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開車的林躍楓和坐在副駕駛座的柯青寧,兩個人卻都出了一頭的汗, 渾身繃緊。

對於這一對平日裡靠家裡過日子的富三代表兄弟,謝成贏這個名字從小就是大魔王一般的存在。學習比不上,商業頭腦也比不上,哪哪哪方麵都比不上。更氣人的是,他們小時候單方麵把謝成贏當成“敵人”時,謝成贏連他們姓甚名誰都不清楚,更不記得他們。

然而, 他們兩兄弟, 此時此刻也是一頭霧水, 想破腦袋也根本想不明白:謝成贏一向和他們不熟,甚至連他們名字都記不全, 隻知道“他們一個是柯家的一個是林家的”,為什麼會忽然對那個山頭那麼感興趣?

更讓兩兄弟想不明白的是,謝成贏明明自己帶了一輛車,也帶了司機,為什麼一定要屈尊降貴地擠在他們這輛車的車後座上?

他不嫌擠嗎?

他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

黎鴞和謝成贏並排坐在後座,書包被他放在身側,掛在書包上的柯基小狗鑰匙扣,正好對著謝成贏的方向。

隨著車的行駛,柯基小狗懸空的四條小短腿,晃來晃去,吸引了謝成贏的視線。

他沒話找話,和黎鴞隨意聊天:“實驗室還忙嗎?”

黎鴞一噎,想起上次,他是拿實驗室當借口拒絕謝成贏的。

他搖頭說:“不忙了。”

“你好像很喜歡小狗?鑰匙扣都是小狗形狀的。”謝成贏一邊說,一邊趴在他腿上的小謝崽,示意它趕快找機會去和黎鴞貼貼。

然而,今天的小謝崽卻一反常態,沒有像上次一樣積極靠近黎鴞,反而一個勁地往後退,焦急地想要遠離黎鴞。

謝成贏皮笑肉不笑,強行把小謝崽的頭扭過來,對準黎鴞:“……它挺喜歡你的。今天可能是人多,害羞了。”

前排導致“人多”的兩位:“……”

黎鴞低頭,就看到小謝崽正忙碌地用兩隻小前爪捂腦袋,試圖想要把自己的腦袋藏起來,而它的腦袋上,菌菌正在耀武揚威地蹦來蹦去,使勁地“踩”它的頭。

小謝崽此刻為了不被打,拚命在躲,已經自顧不暇,自然沒精力和黎鴞撒嬌。

“它挺可愛的,叫什麼名字?”黎鴞明知故問,趁機伸手去rua了幾下小謝崽的腦袋,把站在上麵的菌菌拉了回來。

“汪嗚嗚……”小謝崽得救了,眼淚汪汪地看向黎鴞,豎起毛茸茸的小尾巴,對著黎鴞飛快地搖。

像是在撒嬌。

謝成贏說:“它叫謝崽。”

黎鴞忽然就想起當初在寵物醫院登記家長姓名時,謝成贏的信口胡謅,於是他抱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念頭,故意說:“哦,那你就是崽他爸?”

謝成贏:“……”

他有一瞬間恍惚,莫名覺得,這梗像是他曾經玩過的。

可是——謝成贏仔細翻找接回謝崽這幾個月的記憶,他似乎並沒有和任何人玩過這個梗。

菌菌坐在黎鴞手心裡,揍謝崽揍得意猶未儘,見小謝崽在和黎鴞賣慘,更不高興了,惡狠狠地“瞪”小謝崽。

明明菌菌隻是一隻小蘑菇,隻有一頂醜醜的蘑菇帽子,根本沒有五官,但是小謝崽就是被它瞪的瑟縮了回去,鑽進謝成贏的懷裡,委屈巴巴地掉眼淚。

“它可能是餓了。”謝成贏也不清楚今天的謝崽為什麼這麼反常,於是他拿出了寵物狗的凍乾零食,問黎鴞:“你想喂它嗎?”

普通小狗的智商就相當於兩三歲的小朋友,小謝崽有靈智,比普通的小狗更聰明,立即就聽明白了謝成贏的話,飛快地從謝成贏的懷裡鑽出來,再次搖著尾巴,試探著往黎鴞那邊靠近。

它黑溜溜的眼睛,一邊對著黎鴞賣萌,一邊戒備地盯著菌菌。

菌菌仗著除了黎鴞之外沒人看得見它,嘚瑟地朝著小謝崽揮了揮小拳頭。

然而,下一秒,它就看到,它的爸爸,拿著凍乾喂到了小謝崽的嘴邊。

小謝崽歡天喜地,就著黎鴞的手,開始啃。

並且,它吃完了一塊,還對著菌菌咧嘴一笑。

菌菌:“!!!”

