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2 / 2)

萬人嫌他不乾了 西山魚 13169 字 4個月前

終於他的聲音像是喚醒了少年片刻的神智,少年此刻就像是明明害怕卻豎著渾身硬刺的小刺蝟。

而倔強的小刺蝟卻向他收起保護自己的尖刺,撲倒他的懷裡。

莫因雪渾身一僵,片刻後才擁抱住少年,他下巴抵在少年的發間,一下下拍著少年的脊背,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此刻少年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般蜷縮在他的懷裡,他一遍遍心疼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予安——”

溫暖的樺樹香氣從鹿予安鼻尖一點點湧入,懷裡的溫度讓他如墜冰窟的身體重新感覺到溫度。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莫因雪,此刻他心裡突然湧出一個念頭。

如果是莫因雪的話,自己一定不會被放棄的,他慢慢摟緊莫因雪,恢複了平靜,他抬頭注視著莫因雪漆黑的眼睛,抿了抿唇,袒露了他埋在心裡最深處的秘密:“我知道他是誰,他姓於,並不姓王。他曾經是鹿正青的朋友。”

“我也知道他會去哪裡。”

*

醫院的病房裡。

鹿正青並沒有察覺到這段時間鹿望北出現的越來越少。

大概是靜心養病的原因,他開始頻繁的夢見以前的那些事。

夢裡他又回到了讓他懊悔一生的那天。

那天,明明是長子的生日,但是他卻要去公司處理和前股權人的糾紛。

“行吧,你去吧。”摯愛的妻子摟著他們的安安歎氣抱怨:“我們家啊,你和望北都是一樣的性格,又倔又臭,老於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你彆一板一眼地逼得人上絕路,當初也是他幫了我們。”

“怎麼到成我的錯了。一事歸一事,當初他幫了我,我感激他,但是老於挪用公款是公司的事,怎麼能混在一起。”他不滿地反駁道,看著妻子懷裡咯咯笑的張著手要他抱抱地予安,他換了一副口氣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沒有陪望北過生日。”

“等我處理完,處理完我就陪你們一起去瑞士滑雪——我們的安安還沒有見過雪是什麼樣子呢。”

他笑著把妻子懷裡嬌氣的小團子抱起來舉高,懷裡的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奶聲奶氣伸出手:“爸爸,不要向上次一樣騙我哦。”

“爸爸什麼時候騙過你?”

向來嘴甜的小兒子開心地在他臉側親了親說:“爸爸最棒啦。”

“爸爸當然是最棒的。”

“你就自誇吧。”妻子無奈搖頭:“你啊和望北一樣都太一根筋,每次遇到問題啊——要我說啊,隻有我們安安是最勇敢的,我們的家以後就隻能靠著安安啦。”

明明是玩笑話,懷裡的孩子卻像是接過了什麼重擔一般,鄭重其事和媽媽說道:“媽媽,我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家的!”

鹿正青猛地從夢中清醒過來,他看著空蕩蕩的病房,才發覺——

原來是夢啊。

妻子已經許久沒有進入他的夢裡。

當年哪怕他從未因為孩子的意外而責怪過妻子,但是妻子還是積鬱成疾,永遠地離開了他。

那時的他對妻子的話不以為然。

妻子看人總是一針見血,那時候妻子經常就會說他什麼都好,唯獨一點——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遇到問題解決不了就會開始逃避。

那個時候,他對妻子的話是不屑一顧的。

年少掌管鹿氏的他怎麼會是一個接受不了失敗,遇到問題就逃避的人呢?

他想起妻子夢裡所說的,心中隻剩下苦笑。

他現在才發現妻子說的都對。

如果不是他——

他們的家又怎麼會走到現在的地步呢。

如果當天,他能夠陪著妻子,那麼予安又怎麼會跑出妻子的視線。

如果他能夠履行一家之主的責任,好好保護他的孩子們,他的孩子怎麼會受這樣的苦。

如果他能夠作為丈夫寬慰內疚的妻子,妻子又怎麼會因為重病而早早離開。

而予安回來之後,他作為父親如果能夠平衡一切,而不是放任一切,予安又怎麼心灰意冷地離開,他始終記得予安看著他濡慕的眼神,而他一點點磨掉了予安眼中的光。

說到底一切都不過隻是他作為一家之中的失敗罷了。

鹿正青找到枕頭下的照片,這是他僅有的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照片中妻子的臉笑靨如花,一如他記憶中那麼美麗,這是他發誓要守護一生,為其遮風擋雨的人,而他卻沒有能夠做到。

門外有人敲了敲門。

病房外,鹿望北留下的保安小心地問道:“鹿總,門外有一個自稱是您朋友的人要來看望您,您要見嗎?”

