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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陣一陣被這樣的聲音刺痛,但身體還是本能地朝著這聲音傳來的位置去探看。就看最後一眼,就隻剩下這最後一眼可以看了……

車駕很大,隻要晏溪不從裡麵撩開簾子,從外頭根本就看不見裡麵的人。周生生咬著下唇,看著這車駕從遠處而來,離自己越來越近,再離自己越來越遠,慢慢遠去。留在自己身上的記憶隻剩下窗框上不知何時嵌在自己指甲之中的倒刺和唇邊咬破滲出了的血色。

第116章 擔當

“……公主。”翠柳多少有些無措,長公主一直不說話,也不進食喝水,這車馬勞頓,如何能受得住。

晏溪慢慢睜開了眼睛,給了翠柳一個神色示意,翠柳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坐到了離晏溪不遠不近的位置。

晏溪唇角雖然還是上揚的姿態,但是周身上麵完全沒有歡喜的意思,反而是比從前更加冷了,不僅是冷靜更是冷漠。晏溪薄唇微啟,問詢道:“剛剛囑托了司劍什麼事情?”

公主將一半的暗衛都留給了司劍,命令司劍留在京城之中,不僅是為了監視京城之中的動向,更是為了保護駙馬。司劍是將公主送到城外了才暗地裡麵離開的,故而自己剛剛就將那沒有送出去的衣服交給了司劍,讓他一塊帶了回去。誤會已經到了這麼深的地步,光靠一件衣服也解決不了,但總能讓駙馬減少一點對公主的怨恨吧……

翠柳自知自己自作主張,馬車空間足夠大,翠柳一下子就在晏溪的麵前跪了下來,實話實說,“奴婢將那衣服托司劍交給駙馬了。”

晏溪雙睫微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將翠柳扶起來,淡淡地說道:“無事,送了就送了吧。以後……就不要再說什麼駙馬了,叫周家主吧。”是自己親手推出去的人,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她一定要留在自己的身後等著自己呢……

就算是徹底恨上自己,就算是喜歡上彆人,也不過是自己……自作自受……

***

距離晏溪從京城離開已經整整十日了,外頭下著細雨,周生生站在廊下,近些日子來,體寒的病症已經越來越重,明明已經是春天了,手上若是不備一個湯婆子,那手腳便都是涼的。呂清平安安靜靜地走到了周生生的身後,略後於周生生半個身位,周雲則是拿了一件輕薄一點的外衫,披到了周生生的身上。

周生生看了一眼周雲,攏了攏外衫,用眼神道了個謝。隨後扭頭看了一眼呂清平,突然就問道:“清平,突厥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清平不知道,從來沒有去過。”呂清平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聽書裡麵說,突厥人茹毛飲血,是以騎射為主的民族,故而那裡的商品貿易並不是太發達……”

周生生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呂清平卻能感覺到家主身上的氣壓越來越低,偷偷看一眼看眼睛,就能發現那眼睛之中的擔憂。周生生又問了周雲一遍同一個問題。

周雲歎了一口氣,家主情深,不可自拔。回答道:“周雲去過,那地方倒是沒有什麼茹毛飲血的習慣,就是吃食上麵,喜食肉,住上麵,喜住帳子,方便遷移。”

周生生又點了點頭,神色裡麵的擔憂散去了,皮肉之外沒有半點外露的表情,現在能外化的動作怕是隻有點頭了。晏溪,喜清淡,喜素厭葷……

“周雲,清平,我臥房裡麵有建榷場的計劃書,你們待會拿下去改改。現在邊境通商的事情多少需要朝廷的許可,你們去戶部商談,不論代價,儘快就好。”落下這話,周生生便轉身又進了書房。時不時裡麵都能傳出一陣一陣的咳嗽聲。

呂清平與周雲對視了一下,眼神中都是對家主的擔憂和無可奈何。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晏溪從京城離開整兩月之後。榷場的事情已經和朝廷談好,換了一個陛下,對周家的生意更加嚴苛,從前的生意是簽了十年,不能更改,故而在榷場的這件事情上麵朝廷占儘了便宜,比起當初建立稅局還要過分。周生生一切求快,一一允了,一句還價的話都沒有提。

清君側一事帶來的影響終究是應顯了,徐州一塊爆發了流亂,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國庫空虛,隻能出兵鎮壓。水需引流不可強堵,百姓更是如此,一時之間,流民愈來愈多。百姓怨聲哀道,商戶們卻是靠著這一場災事發了一大筆的橫財,尤其是徐州一代的米商。

此刻的周府看起來一切平靜,隻有身處在之中的人,才能感覺到那股子沉悶得不能再沉悶的氛圍,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家主,我周家都已經出錢出力,您不能去徐州!”周雲義正言辭。

呂清平此刻也沒有順著周生生,從上個月開始,周府之中的補藥就沒有斷過,屋子裡麵與熏香相映襯的一定是那些藥草味,但是一切好像都沒有起色,家主咳嗽越來越重,肺病沒有一絲好轉。現在拖著這樣的身子,如何還能去徐州,況且周家的錢財也不是這樣用的。

呂清平擰著眉頭,將近來的賬本“啪”地一下放在了周生生的麵前,厲聲道:“家主,榷場一事,您要求又快又好,周家花錢如流水。稅局裡麵的收益,朝廷總是會一個月壓一個月,這之中不知道被各方關節克扣了多少的銀兩,您不是不知道。周家如今賬上本身就沒有太多的銀兩了。”

看周生生還是不為所動,一定要堅持的模樣,呂清平喘著氣,說出了重話,“家主,您首先是周家家主,是我周家如今六千多人的家主啊,您與長公主已經斷情絕義了!您難道是想要將命搭在徐州,您是想讓周家六千多人因為周家的覆沒而受到連累嗎!您還要為了長公主繼續任性下去嗎!”

