到這麼多錢,這攤主喜笑顏開,自己擺攤做生意,起早貪黑這麼多年,也比不上今天一晚上。

“還有沒有人會這門技巧?”周生生問。

若不是獨門技藝,那就一文不值。

竇齊將錢袋子連忙收在了懷中,就是為了防止麵前人一個不高興收回去,卻不忘回答:“我家三代單傳,這門技藝就我一個人會。”

周生生終於放下了心中大石,唇邊弧度勾起甚大。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瞧著兩位都是貴人,自己也沒有什麼值得貴人圖謀的,便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

周生生拱手道:“竇先生,明日去周宅,還有賞銀。以後吃官家飯,我周秉芳作為贛州刺史保你衣食無憂。”

周宅,贛州刺史,這都是響當當的名頭。陶林那個害群之馬還是這位周大人拉下來的呢,沒想到我竇齊竟然是有一天能遇見這位傳奇的周大人,這周大人還對我青眼有加,還要我吃管家飯!

竇齊感激涕零,激動得很,連忙表示自己明早就去,明早就去。還偷偷看了好幾眼周大人身邊站著的女子,周夫人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啊啊啊!都被我竇齊給碰到了。

周生生徹底卸下了心上的擔子,重新與晏溪十指緊扣,走起路來都明顯可見地歡快了。

晏溪看此,也輕快了一些。看來當官,真的蠻適合秉芳的。

周生生拉著晏溪的手,一臉喜意,眼睛裡麵都迸出一種名為希冀的光。“我若是創一個獨特的燙金印子,會隨著視角改變顏色,那這考評紙可不就是獨一無二的了嗎。”

實在是太高興了,阿寶簡直就是福將。陪福將逛夜市就能遇見幸運的事情,太棒啦!

走到中街,晏溪主動停住了腳步,順著晏溪的視線而去,正好是一個被擺在桌上正中央的蓮花式樣的花燈。不是因為精致,不是因為好看特殊,而是因為醜的很獨特,準確地來說是這一路上遇見的技術最拙劣的花燈。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醜花燈,被放在了攤位的正中央,吸引到了一向要求高的晏溪的視線。

晏溪走進,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了蓮葉上。隻聽得晏溪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這蓮花花燈做得怪醜的。”

周生生頓覺有些羞愧,這難看的蓮花花燈,可不就是出自自己的手。

出門前,自己偷偷摸摸地將這花燈交到了周水的手上,讓他以周家的名義去臨齊街上麵支一個攤子,但不要讓人知道這攤子是周家的。為的就是要將自己的蓮花花燈擺到攤位上麵來賣,到時候就帶著阿寶來看,就算是不喜歡,自己也要買下來送給阿寶。

但萬萬沒有想到,周水平時這麼機靈的一個人,竟然是會犯下一個這麼明顯的錯誤。

哪個小攤販會包下這麼大的一個攤位,哪個小攤販會在這麼大的一個攤位的正中央放一個這麼醜,這麼拙劣的花燈。這……這不是傻子。

周生生心思百轉千回的,短短的一瞬之間就在心裡麵將周水這個事事全麵,卻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掉鏈子的管家罵了千百回。

哪料晏溪的聲音在耳側響起,“醜得蠻好看的,付錢。”

周生生感覺自己一下子被拉出了尷尬的深淵。這一句醜得蠻好看的,真是怪好聽的。付錢……這詞加上,就更好聽了。

周生生連忙解開錢袋子付了錢,晏溪則是直接提起了蓮花花燈。

草草地逛完了整條臨齊街,估摸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周生生與晏溪便來到了一開始約定彙合的地方。橋上的人流比街上了人流密集了不知道多少倍,周生生伸出手,為晏溪隔開一個小小的空間,用力將人流格擋在晏溪的這塊小空間之外,小心地護著。

好不容易走上了橋,好不容易走到了橋中央。周生生站在晏溪的身後,雙手撐在欄杆處,將晏溪整個人圈在了自己的雙手之中。

因為人潮的擁擠,周生生的身體時不時往晏溪的方向湊近,近得兩人時不時都會摩擦一番。周生生有些尷尬,原以為兩個時辰之後,這座橋上就沒有多少人了,沒有想到兩個時辰之後,這座橋上的人更多了。

