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1 / 2)

傾久辭 半步天光 43146 字 1個月前

第八十一章 風雪

細雪給屋簷蓋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上京都的雪不似漠北,上京都的雪柔且冷,晶瑩的顆粒飄飄揚揚,空氣中似乎都漫起了水汽。

湖邊的小樓裡燒著暖和的地龍,將門外的濕寒擋了大半。

不一會兒莫相識抱著一盆水,水裡是條大黑魚,開心的跑了進來,“師兄,我們晚上吃魚吧!”

時傾久和烏良月兩人圍坐在炭火邊,難得的享受一下休閒的日子。

辰仄在中秋不久後便在祭祀台飛升,烏良月接著繼任國師之位,與之隨行的岑溪繼任祭司之位。

新年已過,時傾久和江辭蜜裡調油的過了小半年,進年關的時候因為烏良月頭次以國師身份過年節,要處理的事情一大堆。

加著岑溪之前更多給烏良月打副手,一下子接替烏良月的職位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現下新年將過,上元節的事宜跟著年前處理不少,烏良月總算是能來小樓裡躲一下午清靜。

烏良月捧著師弟給他煮好的紅茶,暖烘烘的甚是慰藉。

時傾久對著跑進屋的莫相識招呼道:“快過來暖暖,你把魚放去後麵小廚房,等晚上你江大哥回來做給你吃。”

莫相識抱著大盆咣當給扔進去,然後跑過來坐在炭火旁搓搓凍的有些紅的手問:“林大哥會和江大哥一起來嗎?”

時傾久:“應該會,今日三皇子府的小世子過滿月,我借口風寒推了。你林大哥大約會跟著林家一起去,忙完一聽江辭來這兒,他肯定也得跟著。”

烏良月在一旁生悶氣,之前中秋當晚林和如和他一頓表忠心,加上莫相識還在一邊可憐兮兮的像隻小狗似的望著他,他沒當場鬆口,但也沒堅持幾天。

自家小孩兒跟著他連個名分都沒,甚至連明麵都沒法好好往來,這給他氣的,怎麼看林和如怎麼不順眼。

莫相識直到他大師兄又鬨脾氣了,趕忙湊過去笑眯眯道:“師兄,前幾日林和如給你尋到一個碧玉筆洗,可好看可好看了,等過幾日就給你送去。”

烏良月瞥他一眼,不舍得和小家夥生氣,又覺得小白菜沒了十分心疼,最後淡淡應了一聲,還給他塞了個熱乎乎的米糕。

烏良月放下茶杯,看看外麵的雪景,說道:“自從師父走後袁慶帝更加放肆了,連日來窩在後宮等著那些巫師半仙給他煉製長生丹。年節見他一次,腦子越發的混沌,身體也每況愈下,怕是要不了多久,這皇位就要易主了。”

時傾久點點頭,“之前師父就說他的命數不長了,但壞就壞在這個當口上他還惦念著兵權,又和烏蠻族那個巫師牽扯甚深,而且因為他的縱容現在上京都處處可見外族的身影,可以說西南現在被他自己放開個口子。”

莫相識彆看小小個,但是辰仄親傳的三弟子,哪裡那麼簡單,也就身邊人天天把他當個白麵團子玩兒。

莫相識手裡捧著熱乎乎的米糕,說道:“之前西郊有打探回來消息,西南那邊的邊境軍蠢蠢欲動,時常會調遣軍隊進行操演,如果袁慶帝繼續這麼下去,大概過不了多久,西南戰事定起,到時候……”

時傾久也深深歎口氣,“但時候必要有人領兵出征,將軍府便是鍋邊上的餃子,不管是誰總得跳下去一個。”

屋裡陷入沉寂,莫相識蹲坐在小凳子上抬頭看他師兄,“師兄,我們能做些什麼?”

烏良月搖搖頭,“你和小久儘可按自己的心意去做,隻要不濫用術法,不做違禁的事,我不管你們。我……我能做的,是像師父一樣,坐鎮國師府,聽命於命晷。”

看著烏良月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忍,身邊的兩人也沒再說話。

烏良月到底和辰仄不一樣,他的師兄向來悲天憫人,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就像他說的,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能做的就是慢慢走,慢慢看。

師兄弟三個一下午就圍著爐火說說話,聊聊天,雖說各自心思沉重,但至少現在還得空在一起能坐著談天說地。

晚上果不其然,江辭和林和如兩個人手裡拿著從街上買的大包小包的食物,帶著一身寒氣抵達湖邊的小樓。

把東西放去桌上,兩人一起撲去炭火旁,搓手揉耳朵。

林和如:“今早雪停了,晚上有太冷了,要凍死我了!”

