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西烈墨禦前求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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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蔣府後,一切吃食住行都異常小心,生怕不小心吃壞了肚子或凍著了,到那天出醜。

慶祝宴會在午時後開始,早上紀子期準備前去皇宮前,門房突然送來了一封信。

“小雪小姐,這是一位叫葉小嬌的小姐遣人送來的,說是送到後直接報上名號,您自然會知道是誰。”門房恭敬道。

葉小嬌?紀子期麵前浮現出那張嬌小張揚的臉,野火般的眼神。

紀子期接過信,有些不敢拆。

若是平日,她並不會在意。但今日不同往日,她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猶豫片刻,她轉身將信放回房,出了門。

皇宮裡除了皇帝陛下及大皇子,黎國的眾官員都到了。

紀子期站在一個角落裡,不由自主在人群人搜索杜峰的身影。

人有些多,隻能看到他露出的半角長袍,和高出擋在他前麵那人的半個青黑頭顱。

紀子期有些失望,心想著這廝怎麼跟她一點心靈感應也沒有!

看了一會正想移開眼,那個男子的身形突向後移了半步,頭微轉,對著她輕輕一笑。

紀子期從那笑意中看出了他的惡作劇,討厭!故意逗她呢?

然後趁著無人往這邊瞧,快速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杜峰笑得更歡!眼裡的星光似在對她說,期期,你想我了吧!我也很想你!

紀子期朝他拋個媚眼,又一吐小舌:鬼才想你!

那調皮又誘惑的動作,看得杜峰渾身一熱,眸光一沉,瞪她一眼,小丫頭片子!

紀子期越發得意,搖晃著下巴,露出一副“來呀,有本事你來咬我呀”的挑釁神情。

杜峰眸色更暗,張開嘴無聲道:“等—著—我!”

紀子期張嘴無聲回他:“誰—怕—誰!”

兩人用表情和嘴形,大庭廣眾之下無聲地調情,旁若無人。

眼看著午時快過完,西烈墨帶著他的使臣團出現了。

一襲錦紅長袍,繡著暗金色圖騰花紋,低調又張揚,襯得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更加完美。

今日的西烈墨妖孽神情有些收斂,麵上一派閒散,好似在西羌王宮內與自家大臣閒談一般。

僅管這個男人是派人刺殺他的幕後之人,紀子期仍不得不為這個男人的氣度讚歎。

紀子期的眼不自覺瞟向了杜峰,卻見他雙眼含冰,冷冷地看著西烈墨,眼裡全是壓抑的殺氣。

西烈墨似是有所察覺,朝著杜峰的方向走了過去。

眾官員紛紛讓道,他徑直走到了挺拔而立的杜峰麵前,微微一笑。

杜峰麵無表情,毫不避讓,兩個出色的男子就這麼對峙著。

一個是他國之大王,一個是黎國之大將軍!

按理說,從身份上來說,杜峰的氣勢理該要矮上一大截才是。

可在這兩人對峙的瞬間,竟讓人生出旗鼓相當的感覺!

一個高貴,一個清冷,一個妖魅,一個堅毅,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卻不相伯仲,毫不遜色!

武將地位向來比文臣低些,加上杜峰年紀輕,雖屢屢出奇致勝,然始終年輕,累積軍功有限。

或許在一群後生當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對一群朝中爬摸打滾數十年的老臣來說,之前的杜峰隻能勉強入得了他們的眼!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毫不收斂氣勢的杜峰,隻挺直站著不動,便有千軍萬馬之勢,傲笑江湖之姿!

那樣的姿態,生生地刻進了眾人的心底。

也看得紀子期胸口怦怦直跳。

她的男人,這一刻,真是帥—呆—了!

西烈墨唇角勾起,打破了僵局:“杜將軍,久仰久仰!”

杜峰雙手抱拳,沉聲道:“威遠將軍杜峰見過西羌大王!”

“久聞杜將軍之名,一直未見到甚為遺憾!”西烈墨的俊容上浮起真誠讚歎,“今日一見,果如傳言一般!

我西羌連家軍敗在杜將軍手下心悅誠服!”

杜峰神色不變:“大王過獎!本將軍受之有愧!”

西烈墨正色道:“杜將軍,本王來這,是想跟杜將軍道個歉,並許下一個諾!”

旁邊的官員開始忍不住議論起來了,這兩人,私下有事?

然後有人瞟到角落裡的紀子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當日本王並未派人刺殺將軍的未婚妻紀小姐,不過陰差陽錯之下,這件事還是發生了。”西烈墨道:

“本王承認有不可推卸之責任!已查辦並懲處了相關人等!