周生生帶著歉意地在晏溪耳邊說道:“抱歉,我不知道人這麼多。我會護著你點的。”熱氣近距離地呼在晏溪的耳骨處,原先就紅了的耳垂此刻更加紅了。

周生生也迅速捕捉到了這一抹紅。沒乾什麼耳朵就紅了……

周生生玩味乍起,伸長脖子湊近晏溪,顏色淺淡的雙唇隻差一點就要貼緊晏溪的耳朵。周生生朝著晏溪的耳朵呼出一口熱氣,故意中帶著一絲挑逗道:“夫人,你的耳朵紅了,好紅。”

晏溪咬牙,這人……怎麼這麼討厭……

隻等了一會兒,翠柳與民生就來了,馬車也已經安排在了一個人流較少的地方。

晏溪借著周生生的手臂坐上馬車,卻在坐上馬車之後脾氣臭臭地拍了一下周生生的手背,誰讓她剛剛竟然敢借著人多行凶作亂,對自己的耳朵吹氣……

周生生隻能訕訕地笑了兩聲,與晏溪坐在了並排。將自己的麵具摘下來,隨後提醒著晏溪也將她的麵具摘了下來。

晏溪視線落在蓮花花燈之上,薄唇微啟,問道:“你做的?”

周生生局促羞愧地點頭,隨後解釋道:“我知道做的比較難看,但就……”圖個心意……

“醜得蠻好看的。”晏溪再次說道,緩解了一點周生生的尷尬之情。

花燈之上的蠟燭靜靜地燃著光,在馬車之中這一點光輝分外明顯,頗有種唯美的感覺。周生生側目,滿麵柔光地看著晏溪。

主動將晏溪的臉轉向自己,周生生直接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雙唇相貼,周生生直接將右手放在了晏溪的腦後,微微用力讓晏溪朝著自己的方向靠近。周生生輕輕舔舐著晏溪的唇,看唇的主人沒有明顯的反抗,看來應該是願意的……

晏溪雙手都握在花燈的提手上,雙手不停地握緊,指尖都泛出了青白色。若是馬車之中的光亮明顯一些,周生生一定能看見晏溪越發骨節分明的手。

唇舌相接,周生生似是一下子被觸動了一下,頭皮發麻的感覺。攻勢越來越猛烈,周生生不停地湊近晏溪,將晏溪的味道席卷而空。過了許久,似是覺得晏溪有些透不過氣來,周生生才慢慢放開晏溪。

晏溪迅速彆開了眼,與周生生錯開視線,以掩飾剛剛的亂情。周生生也是羞怯,本能地舔了舔自己的雙唇,上麵還有晏溪的味道。

晏溪呼氣的聲音比起一開始的時候大了一些,腦子也總覺得昏昏沉沉的。晏溪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怎麼會這樣,不由地看向身側的周生生,毫無問題……

晏溪越發昏沉,眼皮子越來越重,隻能感覺到無形之中的一隻手,將自己的腦袋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上。周生生輕輕親了一下晏溪的額頭,將那些散落的頭發彆到了腦後。溫聲道:“多事之秋,明日便離開吧……”

晏溪困得眼睛隻能眯成一條縫,是這花燈裡麵的蠟燭……

周生生熄滅了花燈之中的蠟燭,這種迷香,想必多聞了對身體也不好。隨後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在了晏溪的身上。境遇如此,實在是對不起。

周生生撩開簾子叫停,現在所在的位置,所走的路就不是去周宅的路,根本就是出城。謝明也早早地候在了前方。

周生生下了轎子,最後看了一眼安睡了的晏溪,將她的安危徹底交到了翠柳與謝明的手中。

回京城……才是對阿寶最安全的,沒有一個人敢對在京城的明安長公主動手。

“走吧……”周生生道。再不走,自己就要舍不得了。

“諾!”謝明拱手抱拳。

第74章 殺心

睡了一天一夜,晏溪才在馬車的顛簸之中悠悠轉醒,整個人身上的柔情溫婉都在這一刻儘數消散,周身散發著的冰冷讓人如同處在冰窖之中一般。

晏溪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著了道,還偏偏著了周秉芳這看起來純良得像隻小白兔的人的道。晏溪低頭看著這已經滅了燈的蓮花花燈,將其放在雙腿上,真是諷刺。