莫相識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茶,讓兩人捧在手裡取暖。

時傾久坐在江辭身旁抬手捂上他冰冰涼的耳朵,江辭抬頭,兩人相視一笑。

林和如委屈巴巴坐在一旁,烏良月的眼神太可怕,他都不敢和他家小兔子撒潑討巧。

但小兔子到底心疼人,把自己脖子上的絨毛圍巾取下來給林和如戴上,暖烘烘的圍巾還有香味,林二虎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烏良月不想在這裡糟心的繼續坐下去,乾脆自己去了二樓房間休息,走時候還囑咐眾人趕緊做飯,熟了叫他。

沒了家長在旁盯梢,林二虎眼瞅著人走了轉身就撲進了小兔子懷裡,“小識,想起我了,快抱抱。”

莫相識紅著耳朵抬手推推他,“昨日才見過,你起來……還有人呢。”

林和如黏著他不想起,還悄悄問他,“師兄今天回去嗎?”

莫相識想了想,點點頭,“應該會回去,明日還有事情,省得他明天一大早往回趕。”

林和如嘿嘿一笑,抱著小心肝兒討好的問:“那……你今天能留著陪我嗎?”

莫相識臉唰的紅了一片,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一邊,時傾久和江辭兩人似乎在說什麼事兒沒注意他兩,於是他點了點頭,聲如蚊吟的應了一聲。

林和如這下更歡樂了,像隻大狗摟上了肉骨頭,尾巴都要搖成花了。

另一半江辭暖好了就往後麵小廚房走,時傾久給他係上圍裙,就在一邊陪他。

江辭:“今日去三皇子府,三皇子有意和爹交好。老皇帝越來越糊塗,在這麼下去必然會出大亂子。”

時傾久:“那爹他什麼意思?”

江辭最喜歡時傾久跟著他一起叫人了,手裡停下刮魚鱗的動作,歪頭蹭了蹭時傾久,反問道:“久久覺得若是老皇帝死了,哪個皇子繼位最好?”

時傾久想了想,道:“袁慶帝至今未立儲,大家心知肚明,老皇帝不願意從那個位置下來。大皇子為人沉穩寬厚,但是比起其他皇子,能力不足這麼些年沒有任何建樹。二皇子是我最不看好的一個,囂張跋扈,當了皇帝他不得上天?”

江辭聽著笑了笑,寶貝說的話雖然孩子氣,但事實就是如此。

時傾久:“四皇子和三皇子相比較而言是性格最好的兩個,兩人能力都很出眾,至少表麵看來德行和能力都十分出眾。但是……四皇子這人偽善,做事有些不擇手段。”

江辭點點頭,“說的沒錯,而且四個皇子裡三皇子最先有了子嗣,而且和王妃感情深厚。比起其他皇子來說,就算為了妻孩他的決心也要更大。爹他沒立即給三皇子回複,但是八九不離十。”

江辭把魚料理好,因為黑魚很大,一半上鍋蒸,一半做了麻辣魚,正好給這些人去去濕寒氣。

江辭怕時傾久嗆到,就魚在鍋裡煮好,就帶著人來了外間。

時傾久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道:“若是要出征,你會去嗎?”

江辭搖搖頭,“爹不會讓我去的。這麼多年來我裝瘋賣傻,好不容易熬到現在。而且朝堂上的人也絕不會放心把命交給我一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

但是江震就算再英勇,到底還是老了,若是真的出征,一家人的心也就都跟著去了。

時傾久抱抱有些落寞不甘的江辭,他知道他所有的難過,卻無能為力。

江辭聞著鼻尖好聞的清淡桃花的味道,心中的煩悶消減了不少,緊緊摟了對方一下,他側頭親親白軟的耳垂,說道:“好了,或許事情沒那麼糟糕呢?”