杜將軍,本王在此向你鄭重許諾,有生之年絕不會再派人動紀小姐及其家人一根毫毛!

相反的,本王還想向紀小姐真心請教關於術數方麵的許多問題!”

杜峰雙眸緊鎖著他,想從他麵上神情判斷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隻片刻,杜峰便相信了他的話。

僅管他在微笑,僅管他話語中語態是示好,然而那張揚的氣度,終掩不了他骨子裡的驕傲和唯我獨尊的狂妄!

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做過便是做過,沒做過便是沒做過,他根本就不會再意任何人的看法。

又何須扯出莫須有的話,來隱瞞眾生?

杜峰朝著紀子期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明白的道理,紀子期何嘗不懂得!這個男子,骨子裡有著同掌珠同樣的高傲與不屑!

也許是因為這一點,遇刺之前,紀子期始終未在這一點上防備過他。

她朝著杜峰輕輕點了點頭。

“大王,本將軍是本將軍,紀小姐是紀小姐,她雖為本將軍的未婚妻,卻是一個獨立的人。”

杜峰轉頭直視西烈墨,“本將軍不敢替她應下,還請大王見諒!不過本將軍會將大王的請求帶到。

至於成與不成,全憑她自行作主!”

這個男人,西烈墨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果然不愧是掌珠公主曾喜歡過的男人,確實值得!

西烈墨心中讚道:掌珠的眼光不錯。

然後帶著淺淡笑意,朝著紀子期的方向微一頷首。

“皇帝陛下到!皇後娘娘到!大皇子到!”宮人聲音尖利地響起。

眾官員迅速站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跪下身子,“微臣見過皇帝陛下!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大皇子!”

“眾愛卿平身!今日是為慶賀我黎國與西羌立下友好盟約的慶功宴,眾位愛卿不必多禮!”

立在上位的皇帝陛下意氣風發,畢竟再沒有比在自己的領地上,接見前來議和的鄰國王更得意風光的事了。

“眾位愛卿請就座,大王請就座!”

一群人有序進入屬於自己的位置,不一會,宮廷表演開始了。

絲竹聲起,粉色紗袖滿場旋轉,酥胸半露,一片迷蒙的粉與白,襯著舞伶嬌豔如花的麵容,看花人的眼和心。

媚眼如絲,纏纏綿綿,織成一張張多情的網,朝著場上眾多優秀男子拋去,盼望著能網住其中一人。

倘若得到些許回應或讚許的眼光,那柳條似的腰枝扭得越發歡快,好似要與身子分離一般。

紀子期看得目瞪口呆。

幾杯酒下肚,場上不少官員開始放鬆下來,麵上露出些許本來神色,不時與身邊人指著場上某位舞伶指指點點。

有些自控力略差些的,眼裡已有了幾分色眯眯的意味。

紀子期偷偷看向杜峰,他坐在兵部尚書崔大人身邊,兩人低著頭,不知在交談什麼,始終未看場上舞伶一眼。

她略略放心了些,吸口氣,收回了目光。

卻在回收那一刹那,對上黎淵深沉的眼。

那眸竟似古墓般幽深且帶著陰冷,看得紀子期心一跳。

這樣的黎淵對她來說,已完全是陌生人了。

她輕輕一頷首,裝作享用眼前的美食,舉起筷,彆開了眼。

然而那陰冷的目光卻一直籠罩在她周圍,久久不肯離去。

紀子期心中歎息:師兄,你這是何苦?

歌舞宴很快進入了尾聲,西烈墨起身拱手道:“陛下,聞名天下的黎國歌舞果然隻應天上有,本王今日有幸見到,實乃本王之榮幸。”

“哈哈,”皇帝陛下笑得爽朗,“大王過獎!”

西烈墨道:“不過這黎國聞名天下的卻不隻有這歌舞,還有術數,因此本王有個不情之請!”

皇帝陛下在西烈墨點名要術師協會中人陪同時,已預料到今日必會有鬥數之事發生。

當下微微一笑,“西羌與我黎國已互為友國,大王有話請直說!能成全大王的,朕一定成全。”

“謝陛下!”西烈墨道:“本王自幼研習術數,深知術數對國之發展助力之大!在我西羌,亦是同貴國一樣,大力推廣術數!

然我西羌推廣術數不足二十年,水平有限,因而國內不少術數人才,對貴國術師協會中人崇敬萬分!

此次本王帶來的使臣團中,便有不少術數能士,想一仰黎國術師協會之風采!