想要上手將這蓮花花燈捏碎,但還是沒忍心下手。

多事之秋……好一句多事之秋就夥同自己的屬下將自己送出了贛州城。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七巧玲瓏心,若是回府,看自己該如何教訓她……

晏溪心情陰翳,命令道:“謝明!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謝明麵無表情,已經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已經出了贛州城的地界,公主絕不會沒有分寸,一定會回京,這便足夠。

這裡已經是遠郊,人煙稀少,想必就算是在這裡直接殺人埋屍都不會有人發現。晏溪隻身長立,緊抿的雙唇將麵色都顯得慘淡了兩分。冷冷地道:“本宮倒是不知道周秉芳何時有這麼大的權利了,竟然能讓本宮的暗衛副都統奉上迷香,幫著她一塊算計本宮。”

晏溪淩厲的眼神狠狠地剮在謝明的身上,謝明瞬間被看得渾身發冷,隻能直挺挺地跪著,任憑晏溪發落。

晏溪怒極反笑,笑聲跌宕中暗藏著濃重的殺意,翠柳遠遠地在一邊看著隻覺得揪心,生怕長公主真的要下什麼重罰。駙馬與謝明大人可都是為了公主好。

晏溪食指指著謝明,狠冽地道:“我看你真的是連自己的本分都不知道了,既然這般不懂事,便回爐再造吧。”

謝明麵色不改,應了一聲諾。回爐再造不過就是沒了這副都統的位子,重新受一遍暗衛的訓練罷了。不過就是苦些,再無被任用的機會……

晏溪轉身回到馬車前,掃了一眼翠柳,瞬間將翠柳凍在了原地。冷聲道:“你一無軍功,二無謝明的武功,若是再犯,本宮便直接將你雙手砍了。”

翠柳噤聲,默默將小台階取下來,扶著晏溪上了馬車。

“走官道。”晏溪吩咐道。上了官道就等於直接對陛下說無詔出京,但也有了庇護,沒什麼人敢真的在官道上麵對自己動手。

馬車緩緩而動,車轍在道路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車轍印。晏溪坐在馬車之中,雙肩平齊靠在車廂上,雙腿上放著的還是昨晚自己說醜得好看的花燈。修長的手指從花燈之中取出了蠟燭,晏溪自嘲著笑了一聲,直接將蠟燭扔了出去。

周秉芳……你到底要本宮拿你如何是好……

***

竇齊一大早就穿上了一身自己最體麵的衣服,站在周宅的門前東張西望,躊躇了許久之後終於鼓起勇氣讓周宅的門房進去稟報一聲。沒想到這門房的態度極好,完全就沒有那些大戶人家下人的飛揚跋扈。聽了竇齊的話,禮貌地讓竇齊在門口等等,自己馬上去裡麵稟報。

周生生今日晨起腦袋就昏昏沉沉的,更是沒有什麼胃口吃飯,胃裡發酸,有些想吐。想來昨夜的迷香,自己雖然吃了解藥,卻還是或多或少地被影響了一些,也不知道阿寶那便怎麼樣了……

擔心持續地不久,就有下人前來稟報竇齊來了。周生生隻能把心裡麵的擔心撇除,醒了醒神就去見竇齊。這種人才,自己定是要禮賢下士才行。

竇齊也沒有想到,才等了一會兒,便有人來門口接他了,還是周大人本人。

竇齊受寵若驚,戰戰兢兢地跟在周生生的後麵進了周宅的大門。竇齊朝著左右兩邊的景物東張西望,這周大人的府裡麵真大,這些盆栽院子都精致的很,比起那些老爺員外的府邸有過之而無不及,好像是比之前的那個落馬的陶林還要奢華一些。

竇齊從一開始的喜悅變成了憂心,這周大人不住在府衙之中,反而住在這金屋一樣的周宅當中,不會也是一個隱藏的大貪官吧。

周生生走在前麵,自然是沒有發現身後竇齊臉上的陰晴不定。到了書房,周生生先行推開了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竇齊隻能攜著一個僵在嘴角的笑容走了進去。

周生生觀察著竇齊,這樣僵掉的笑容若是自己還沒有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那眼睛真成擺設了。周生生笑著問道:“竇先生是怎麼了?”

