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生辰夜的迷惘(2 / 2)

禦書房內一陣寂靜。

不一會皇帝陛下爽朗又痛快地笑聲響起,整個禦書房似乎都被震動了,“好個棋林學院!好個紀子期!哈哈!果真是不拘一格,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啊!”

戶部林尚書和孟大師亦是又驚又喜,還有一點擔憂。

先前得知棋林學院的學生將自己畫入畫中,印成畫冊,送到各大戶小姐手中,由其挑選。

幾人已覺得這點子甚為新奇,而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比起隻看呆板的衣衫圖,有真人活靈活現地演繹,加上畫師的妙筆生花,確實更容易引起那些愛美又愛比拚的小娘子,想要擁有的欲望。

隻是沒想到,原來這隻是探路石,真正的驚喜竟是隱藏在後麵。

可這樣一來,這考試的結果,又該如何判定呢?

法子是棋林學院的,但衣衫的價格比起真正有價值的珠釵、古玩、字畫,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物件,若有人看中了,花個幾千兩銀子,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到時候這棋林學院雖在點子上占了先,在收入增長上卻落了後,怕是無法拿到第一了。

皇帝陛下龍心大悅,也不像往常一般,先問兩位臣子的想法,而自顧自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你們說這棋林學院,這整合三家鋪頭的點子,既借助了外力,又不算違規!

那規定上隻說不可向外求助,這幾個學院的學生,嚴格算起來,還真不能算是外人。

這點子,真是大膽得來,又顯現出了其胸襟和氣魄!

一切從高處看,一切著眼於高處,隻怕這小小的術數大賽結果,也不在那幾人眼中了!”

這話林尚書和孟大師可就不知如何接了,畢竟這術數大賽是以皇家名義舉辦的。

不將術數大賽結果放在眼中,豈不是說不將皇家也就是陛下放在眼中?

眼下陛下雖高興,可龍心難測,誰知下一次會不會被當成把柄?

不過皇帝陛下隻是有感而發,並未指望二人會有所回應。

當下對還跪在地上的密探道:“今晚繼續去客棧裡打探消息,明日一早報上來,不得有誤!”

——

晚上回到客棧後,紀子期幾人聚在了唐大公子房間內,唐大公子吳三多和羅書分彆去敲響了三家學院的房門。

雲上學院本就已經同意,便沒有絲毫猶豫,跟著羅書來到唐大公子房間。

玄武和白鶴學院本來有些猶疑,聽聞唐大公子和吳三多道雲上學院已經去了。

而且今晚隻是邀請各位過去聽聽,並不會耗費太多時間,如果中途覺得不合適可隨時退出。

若到最後覺得還是不想合作的話,他們也不強求。

想著隻是去聽聽也沒什麼損失,這兩所學院的學生便同意了。

客棧的房間並不大,十六個人擠在一間房,顯得有些擁擠和壓抑。

這一擁擠,一壓抑,人就容易心浮氣躁。

所以雖是深冬,紀子期還是將門窗打開,讓寒風對流。

經冷風一吹,眾人的頭腦便清醒了不少。

紀子期原本先想著講一番合作的好處,再來擺出愫衣坊實際的數據。

經羅書一事,她決定先講數據,畢竟現在比賽期間,點子再好,若不能在短期內就能見到效果,隻怕玄武和白鶴學院的學生中途就會離去。

她舉起手中的賬本,“這是棋林學院所負責的愫衣坊的日收入賬本,我給大家念念,初一五十二兩,初二三十一兩,……

初八五百零三兩,…。”

這怎麼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些數據的雲上學院並不驚奇,但玄武和白鶴兩所學院卻不能不震驚了,隻短短八天,就由五十兩,變成五百兩?

更令他們震驚的在後頭,“十七,七百三十兩,十八,三百五十兩,十九,一千零二十兩,…二十二,七百六十兩。”

紀子期合上賬本,“上麵即是棋林學院這二十幾日來的收入,總共是九千一百二十六兩。各位若有疑問的,可來查看!”

怎麼會有疑問,誰敢作假?這是在考試中,作假的後果相當嚴重!

玄武和白鶴學院的學生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雲上學院的學生舔舔嘴,率先開口問道:“這個數據早上羅書已經跟我們說過了,我們也相信這數據的真實性!就想聽聽,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紀子期便將之前從分工、親自體驗、數據分析、進新貨、打探行情、改善擺設、提升技巧、真人畫像、印製成冊,等一樁樁一件件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幾所學院的學生原先有些還帶著些許敵意的,此時也不由得對眼前的女子以及棋林學院的其他五人產生了敬佩!

要說這三家學院目前的成績,玄武最好,白鶴其次,雲上最差。

這也是雲上願意加入的原因之一,反正已經如此差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還能差到哪裡去?