因此我西羌想與貴國術師協會中人,來一場友誼切磋賽!請陛下恩準!”

“不知大王想如何切磋?”皇帝陛下問道。

西烈墨道:“本王有位恩師,原本是黎國人,二十年來因故來到西羌。便是因為這恩師,先大王才開始推動術數。

而西羌也因為術數的推動,這二十年來發展穩定!然而恩師雖二十年未回黎國,心中卻對黎國術數念念不忘!

西羌國其他術數之士與貴國人才相比,水平低下,不值一提。

唯有這位恩師,略略有幾分與貴國術師協會中人相互切磋的能力。

因而本王這邊,便由這位恩師,即西羌國師西之棟與貴國術師協會中人切磋。”

此時,一位坐在他身邊的瘦個老頭站了出來,正是西羌國師西之棟。

蔣大師林大人及一些年長些的官員,包括古夫子與盧夫子,這一細看之下,均大吃了一驚。

這位國師大人,在前天的接見上以身體不適為由,並未現身。

今日現身後,一直低垂著頭,站在使臣國一角,也不與人搭話。

是以黎國眾人均未留意到他。

如今他這一站出來,即刻引起了震驚。

原來現名為西之棟的國師大人,便是二十年前,因蔣孟兩派陣營之故,與另一位二等術師鬥數而敗北的苟之棟。

也因為此事,朝廷嚴令禁止二等術師以上級彆進行私下鬥數。

輸了之後,他履行賭約,退出了術師協會,回到了家鄉,而後術數界便失去了他的消息。

朝廷禁令頒布後,蔣大師曾派人去他家鄉尋過他,被告知已搬去了彆處,具體無人知曉。

卻不曾想,原來是去了西羌。

認識苟之棟的人中,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你一黎國人,跑去西羌幫人家發展術數發展國力,本身就已經算是欺師滅祖了。

居然還讓西羌攻打黎國,實在是可恨得很!

苟之棟此時的麵上,卻是一片安然。

對他來說,現在的西羌才是他的家,而黎國最多隻能算有些回憶的故國。

而這回憶,卻全是不好的回憶。

當然,在那場鬥數中落敗的他,鬱鬱回到家鄉。

卻不知為何,這件事竟傳到了他家鄉。

一時間,原本對他恭敬有加的家鄉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暗諷他沽名釣譽。

他剛成婚的唯一的兒子,因不滿有人說他爹的閒話,與人起了爭執,竟被對方失手捅死。

他娘子一口氣沒上來,也跟著去了。

兒媳婦見情況不對,卷了家中財產與人私奔去了異地。

一夜之間,苟之棟失去了所有,他悲憤交加之下,告到了官府,一是為他兒子討回公道,二是追回他的財產。

然而此時的他,早已不是官府眼中那個高高在上的二等術師,不過是一被逐出術師協會的無用中年人。

因著捅死他兒子的那家人家中有不少財產,為了保住兒子的命,不惜拿出一半來賄賂當地的官府。

於是那縣丞大人便判了無罪,認定是苟之棟的兒子在與對方爭鬥過程中,自己不小心捅到了自己。

這樣的判定結果出來後,那家人歡欣鼓舞,苟之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麼多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縣丞大人居然做出了如此的判定?

他在衙門口跪了三天,無一人理會。

後來有位以前同他有些交情的師爺,不忍心見他如此,勸他回去,並偷偷告訴他,那些人證早已被那家人買通,改了口供。

在沒有人證的情況下,物證想怎麼解釋都可以!

因而讓他不要再跪下去了,早些將家中一切喪事置辦完,儘快娶個娘子,說不定還能留下個後。

苟之棟此時方知原來真相如此。

他仰天大笑三聲,比哭還要讓人想落淚,然後拖著差點跪殘的腿,回到了家中。

過了幾日,苟之棟將家中剩下物件全部變賣,離開了家鄉。

苟之棟原本並未有計劃要去西羌,他一路北上,無意間與當時年輕的西羌先大王遇到。

一個滿心悲憤,一個為了當時苦難的西羌憂心仲仲。

一個想報複黎國,一個見到富裕的黎國,恨不為己所擁有!

兩人一見如故!