時傾久知道他在寬慰自己,也不多說什麼,就安靜的窩在他懷裡,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半晌後江辭拍拍他,“好啦,沒事兒了,我們去看看魚,順便讓小識去叫師兄吃飯。”

把人從懷裡扒拉出來,繼續說:“今晚我們吃了飯回將軍府,把小識和二虎也帶走吧。這裡靠水,昨日又下了一天雪太濕冷。二虎那個傻子今日逮著了人肯定不舍得放小家夥走。”

時傾久笑著點點頭,踮腳往對方嘴角親了親,然後留下江辭盛飯,自己去叫人了。

一群人圍著飯桌有說有笑的吃著晚飯,熱辣的魚吃的莫相識一邊嘶啦一邊喝水,嘴唇都紅了一圈。

林和如在一邊拿他沒辦法,伺候著小家夥喝水吃飯一點都不怠慢,抽空還給他夾一筷子蒸魚,讓他緩緩再吃。

烏良月向來口味清淡,江辭知道他胃口,還另外給他在魚湯裡煮了青菜,吃的烏良月也心滿意足。

一頓飯吃的熱熱鬨鬨,收拾完東西,最後趁著月色一行人離開了小樓。

遠處的山間濃黑如墨,刺骨的寒風帶起陣陣寒意,往日明亮的月色也被黑雲遮擋的密不透風。

第八十二章 山雨欲來

大慶三十七年三月初五,二皇子意圖謀害袁慶帝被禁於皇子府,袁慶帝一時氣血攻心,吐血後中風癱倒在床。

袁慶帝下旨,由三位皇子共同協作治理朝政,後輪流去病榻前彙報當日所得。

國師府自年後便閉門謝客,信任國師要閉關半年不問凡事。

病後的袁慶帝對巫蠱之術更是癡迷貪戀,整日裡吃著所謂的巫丹續命,原本屬於琉璃國的巫師漸漸成了大慶的巫師,坊間都傳袁慶帝是被巫蠱之術攝了心魄。

大慶三月十七,琉璃國與大慶的共鄰國月升忽然舉兵來犯,袁慶帝下旨命江震帶領三十萬精兵前往西南平亂。

出征前日

江震坐在濕漉漉的樹下,仰頭看著霧蒙蒙的天就這麼看了半日。

江辭端著一壺散發著熱氣的酒給他爹送來,然後一起盤腿坐在樹下,“爹,你出去了護好自己,家裡不用你操心。”

江震看看兒子沒說話,轉而繼續盯著天看。

江辭:“月升向來是保和派的,這次忽然進犯疑點重重。袁慶帝又與烏蠻族有勾結,怕是這次來者不善。”

江震看看遞在眼前的酒,接過攥在手裡,“如果我能回來,你就繼續做你的二世祖,若是……和三皇子結盟,一定護好你蘭姨和小寶。”

江辭端茶的手一頓,半晌沒說話 ,仰頭將酒一飲而下。

烈酒入喉帶起一陣辛辣,逼的人眼眶發紅。

大慶三月十八,江震帶領三十萬大軍起兵南下。

伴著濕冷的細雨,三十萬好男兒奔赴戰場,年邁母親的囑托,妻子不舍的淚水,隨著寒冷的風,消散於陰沉的天地。

之後月餘,袁慶帝的病稍有起色,雖仍然繼續臥病在床,但腦子看著清明不少。

後袁慶帝以替老將軍管教留京嫡子為由將江辭放入了刑部,跟著刑部侍郎馮簡出入刑部做個隨身的書侍。,也能學著些東西。

江辭依舊是那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樣子,期間三皇子府的小世子過了百天,江辭代替江震代表將軍府前往三皇子府出席。

因著邊境正處戰事之中,三皇子並未給孩子大辦,就請了些朝堂上排的上號的人,在府中設了午宴。

江辭一個人躲在宴席旁的小花園裡發呆,忽的一個看起來年歲不是很大的小吏在他身邊行了禮,低聲道:“江公子,我家主子說近日的了些白茶,前些日子將軍夫人同王妃說過想些去,主子派我來請您去內閣裡取。

江辭:“你主子?誰?”

小吏彎腰俯了俯身子,低聲道:“奴才的主子自然是三皇子。”

看了看眼前的人,江辭把手裡捏了一把的魚餌隨手扔進池塘,轉身道:“帶路吧。”

當夜,時傾久回到臥房的時候,就見隻穿了襯衣已經洗漱好的江辭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窗外的月亮發呆。

走過去給對方肩上披了一件外衣,然後伸手將偷著寒風的窗戶順手合上,問道:“大晚上的怎麼在這兒吹冷風?”

江辭摸了摸肩頭時傾久有些微涼的手,胳膊一帶把人抱進懷裡,然後用外衣把人一起罩住,說道:“怎麼你的手也這麼涼?冷嗎?我再叫小瓶子加些炭火?”