竇齊有些為難,但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難不成直接問你這麼有錢是不是貪出來的……

看竇齊不說話,周生生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竇先生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但說無妨。”

竇齊這才扭扭捏捏地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周生生有些好笑,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富二代身份竟然會讓人以為是自己貪來的了。

周生生為竇齊遞上了一杯熱茶,耐心地解釋道:“本官家裡麵是做皇商生意的,有些富餘的錢。”隻不過這富餘出來的錢,說不定能比得上國庫罷了……

竇齊有些不好意思,還真沒有想到是這位周大人本來就有錢。恭敬地學著那些自己平常看見的文人書生的模樣,問道:“大人是想要小人做什麼呢?”

周生生將自己畫好的初版印記展現在了竇齊的麵前,指著這標記,周生生解釋著自己的目的:“本官想要你將你做花燈的技藝用在這印記當中既可。”

竇齊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是什麼難事,這可不就是自己的老本行。拍著胸脯打下包票:“周大人,我竇齊絕不會讓您失望,一定會給您做的漂漂亮亮的。”

周生生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說出了自己有些苛刻的條件。“在做印記的這段時間之內,你隻能住在周宅之中。你若是家裡麵有父母妻兒,你也可以一並將她們帶到周宅來居住,本官可以單獨辟出一個清靜雅致的院子給你們一家子住。若是順利,本官年前就會回京,到時候你隻能跟著本官一起回京城,衣食住行本官都會給你安排的妥妥當當。本官會給你謀個一官半職,你便沒有必要在外頭擺攤這樣累,做你的官家人,也算是給祖宗積德了。”

竇齊並沒有什麼家人,孤孤單單就他一個人,沒有什麼家眷的顧慮。但說到要去京城的時候,竇齊顯然還是有些擔心,但看著周大人這般嚴正的語氣,還幫著自己做了這麼多安排,立馬接受了周生生的好意。自己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竟然是有機會吃官家飯,簡直是祖墳裡麵冒青煙了。

贛州城裡麵一切的事情都順著周生生期盼的方向發展。晏溪的車馬也在半個月之後順利到達了京師。雖然隻在贛州淺淺地停留了幾日,但也是私自出京,晏溪進宮自請了罪責,被罰日日進宮抄錄佛經。

這些事情周生生還是從周雲送過來的信件之上得知的,看來到時候自己回京城的時候免不了被阿寶數落,說不定又得睡到西暖閣去了,哎……

***

京城端王府內,晏霖看著座下的人,麵色陰翳,握著茶杯的手暗暗握緊。

座下跪著的人叫章丘寧,今日才到的京城,便直接衝到了端王府之中,就是為了自家老爺章犳前來。

章丘寧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訴說道:“王爺,陛下自從派了那個刺史大人周秉芳去贛州,就開始推行那個所謂的考評製度。這當官的哪個不得貪上一點,但我家老爺真的沒有多貪,大頭都送到京城給了王爺……”

說到這裡,晏霖的麵色瞬間變得鐵青,瞬間嚇得章丘寧不敢多說了。

晏霖冷笑了一聲,警告道:“什麼叫大頭都給了本王,這是京城,不是贛州。說話之前要好好過過腦子,否則本王毫不介意待會讓人抬著具屍體出去。”

章丘寧抖若篩糠,腦袋低著,一點都不敢對上晏霖陰翳的目光。

晏霖道:“說事情!”說經過,總之不要再扯上本王。

章丘寧隻得長話短說,小心掂量著話術,將自家老爺聯同其他的兩位大人偽造了考評票被發現,導致這周秉芳做出了一批新的考評票。偏生這考評票上麵有標記,根本就無從入手偽造,現在整個贛州城的百姓都已經填寫完畢,這樣一來,幾人的貪汙之事就瞞不住了。

晏霖聽到這經過,麵色更加陰沉。這些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小偷小摸地貪錢,總共也沒有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利益,現在還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亂子。

晏霖頗為焦躁地揮了揮手,章丘寧儘管還想為自家的老爺說上兩句求情的話,但一想到剛剛的警告,瞬間就像是一隻烏龜一樣把腦袋縮回了龜殼當中,灰溜溜地任由端王府的下人將自己帶離了端王府。