而後苟之棟隨西羌先大王去了西羌,各自為了各自的目標,達成了合作協議。

之後便開始了對黎國一切的布署,以及對西羌的推動發展。

因所作所為極大地幫助到了西羌,先大王賜了他西姓,改名西之棟。

而在黎國的一切,在暗中布署了十幾年,終於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黎國術數協會不少人才在地宮中死去,沒了梅會長的從中協調,內部爭鬥愈發激烈。

年輕一代有希望接管戶部與刑部的範銘意與楊大人,已被金錢和美色所惑,沒了雄心鬥誌。

如此下去,不出十年,黎國便會如棵內部腐朽的樹般,慢慢被挖空,隻剩下一副勉強可以看得上眼的皮囊。

這樣一來,他的夢想實現了,術師協會被他睬在了腳下。

這樣一來,西羌先大王的夢想實現了,黎國如一外強中乾的老者,不必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居然被一個叫做紀子期的小女子,在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內,全部毀掉了。

他二十年的心血啊!就那麼輕易地,被毀掉了。

西之棟怨恨地看向紀子期的方向,這個女子,壞他好事,早就該殺之!

若不是西烈墨心軟,怎會讓她活到現在?

隻可惜,隻可惜啊,西之棟心中一陣悲涼,若不是她,自己很快就能如願以償了!

轉眼那悲涼便化為漫天的憤恨,朝著紀子期急射而去。

他毫不掩藏的恨意,很多人都感受到了。

蔣大師,林大人,杜峰,古夫子,盧夫子,還有黎淵。

原來,背地裡真正想害他期期的人,竟然是眼前的這位西羌國師大人!杜峰心中冷笑。

西之棟望了紀子期的方向一眼,轉向了皇帝陛下,“陛下,大王,老夫隻想與術師協會紀子期紀小姐一鬥!”

不是吧?不少人其實已猜出了他的目的。

隻是他畢竟身為長輩,又位高權重,如今當著皇帝陛下西羌大王,以及一眾官員的麵。

居然親口說出要與黎國一新成名的一等術生相鬥?

要知,他還未離開黎國前,已是二等術師中的佼佼者。

如今二十年過去,以他的天賦,若一直勤學苦練,自是早已達到一等術師水平甚至更高。

可現在,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一一等師生挑戰?

這說得過去嗎?

“這個,”皇帝陛下亦有些為難了,“國師大人既曾為黎國人,想必知道我黎國鬥數的規矩,這高等級之人不得向低等級之人挑戰!

國師身為西羌最高術數之人,而紀小姐暫時隻是一等術生,如今國師這要求,實在讓朕有些為難!”

苟之棟朗聲道:“陛下,聽聞紀小姐曾在術師協會內部力挫馬尚舟與豐子蒙,那二人早已是黎國一等術師中的佼佼者。

紀小姐因這一戰,天下聞名!

紀小姐雖暫時隻是一等術生,但若黎國的規矩允許跨級考試,老夫絕對相信,紀小姐能輕易獲得一等術師的稱號!

因而今日老夫向她提出挑戰,並不算是違背了黎國鬥數的規矩!”

都說最了解你實力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西之棟此言一出,最震驚的莫過於紀子期本人了。

她與他素不相識,他居然了解她如此之深!此人看來,比起馬夫子和豐夫子等人要難對付多了!

話已說到此份上,皇帝陛下礙於情麵,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正猶豫間,紀子期主動出列了。

空靈的少女聲音一響起,便盤旋在這空曠的大廳上空久久不散,“陛下,民女願意一試!”

紀子期從最後麵走了出來,雙眸晶亮,帶著漫天的光芒,眉間英氣襯著如玉的肌膚,風姿無雙。

亮紅羅裙在行走之間擺動,像開了朵朵的桃花。

麵上含笑,腳步沉穩,像是去見疼愛自己長輩的晚輩一般那般從容。

杜峰驕傲地看著從他麵前走過的女子,湧起無言的情緒,他的期期,本就該如此!

那淡定閒散的氣度,看得一眾原本對她認識不深,因而對剛才她口出狂言而有些不滿的各官員,連連點頭。

不愧為我黎國女子,大氣得體,絲毫不輸男兒!

紀子期緩緩走上前,對著皇帝陛下一行禮,“陛下,民女願意接受挑戰!”

皇帝陛下看著眼前恭敬垂目的少女,嬌好的身形,淡然的氣度,立在滿場男子中間,從容淡定,風華無雙。

與他驕傲的掌珠公主相比,絲毫不遜色!

這是他第一次,與這個他讚歎了無數次,感慨了無數次的天才少女紀子期,麵對麵。

之前在東宮,倘若他前去看望淵兒,這個女子總是很自覺地回避,絕不會出現在他麵前。

他亦未曾特意召喚。

作為帝王,他欣賞她的才能,作為父親,他痛恨她的無情。

快五十的皇帝陛下,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猶豫。

索性睜隻眼閉隻眼,任由幾個年輕人自己折騰。

直到杜峰凱旋回京,到宮中求到皇後麵前,紀子期亦毫不留戀地隨他出了宮。

黎淵大怒,不惜頂撞自小愛惜他的皇後。

他才驚覺,這件事,不能再如此不管不顧下去了。

他驚歎她的才華,舍不得殺她!