時傾久搖搖頭,往後靠進江辭懷裡,頭枕在江辭肩頭,說道:“沒事,剛剛從外麵回來,沾了些寒氣。”

江辭攥著對方的手握在手裡揉搓著,說道:“這麼寒的天氣,大晚上穿這麼少跑出去乾什麼?”

時傾久從他懷裡鑽出來,然後拿過一壺溫熱的酒,笑道:“這是去年我趁著桃花開的季節用桃花釀的酒,今日讓無韻幫我取出來了。”

江辭端起酒聞了聞香味,然後一飲而儘,“久久的手藝真好。”

時傾久笑了笑又給他倒了一杯,問:“有心事?剛剛想什麼呢?”

江辭:“今日去三皇子府,三皇子有意拉攏我。現在大慶的統帥不在上京都坐鎮,有不少人已經蠢蠢欲動了。而且近日袁慶帝說是精神不少,但三皇子說他已經偷找禦醫看過,袁慶帝內裡已經虧空,現在更像是回光返照。”

時傾久:“奪嫡是要開始了嗎?”

江辭歎了口氣,繼續道:“現在大家都在等。等袁慶帝一命嗚呼,或是……等著邊境的戰報。隻要有一樣出現意外,這看似平靜的朝堂低下翻湧的黑水,怕是就要浮出水麵了。”

時傾久放下酒杯挪去江辭懷裡,伸手抱上江辭結實的後背,將頭擱在他的肩頭,低聲道:“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做,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江辭側頭親親他的耳畔,然後怕人涼著,撈過軟榻上的薄被把人攏進自己懷裡:“謝謝。”

身後像是一個散發著熱氣的暖爐,時傾久舒服的窩著,繼續道:“師兄這半年都不會出國師府的,我猜測這半年內朝堂會有大的變動。大約是命晷給的指示,我和小識也不再被允許進出國師府。辭哥哥……我……”

江辭抱著時傾久的手臂又緊了緊,低頭輕輕的蹭著對方的頭發,動作中滿是撫慰。

江辭:“久久,彆害怕……”

時傾久低低應了一聲。

他不畏懼生死,隻是害怕有一日他會看見江辭——他的愛人,猶如困獸在這渾濁的世間左突右撞渾身鮮血,而他,無能為力。

時傾久:“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

江辭笑著在他耳邊輕笑一聲然後應了聲好,之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項間,時傾久麵上漸漸泛起紅暈,紅色的薄被下漸漸傳出令人耳紅的喘息聲,床榻上氤氳的熱氣吹淡了房間的寒冷。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初九,邊境傳來急報。

原本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但三日前月升偷襲江震的隊伍,軍營內部出現叛徒,江震所帶領的那支疾風隊伍跌入山崖,大將軍江震生死未卜。

敵軍趁機來犯,我邊境軍節節敗退,三日內連丟兩座城池,邊境軍隊軍心不穩,整個隊伍愁雲慘淡。

第八十三章 不孝子

急報送進皇宮當日,江辭正在刑部整理卷宗,聽聞消息急忙趕回將軍府。

蘭心抱著小寶坐在前廳等他,時傾久三日前被叫去國師府後便沒再回來,整個將軍府似乎空蕩蕩的。

皇宮一直都沒有動靜,江辭倒是收到一個嫩黃色雀鳥送來的書信,那是三皇子養的寵物。

袁慶帝在等,等江辭沉不住氣,他在用最好的機會試探江辭。

前廳裡一片沉寂,一直到小寶一聲嗚咽將蘭心喚回了神。

讓人把小寶抱回屋裡,沉默片刻後問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江辭派去暗地裡跟著江震的黑貓傳回消息,確實看到江震落入懸崖,且到現在生死難定,懸崖下也沒找到江震的屍體。

江辭:“蘭姨,你在府裡照看好小寶,明日我會讓小識來府裡住著。”

聽著這麼一番話,蘭心知道江辭已經拿定主意了,也不再多說。

蘭心:“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家裡不用擔心,沒人能輕易欺負的了你蘭姨。你爹他……”

向來堅強的女子紅了眼眶,江辭上前去抱了抱她,安慰道:“蘭姨放心,沒找到屍骨就說明還有希望,而且我爹他猴精猴精的……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把他帶回來。”