周生生甫一下子聽到呂清平這麼嚴肅的話,霎時間愣住了一下,癱坐在了位子上麵,愣愣地說道:“我不是為了晏溪,我是為了我對清致的承諾。”

這話之中,真假參半……

“無論如何,周家都禁不住家主的此番決定了。”呂清平歎了一口氣,說出了拒絕的話。“現在大齊的所有米商都在哄抬米價,隻有我周家米價還是原來一樣,家主您還要高價購米送去賑災,周家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周雲抱拳,雙膝跪地,“周雲與清平是同一番決定,還請家主三思。”

流民本該就由朝廷來解決,而不是周家掏空家底地去解決,天底下哪裡來的這樣的道理。

周生生慢慢地掃過呂清平與周雲,他們的拒絕,考慮都是對的。

周生生喉間有些哽咽,艱難地說道:“我知道周家哪裡還有錢。”

言下之意,便是流民這件事情,周家是管定了。

周雲卻是閃過了一絲疑惑,周府裡麵的銀錢每一筆都經過自己的帳,周府外麵的生意每一筆都經過清平的帳,如今周家賬麵上的銀子僅僅夠日常開銷和生意上麵的周轉,哪裡還有多餘的銀錢。呂清平卻是因為這話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周生生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低頭吩咐道:“準備馬車去周家陵園。”

當周雲得知家主竟然是要挖開周家陵園,周雲立刻張開雙臂擋在了周蕙夫人的墓碑之前,雙目瞪得溜圓地看著周生生。急聲道:“家主,您今日若是想要毀了這,那便乾脆直接殺了我周雲。”

周家陵園的修建本就是一場有預謀的事情,周氏將方圓十幾裡的山頭都買了下來,就是為了掩蓋這陵園之下是空山的秘密。若不是因為那半紙殘卷還有那奇奇怪怪的山體顏色怕是自己也不會發現,竟然會有人將所得來的黃金珠寶都藏在了自己的陵墓之中,用那些黃金珠寶給自己堆就了一個陵墓。

周蕙當時以一己之力要開辟航線,失敗了,周家一時之間陷入了銀根緊張,覆滅的險地。正因為如此這些黃金珠寶的由來也不是什麼乾淨的渠道,皆是周家早些時候走私私鹽得來的。兵行險著,才將周家起死回生了起來。許是因為來得不乾淨,所以都被藏在了此處,用來以後的不時之需,供給周家後輩東山再起之用。

如今這一大筆的不義之財,在周生生這裡,到了非得要用的時候。

呂清平知曉其中因由,也和周雲一塊擋在了墓碑之前,伸出了一臂,勸阻道:“家主,這是我們周家的根,您不可挪用。”

周生生手中拿著一個敲牆用的石錘,雙唇微微開合,末了還是堅定了自己的一開始的決定。瞳孔之中的亮光已經消失得乾淨,看著周雲和呂清平慢慢地說道:“非動不可。”

呂清平環視了一眼四周,上前拉住了周生生的手臂,抬眸,壓低聲音說道:“家主,這筆錢財一旦見了光,周蕙夫人一生清名就全部毀了,周家也有可能因此惹上官司,您是大不孝。”

私鹽販賣一事,知曉的人隻有周蕙與呂母,傳到今日,知曉其中密辛的隻剩下呂清平與後邊靠自己發現的周生生。

周雲雖然不知道這之中的彎彎繞繞,但身為人子,砸親母墓碑,毀自家陵園,大逆不道。

周生生低頭看著呂清平的手,慢慢擼下來,看著還擋著的周雲,還是堅持著自己最初的決定,冷冷地說了句,“所有的事情我都認了,讓開。”

任憑呂清平與周雲如何阻攔,在周生生的堅持下,周家陵園被現任周家家主親手所毀,裡麵所藏的金銀珠寶儘數清點下來,足可以比肩周家最昌茂時的三年收益。清點完之後便用此高價收購了米商手中的大米,入秋之前,周生生執意拖著病體,帶著一車車用高價購買回來的米還有未來用來過冬的物資前往了徐州。

第117章 司劍

周家家主,是多麼大的一個香餑餑,在前往徐州的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波山賊草寇,周家的護衛人馬儘管選的都是各大鏢局中數一數二的人物,還是抵擋不住。正因如此,司劍在周生生的麵前現了身,一路上近身保護,終於是平平安安地將周生生送進了徐州,又在賑災之後平平安安地將周生生帶回了京城。

周生生以袖掩口,“咳咳……咳……”

咳嗽聲在書房之中持續了許久,在門口守著的司劍聽著這咳嗽聲,冰塊臉也有了一點鬆動。看見有丫鬟端著湯藥過來,司劍什麼都沒說就直接上手接過丫鬟送來的藥,輕輕敲了兩下門,就推門將藥送了進去。

托盤被擺在了離文書稍遠一些的地方,湯藥冒著熱氣,還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苦氣,瞬間將整間屋子都渲得苦了。周生生抬眸,看來人是司劍,又斜了一眼那藥,沒了從前的任性,直接端起來就喝了個乾淨。周生生砸了咂嘴,閉了閉眼睛,似乎這樣能將嘴裡麵的苦味遮掩一下。饒是如此,周生生也沒說一聲苦。

周生生將視線重新放回文書上麵,心思卻是放在了一邊直挺挺站著的司劍上麵。終究是耐不住心中的疑問,一邊低著頭一邊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向司劍打聽道:“可有傳信?”這傳信,自然是與晏溪。

司劍拿著劍的手微微握緊,半晌之後,回答了周生生一句沒有。

周生生悶聲,捧起了手邊的茶杯,借著飲茶掩去了自己臉上的慌亂,輕聲朝著司劍說了句多謝。

一時之間書房之中又沉默了下來,隻有周生生時不時的書頁翻動聲和壓抑著的咳嗽聲。周生生手指撚著頁腳,將近段時間周家在賑災上麵和榷場修建上麵消耗的銀兩記在心中,幸好稅局的錢收回了一小部分,用於接下來的周轉倒也夠用。剛看了小半個時辰,周生生就又忍不住內心的不安,時不時抬眼看看司劍。

習武之人,對於這種外界的視線最是敏銳,司劍回敬了周生生一個疑問的眼神,隨後又給了一個有話就說的表情。

周生生癟了癟嘴,腦子裡麵簡直是天人打架,最後還是認命地放下了手中沒有心思看下去的賬本,抬頭對上司劍冷冰冰的眼神。周生生思索著措辭,啞了許久才慢慢地說道:“公主想必是讓你留在京城之中記錄京城中的大事,順道保護我……”說到這,周生生停頓了一下,看向司劍的眼中帶上了疑惑,收到了司劍默認的回答。周生生這才請求道:“關於我的事情,關於周家的事情,我……不想讓她知道得那麼清楚……”

司劍呼吸聲重了一點,似乎是在深思熟慮,儘管知道不應該如此,但最後答應了下來,應了一聲“知道”

周生生唇角微彎,朝著司劍無聲地道了一聲謝,看向外頭透進來的天光,轉移話題邀請道:“司劍,一塊去湖心亭看看?”