同樣也是玄武和白鶴猶豫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三家學院已經沒有絲毫的猶豫了,有什麼比明晃晃的成績擺在眼前更有說服力呢?

紀子期準備了一肚子的大道理,都沒派上用場。

還讓她心中失落了一陣。

原本還想賣弄一下現代知識,比如在現代已老掉牙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等等。

想必在古代肯定會引起轟動。

不過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力啊!紀子期心裡還不免嘀咕了一下。

十六人直接進入了正題,即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好的效果將各自店鋪的貨物,以畫像的形式展現出來。

最後的決定是:一、接下來的兩日,每人輪流去其餘三家鋪頭了解一下貨物的樣式和風格。

二、定好背景畫麵,比如倚窗憑欄,戶外遊玩,閨房嬉戲,踏雪尋梅等等。

三、成衣鋪已有畫像,可帶上一套畫冊去到珠釵鋪,配上與衣衫場景相襯的珠釵,加入畫中。然後再到字畫鋪加入字畫,最後到古玩鋪,以同樣的方法加入。

四、字畫坊和古玩坊以男子居多,再額外畫一些以男子為主的場景,分成男女冊。

四、各鋪頭現在開始有意識地收集客人的住址,畫冊成品後,直接送到各府上。

因為此次畫冊贈送的範圍擴大了,數量增多了數十倍。

雖然是覆著麵,為了程清和江嘉桐的名聲著想,確何萬無一失,紀子期建議將畫像上的人虛擬化。

而且現在他們有銀子了,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繼續奴役那二位畫師。

便由字畫坊出麵,找相熟的落魄書生進行作畫。

紀子期幾人原本訂下的輪休,也就剛開始實行了幾天,因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急須解決。

當然最關鍵的原因是,這是在考試,隻有兩個月的時間,一天也不能耽擱。

所以最後便不了了之。

紀子期剛開始還會抗議幾句,後來輪到了她休息的時候,實在是事情太多,沒辦法休息,隻得照例去了愫衣坊。

於是這規矩便等同於虛設了。

隻是可憐了杜峰,原本想著趁她休息的日子,二人好好相處相處,培養一下感情。

重點是順便解解他的相思之苦。

於是請定假期,一大早春風滿麵地來到蔣府,卻被告知紀子期去了愫衣坊。

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勉強打起精神和紀氏夫婦應酬了半日後,蔫蔫地回了杜府。

邊走心裡邊咬牙,紀子期,這賬先記著,爺到時跟你慢慢算!

不過杜峰也不是全無收獲,蔣靈有意無意提醒,會在紀子期生辰那天,讓她請上半天假,好好同她過個生辰。

杜峰想著沒幾日了,才覺得精神好了些。

紀子期本人對這身體的生日沒什麼感覺,她在現代的生辰是八月。

來到這的第一年,小雨曾提過一次,她聽過後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當時在蘇府裡戰戰兢兢討生活,哪有時間顧及這些。

第二年正在回往天順的路上,反正她本來就沒什麼感覺,回來後過了好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生辰已經過了。

這一次直到蔣靈跟她特意提醒,讓她在二十七那天休息一天,最少也是半天,一家人同她過個生日時。

她才記起原來這具身體的生辰要到了。

紀子期嘴上應著好,心裡卻有些不自在。

她始終是鳩占鵲巢的那一個,紀氏夫婦與小雨小風還有小星,他們想為之慶生的人,是紀小雪,不是她紀子期。

這心裡一彆扭吧,就有意無意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加上這幾日為了整合四間鋪頭的貨品,製造彆具一格的場景,確實也忙得團團轉。

等生辰那天從愫衣坊回到客棧,與其他三家學院一起,選定了明日先印刷成冊的第一批畫像,回到蔣府時已是戌時(晚七點)之後了。

冬天本就黑得早,沒有電燈沒有夜生活的古代,一到冬天,酉時過半(晚六點)已差不多準備入睡了。

紀子期回到叁園時,紀氏一家五口還等著她。

小爐上溫著清酒,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

想必是聽到門口馬車的動靜,剛從廚房裡端出來的,否則時間點怎麼掐得如此準?

從寒冷的外麵進到這暖氣洋溢的房間裡,幾盞溫暖的油燈下,映著一家人溫柔的笑臉。

是了,今日是紀小雪的生辰呢!

可享受這一切的人,卻是她紀子期。

紀子期麵上從外麵帶來的寒冷,不覺湧進了她的眼眶裡,融化成水,彙聚成淚。

她諾諾喊道:“爹,娘,小雨,小風,小星!”