一時間找不到時傾久,江辭回去房間寫了封信交給蘭心,讓她等小識來了以後把信給小識。

蘭心點了點頭,然後目送江辭騎著棗紅大馬,消失在神獸街的儘頭。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初十,袁慶帝命老將李習輔佐江辭,又帶十萬精兵前往西南支援大軍。

朝堂一片嘩然,不少人諫言,希望袁慶帝收回成命,不能將數萬將士的性命和大慶的安慰交到一個二世祖手中。

袁慶帝並未理會。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十四,晝夜兼程四日,邊境迎來了他們新的統帥,但是將士士氣低迷。所有人都知道江辭是個什麼樣的人,送這樣的一位人來,包括江震的那些副將,即使之前也算喜歡這個孩子,但緊要關頭,他們也沒什麼好臉色。

江辭也不介意這些人對他的態度,也沒說什麼場麵話。

抵達軍營第一時間,拿著聖旨召集所有將領開會,聽將領彙報完目前形勢,三言兩語總結了要點和漏洞,之後雷厲風行進行一係列部署。

短短一個半時辰,眾將領再從江辭帳篷裡出來時,完全變了一副姿態。

陳跡快走兩步搭上孫登的肩膀,嘴裡嘀咕道:“我們都被那個孫子騙了,真是,不講義氣。”

孫登一摸胡須,仰頭看了看夜空,“這次回去,怕是上京都的天就要變了。”

陳跡嗬嗬一笑,“早些年就知道這天遲早得來,跟著老江這麼多年,安穩日子也算過夠本了。”

孫登搖搖頭,“也不知道那老小子現在是死是活。”

陳跡也不說話了,江震一直到現在也生死未卜,不管在誰心裡壓的都是塊大石頭。

他們自己人反了水,說出去也夠丟人的。

第二日一早,江辭帶領一隊精兵前往懸崖進行地毯式搜索。

懸崖底部是十分茂密的山林,林中蛇蟲鼠蟻繁多,有毒的沒毒的色彩斑斕見血封喉。

江辭越往裡越心驚,參天的大樹茂盛的枝椏,把山崖底部遮擋的密不透風。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他爹失蹤三日,軍營的眾人依舊沒有半點進度,束手無策。

穿上軍醫給眾人改良過的特質軍服,來搜查的士兵全身上下都被遮擋的嚴嚴實實,還有隨行的軍醫。

即便如此,還沒一個上午,就有兩個士兵被迫轉送回軍營療傷。

搜索了一日,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為了士兵的安全考慮,江辭在日頭剛開始落下時便下令往深林外頭走去。

就在一行人撤離的時候,江辭眼神一瞟然後腳步就是一頓。

樹乾上一個桃花形狀印記,和當時他在莫相識百寶箱裡見到的那個木牌上印記,一模一樣。

那是時傾久留下來的。

江辭仰頭往四周照,果然在較高的位置,在往回走的方向能看到可以連成線的印記。

江辭一眼掃過去,認出大致路線,然後跟著隊伍一起回了軍營。

夜晚的深林裡悶熱潮濕,其中還夾雜著讓人不舒服的涼意。江辭依舊是白日裡的裝束,趁著夜色溜出軍營,獨自前往白日發現印記的位置。

火折子在林間要滅不滅的,江辭仔細辨認著樹乾上的印記,最終停在一處帶有水流的山崖下。

往上頭看,半山腰處一片枝椏似乎遮擋著一個洞口,江辭隱隱約約看得見裡麵的火光。

掏出後腰彆著的鐮刀,江辭腳下用力一躍,手上鐮刀揮舞扣著石壁,借著一些突出的山石,江辭順利的到達了半山腰。

果然,枝椏下藏著一個巨大的石洞,裡麵透出了溫暖的火光。

江辭在洞口小心往裡望了望,果不其然,背對著他的身影他一眼就能認得出來,正是他的久久!

江辭:“久久。”

時傾久洞口有禁製,江辭上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隻是手裡還在忙活,暫時放不下。

江辭見時傾久沒理他,就自己走來看。等他到了近前,才發現石洞枯草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正是現在生死未卜的江震!

“爹!”