他忌憚她身後錯綜複雜的勢力,蔣大師、戶部尚書林大人、工部尚書林大人、杜元帥、威遠將軍杜峰、術師協會,不能殺她!

如此,他隻能約束他的淵兒,委屈他的淵兒。

誰說帝王便可任性妄為?帝王的辛酸與隱忍,又有幾人知?

皇帝陛下的心思隻是一轉即逝,他看回眼前的少女,溫聲道:“可有把握?”

“回陛下,民女定當竭力而為!”少女的聲音清脆堅定,帶著不屈,擲地有聲。

“好!”皇帝陛下滿意大笑,“國師大人想如何鬥?”

“依照黎國規矩,三局兩勝。”西之棟的聲音同樣堅定。

皇帝陛下微點頭,身旁大太監很有眼色地高呼:“來人!備紙墨!”

鬥數向來以抽簽論先後,小太監備好紙墨的同時,亦備上了抽簽的竹筒。

麵色陰沉的西羌國師西之棟,從長袍裡伸出手,往外一翻,作了個請的姿勢。

紀子期微笑道:“不用了!國師大人遠來是客,自當以客為先,方為待客之道!國師大人,請出題。”

皇帝陛下連同場下一眾官員麵露微笑,頻頻點頭,端的好氣度!

西之棟鼻翼噏動,好似哼了一聲,又好似什麼聲音也未發出。

同以往所有與紀子期鬥數而落敗的人不一樣,那些人從來都小看了紀子期的術數才能。

而西之棟,則將她當成了生平最強勁的對手。

甚至於超越當年曾讓他敗北,離開術師協會的那人。

他絲毫不敢小覷,亦不敢輕敵。

從來黎國的那一天起,所有人他均閉門不見,隻待在彆館裡修身養性。

期望以最佳狀態來應對今日與紀子期的鬥數。

他想贏,他一定要贏!

他要用這樣的結果告訴大王西烈墨,他並不是因為輸不起,也並不是因為嫉妒她的才能,而要將她摧毀之!

他亦要證明自己,他並未老去!

術數對鬥猶如高手過招,不能有絲毫的分心。

場上二人均知對方實力過人,很快便進了忘我狀態。

一眾黎國官員和西羌使臣,屏住呼吸,生怕會驚擾了場中二人。

一時整個殿中,隻聽得到筆尖遊走在紙上的沙沙聲。

西之棟停下筆,將題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閉目沉思片刻。

睜開眼,麵向皇帝陛下和西烈墨:“陛下,大王,老夫的題出好了!”

皇帝陛下手一抬,“國師大人,請讀題!”

“院內秋千未起,板繩離地一尺。送行兩步(十尺)恰杆齊,五尺板高離地。仕女佳人爭蹴,終朝小於笑語環戲。良士高士請言知,借問索長有幾?”

西之棟聲音剛停下,殿內不少人倒抽一口氣。

這道題據說是黎國第一任大術家離世前留下的,隻可惜那位大術家未來及留下解答方法,便與世長辭了。

在黎國流傳於今至少已有五十年,包括現任的兩位大術家,蔣大師與孟大師,亦未能解出。

後來慢慢的,這十幾年來,提起此題的人,便慢慢少了。

這其中當然不乏不少自認有能力的一二等術師,曾暗中偷偷解過此題。

但既無答案流出,說明仍是無人解出。

西之棟屬於年長一代的術師,知曉此題並不奇怪。

但是,如今他將此題拿出來與紀子期鬥,是不是代表著,他已經將此題解開了?

那是不是說明,西之棟的術數水平,已經進入了大術家的行列,甚至隱隱超越了蔣孟兩位大師?

一些先前對紀子期抱著期望的官員,開始有些不淡定了。

一些對紀子期本就不熟,持懷疑態度的官員,心中越發擔心焦慮了。

這萬一要是輸了,輸的可不是紀子期的臉麵,而是黎國的臉麵,皇帝陛下的臉麵。

皇帝陛下對術數研究並不深,此題他年少時也略微聽到過幾次,但他並不知曉這題至今仍無人解出。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眼前局勢的判斷。

因為蔣大師以及一眾對術數研究頗深的官員,已經用他們急變的麵色告訴他:這道題,出乎想像地難!黎國很有可能會輸!