周秉芳……還真是一個大的變數……

林柏川說的再好聽,但也沒有傳來過周秉芳歸順於自己的好消息,想必是沒有這麼容易。與其有這麼一個大的變數在,還不如直接將這個變數給毀掉來得快速乾淨。

晏霖直接下令將雲斌找了過來。雲斌一身深紫色勁裝,手上還帶著護腕,將整個人身上的氣勢都提高了兩分。雲斌抱拳朝著主子晏霖行了一禮,剛行完禮就接到了晏霖的命令。

晏霖命令道:“去贛州,暗殺贛州刺史周秉芳。”

雲斌沒有任何的神色變化,直接抱拳領命,沒有丁點遲疑。自己是主子手裡麵的一把刀,用處就是殺人。

蘇祁安一直跟在晏霖的身後,此刻倒是有些為難。林柏川已經成為了自家王爺的人自己是知道的,林柏川想要收服這周秉芳自己也是知道的。若是讓林柏川知道自家王爺要對周秉芳對殺心,不知道是不是會生出什麼變數。

蘇祁安皺著眉頭提醒著盛怒的晏霖,“王爺,小人看林柏川對這周秉芳情誼挺重的。如果王爺真的殺了周秉芳,怕是林柏川會生出什麼變數。況且周秉芳可是明安長公主的駙馬,如果被長公主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怕是不好收尾啊。”

晏霖此刻也管不著了,先解決眼前之困再說。厲聲道:“周秉芳既不能收為本王所用,那就隻能殺了他。”

晏霖又嗤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嗤笑周秉芳還是在嗤笑林柏川,諷刺道:“晏康除了一個出身,還有什麼,行事驕縱,還有那種斷袖分桃之癖。本王就算是真的對周秉芳動手,一個小小的周家家主,林柏川隻要是有點腦子,就不會為了他忤逆本王的意思。”

蘇祁安也覺得有理,隨後好像是又想通了一些,對著晏霖獻策道:“王爺,既然林柏川一定不敢忤逆您的意思,那不如就直接讓林柏川去行這暗殺之事。”

晏霖嗯了一聲,有些疑惑,示意蘇祁安繼續說下去。

蘇祁安慢慢道出理由,“原因有二,一是王爺可以借著這件事情看清林柏川對王爺的忠心,就算是林柏川真的沒有下手,雲斌也一定會完成王爺交代的事情。二是就算這件事情被長公主知道了,林柏川可是林家的嫡長子,若是長公主敢動林柏川,一定落不到什麼好處,況且為了晏康,長公主也一定不敢動林柏川。”

晏霖轉動了一番拇指上麵的翠綠扳指,怒氣已經消弭殆儘,唇角掛上了一點狡詐的笑容。

說的對,就讓林柏川去辦。

第75章 回京

周生生看著這一整箱子考評票,心中沉甸甸的大石終於落下了大半。這次的結果已經間接證明上回考評票作怪的人是章犳,隻不過是沒有證據罷了。但等這些考評票送到京城之中,想必這章犳也不會落到什麼好處。

周生生整個人的心情都變得不錯,眉尾都有些上揚。看見不遠處的司劍便徑直走了過去,一臉笑意地用兩隻手指夾著司劍的袖子輕輕拽了拽,笑意之中透著一種名為奸詐的感覺。道:“司劍,你與公主傳信是不是有特殊的通道啊?”

司劍遲疑了一下,但想著駙馬爺前幾日大義凜然地將長公主送回去的情份,又覺得駙馬爺做事上麵還是極有分寸的。司劍點了點頭承認了這條密線。

想法被證實,周生生興奮地搓了搓手,隨後將自己熬了一個夜才寫出的這份情真意切的道歉信從袖子中拿了出來。

司劍有些疑惑,這是什麼。

周生生有些不好意思,將沒有署名的信塞到了司劍的手中,拜托道:“那天我不是陰了一下阿寶嘛,估計她現在氣得想殺我的心都有了,我若是不在回京之前提前和她道個歉,真怕是連長公主府的大門都進不去了。我想……早些收到就早些消氣吧……”