周生生與司劍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個手裡麵捧著湯婆子,穿著一身厚衫,一個手上拿著長劍,穿著秋衣。穿過有著地龍的長廊,沿著內院的小路,再走過蜿蜿蜒蜒的鵝卵石路,周生生站在了湖心的小亭之中,遠遠地眺看著這一片湖景。

湖裡麵的荷花大多都已經開敗了,隻有少數的一兩支還有些盎然。周生生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說道:“自從你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就知道了,她那時對我的冷淡疏離,怕都是一場戲。一場做給林柏川看的戲,一場和鄂爾渾交易的戲,一場將我徹徹底底騙過去的戲。她可以將她有的都留給我,唯獨沒有將她自己留給我。”

周生生隻覺得鼻頭一酸,隨之而來的是喉間的一陣哽咽。回身,微微抬眸看著司劍,似笑非笑,似悲非悲地緩緩說道:“她與周家,我可以一直選她,但是我和她心中的家國天下,她從來沒有選擇過我,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正因為我在和家國天下比,所以我輸定了,我最恨她的就是我連恨她的資格都沒有。”

“但我想喜歡就喜歡了,何必要計較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誰傷的誰……這輩子,我就算是栽在她的手上了吧,不後悔了……”說罷,周生生輕輕咳嗽了兩聲,回身繼續遠眺著這一片湖景,將自己心中的思念都寄托在了其中。

聽到這裡,饒是司劍這個冷冰塊都有些觸動,能為公主付出到如斯地步,麵前之人著實讓自己敬重。司劍雙手合並,朝著周生生拱手行禮,“司劍,十分敬重周家主。”

***

宮內,晏溪給晏康留下的都是位高權重的顧命大臣,朝廷上麵那些殘存的端王黨根本就是不足為懼,晏溪走後就被晏康快速地肅清。如今困在晏康心頭的事情,就是朝廷國庫虛空,不能滿足自己的驕奢淫逸,暫且還得裝成一副勤儉勤政的君主模樣。

想著已經和離,晏康對這周生生倒是也沒有了太多了在意,將她擱置在了一邊,但是徐州流亂之事倒是讓晏康又想起了這個從前打了自己一拳的前姐夫。周家在這場流亂之中實在是表現得太出眾了,尤其是拿出來的那些銀錢,簡直是令人出乎意料。

此刻的周家在晏康的眼中就好像是一塊肥肉一樣,若要將這塊肥肉吃下去,那就首先要將皇姐留下的查探消息的人一網打儘。

晏康心裡麵有了主意,便先去了太後的永壽宮問詢了一番林幼昔的意見。聽說晏康要著手對付晏溪留下來的暗衛之時,林幼昔臉上的笑容都要翹出天際了,隻當兒子終於開了竅,答應了一定會相助。下一刻就直接下令將林晟給找來。林柏川可是在周家自刎而死,不論當中的事件曲折,這周生和晏溪現在也一定是林晟的眼中釘,肉中刺。讓他來做這件事情最好。

林晟本就苦於喪子之痛無法得報,一聽得太後的暗示,便直接尋了自己的部下,命令其帶領著兩隊死士直接夜探周府,假意刺殺周家主,逼長公主暗衛現身。

黑夜之中,林晟派出的死士就連周生生的臥房都沒有接近,司劍便直接現身,將人擋在了府外。司劍刻意將人朝著郊外的方向引,將對周府的影響降到最低。刺殺的人也不欲動靜鬨大,一追一趕,都好像是黑夜之中的魅影,隻有腰間的軟劍攜來忽閃的亮光。

瞧見到了地方,雙方都沒有了後顧之憂,司劍帶領著的暗衛一隊與林晟派出的死士,兩派人馬穿著相似的衣物,目的確全然不同,一時之間劍拔弩張。刀劍相撞之聲瞬間響起,招招都是朝著對方死穴而去,不出多時,兩方的身上便多多少少都掛上了彩。

實力都不相上下,正當兩方一時之間僵持了起來時,另一方未明的勢力又加入了進來,直接將司劍一派的暗衛包圍了起來。

***

整間牢房都是用玄鐵打造的,就連那捆人用的鐵鏈都是玄鐵鍛造,根本就掙脫不得。司劍整個人被固定在了架子上麵,雙手雙腳都被玄鐵捆綁住,動彈不得。

手臂粗的木棍被一下接著一下揮在司劍的身上,每一棍相間隔的時間都還來不及喘上一回氣。林晟背手站在暗光處,聲音低沉渾厚,厲聲道:“將暗線說出來!”

司劍緊緊抿著蒼白的雙唇,就連一絲痛哼都不允許從自己的齒縫中溢出,唯一留下的隻有唇邊鮮紅的血液。□□的後槽牙已經在生擒的時候被硬生生敲掉,此刻的司劍隻能默默地忍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刑罰。

林晟陰鷙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麵前死也不願意開口的司劍,朝著手底下麵做事的人無情地命令道:“將指甲拔了。”

林家的人都是狠角色,得到這樣的命令便直接從一堆的刑具之中找了一根長針。一人抓著司劍的手指,一人手上拿著長針,因為存了折磨的心思,長針順著指縫刺入的速度極慢,將這種疼痛無限地放大延長。一個用力,長針直接借著皮肉為翹板,將指甲蓋翹起了一半,人為再將另外一半生生地剝離開。十指連心,司劍緊咬著後槽牙,脖子上麵的青筋混著從身上流下來的血,看起來猙獰非常。

“說!與長公主傳遞消息的密線到底是什麼!”

指甲落地聲混著叫罵和審問聲,換來的也隻是悶聲不吭好像是啞巴一樣的反應。林晟慢慢從暗處一步步走到司劍的麵前,雙目似刀,“嘴巴很硬,本官連你的叫聲到現在都沒有聽到過一遍。既然這張嘴也沒有什麼用處,那就乾脆縫起來吧。”說罷這話,林晟給了一個好好審問的眼神給這裡的頭領,命令道:“你們這些人也練練針線活。”便直接轉身離開。

接連審問了三日,期間水米不進,愣是一句話都沒有拷問出來,林晟也坐不住了,重新來到了這陰冷潮濕的牢房之中。

司劍的腦袋已經耷拉了下來,臉上的血汙已經將原先剛毅的臉塗染得看不清楚,囚服都已經貼在了身上,乾掉的血跡將衣服與傷口緊緊粘連在了一塊,整個人都好像是從血池之中爬出來的一樣。

“你確定不說?”林晟盯著司劍。“百仞之山,任負車登焉,何則?陵遲故。淩遲者,其法乃寸而磔之,必至體無餘臠,出其臟腑,以畢其命,支分節解,菹其骨而後已。”