聲音中帶著一絲顫音。

蔣靈微笑朝她招手,“小雪,快過來!”

紀子期楞楞地依言走過去,坐在蔣靈的下首,帶著幾分羞愧道:“娘,我……”

蔣靈一手撫上她的頭,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聲音如第一次見她時那般的,帶著母親特有的溫柔,“這段時間忙壞了吧?瞧你又瘦了些。

等會多吃點,好好補補!你看看小雨小風這兩個月都長了不少肉,就你不光不長肉,還瘦了!”

“娘!我哪有長肉?同學們不知道多羨慕我!”小雨抗議了,“娘,你偏心!”

小雨正值青春期發育的開始,一不小心就容易橫向發展。

蔣靈一個利眼飛過去,小雨做個鬼臉不甘地閉上了嘴。

紀仲春一旁嗬嗬笑著打圓場,“我家小雪我家小雨都是最好的,隻是現在都太瘦了,再胖個十來斤肉呼呼的,就更好看了!”

蔣靈白他一眼,女兒們要是再胖個十來斤還不得成豬,到時候還嫁得出去嗎?

“爹,娘,大姐,二姐,什麼時候可以吃啊?小風肚子餓了,小星也想睡覺了。”美食在前,隻能看不能吃的小風饞得口水直流。

今兒個晚膳一家人為了同紀子期慶祝生辰,隻隨意地用了些糕點,肚子現在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先說兩句吉利話,就開動吧!”紀仲春舉起桌上的酒杯,笑嗬嗬道:“小雪,爹還記得你出世的那天,天空剛好飄著小雪,就給你取了名字叫小雪。

產婆抱著你給我瞧的時候,爹爹看著你小小一個,當時都激動得哭了!

一轉眼那麼小小的人兒,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爹爹現在給不了你貴重的禮物,隻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連同前兩年你不在身邊時備下的禮物一起送給你。

祝你永遠開心快樂,不管在哪,不管什麼時候,永遠都是爹的寶貝女兒小雪!”

話到最後,聲音已帶上了一絲輕顫,帶著為人父親的驕傲與女兒已長大即將為人妻的心酸和不舍。

“那我是下雨的時候出世的嗎?小風是刮著大風的日子出世的嗎?小星是晚上滿天星星的時候出世的嗎?”小雨好奇問道。

蔣靈本來因紀仲春的話陷入了回憶中,想起這些年來帶大幾個兒女的酸甜苦辣,心中柔情激蕩,眼眶就快轉紅。

被小雨突來幾句,剛浮上眼的酸意立馬退了回去。

她瞪一眼小雨,“閉嘴!”

同樣正陷入感動中的紀子期被小雨這一問,也不由輕笑出聲。

酒暖人心,一家人熱熱鬨鬨地過了個生辰會。

蔣靈看著身邊水靈乖巧的女兒,本來想著提前讓她出嫁的想法又淡了。

心裡掙紮許久後,終於決定最少要在明年過了生辰之後再嫁。

她的女兒,還未曾辦過一個風光盛大的生辰宴呢!

怎麼的,也得辦過一次彌補這兩年的遺憾。

酒很淡,也隻是小酌了一杯,躺回床上的紀子期卻覺得整個人暈呼呼的。

她沒料到這身體的酒量這麼差。

隻是到底令她沉醉的是酒本身,還是一起陪她吃酒的紀氏一家,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隻感覺到自己的心很軟,軟得一塌糊塗,軟得真希望自己就是紀小雪。

沒有紀子期,隻有紀小雪!

明明是兩個不相乾的人,偏偏又成了一個人。

紀子期心裡思緒萬千。

或許她本來就紀小雪,現代的一切隻是她的一場夢。

夢醒了,她記住了夢境,卻忘卻了現實。

可是,若現在才是一場夢呢?

紀子期突然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懼,棉被下的整個人都止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若現在這一切才是夢呢?

爹娘是夢,小雨小風是夢,程清江嘉桐是夢,考試是夢!

所有的一切都是夢!

連杜峰,也是夢!

她突然無法抑製地想起杜峰來,想起他如果隻是一場夢,夢醒後她該如何是好呢?

杜峰,杜峰,她在心中默默地呼喚他,心如刀割般的痛,從心底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將她淹沒其中。

好似聽到了她的心聲般,門外響起了熟悉地有節奏地敲門聲。

咚咚,咚咚。

如沙漠上突現的綠洲,如荒涼中開出的小花,如懸崖邊長出的藤蔓,如枯木中生出的新綠。

那敲門聲為迷茫絕望的人帶來了生機和希望。

紀子期想也沒想,衣衫也沒披,身著單衣赤著腳飛快地打開了門,像溺水的人般,撲入了眼前唯一能救贖她的人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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