也許這場上除了紀子期本人外,對她抱著信心的隻剩下杜峰與西烈墨了。

杜峰對術數了解不深,他隻是本能地相信他的期期。

而且,就算是輸了又如何,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次輸贏又能說明什麼?

不論輸贏,他自會同她站在一起,共同承擔!

西烈墨曾在南臨鬥室,見識過紀子期的水平。

那時的她,很明顯地隱藏了自己的實力,然而還是輕鬆地通過了從未有人通過的九室。

不知何故,西烈墨就是相信,眼前的這個少女,一定能解開這道題。

坐在皇帝陛下右手邊的黎淵,卻無疑是這場上心情最複雜的一個人。

他知道這題的難度,他亦知曉她師妹的水平,但他仍不能肯定,她是否能解出這國寶級的難題。

他希望她贏,贏了之後,所有人都會欣喜萬分。而他自己則在高興之外會有更多的失落。

他又想她輸,輸了之後,所有人都會怪罪於她,也許他亦會怪她兩人因此而生份。

這樣一來,他自己不就多了機會了嗎?

因為無論如何,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怪她的。

隻是父皇和黎國的臉麵就無存了。

黎淵在這種複雜矛盾中,雙眸緊緊盯著紀子期不放。

所有的人都盯著她。

紀子期從未聽過此題,亦不知此題在術數界的地位。

她隻是有些震驚,這西之棟慎重又慎重之下,寫出來的題,居然,嗯,她實在不好意思說簡單。

如此平凡無奇!

怎麼辦?現在西羌與黎國剛議和,兩國正是熱戀期。

若是她答得太快,會不會傷了西羌的臉麵?

雖說是鬥數,亦是友好切磋。

雖說是切磋,亦要展現各國的實力。

紀子期緩緩閉上眼,嗯,還是先養養神,等多一會兒再答吧。

至少也要做出她是冥思苦想了好久的樣子。

裝作僥幸答出,保存雙方的臉麵。

這種時候,個人的榮辱得失,必是比不上兩國的臉麵重要。

她相信,皇帝陛下會願意她這麼做,蔣大師會讚同她這麼做。

至於杜峰,她覺得她無論怎麼做,他都會認同,繼而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

紀子期忍不住嘴角微翹,又想起如今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連忙地克製住自己的念頭,眉頭微鎖,裝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解題便是這樣,有時候以為找到了思路,麵上便會放鬆,但一深想,又好像不大對,自然又會麵露深思。

紀子期剛剛的表情,在所有人看到後,都以為是如此,因而各自的心情隨著她的表情變動而變動。

隻有杜峰除外,他一眼便看出,他的期期,剛剛分明是走神了。

他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這個小狐狸,為了保存兩國的顏麵,在騙人呢!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閉目的紀子期差點兒困得想打哈欠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時間後,緩緩睜開了眼。

好像被打開的石門一般,所有人都想窺探那裡麵是不是藏著寶藏。

隻可惜,那如水黑眸太過平靜,平靜得好似剛剛的閉目苦思,根本不曾發生過一般。

這,到底是想出答案了,還是沒想出答案?

大部分官員心中仍是沒有底,貓抓似的難受。

倒是對她有些了解的蔣大師和林大人兩人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己的這個曾外孫女,看樣子怕是早就解出來了吧。

隻是礙於兩國的交情,不好意思那麼快說出答案,故意拖到現在。

兩人心中浮起滿意,不急不躁,進退得當,甚有大將之風,不愧是他蔣大師(林大人)的曾外孫女!

紀子期睜開眼後,提起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眼看著時辰已近,眾人期盼已久的清靈女聲,終於響了起來,“陛下,大王,國師大人,各位大人們!這題,民女,解出來了!”

聲音沉靜,緩緩道來,好似她此刻並不是代表著黎國與西羌在進行鬥數,而隻是學堂裡解出了夫子教的作業題而已。

隻是,想當初,自己在學堂時,解出夫子的題仍是興奮不已啊!哪會有這般的淡定?

這個泰山崩於麵前仍不動聲色的女子,到底有什麼事,能讓她動容?

一眾官員想起自己年紀一大把,仍及不上眼前女子的十分之一,心下自歎慚愧。

不過是一場小小的切磋賽,輸了又如何?

難道就說明黎國不如西羌了嗎?

真正的強者,在麵對輸贏時,仍會如平日般平靜,因為他不僅贏得起,亦,輸得起。

好比此時的西烈墨,他的神情,從頭至尾都未變過,因為,他輸得起!