江辭驚呼出聲,時傾久一邊給江震換著胳膊上的紗布,一邊道:“師兄前幾日叫我去,就讓我趕緊往這邊趕,問他什麼也不說。我來的時候……爹他已經昏迷了。大約是因為下麵樹杈多,起了不少作用,我發現的時候爹還活著,周圍有些毒物,我都清理了。”

“骨頭的傷我已經用藥了,毒我也解了,但是……爹現在還沒醒,江辭……對不起,我、我還是來晚了……”

江辭著急查看他爹傷勢,越聽時傾久聲音越不對,一扭頭,就見他好幾日不見的大寶貝眼淚婆娑的跪坐著,手裡還拿著換下來的帶血的紗布。

江辭趕忙把人摟進自己懷裡,親親他額頭:“對不起啊久久,彆哭彆哭,哭什麼呢?沒有你沒準兒老江他骨頭都涼了,虧的我的九九上天入地的那麼厲害,簡直是我的福星。”

時傾久:“但是爹不醒,怎麼辦江辭,已經四天了,怎、怎麼都不醒,我怕……”

懷裡的人哭的一抽一抽的,整整四天,身邊守著個不明生死的親人,江辭也不知道時傾久這幾日是怎麼過的。

江辭摸摸他臉問道:“這幾日是不是都沒好好吃東西,都瘦了,下巴都尖了。”

時傾久擦擦淚,低聲嘟囔:“吃不下。”

自打兩人成親後,時傾久被江辭越養越小孩子氣,現下哭的眼睛紅彤彤,甚至委屈的嘟起了嘴。

江辭看的可愛,低頭親了親粉嘟嘟還有些涼的唇瓣。

接著就聽身邊沙啞的聲音傳來,“不孝……子……”

第八十四章 班師回朝

江震經曆一番生死考驗,好不容易掙脫死亡的拉扯顫巍巍的睜開眼,就看見自己兒子正對著兒媳婦耍流氓。

緩過來的那口氣差點兒又咽回去。

江辭趕忙把他爹扶起來給喂了點兒水,時傾久又檢查了一下江震的傷勢,。

胳膊和右腿的骨折還需要養,身體除了剛醒還有些虛弱外並沒有其他大礙。

江辭嘴依舊賤兮兮,不停在江震耳朵邊念叨:“爹你可得感謝你兒子我找回這麼個神通廣大的媳婦,要不是久久來救你,我怕你骨頭都要涼透了。”

江震氣結,“你個不孝子……不盼我好!”

江辭胳膊被時傾久拽了一把,然後乖乖閉上了最。

其實江辭想說,你看老江被我氣的多精神?我是為他好!

兩人給江震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等江震有了些精神,就聽他將出事那日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

江辭:“之前已經派人來搜查過了,一起掉下山崖的那隊士兵基本全滅,隻有幸運的三四個人掛在了樹杈上獲了救。而反水的那支小分隊,至今下落不明。”

江震點點頭,“那些人的目標是我,其他人是被我牽連了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江辭:“不出意外,那些人怕是和老皇帝脫不了乾係。”

江震深深歎口氣,搖了搖頭:“這天終於還是來了,若是我們能平安返回上京都,怕是也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江辭周身泛起殺氣,眉目淩厲射出寒光,“等我回去,一定嚇死那個老不死的,我得讓他連覺都不敢睡,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肝膽俱裂。”

時傾久覆上江辭捏的死緊的拳頭,無聲的安慰著他。

江震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軍中的情況,江辭告訴他自打他失蹤後我軍連退兩座城池,但現下已經穩固了軍心,軍營裡的情況已經穩定,讓他爹不要擔心。

江辭:“爹,那你要怎麼辦?”

江震咧嘴一笑,往後麵柔軟的草上一躺,說道:“還能怎麼樣,當然是撞死了。”

江辭就知道,他徹底撕開了在皇帝麵前的偽裝,他唯一的退路就是穩定好邊境立下戰功,當著全朝堂人的麵功名加身,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江辭是把劍,還是把能鎮守住大慶的寶劍!

時傾久安靜的在一旁坐著,他喜歡這樣鋒芒畢露的江辭,就好像寶劍出鞘的那抹寒光,每每見著都會心緒激蕩。

並因為這把寶劍屬於自己,而與有榮焉!

江辭抬手揉了揉時傾久的頭,語氣溫柔:“還要拜托久久在這裡再委屈一段時間,等到我把那兩座城池拿回來,再來接你們。”

時傾久點點頭,“你放心,有我不會出事兒的。”

江辭笑笑,覺得他真是用了一輩子的福氣才把這麼個寶貝娶回了家,他的命,是真好。

江震沒有媳婦哄自己,嘴角一撇就開始折騰兒子,“我要吃肉,你明天給我帶來。”

江辭額角直抽,無語看他爹:“爹,我來回不方便,萬一暴露怎麼辦?”