司劍彆過頭,雙目微微眯起,裡麵盛滿的都是對林晟的不屑。

第118章 入罪

林晟已經被兒子的死亂了心神,此刻隻一心想著要將晏溪的身邊人一個一個都報複過去,也顧不得將司劍口中的密線套出來了。直接以刀剮之刑,草席裹屍,將司劍了結了性命,隨意拋屍在了亂葬崗之中。

林晟入宮回稟的時候也說的一臉無辜,直接將這密線沒有查出來的事情歸結到了晏溪暗衛嘴巴太硬上,沒有將自己想要報仇的想法直接袒露。陛下已經要著手對周家動手,就算是密線查出來了又如何,不過是晏溪早知道與晚知道的區彆。

人都已經死了個乾淨,這密線之事算是徹底被帶進了棺材裡麵。晏康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大發雷霆,但林晟畢竟占了三大顧命大臣之一的位置,在朝堂上麵根深葉茂,黨羽眾多,自己根基不穩,也不能將他怎麼樣,隻能將他毫發無傷地放了回去。看著人趾高氣昂地從大殿離開的背影,直接氣得晏康將手邊的茶水被子都砸了一個稀爛。

“陛下不要氣惱。”趙芝蘭直接將手搭在了晏康的雙肩之上,手輕一下,重一下地揉捏著晏康的肩頭。“陛下擔憂的不就是長公主在突厥得知了這件事情會對您有所怨懟嘛,您想想林大人剛剛對您的那副樣子,您大可以將這件事情全部都扣到林大人的頭上,反正事實也確實是如此……”趙芝蘭的手柔弱無骨,聲音更是軟得不行。

晏康點了點頭,對趙芝蘭的這幅說辭很滿意,就連心上剛剛被林晟的傲慢點起來的怒火都消弭了一大半。手上一個用力,晏康直接將趙芝蘭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著,食指慢慢挑起趙芝蘭的下巴,語氣輕佻,“朕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小心思這麼多了……”

“但是朕很歡喜……”晏康笑了出聲。

“奴才的小心思可都是向著陛下的呢……”趙芝蘭說話的語氣仿佛是能掐得出水一樣,將晏康僅剩的怒火也撫平了。

正當晏康還想要在這大殿之上玩些什麼花樣的時候,外麵的一陣通傳聲直接將一切動作都打亂了。“陛下,三殿下來向您請安了。”

晏康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這三殿下是哪一位。淑妃膝下的小皇子,自己的好皇弟……

晏康存了耍弄的心思,將趙芝蘭從自己的身上趕了下來,起身朝著外麵走去,看了看這才剛八歲的小弟弟。

太液池很大,卻沒有太虛宮中的離湖深,勝在清澈見底,站在太液池邊能清晰地看見裡麵的遊魚,都是肥嘟嘟的,看起來養得甚好。

晏康走在前麵,這八歲的三殿下便隻能低著頭,努力加快自己的步伐跟上這皇帝哥哥的腳步,不能落後一步,也不能上前一步,得保持著一個亦步亦趨的狀態。

晏康走到池子邊,晏澤也跟著一塊。晏康用餘光瞟了一眼茫然無措的晏澤,隻覺得更加好玩了,抬起手,開口道:“晏澤,你看看這太液池裡麵的錦鯉。”

晏澤聽話地朝池子邊緣又挪動了兩步,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太液池中的那幾條錦鯉的身上,下一刻背上就感覺到了一陣推力,一個踉蹌朝前,整個人都掉進了太液池之中。

幸好靠著太液池的邊緣,池水並不算太深,但也足夠將一個八歲的孩子整個吞沒。晏澤反應過來之後迅速就撲騰了起來,呼救了起來。晏康雙手叉腰站在池邊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實在是爽快,看晏澤撲騰的動作越來越大,心裡麵就越發暢意。隨行的侍衛是親眼看見三殿下被陛下推下去的,故而也不敢上前相救,一眾人等都冷漠地看著那在水中無助呼救的三殿下。

待撲騰的聲音越來越小,晏康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沒有了多少樂趣,這才不急不緩地命令著身邊的侍衛,“沒看見三殿下落水了嗎?還不快點下去將三殿下救起來。”

晏澤口鼻裡麵都嗆了水,被救上來的時候整張小臉都已經被嗆得發青,身子也在不停地哆嗦。晏溪居高臨下地看著這抖若篩糠的小不點,好像推人的不是自己一樣。冷漠地說道:“皇弟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能腳滑落水,還是回去讓淑妃娘娘好好教教皇弟什麼是規矩……”

晏澤一個勁兒地在發抖,麵前是新陛下,是掌握著自己生死的陛下。晏澤隻能一邊抖著一邊極力穩住自己內心的害怕,雙手比了一個禮,這才敢告退下去。

晏澤剛被內侍帶了下去,就有新的小內侍快步而來,朝著晏康稟告道:“陛下,京兆尹來了,您可要見一下。”

晏康無所事事地接過趙芝蘭遞過來的魚食,對這樣的政事隻覺得煩躁,眉頭都蹙了起來。不屑一顧地問詢道:“京兆尹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京兆尹張琪張大人說是周家的事情。”

周家……

晏康沒有了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將手中的魚食一把撒進了太液池之中,瞬間引起了周圍錦鯉的胃口,朝著魚食所在的地方遊過來,一下子爭搶了起來。晏康將魚食盒子重新遞給趙芝蘭,拍了拍雙手,慵懶地說道:“那就宣召吧。”

紫宸殿之中,張琪站在底下低垂著頭,不敢直視龍顏。擺在晏康的麵前的是一份訴紙,還有的就是一些發黃的信紙通訊。遞交訴紙的人叫劉南笙,晏康也不知道是何人,看到最後也明白了過來。劉南笙是這周生的父親,也就是周家的上一任家主,如今這訴紙上麵寫的就是上一輩之間的事情。周慧早年經營不善,為了將周家生意延續就暗地裡麵做起了販賣私鹽的打算。如今周家為災民賑災拿出的銀兩就是來自這私鹽帶來的利潤。

如此,總算是將周家的把柄抓到了手上。晏康薄唇微微上挑,帶上了一點奸詐,算計的模樣。劉南笙親口說的話,就算是假的也要將它弄成是真的,否則如何得到周家的家產……

“既然說的這麼真實,又提供了這麼多的證據,那京兆尹還不去周家拿人,來朕這裡浪費什麼時間?”