想明白這個道理的不少官員,在看到西羌大王西烈墨俊美的容顏上,一如之前的絕美笑容,忍不住為他折服。

在轉而看著上麵皇帝陛下身邊,麵色有些陰睛變動的大皇子黎淵,心下歎息:原本大皇子是不錯,但跟這西烈墨一對比,卻是落了下乘。

皇帝陛下有些緊張的心,此刻放鬆了下來,他麵露微笑,“將答案說來聽聽!”

一旁聽到紀子期說已解出的西之棟,在那刹那,麵孔慘白,好似受到了沉重打擊。

為何不呢?這題是在西烈墨送出議和書,將他關國師府,他心情極度憤恨之下,突然間茅塞頓開,解出來的。

那一刻,他狂喜萬分!

他雖不在黎國,卻仍時刻關注著黎國術數的發展,這題至今沒有人能解出這事,他自是知曉的。

也因此,他才會如此興奮難抑!

可現在,他想了二十年從未放棄過研究的這道題,居然竟被眼前這個少女,小半個時辰內就解出來了!

難道,他先前收到的消息有誤?其實黎國早就有人解出此題了?

西之棟看向蔣大師,他的麵上是還來不及掩藏的震驚。

這說明什麼,說明蔣大師本人根本就未解出!

說明這題真的是紀子期,這個不到十七的少女自己解出的!

西之棟心中的恨意與嫉妒狂泄而出,為什麼?老天為何如此不公?

為何總是不讓他如意?為何總是要在關鍵時刻,讓這個少女擋住他的路?

西之棟覺得,若此時不是在黎國皇宮,若此時他手中有把劍。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眼前這個,老天爺專門派下來擋他好事的紀子期!

紀子期緩緩道:“這道題的答案是:十四又半。”

僅管所有人都覺得不應該震驚了,可還是被驚到了!

這個不到十七的少女,居然真的解出了這道五十年的黎國難題!

關鍵是,這題已不在坊間流傳有近十年了,以她的年歲,去哪聽過此題?

莫不是蔣大師?可她不過一一等術生,誰會用這種難度的題去與一個一等術生商討?

那這個少女,這術數水平,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這一想,連自認對她水平有些了解的蔣大師和林大人都有些驚住了。

這個曾外孫女,還是被他小瞧了啊!

隻有杜峰,從頭到尾,未露出一絲異樣,隻有滿心的驕傲,他的期期,本就如此厲害!

黎淵輕輕吐出一口氣,連他自己也無法判斷,此時他的心情是失落,還是失望。

答案已出,根本無須有人公布對與錯。

術數的奧妙之處便在此。所有人一聽,再一核算,便知對與錯了。

因而,很快的,就到了紀子期出題了。

她提起筆,很快地就寫下了題,然後麵向西之棟,緩緩報出題:

“有一數,三三數餘二,五五數餘四,七七數餘六,九九數餘八,一十一數整,問該數最小為幾?”

(意思是:有一個數,除3餘2,除5餘4,出7餘6,除9餘8,除11餘0,這個數最小是多少?)

此題一出,殿中眾官員,又齊齊張大了嘴。

臉上表情扭曲,用儘全力克製住自己不出聲。

西之棟的麵色難看極了。

在術數界曾流傳著一道題,“三三數餘二,五五數餘三,七七數餘二,該數最小何幾?”

隻是這題中數字太少,花點時間猜,也很快就猜出來了。

西之棟年輕時,曾加大了難度計算,他發現隻要將餘數改改,難度就會加大一些。

而如果增加一個數來除,難度就會數十倍甚至更多增長。

而如果再增加一個數,如紀子期出的這道題,則在數十倍基礎上再難上數百倍。

他曾經將試過增加一個數,然後將自己關在書房研究了七天,結果仍是找不出什麼快速的訣竅。

這麼多年來,偶爾閒暇時,也會拿出來自己再演算一番,仍是找不到絲毫竅門。

可他最多試過四個數字餘數求解,何曾試過五個數字?

連四個數字餘數求解,他都不能在小半個時辰內解出,何況從未試過的五個數字?

眼前這個小丫頭,不過十六七歲,這一身的術數,到底是在哪習得的?

西之棟定定看著紀子期,陷入了呆楞中。

紀子期微笑著看著麵前的西之棟,將他神色儘收眼底。

此時的她,還並不知曉,此人便是真正想要殺害她的幕後主使。

那雙眼裡無絲毫特彆的情緒,隻禮貌地看著他。

卻讓西之棟無端心虛,垂下了眼。

他默默看了一會手中的題,緩緩放下後,對著皇帝陛下道:“皇帝陛下,大王!此題,老夫無法在半個時辰內解出!