江震嗤笑:“那你真沒用。”

江辭:……

忍!他爹剛活過來!為人子女的他不好太過分!

時傾久見兩人又鬥起來了,連日來胸中積攢的鬱氣也消散不少,那口氣一鬆頭就有些暈。

江辭立馬發現了時傾久的異樣,也不管他爹那鬱悶的神情,趕忙把人攬在懷裡給對方揉太陽穴,然後還輕聲哄道:“久久,今晚你和爹都好好休息,我守夜,你安心睡。”

時傾久搖搖頭,“彆,你得趁天亮前回軍營,彆耽誤正事兒。”

江辭把人箍在懷裡不讓他亂動,“放心,我有分寸,你好好休息,接下來你還得照顧爹呢,有你操心的。”

時傾久一挨著江辭就身子發軟,又被溫聲細語的哄著,沒兩句話就睡了過去。

江辭抱著人小心的放在草墊上,伸手輕輕摸過他的臉頰,心疼的看著對方眼下的烏青。

江震知道這幾日也辛苦這個孩子了,聲音也不自覺的放低:“家裡還好嗎?”

江辭把外衣脫下給時傾久蓋上,然後說道:“都好,隻是蘭姨他有些擔心你。我拜托小識暫時招呼一下家裡,有他在不會有事兒。”

抬起頭看著他爹,江辭擔憂了幾日的心也算是落了地,笑了笑道:“小家夥兒還是很靠得住的。”

江震也笑了笑,說道:“我這輩子,好運氣估摸著也就是你蘭姨和你們這群孩子了。”

許是劫後餘生,江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江辭小時候的模樣,那時候江辭走路還不穩,連怕帶滾的在將軍府裡追著他。

江震:“一眨眼你們都這麼大了,我有時候會覺得很愧疚,沒能給你安穩的生活。”

江辭倒是滿不在意,“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長這麼大經曆的學習的東西比同齡人多得多,不從不覺得這是壞事,甚至以此為榮。所以,你不用愧疚。”

江震也笑了笑,透過洞口看見外麵天空中明亮的群星,他戎馬半生,有很多時候會想自己身上的殺伐之氣會不會給他的孩子帶去厄運。

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好,都還好,至少不是那麼壞。

江辭坐在洞口看了一夜的繁星,時傾久蓋著滿是江辭氣息的衣服睡了幾天來最安穩的一覺,江震個大老粗難得也做了個夢,還是個美夢。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二十,江辭帶領五萬大軍衝破瓶窯城防禦,擊退敵軍十萬,收複大慶失守的其中一座城池。

兩日後皇宮收到捷報,朝堂上下一片歡呼,江辭的形象徹底顛覆,成為百姓口中口口相傳的大英雄。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江辭代領三萬大軍繼續追擊,擊退敵軍駐守在月明關的八萬敵軍。這一戰,徹底打響了江辭在整個大慶,乃至整條邊境線周遭一十八國的名號。

少年將軍江辭,徹底成了鎮守邊關的一把利劍!

大慶三十七年五月初五,月升國派來使者求和,兩軍休戰。

大慶三十七年五月初十,江辭帶領十五萬大軍班師回朝!凱旋而歸!

上京都收到捷報,同時江辭附信,老將軍江震幸得上天眷顧,平安歸來!上京都除去袁慶帝,上下歡慶,一片喜悅!

第八十五章 小聚

大慶三十七年五月十五,上京都街上人潮湧動捉襟見肘,江辭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排頭好不風光。

不少姑娘藏在兩側茶樓裡給江辭拋花,麵上一派歡喜心裡卻顫顫巍巍,完了,今晚回去又是一頓搓衣板。

托江辭的福,整個西郊現在都流行懼內跪搓衣板。

江辭之前有一次在西郊惹的時傾久生氣了,正在帳篷外巡邏的士兵,忽的聽見江辭帳篷裡一聲高昂的嚎叫,“嗷!”

“老大!怎麼了!”