鹿望北疲憊道:“是誰?”

他的話剛說完,那人就從門口走了進來。

男人的臉被火燒傷,滿是疤痕,但是身形卻格外的熟悉,他沙啞地說:“鹿正青——”

保安伸出手正攔住——

直到男人說出他的名字,他才感覺到有一絲絲熟悉的感覺。

鹿正青半晌才認出來,不敢相信地說:“老於?”

“你終於認出我了。”老於盯著眼前曾經為好友的人。他改頭換麵多年,甚至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就為了今天,向這個毀了他一生的人複仇。

“是你?你怎麼來了?”這是他曾經的密不可分的合作夥伴,也是鹿氏曾經最大的股東,在鹿氏最危急的時刻注資鹿氏,沒有他就沒有鹿氏的今天。

哪怕之後,他因為挪用公款而被自己親手送進監獄,鹿正青心中對他始終抱有感激,他甚至留給他一筆錢,放在他們共同的好友那裡。

“鹿正青,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被我拿走的那筆錢,在哪裡嗎?讓我進來,我就可以告訴你。”男人沙啞地開出極具誘惑力的條件。

鹿正青神色微動,當年那筆錢款始終沒有下落,這是他多年的心病。

最終他還是心動,鹿正青朝保安示意,保安退了出去。

而他卻沒有注意到老於近乎癲狂的神色。

鹿正青心情複雜地看著老於被火燒毀的臉,開口道:“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過去——”老於重複了一遍,聲音中帶著冷冷的嘲笑意味。

他沒有多說,隻是一步步朝鹿正青靠近。

鹿正青總算從老於癲狂的神色中察覺到不對,而老於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針管,往他身上紮。這是一直用在鹿正青身上的那種藥的加強版,隻要一針下去,鹿正青就會因為心臟病發作而死。

老於這是要做什麼?

鹿正青躲閃不及,眼看就要紮到他的身上。

而正在這時,一隻手死死的攥住老於的手——

在最後一刻趕到的鹿予安扭住老於的手,狠狠把他往旁邊一推。

莫因雪奪過他手中的藥劑,扔到一邊。

緊緊跟在他們身後的鹿望北坐著輪椅也被人推進來,他看起來情況並不好,臉色慘白,左腿以一個扭曲角度放在輪椅上,身上血跡斑斑,剛剛從一場車禍中死裡逃生的他看起來極其的狼狽。

鹿望北看到眼前這一幕,總算鬆了口氣。

他不明白為什麼,都到這個時候,眼前被火毀容的男人沒有選擇逃跑,而是來找他的父親。

鹿正青看著眼前出現的少年,眼睛亮了亮,隨即他看向老於極其不解,他看著被製住的老於,想起當年的往事,心情複雜地問道:“你還在因為當年的事情怪恨嗎?”

“恨?你竟然還在懷疑我有沒有恨過你?”而老於卻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他近乎瘋狂地笑了笑。

像是鹿正青問出了極其好笑的問題。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

扭頭看向按住他的鹿予安,又看看鹿正青。

“不會吧——”他笑得幾乎要流出眼淚,他盯著鹿正青一字一句地說:“怎麼你的乖兒子到現在都沒有告訴你嗎?”

“我把他扔下去的時候,明明告訴過他要牢牢記住——”

“要怪,就怪他是鹿正青的兒子啊。”

終於,塵封十二年的往事在此刻終於揭開最後的真相。

年幼的孩子從來都不是因為任性而摔入水裡。

他是被人絕望地推進水裡。

他努力地嘗試呼救,可是他的嘴巴卻被曾經笑著帶他放過風箏的伯伯捂得緊緊的。

害怕又絕望的他,摔入水裡,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要怪就怪你是鹿正青的兒子——”

這句話他整整記了十二年,卻始終保持著緘默。

他默默地充當著這個家裡的罪人,整整十二年。

因為他回家之後就意識到,十多年的往事已經毫無證據,害他的罪魁禍首已經入獄下落不明。

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地,他的將所有的事實說出來,不過是再次將這個家的傷疤挖出來,他那時對鹿家還有期待的他,還不忍心讓他尊敬的父親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知道懦弱的父親無法承受,自己才是害死妻子的罪魁禍首。

他總是逃避的父親,也無法接受,因為他的自以為是,才會讓整個家分崩離析。

他一直都在踐行著他的承諾,哪怕已經無人記得,他依舊在保護著他的家,哪怕這個家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始終踐行著他和媽媽的承諾。

可惜前世直到他死的最後一秒,才發覺鹿正青並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