張琪小心瞥了一眼晏康,隨後一臉恭敬地說道:“周生身上還有著先帝禦批的官職,京兆尹府若是沒有陛下手令或是口諭也不好直接去周府拿人……”周生可是和自己有梁子在的呢,若是不能將周生踩到穀底再不讓他起來,張琪還是不願意去做這主動生事的人,凡事給自己留一線。

“那傳朕的口諭,從今日起,周生免職。接下來的事情總不需要朕一件一件教京兆尹了吧……”晏康微眯起眼睛,雖然這張琪的試探讓自己有一絲不悅,但是在抓捕周生這件事情上麵這一點不悅也可以被忽視過去。

得了陛下的準,張琪可算是不用有所顧及了,快速退下之後就連忙回了京兆尹府,召集了一大堆的府兵前往周府。

***

周府之中,司劍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出現在跟前,周生生心裡麵雖然有疑慮,但也隻當司劍是去處理公事了,沒有在意。與此同時,經過了當時砸墓取財這事,儘管之後又將墓穴遷移到了黎山上麵,找了不少僧侶誦經超度,周雲與呂清平心中對此還是頗有微詞。直接將周生生當做了一個透明人,除了必須要處理的事物會送到周生生的麵前,其他時間根本就不會出現在周生生的麵前,更不願與周生生說話。

“……”周生生剛想要和周雲搭話,就被周雲緊閉的雙唇和麵無表情的神色堵了回去。

周雲咽了咽口水,想著都已經冷了這麼久,還是心軟了,緩緩地問道:“家主想要說什麼?”

周生生一瞬間沒了主意,剛剛想說的話都忘記了,磕磕巴巴地回道:“……沒什麼……”

正在此刻,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就連門都沒有來得及敲,就急聲朝著周生生與周雲說道:“家主,家主……京兆尹大人帶著一大堆的府兵來了!”

京兆尹……

周生生蹭地一下從位子上麵起身,來不及細想,眼皮子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隻覺得這京兆尹八成是衝著自己而來的,想來因由就是因為之前顯露在人前的那些周家家財。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加重,周生生隻覺得此行一定凶險。

周生生拂袖,從書桌後麵走到周雲的麵前,彎腰拱手道:“周家陵園的那件事情是我的錯,我在這邊向兄長道歉,還望兄長替我和清平說聲抱歉。”直起身子,立刻加快了語速囑咐道:“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周家的生意便托付給兄長和清平了。”周生生凝眉,“一切以周家的生意為重。”

周生生從一邊的小匣子裡麵拿出周家的私印,不顧周雲驚愕的眼神直接塞到了周雲的手中,“我總覺得這回的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煩勞兄長了。”周生生又行了一禮。

一切都應驗了周生生心中的不安,張琪見著周生生的第一麵連話都沒有說,就直接揚起手,朝著身後的府兵發號施令,一下子直接將周生生擒住了。

周雲一下子就衝了上去,厲聲道:“張大人您是什麼意思?我家家主現在可還沒有定罪!”

張琪冷哼一聲,隨後變了一副嘴臉,笑嘻嘻地緩緩說道:“本官是奉了陛下的口諭,將周家主免職。因為訴主上訴的事情是大事,一經論處,定是大罪。如此對待周家家主,是下官不得已而為之,還希望周家主不要介意……”

都已經直接擒住了,還有什麼介意不介意……

第119章 虐打

就連提審,對簿公堂這樣的流程都沒有,京兆府的地牢都沒有關押,周生生便直接被下獄了北都府。

如今何永善還在主掌著北都府,所以周生生並沒有受到那些非人的折磨,就連住的牢房也是較為乾淨的,不至於太過潮濕,與那些住水牢的人相比,簡直是好了許多。饒是如此,對於一向高床軟枕的周生生來說,環境還是有些嚴苛,剛在裡麵待了一個時辰就開始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北都府裡麵除了提審犯人的叫聲,就隻剩下了周生生的牢房中越發頻繁的咳嗽聲。何永善抿了抿唇,就連提審犯人的心思都沒了,滿是對牢中人的擔心。朝著使用刑具拷打的人瞟了一眼,將現在的審問停了停,便直接從自己的位子上麵起身,慢慢踱步走到了周生生的牢房前,低聲問道:“周家主可是身子有所不適?”

周生生抬眸,看了一眼牢外麵站著的人。並不認識這何永善,是敵是友也不清楚,周生生掩袖捂嘴止住自己的咳嗽聲,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擺了擺,拒絕了何永善的好意,“……無事,多謝大人關心。這是牢房,不是小人的家,小人自己撐一撐就好……”

何永善斂了斂外放的神色,也知曉自己不能再給周生生更多的優待了,現在得到周生生如此的拒絕也好,便轉身離開,重新回到外麵審問彆人。

張琪被人領了進來,一看見這陰冷潮濕的牢房,還有那桌上麵各色各樣叫不出名字的刑具,還有著一股子發黴血汙的惡臭。張琪本能地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再想想剛剛被送進來的周生,心中暗自冷哼了一聲。進了北都府還想要站著走出去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張琪朝著何永善拱了拱手,隨後將帶來的訴紙和證據遞交到了何永善的手中,“何大人,這是有關於周生的訴紙。”

張琪上前半步,想要和這何永善說清楚上麵的吩咐,沒想到何永善直接抬手,還一下子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自己與張琪的距離。張琪的笑容僵住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也隻能一個勁兒訕訕地笑。低聲道:“陛下的意思是不必客氣……”

不必客氣,不就是生死不論……

何永善提了一股子氣,眼神晦暗,並不想和張琪這種審時度勢之人繼續說下去。朝著北都府門口的方向給張琪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毫不留情地說道:“請。”

張琪抿了抿唇,京兆尹的官位到底比不上何永善這個北都府統領的官位,忍下內心的不悅,張琪強擠出一個笑容,順著台階告退道:“接下來就全交給何大人了,下官就先走了。”

送走了張琪,何永善才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投射回了周生生所在的那間牢房。如今的陛下,沒有容人之量,今朝將周家主收押怕是不單單為了什麼販賣私鹽的事情,想來是陛下要對周家動手,所以隨便找了一個由頭出來。

周家主,長公主……

何永善歎了一口氣,指了指這被拷問得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奄奄一息的人,命令道:“將他帶下去,將周生從牢房之中帶出來。”

因為大人對這件牢房裡麵的人甚是友善,所以前去將周生帶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像對待尋常囚犯一般。說了一聲,就連動手都沒有動,周生生就自覺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跟著他們一塊走出了牢房。

何永善沒有像審問其他犯人那般坐著,而是保持著一個站著,和周生生平起平坐的姿態。何永善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周生生,又聯想到之前徐州流民一事,都是由麵前之人安撫的,眼底帶上了一層敬意。

何永善將訴紙直接交給了周生生,緩聲道:“周家主自己看看是何事吧……”

周生生點了點頭,對何永善的善意默默道謝。接過訴紙看了起來,與自己猜想的一般無二。周生生上下顎動了動,將訴紙重新還了回去。

看到如此平靜的反應,何永善心下已經有了猜測,看來這件事情是真的了。“周家主有什麼辯解的話要說嗎?”