慌慌張張的掀開簾子,進來詢問情況的士兵就看見自己一向身姿挺拔的老大現在捂著腰趴在桌子上,一旁坐著正在氣定神閒喝茶的大美人。

如果忽略快要紅透的耳朵,確實是氣定神閒。

江辭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淡定道:“無事,不小心絆了一下沒站穩。”

士兵:“……哦。”

信了你的邪。

江辭是這麼解釋的,士兵也是這麼答應的。

不一會兒,就有人說看著他們老大從後勤拿了塊搓衣板大搖大擺回了自己帳篷。

至於後來軍營裡四處盛傳小將軍懼內,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整日被罰跪搓衣板是怎麼被傳開的就沒人知道了。

江辭也沒管過這些傳言,有時候無意聽見也就是笑笑。

直到不久後軍營裡有人犯了錯,幾個糙漢子可憐兮兮的一人抱著一塊搓衣板去了小黑屋,然後跪著搓衣板麵壁思過,大家才知道大老虎發威了。

於是乎,整個軍營耳鬢廝磨變成了眉目傳情,彆問傳了什麼情,問就是自己老大又跪搓衣板了,心裡爽著呢。

一路浩浩蕩蕩,百姓簇擁著這位昔日的二世祖,一路走去皇宮大門口。

當日江辭受封,江震卸下將軍之稱在家安心養傷,江辭一夜之間成了人們口中爭相讚揚的‘晏清’將軍。

原本那些避之不及的不少世家子弟借口慶賀想要和江辭交好。

很多姑娘也想央求著自家爹娘給將軍府遞個話,都想試試能不能再有人入了這位小將軍的眼。

原本的江辭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但奈何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又娶了個風塵男子進門。

但現在,原來的二世祖搖身一變成了功名加身的小將軍,即使大家都知道袁慶帝早想要對將軍府下手,但如今袁慶帝身體抱恙,朝堂正趕上改朝換代的當口,不少人還是經不住誘惑來給將軍府示好。

江震和蘭心近日來沒少收到明裡暗裡的示意,但都沒當回事。

開玩笑,他們兒媳婦那可是了不得的神仙娃娃,是江震的救命恩人,就是給他座金山他都不換!

而江辭這幾日更是天天與搓衣板為伍,時傾久自打江震出事兒就一直忙裡忙外,如今回了將軍府,再加上夜夜有理由把江辭趕去軟榻過夜,他安安穩穩的睡了四五天的好覺,現下看起來精神氣爽。

蘭心還吩咐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兒媳婦補身體,時傾久現在都覺得自己臉圓了一圈。

因著袁慶帝給了這位新上任的小將軍七日的假期讓他休整,江辭白日裡就泡在書房看三皇子給他送來的現在朝堂的脈絡,晚上要不纏著時傾久,要不就帶著時傾久去西郊巡視,這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今日難得大家都有時間,江辭就把眾人都叫來湖邊小樓裡玩兒。

許久不見的殷十九豎著利落的一根馬尾,整個人糙的像個野蠻的小子,大刀闊斧往那兒一坐抱著雞腿啃的滿嘴油。

江辭:“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姑娘?”

殷十九撇他一眼沒理他繼續啃雞腿。

林和如:“還姑娘呢,她現在在西郊簡直橫著走。一開始那些混小子看不起她個姑娘,後來就被追著滿軍營的打,現在整個軍營的男人看見他都繞道走。”

江辭到抽口冷氣,他沒想到他一個決定給人家小姑娘弄成這樣,輕聲問她,“你……日後還嫁人嗎?”

殷十九今早剛拉練回來,原本餓的除了低頭吃飯什麼都顧不上,但現在讓江辭一句話問的嗆咳了一下,低聲嘟囔:“當然要嫁……”

原本隻是隨意聽著的一圈人都來了精神,眼睛齊刷刷的往她這裡望。

到底是個姑娘,殷十九臉頰紅了紅,然後呲牙咧嘴的朝眾人犯凶。

但這些人可不是軍營那些慫包,一個個的都看著她等她給個解釋。

倒是莫相識坐在一邊笑眯眯問:“不會是你師兄吧?”

殷十九氣惱,一手舉著雞腿一手叉腰,怒道:“就是我師兄,怎麼樣?”

“哦~”

莫相識:“我之間見她好幾次悄悄去見她師兄,每次回來都笑的可開心可開心了。”

殷十九瞅了莫相識一眼,好像在看一個小叛徒。

時傾久也逗她:“什麼時候成親啊?我們也好準備賀禮。”

殷十九雖然還臉紅,但是滿臉笑眯眯的模樣,“不急,我師父來信和我說他還得一兩年才能回來,他說我師兄要是敢不等他回來就亂來,回來就把他腿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