因此,老夫想聽聽紀小姐關於此題是如何快速解出的思路!”

皇帝陛下並未出聲,而是將目光看向了紀子期。

紀子期未料到此題西之棟居然如此直接就放棄了。

是她出的太難了嗎?

此時的紀子期顧不上多想,斂住心神,淺淺一笑:“有一題國師大人想必也聽過:三三數餘二,五五數餘三,七七數餘二,求最小數。

這道題的解法可以是這樣的:先將三個數獨立算出符合各自餘數,且符合另兩個數倍數的數。

如三三餘二時,用五乘七,得三十五,三十五剛好符合三三餘二,記三十五,

五五餘三時,用三乘七,得二十一,二十一五五數隻餘一不符合,而二十一的倍數六十三就符合了,

七七餘二時,三乘五得十五,同理十五七七數隻餘一不符合,十五的倍數三十則符合。

最後,三十五,六十三,三十,三者合分,得一百二十八,則符合以上條件了。

但題目要求的是最小數,三乘五乘七,得一百零五,用一百二十八減一百零五,得二十三,就是這最小的正確答案了。

其餘題不管如何變化數字,都可用此解法。”

見眾人一時陷入思考中,紀子期頓了頓,繼續道:“不過這道題在此基礎上稍微又增加了一些難度。

民女最初在計算這題時,也差點被騙住了。

按上述方法,在算三三餘二,又滿足五七九十一的倍數時,遇到了一些難處,發現怎麼也沒有一個數能符合這個條件。

後來民女仔細一思索,明白自己犯了個錯誤,九是三的倍數,又怎麼可能除三餘二,除九是整數呢?

晚輩便將三三餘二置之一邊,從五五餘四開始演算,最終得出了這數:二千五百一十九。”

語音落地,殿中陷入了呆滯。

這裡麵的官員沒有一人有很強的心算能力,前麵例題三個數字的還好些,後麵就完全跟不上了。

有些個心癢癢的,開始在手心裡比劃起來了。

西之棟拿起毛筆,按紀子期說的方法,在紙上刷刷算了起來。

算了三個數字的,算四個數字的,算了一題,又算一題,再到五位數的。

西之棟手下的筆越寫越快,麵上神色不知是喜還是悲,說不出的怪異。

算完後,他提著筆,看著紙上滿滿的數字,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

其餘人離得遠,又都在心底驗算紀子期所講的方法,包括西烈墨在內。

因而無人留意到此時的西之棟,那滿身的銳氣已失,全然已是個無措的孤苦老頭。

站在對麵的紀子期,和一心隻在她身上的杜峰,卻清晰地感受到西之棟已失去了鬥誌。

殿內一時安靜,紀子期正考慮著要不要打破僵局時,對麵的西之棟突然開聲:“陛下,大王,今日之鬥數,老夫,認輸!”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認輸?這兩個字,將殿中一眾官員和西烈墨從解題思路中驚醒過來。

西烈墨反而鬆了口氣,此時的他,以為自己的夫子,西羌的國師大人,終於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了。

一眾官員卻驚住了。

這才過了第一題而已,後麵還有兩局,雖說紀子期先勝了一局,可未到最後,這結果誰能說得清?怎麼會這麼快就認輸?

不認輸又能如何?西之棟心下悲涼,兩題一出,高下立現,再堅持下去,不過是輸得更慘而已!

如若他今年隻有四十,或許明知輸,他亦會繼續鬥下去。

輸了又如何?他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可如今,他已經六十了,身子早就一天不如一天,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這二十年來,為了複仇,他兢兢業業,窮思竭慮,早就掏空了身子。

黎國地宮被破後的一連串事件,到最後西烈墨的執意議和,成了壓倒他苦苦支撐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西羌來到黎國,再到這殿前鬥數,已是油燈枯竭前的回光返照。

再鬥?再鬥下去有什麼意義?

他本來隻是想趁著離開人世前,再證明一下自己。

結果老天連這個機會也不給他,非要他含恨而終!

一股腥味從他口腔內湧上來,西之棟硬生生地將它咽了下去。

“陛下,大王,老夫身子有些不適,望陛下和大王批準,讓老夫先回彆館休息!”

西之棟的麵色呈現一片死灰色,像個將死之人。

此時皇帝陛下和西烈墨均留意到了,“國師大人年歲已高,又長途跋涉,身子早就吃不消了。

今日勉強抽出時間來與我黎國進行術數切磋,實乃我黎國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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