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顏老送回醫院路上,顏老一個勁的說要向國家申請重開《雪行寒山圖》上卷的修複項目。
大概是心結解開,有又了修複《雪行寒山圖》這個盼頭,顏老雖然難過,卻沒有一開始的頹敗。
鹿予安也放心不少,他知道顏老是李老頭一輩子深埋心中的牽掛——
若不是時刻掛念顏老,李老頭怎麼會清楚的知道《雪行寒山圖》殘本被找回來。
照顧好顏老,是他少數可以為李老頭做的事情。
所以直到確定顏老沒有大礙,鹿予安才開始考慮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不打算再回鹿家了,撕破最後的臉麵,他連一秒鐘都不想在鹿家多呆。
因為不久前打給王茹一筆錢,他還要留下王茹和樂樂接下來的生活費,他能用的錢並不多。
而他也沒有身份證,是不能住在酒店的。
他出神的想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夜深露凝。
他因寒意下意識的抱住了手臂。
下一秒,帶著溫度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淡淡的樺木香氣縈繞在他的鼻腔,直到溫熱的衣服暖和他凍得冰冷的手臂,他才回過神,看見莫因雪隻穿著白色襯衣,不緊不慢的跟在他一步之外。
鹿予安為難看著莫因雪小聲說:“能不能將我送回到師父的院子那邊?”
思來想去,李老頭的院子是最合適的,雖然很久沒有人住,但是什麼東西都是齊全的,甚至還有他兩年前的衣服。
雖然顏老說了要照顧他,他並不想給人添麻煩。
他並不是鹿與寧,一個人也可以將自己照顧的很好。
但是莫因雪的腳步卻停住了,他看著眼前倔強站在路燈下的少年說:“你可能還沒有明白,我把你從鹿家帶出來的一刻,我就會為你的人生負責。”
莫因雪是個道德感極高,並且掌控欲極強的人。
既然是他將鹿予安帶了出來,那麼在他心中,少年就是自己的責任,少年未成年前的一切就要由他全權負責。
鹿予安想反駁。
莫因雪卻強勢的打斷:“外公也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如果你不願意跟著我,那麼外公一定會將你接回去。”
鹿予安開始遲疑,哪怕是他也看得出來,顏老的身體並不算好。
他沉默了片刻,無意識的將莫因雪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將自己裹緊了一些,抬頭飛速的看了眼莫因雪,抿了抿唇說:“我性格不太好,也不讓人喜歡,不適合和彆人一起住。”
鹿予安的聲音並沒有太多抱怨,像是陳述一個事情,甚至不帶任何過多的感情。
他不像鹿與寧那樣天生讓人喜歡,他身邊大多數人對他都是厭惡的,他性格暴躁,很多事情也處理不好,在讀書上也沒有什麼天賦。
莫因雪卻一愣,他想過無數少年拒絕的理由,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
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坦然說出,自己性格不好,不被人喜歡呢。
他究竟在鹿家經曆了什麼呢?
莫因雪心頭第一次湧起淡淡的怒意,他很少會有這樣強烈的情緒,連他也沒有意識到,那是因為他已經鹿予安劃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他憤怒是因為在為鹿予安而委屈。
然而鹿予安下一句卻讓他愣住。
少年沒有絲毫猶豫的說:“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會去改。你還確定要把我帶回去嗎?”
雖然那些人不喜歡他,但他也不會去改變,因為他就是這樣子的人。
莫因雪帶著鹿予安回到位於市區的高層大平層的時候,樓層管家已經將鹿予安的東西準備好了。
半夜鹿予安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他不想鬨出太大的動靜,讓莫因雪察覺,隻能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還是不行,所以他躡手躡腳的推開房門,準備去客廳倒一杯水,隻是一推開就看見房門外擺著一杯牛奶。
他端起牛奶,上麵還帶著餘溫。
*
大清早鹿予安就接到警察局的電話,之前他在派出所的報警信息得到了市局的重視。
因此警局特地希望他能重新做一份筆錄,儘可能詳細的還原當時的情況。
鹿予安知道情況嚴重性,立刻趕去警局。
做完筆錄後,警察局的警察感慨道:“自從六年前隔壁省極其惡劣的特大拐賣案告破,這幾年嚴打,此類案件已經很少了,幸好你警覺,及時報警,我們根據你的信息已經鎖定了他的範圍。”
聽到隔壁省特大拐賣案幾個詞,鹿予安眼神微動。
警察恍若未覺,對眼前機警的少年十分佩服:“多虧了你了。你還是高中生吧,嘿嘿,等這個案子破了,我給你學校送錦旗。”
鹿予安不由的想起整整六年沒有見到的弟弟和妹妹,他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
特彆是謙謙,從小瘦瘦弱弱,脾氣特彆差,經常咳嗽,像個小女孩一樣,也不知道現在身體好不好。
等到鹿予安離開警局,旁邊一輛車緩緩開過來,玻璃車窗搖下,他才知道莫因雪一直等在門口,沒有離開。
司機笑著說:“莫總等你挺久了,快點上來吧。”正是之前環山路的司機。
鹿予安和莫因雪坐在後座,豪華的轎車後座寬敞而舒適,但是狹小的空間卻縮短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淡淡的樺木香氣在車廂裡格外明顯。鹿予安鼻尖微微抽動,突然莫因雪前傾,男人的氣息帶著熱度靠近,鹿予安不自覺的升起一陣微小的戰栗,他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努力控製住自己不向後閃躲。
下一刻還帶著溫度的早餐放到他的身邊。
鹿予安鬆了口氣,隨即他又想到—
莫因雪並不像會細致考慮這麼多的人,但是他確實注意道自己為了早一點到警局,儘量不耽誤學校功課,沒有吃早飯。
車廂很快又恢複了安靜。
好在這個時候,莫因雪的手機響起。
電話接通,就聽見一個中年女聲著急道:“因雪,易謙他偷偷跑到內地,你快讓人找找,千萬彆讓他亂跑。”
“姑姑,夏易謙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莫因雪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額角。可姑姑一家總是因為夏易謙過去的經曆對他過度保護。
鹿予安眉心微皺,抬起了頭,並非故意偷聽的,隻是夏易謙這個名字好像聽過—
對了。
夏易謙不是原著中最大的瘋批反派嗎?