周生生笑了笑,沒有一點拘謹,反而是放鬆的很。“這件事情周某自己也不知道。且不說周某認與不認。大齊有律法,先母犯錯之時,周某還沒有出生,所以說即使這訴紙上麵所寫的事情是真的,周某也沒有任何一點罪責,最多不過是將不法得來的錢財全部充公。如今周某為流民所拿出的錢財,難道還比不上嗎?”

自從將那筆錢財麵世之後,周生生就已經將大齊的這些法律都翻看了一遍,果然讓自己找到了一條可以脫罪的。

何永善笑了笑,律法確實是如此,但是陛下可不是這麼想的。如今的陛下,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破了律法也有可能。“周家主說得不錯。但……陛下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聽到陛下二字,周生生的笑容淡了,溫聲道:“大人不必為難,該有的刑罰周某都願意受。”

何永善下顎緊繃,聲音渾厚低沉,“對不住了……”

***

晏溪虛虛地看著遠處的一點,瞳孔渙散,這一點慢慢虛化,直到看不清。身後傳來一點響動,是翠柳端著膳食進來了。晏溪聲音不似往日清麗,帶著濃重的倦意,這突厥的短短幾月,將自己的精神耗費了大半,“最近司劍有傳回來密箋嗎?”

翠柳也因為這件事情在發愁,往常的時候一個月一封密箋,但是現在距離上一次的密箋送達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十日,怎麼著都不應該如此。翠柳搖了搖頭,答道:“沒有……”

晏溪秀眉一蹙,司劍怎麼會如此沒有分寸……

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周家好像是出事了一樣,晏溪抿緊唇,“謝明現在在負責大齊與突厥的調兵事宜,那就讓戚霜去查探一下京城之中的消息。”

“……”翠柳一愣,臉色一下子難看了兩分,“公主,您莫不是忘了,戚霜大人已經……”已經沒了……

晏溪一陣恍惚,這時才意識到戚霜在探查晏霖的時候就……

如今自己的身邊並沒有太多的可用之人,並不足以回京城去探查。如今,怕隻能希望司劍隻是被其他的瑣事耽誤了,京城之中一切安好。

“公主放心,駙……周家主想必是平安無事的。您且想想,突厥這邊的榷場近些日子修建了許許多多,若是周家出事了,這榷場想必早早就停了,但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異樣。想來無事的……”翠柳寬慰著晏溪,亦是寬慰著自己。

晏溪點了點頭,囑咐道:“多催催謝明,大齊與突厥聯手的事情要快一些。”

“諾。”

***

紫宸殿之中,所有的近侍都被屏退了下去,就連最受寵的趙芝蘭都被叫了下去。

“女子!”晏康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雙目瞪得溜圓看著何永善,滿目震驚。周生是個女子,那她與皇姐的婚姻算是什麼,豈不是笑話!皇姐怎麼會……

何永善拱手,“陛下,事實確實是如此。”

這周家主竟然是女子之身,誰能想到。關鍵是長公主與這周家主可是三年的婚姻,就算是從來都沒有同過床,按照長公主的機敏,怎麼可能沒有看出來這周家主是女子之身。這個秘密一直都沒有被公布出來,定然是因為長公主的刻意隱瞞又或是其中還有什麼原委不足與外人道。

“來人。”晏康喊了一聲。見來了一個人,就立刻吩咐道:“將長公主府的記檔還有錄事都找過來。”

一個時辰之後,晏康已經將這記檔從頭到尾快速略過了一遍,同床共枕的日子在前兩年不多,但是在近一年之中簡直是頻繁得過分。晏康看後就覺得氣惱非常,淩厲的眼神掃在這錄事的身上,冷聲問道:“你記錄的事情可有作假?”

內容被質疑,錄事連忙保證道:“自然是真的,絕對不會作假。”

晏康倒抽了一口氣,“你每晚都是在那裡聽著,裡麵真的有動靜?”這已經不算是隱晦了,簡直是明晃晃地在問到底裡麵是不是在做事。

錄事隻覺得額頭上麵的冷汗都要流出來了,思考著自己的措辭,小心翼翼地回道:“依臣來看,自然是在行……房事……”

晏康氣急,手掌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麵,聲音都帶上了怒火,“下去!”

錄事一驚,不知道陛下這遭詢問是為了什麼,但前駙馬都被下獄了,錄事也不敢多加揣測,連忙行禮告退。

“朕隨你一塊去北都府!”晏康一下子站了起來。

***

周生生此刻隻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裡衣,身上也沒有什麼傷口,何永善並沒有對周生生施加刑罰。

晏康一身龍袍,但在周生生的眼中,簡直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倒像個紈絝。晏康緩步走到周生生的麵前,“女子?”

周生生冷哼一聲,並沒有否認,那就是真的。

晏康氣得嘴角都抽動了兩下,直接轉身從一旁放刑具的桌上拿了一條鞭子,直接抽打在了周生生的身上,發泄著自己的憤懣。“女子!”

鞭子一下子就抽打在了自己的肩頭和側臉,帶出了一道血痕。周生生抿緊唇悶哼了一聲,傷口處火辣辣的疼痛感。晏康並不打算揮了一鞭就輕易停手,旋即又用儘全力抽打了四五下。

“西貝貨!”

晏康隻覺得此刻的周生特彆得惹人討厭,一開始隻是想要周家,現如今這周生的命,也要!

周生生冷笑了起來,忍著身上麵的疼痛已經讓自己損失了大半的力氣,無力地說道:“就連晏溪都沒有說什麼,陛下何止如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晏康聽來甚是諷刺。

晏康正打算重新揮鞭,手腕就被身邊的何永善一下子拉住,勸阻道:“陛下,周生……也已經病重,再打下去怕是受不住……”

“嘁,就算是朕直接在這裡將她打死了又如何!”晏康的手上青筋浮現,是真的想要將周生生活生生打死。晏康逼近周生生,下顎緊繃,臉色難看,單手緊緊地按住周生生的下巴,強迫她抬頭對上自己的眼睛。惡狠狠地說道:“朕讓你死得明白,嶺南周家死的人就是朕對你的警告,警告你不要再踩朕的底線。沒有想到你還是這麼沒有分寸,一次一次地踩在朕的底線上麵!”