司劍這張冰塊臉終於在聽完周生生的話後繃不住了,唇角處溢出了笑容,這笑容之中看戲的成分居多,但還是默默將駙馬爺遞過來的書信收了下來,就幫他這麼一個小忙吧。

周生生這裡一番風順,不久之後就打算啟程回京城,林柏川卻沒有周生生這麼順心順意。吉安境內雖然沒有贛州城貪官那麼多,但畢竟百姓不似贛州城的百姓那般富庶,林柏川剛剛走馬上任沒多久,就熬了不少個通宵。累怠之時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王爺是想要我殺了周秉芳……”此句話從林柏川的嘴中被陳述出來,結尾處不自覺地加上了一點顫音。

雲斌麵無表情地站在林柏川的麵前,右手執劍說了一個是字。

雲斌是晏霖身邊的人,加上這信件,由不得林柏川不相信。晏霖已經是下定主意,一定要殺周秉芳。

林柏川咬著牙,恨恨地問道:“王爺難道是不相信我嗎?不相信我林柏川可以為王爺收服周秉芳。”

雲斌嗤笑了一聲,相不相信在這個命令下了之後不就已經直接說明了嗎,況且你若是真的有本事,周秉芳早就被你收服了,哪還會在贛州城鬨出這麼大動靜。

從雲斌的這一聲嗤笑之中,林柏川就更加知道了晏霖心中所想。自己始終是不能取信於他,這哪裡是周秉芳不得不死,分明是要驗明自己的忠心。

林柏川背過身去,右手緊緊攥著這信件的一角,微黃色的信紙此刻在林柏川的手上變得皺皺巴巴的,好像是在發泄著怒火。

這怒火僅僅是持續了一瞬,林柏川唇角流露出一抹蒼白,將周身的怒氣都平息了下去,換上了一副不羈,全不在意的模樣,重新麵向雲斌。

林柏川嘴角噙著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淡淡地問道:“不知道王爺想要我什麼時候動手呢?”

雲斌:“儘快。”

可真是著急,如此這般沉不住氣,一定程度上倒是和晏康沒有什麼區彆。林柏川不禁在心中嫌惡地想道。

林柏川盈著笑容,說了一句好。

***

林柏川穿著一身官服,官服之外還罩著一身白色狐皮,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從府衙之中著急地回了府,沒成想消息是真的,周秉芳真的來了吉安。林柏川眼中的驚喜做不得假,喚道:“周兄?”

“你怎麼來了,快快進府說話,這天寒地凍的。”林柏川拉著周生生就要進府,直接將周生生引到了炭火最旺的正堂之中,隨後招呼下人將門關了起來,不讓那冷冰冰的寒風呼呼地吹進屋裡麵。

周生生順勢半蹲在地上,雙手都放在炭盆之上,烘著這暖烘烘的熱氣,身上麵的寒氣隻覺得儘數消掉了大半。

“不是應該回京的嗎?”林柏川問道。

按周秉芳的性子,做完了事情不趕著回京見長公主還真是沒有料到。但有雲斌的事情在,林柏川心裡麵默默將周秉芳隔了一層,隻是麵上態度還是和往常一樣,倒讓周生生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周生生搓了搓雙手,掌心隨著搓動迅速回暖發熱。朝著雙手哈了哈氣,打趣道:“你來找過我一回,禮尚往來,我也來找林兄一回。看看你這裡有什麼珍饈美食,滿漢全席。是不是比我周府好。”

林柏川洋洋得意,大方應道:“行,待會就讓周兄嘗嘗珍饈美食。”

當三菜一湯擺上桌子的時候,周生生自問自己也算是吃過苦的,嘴角還是忍不住狠狠地抽動了兩下。

屬實是沒有吃過這份苦。

炒青菜,蘿卜燉青菜,臘肉燉豆腐,其中的臘肉隻有一點點肉沫,要不是周生生穿越到了這具身體上,覺得自己的視力比起之前好了不少,怕是連臘肉的影子都看不著。

周生生拿起湯碗之中的大湯勺,努力攪動了這一大碗沒有任何油水的湯,隻攪動了兩下就直接一臉嫌惡地將湯勺放下。癟嘴嫌棄地吐槽道:“林柏川,你是要去討飯嗎?”