那是他死後的劇情,在鹿與寧到達京市之後,夏易謙迅速成為了鹿與寧的好朋友,跟在鹿與寧身邊。
然而這隻是他的偽裝,實際上夏易謙從頭到尾對鹿與寧抱著極深的惡意,甚至綁架了鹿與寧,最後他的陰謀敗露後,還要開車要撞向鹿與寧,同歸於儘。
當然最終這樣瘋狂的行為被鹿與寧的愛慕者製止,重傷的夏易謙被家人帶回家,而書中從頭到尾也沒有講述過夏易謙的惡意來自於哪裡。
正在這時,汽車已經停在了靜安中學的門口。
鹿予安隻能將心底的疑惑拋開,背起書包朝學校走去。
他踏進教室的時候,上課鈴還是已經響了五分鐘。
不久前他已經轉到了十三班。
推開教室門,裡麵嘈雜的恍若一個菜市場,學生們交頭接耳,甚至有個穿著球衣的男生,光明正大拿著手機用最大的聲音外放球賽,看起來剛畢業的年輕老師站在講台上,聲音幾乎要哭出來。
這個老師,也是新來的實習老師,今天才來報道,人都沒有認全就被安排過來上課。
按道理實習老師不應該獨立上課的,但如果是還沒有班主任管束的十三班話,似乎也是正常。
實習女老師看見鹿予安一愣。
眼前的少年皮膚白皙,五官很深,長得很好,校服老老實實的扣在了最上方的那個扣子,但是因為脊背挺拔有些消瘦,上衣顯得空蕩蕩的,頭發也是乖巧的黑色,明明是很乖的打扮,但是在少年身上卻很違和,就像強行將狼塞進了羊的殼子裡。
她心裡沒底,很害怕滿是刺頭的班裡再來一個刺頭。
鹿予安卻安靜站在一邊,認真等著她說話。
實習老師明顯鬆了口氣:“快進來吧,我們馬上要上課了。”
換到十三班如果說有什麼好處的話,就是他現在的位置在整個教室的最右邊,他的右邊是一堵牆。
他右邊的耳朵基本已經聽不見了,有人在他右邊說話,他是聽不清楚的,而不是每一次沒有聽清,都能被搪塞過去的。
他走到自己桌位旁邊,同桌座位上堆著一堆試卷,他停了半天,他的同桌才從書堆中抬起一個帶著厚厚眼鏡片的腦袋,同桌一段時間,他們說的話屈指可數,他的同桌大部分時間都埋頭在厚厚書本裡。
他的同桌不知道誤會了什麼誠惶誠恐的抱著書包站了起來,嘴巴不停的反複道:“不好意思啊,我沒有看到,我不是故意不讓你進去的。”慌忙之中,甚至連書都掉在了地上都顧不上。
鹿予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不說話的時候是有些嚇人的。
很少有人會對他有好感。
但是也不至於這樣,活脫脫像他臉上寫著吃人兩個字一樣。
他沉默著蹲下身,將同桌的試卷,書一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起來,扔在同桌桌上。
同桌一愣,連忙低聲不敢看眼前這個同桌:“謝謝。”
兩個字輕的如果不是鹿予安看的懂唇語,他根本聽不見。
大概是鹿予安聽得很認真,下課時候女老師知道他是從一班轉班過來的,還特地跑來認真問他,課的進度一樣嗎,需不需要她私下再給他講一些。
鹿予安對班上的情況比較清楚。隻要上課不說話,無論做什麼大部分老師都不管。
鹿予安照舊從抽屜裡翻出高一的課本,從頭到尾再次看起來,他本來基礎不好,十歲才讀了一個聊勝於無的小學,前世高中,也是靠每夜苦讀,才勉強參與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