周生生雙拳瞬間握緊,原先就有這樣的猜測,沒有想到真的是晏康所害。周生生眼睛死死地盯著晏康,“京城周家隻會聽我周秉芳一人的話,陛下今日若是殺我,不僅稅局會毀,榷場會停,周家家財您也得不到一分!周家的管理,陛下大可以試試,試試若是沒有了我周秉芳,大齊的商貿會不會停滯。”

周生生的每字每句都能踩在晏康的痛點上麵,晏康一甩鞭子,重重地揮在了周生生的身上。

周生生雙唇慘白,若不是提著這口氣,那一鞭接著一鞭,根本就承受不住。一下一下在心中默數著,直到第十三下,晏康才停了手。

並不打算罷休,晏康直接將鞭子扔在了地上,喝著身邊的人,命令他們取來了冷水,直接澆在了半昏不醒的周生生身上。

冰涼的水或者火熱的傷口,將周生生激得一個瑟縮。濕漉漉的長發黏在了臉上,水珠順著臉龐一點一點地落在地上,或著身上流出來的血,清水都變成了淡淡的血水。

周生生清醒了過來,似笑非笑地抬頭,“就算是陛下現在折磨我折磨得再痛苦又如何,陛下需要周家,陛下不敢殺我……”

“周……生!”晏康的表情難看,但還是沒有繼續打下去。

晏康背過身去,突然就笑了起來,回身狠狠地盯著周生生,聲線帶著恐嚇,“朕聽說北都府有個折磨人的法子,若是遇見不聽話的犯人,那就乾脆不要讓他睡覺。取來辣椒麵,慢慢地灑進犯人的眼睛裡麵,眼睛會瞬間感覺到疼痛,便睡不下去了。”冷笑了兩聲,晏康繼續說道:“朕覺得周家主的精神實在是太好了,不若就好好試試這法子……”

第120章 去世

自從周生生被帶走之後,周雲就立刻找來了呂清平,又找來了對律法熟悉的大狀,對這件事情商議了一番。聽大狀說完律法之後,兩人都猜出了這件事情多半就是陛下對周家的家財看上了眼,所以才將這件事情小事化大。

周雲此刻卻是有了主意。周家在流亂這件事情上麵起了重大作用,關鍵是家主還特意去過徐州,如今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甚高。周蕙夫人的一世清名怕是保不住了,但至少能保住家主。此罪本身就不應該報在家主的身上,那便直接煽動百姓,迫於民間輿論,陛下定然是不會對家主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保不齊就會將家主放回來。呂清平也對這個主意頗為讚同。

民間的輿論很快就被造勢了起來,迫於如此,進了北都府整整三日,周生生成了北都府第一個步履維艱地走出來的人。

呂清平和周雲就候在北都府的門口,陰森冰涼的大門一打開,呂清平與周雲便雙雙上前。周生生雙唇慘白,麵色也是一樣,唯獨那雙眼通紅,浮現出一條一條猙獰的血絲。白色的裡衣已經因為那一條一條的鞭痕變得斑駁不堪,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以作遮擋,不是一開始被抓捕進去時穿的,是一旁冷麵的何永善為周生生披上的。

周生生僅僅堅持走了三兩步,精神氣就再也支撐不下去,朝著前方直直地倒了下去。呂清平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倒下來的周生生。周雲淩冽的眼神射在何永善的身上,直接將周生生身上披著的黑袍扔在了地上,幫周生生披上了一條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厚實狐裘。

呂清平剜了一眼何永善,朝著周雲低聲道:“搭把手,送家主回府。”

周生生一睡就睡了六天,期間高燒不退了兩次,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總計十三條。請了周家各方的醫者過來,得到了答複都不是什麼好的結果。家主原本身上就有肺病,加上北都府的這一遭,按照如今家主的身子,最多不過撐到明年盛夏……

周生生坐在輪椅上麵,雙目被白色的紗布圍了起來。北都府裡麵的每一日都好像是過了一年一樣煎熬,但偏偏沒有想到最怕疼的自己都熬了下來。周生生揚起手,指尖慢慢碰觸到眼睛上麵的紗布。

下一刻,周雲將周生生的手拉了下來,叮囑道:“家主不要亂碰,再過幾天就可以摘了,到時候視物才能清楚。”

周生生輕輕地嗯了一聲,聽話地沒有再去碰眼睛上麵的傷口,下一刻手裡麵就被塞上了一個灌滿熱水,外頭罩著罩子的湯婆子,是呂清平拿過來的。

看不見外界,周生生隻能憑借著自己的感覺感受著外麵的溫度,溫聲朝著兩人問道:“還有多久能看見雪啊?”

雪?周雲想了想去年初雪的日子,旋即回答道:“估摸著最多再有一個月,京城就會下雪了。”

“嗯,是的。”呂清平附和道。默默將自己朝著周雲的方向移了移,互相勾住了對方的小拇指,無聲默契地點了點頭。

呂清平尋了一個話題,“夫人在的時候,每一年都會與我們一同請畫師畫上一副丹青以作留念。家主,從您繼任到現在,您還沒有同我們一齊畫過呢。”

此刻的周生生沒有了一點淩厲的感覺,下顎線儘管明顯但整個人的氣勢卻非常的柔和,雙唇微微上挑,溫聲回道:“過兩天,等我的眼傷好了之後,就請畫師上門畫像吧。”

過了一會兒,似是吹風吹夠了,周雲便應了周生生,推著輪椅將周生生送回了臥房。

***

晏溪最近隻覺得自己一直在心神不寧當中,從前做過的那個噩夢一次一次在自己的睡夢之中重複上演,這個噩夢越來越頻密,越來越可怕。

司劍已經許久沒有傳回來消息,晏溪幾乎是可以肯定,京城、周家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但自己的身邊並沒有人,沒有人能為自己回京城探查一番,隻能派翠柳去鄰近的幾個榷場走上了一遭。都說徐州流亂,秉芳以一己之力為朝廷承擔了大批的流民安置費用,現如今在大齊百姓的心中威望名聲極好。

榷場的消息一般都來得慢,但既然是有這樣的消息,想必周家也沒有出什麼大事,晏溪隻能這樣地安慰自己。如今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要將突厥和北狄那裡事情快速處理完,儘快回京。那時想必一切事情都會變好的吧……

***

周雲手中拿著畫師畫好的丹青,隻覺得甚是滿意,與呂清平一塊將畫軸展開展示在了周生生的麵前。“家主,您看看,畫得很好呢。”