林柏川完全無視周生生,就當周生生不存在一樣,自顧自地夾著豆腐吃,表情享受真好像是在吃肉一樣。看周生生不動筷子,還不停地指著一桌子的素菜當做是大魚大肉,招呼道:“周兄,吃啊……吃啊……”

“民生,咱出去吃肉。這些珍饈美食留給林大人自己享用。”周生生徑直站起來,拍了拍民生的肩膀,屬實是解救了民生快要餓扁的肚子。

民生一臉高興地就要跟在自家駙馬爺的身後一塊出去,跟著駙馬爺,至少有肉吃。

還沒走兩步,林柏川陰沉嚴肅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周生生一轉頭,就看見林柏川迅速轉變了自己的模樣,翻臉比翻書還要快,換上了一副可憐卑微的模樣,乞求道:“要不帶我一塊嘛,我也好久沒吃肉了……”

最後受苦受累的人還是變成了民生,拿著錢袋子去最近的鋪子買了兩隻烤鴨,又買了一斤鹵牛肉回了林宅。

林柏川一看見肉好像眼睛都會放光一樣,完全失了從前風度翩翩的模樣,筷子不停地夾著盤子裡麵的肉,嘴裡麵的還沒有吃完就開始惦記著盤子裡麵的,活像是一個餓死鬼投胎。

周生生不禁咋舌,一下子也沒了胃口,還是將這些肉都留給林柏川吧,否則真怕他餓得將自己當肉整個吞下去。

林柏川一陣風卷殘雲之後就整個人斜斜地倚靠在位子上,雙腳向前伸長,手還不停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繞圈揉著,不多時,周生生就聽見了一聲巨長巨響的打嗝聲。

周生生:“……”不得不說,這位看起來好像是比乞丐更可憐,畢竟乞丐都沒有他吃得這麼……

林柏川委屈巴巴地看著周生生說道:“我是不當官不知道柴米油鹽貴,我家裡麵知道我來了這窮鄉僻壤當官,直接將府裡麵我的月例銀子給停了。我現在是真真的兩袖清風。”說罷林柏川還抖落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袖子。

周生生有些不理解了,默默遠離一點林柏川,用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說著嫌棄,說著我不信。嫌棄道:“……你確定你不是故意在我的麵前賣慘嗎?”

林柏川哭喪著個臉,“你竟然不相信我!”

周生生隻覺得此刻若是有觀眾,看見林柏川這樣誇張的演技,一定是會陪著林柏川一塊痛斥冷漠的自己。

“改日我給你寫個手書,你可以去周家的銀號裡麵借銀兩。”周生生道。

重點是借!得還錢。

“周兄,你周家財雄勢大,還怕養不起我這麼一朵嬌花?”林柏川努力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果然馬上收到了周生生更加嫌棄的眼神。

周生生:“……”我覺得你的腦子多少有點大病,我不理解……

周生生擺擺手,不和林柏川開玩笑了,直接進入正題。一本正經地說道:“杏兒姑娘說的事情,我想去看看,你陪著我一塊。”

林柏川眼中透著驚訝,驚愕道:“真要去?”

周生生點頭:“……不得不去。”如果不去,自己難以安心。

南沙就在吉安附近,過去也就隻有兩日的距離,這也是自己今日一定要繞道來找林柏川的原因。

林柏川也正經了起來,坐正了身子。說道:“那明日就走,你……”還能回京趕個年尾……

林柏川沒有說出後半句就止住了話,若是周秉芳去了南沙仍是要幫著晏康,自己又該怎麼辦,難道還要放任他自由嗎,是否算是放虎歸山,養虎為患……

***

海邊自帶著一種潮濕的泥土味,這泥土味之中還混著一些臭味,周生生一蹙眉。心中更是不太安穩,莫不是屍臭……

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就算是真的有人做了這種事情,為了抹除痕跡,總是會將屍首掩埋,萬萬不應該傳出這樣的惡臭。

又一陣令人作嘔的氣味傳來,周生生強忍著胃腔中胃酸的翻滾,跟在林柏川的身後半步處,踩在較為泥濘的土路上,腳上的靴子都會或多或少地陷進去一點,隻覺得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林柏川也看出了周生生的不適,從袖子中取出了一個白布包裹著的小東西,遞到周生生的麵前說道:“裡麵是薑片和蒿葉。把薑片含在嘴裡,再用蒿葉揉成團塞在鼻孔裡就可除臭。”

周生生照做之後,果然覺得好多了,身體都覺得清新了一些,胃裡麵也沒有那種隱隱的作嘔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