周生生眼睛上麵的紗布已經揭了下來,儘管可以看東西,但卻不能完全看清,總是模模糊糊的,視物能力完全不能與從前相比了。

儘管看不清晰,周生生唇角揚起的弧度仍然還是變大,染上了春意。周生生揚起手,慢慢地撫上了這畫。畫中隻有三個人,周生生坐在輪騎上,一左一右站著周雲和周生生,畫麵看起來極為和諧。

“畫得很好呢,要好好收起來。”周生生誇讚道。

周雲一邊將畫軸卷起來收好,一邊閒談地說道:“家主喜歡看雪,周雲已經查過了,雪的話約莫還有半個月就差不多要來了。這段時間,家主要好好喝藥,否則到時候可不能外出看雪了。”

聽到看雪,周生生難得有了精神,主動與呂清平說該喝藥了,就連每日的藥膳都多吃了兩口,好像是生怕周雲不會帶自己看雪一樣。

周生生的精氣神已經一日不如一日,那一碗一碗的湯藥灌下去,一點沒有起色,麵色愈發蒼白,時常盜汗睡不了一個整覺。

大半個月後,京城的第一場初雪晚了一些到達,今日的周生生卻是沒有往日那麼虛弱,好像是所有的虛弱都是為了這一天做打算一樣。

周雲本就將周生生的身子放在第一位,想著之前都已經這麼嚴重了,沒有必要為了看一場初雪就跑到外麵受風,回頭病情更加重了,得不償失。呂清平心中已經暗暗覺得不安,饒是如此還是否決掉了周雲的決定,家主對這一場雪的期盼極大,看吧看吧……

相比於那麼多個醫者齊聚在一起,日日思襯著藥方的分量,每日飲那下發了慌的苦藥,最後的一點日子,不若就走得容易一些吧。

待雪慢慢地下起來,地上結了一層鬆軟的白糖,呂清平便進屋子將周生生叫了起來。將周生生一層一層地用厚衣服裹了起來,腿上麵還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毛毯子,做好了防護這才推著輪椅到了廊下地暖最充足的地方。

周雲與呂清平分彆站在周生生的左側與右側,就好像是當初的那副丹青畫一樣,讓周生生倏地有一種歲月靜好,但佳人不在的喜憂參半之感。

周生生:“周雲。”

周雲立刻蹲在了輪椅旁邊,平視地看著周生生。周生生笑了笑,“我作為周家家主是個不合格的,沒有將周家的利益放在自己情愛之前,我作為一個人子,也是不合格的,我毀了母親的一世清名,讓她有了被後人詬病的痛處。但我希望,你作為周家家主是合格的,是比我好的。”

周雲一驚,終是沒有說什麼。

“清平。”

呂清平同樣蹲下身子來。

周生生拿過兩人的手慢慢合在一起,看著這交握著的手仿佛是看見了當初的自己與晏溪,剛想說出口的話頓了頓,緩了一會兒後才悠悠地說道:“周雲一個人做家主我不放心,他得清平你看著才行。”

“有些時候需要細水長流,但總需要有個人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如今便允許我做你們二人之間的媒人,若是真覺得對方就是自己一輩子的良人的話,就不要因為心中的那些顧慮久久地蹉跎歲月。”

周雲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與自己神色相同的呂清平,旋即在周生生的麵前重重地點了點頭。

周生生鬆開了手,靜靜地看著外頭的那雪,潔白,輕盈,好像是沒有重量。白雪紛紛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風起。

周生生視線放在這飄雪之上,對周雲說道:“周雲,去庫房將司劍帶來的那身衣服拿過來。”

看著周雲匆匆離去的背影,周生生扭頭看向呂清平,“幫我將我枕下麵的那個錦囊還有一封信拿過來,床底下麵還有一個藍色的小匣子,都拿過來。”

呂清平點頭,立刻回了房,將周生生需要的這兩樣東西都拿了出來。

這最後的一年,這係統都沒有出現過。從前沒有覺得這小匣子有什麼異常,如今看著卻越來越眼熟,周生生反應過來了一切。原是因為這係統已經到了自己的手上,所以才沒有出現啊……

錦囊之中有特殊的觸感,周生生捏了捏,唇角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周生生慢慢摸著這匣子的紋路,從前打不開,現如今竟然一下子就彈開了。周生生微微驚訝,但很快平複了下來,將錦囊放在了匣子裡麵,將信封也放了進去,隨後緊緊地將匣子蓋上,緊緊拿在了手中。

周雲匆匆而回,手上拿著的就是那件還沒有來得及完工的衣服。不待周生生說話,周雲便直接展開了這衣服,披在了周生生的身上。

周生生摸著這衣服上麵的紋路,眼底裡麵一片柔意,看著這衣服緩緩地說道:“周雲,清平。我愧為人子,做下的事情大逆不道,沒有資格入周氏陵園。若我逝去,不必為我建碑,不必興師動眾。將我火化,灑在海裡麵。我想自由一些,沒有拘束一些……”

“若是……長公主有回京的那一日,便將這個匣子交給她。”周生生閉上了眼睛,“至於我……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我都不想再見她了……”

來時是最喜歡的冬日,去時也是最喜歡的冬日。

周生生闔上了眼,年僅二十四歲,因膝下並無子嗣,周家第三代家主周雲領命執掌周家。

周生生再一次進了那片虛無之境,這一次的心情比上一回的心情更加平靜,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真正的歸宿一樣。

【係統01038進行係統播報,宿主周生生完成係統任務,可以重新回歸本身時間線。】

聽到這樣的聲音,周生生已經全無半分波瀾。究竟要說自己是悲是喜,完成了任務,也就說明晏溪對自己的情愛足夠讓她舍棄性命,但終究自己是一個人走上了黃泉路,並沒有晏溪的一點參與……

【係統01038進行係統播報,請宿主周生生選擇模式,繼續還是停止?】

“什麼繼續?什麼停止?”周生生問道。

【宿主周生生可要繼續係統任務?繼續還是停止?】

係統的聲音沒有任何一點的起伏,卻將周生生一步一步引著去了最不想猜測的地方。周生生咽了咽口水,保持著冷靜的情緒,“什麼係統任務?”

【與長公主晏溪相愛,得到長公主晏溪的心。】

一切回到了原點,時間線都是一模一樣的,隻不過是未來的自己為之前的自己選擇了一條路。周生生自嘲著笑了笑,幾息之後,周生生閉上了眼睛,下了決定,“繼續……”

【係統01038進行係統播報,宿主周生生選擇繼續,即將開啟第四回 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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