這隻菜狗,不僅要搶它爸爸,還敢嘲諷它!

菌菌要氣炸了,它瞬間就從黎鴞身上跳起來去揍小謝崽,黎鴞眼疾手快,把手裡的原本要喂給小謝崽的凍乾,塞給了菌菌。

菌菌:“唔唔……好次!”

黎鴞覺得自己像一個操心的老父親,一直盯著這兩隻小精怪。

雖然小精怪之間打架,他一個旁人不應該插手,但菌菌有修為,而且修為不淺,謝崽才剛剛開了靈智,懵懂無知,根本不是菌菌的對手。

而且,黎鴞要替謝崽喊聲冤枉,雖然謝崽是一隻小土狗串兒,不是什麼名犬品種,但小狗狗就是這樣的,高興時就會伸出舌頭咧嘴微笑,並不是故意挑釁菌菌。

黎鴞發現菌菌的小暴脾氣,成功地被美味的凍乾阻止了,於是就開始借著喂謝崽的動作,一塊凍乾喂給謝崽,一塊凍乾喂給菌菌。

菌菌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說:“看在肉肉的份上,本公主今天就大發慈悲,不和你們這對菜狗父子計較了。”

忙著吃凍乾的謝崽:“咕嚕咕嚕咕嚕……”

謝成贏看不見菌菌,他的視線被黎鴞拿著凍乾的修長手指吸引走了。

他很快就發現,好像有那麼一瞬間,黎鴞手指捏著的整塊凍乾,消失了。

沒有被小謝崽吃掉,而是憑空消失的。

謝成贏一陣恍惚。

兩隻小精怪一起吃凍乾,謝成贏的那一盒凍乾很快都被吃光了。

小謝崽沒有菌菌吃的速度快,自然就吃得少,沒吃夠,隻能可憐巴巴地舔空盒子解饞。

謝成贏把空盒子從小謝崽的嘴邊抽回來,無奈道:“這小家夥,怎麼忽然這麼能吃,凍乾帶少了。”

黎鴞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

是他擅自做主把謝崽的凍乾分給了菌菌吃,才導致小謝崽不夠吃的。他想,哪天有機會,給小謝崽補一個雞腿吧。

·

下高速前,他們在高速服務區停了一次,稍作休整。這時,黎鴞才注意到,柯青寧他們帶過來的第二輛車,開車的司機是上次在謝成贏身邊見過的那個魁梧男人。

魁梧男人身形健碩,渾身都是肌肉,看起來硬邦邦的。

停車後,他一直沉默寡言地守在謝成贏身邊,黎鴞沒聽到他開口說話,謝成贏也沒有要介紹的意思。

休整之後,兩輛越野車再次出發。

駕駛座位的林躍楓提醒他們:“從下個高速口下去,接下來就要進山了,山路不好走,很顛簸,可能會不舒服暈車。”

謝成贏關心地問黎鴞:“你暈車嗎?”

黎鴞搖了搖頭,他手指摸到了衣兜裡的銅錢。他即使暈車,也有辦法,一枚銅錢一個字,就可以解決。

這可能就是言靈官的好處。

大部分修言靈的都不擅長打架,但是解決小災小病小詛咒倒是不難。

一路上,他都捏著銅錢,時不時地打量謝成贏,時刻準備著,如果謝成贏暈車,他就動用銅錢幫他。

然而,黎鴞自己被顛簸的差點散架,謝成贏還是四平八穩地坐著,絲毫不受影響,臉上也沒有疲態,精神奕奕的。

黎鴞:“……”

有那麼一刻,他忍不住羨慕了。

有功德金光在身的人,果然是受天道眷顧,就連顛簸暈車這種小痛苦,天道都不舍得讓他承受。

他們一行人,抵達柯青寧表哥林躍楓包的山頭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天早就黑了。

山路上沒有路燈,一路漆黑,隻有車燈能夠照明。周圍的雜草和樹枝被風吹的亂動,黑影重重。

柯青寧原本還在暈車,忽然看到窗外的景色,嚇了一跳,頓時就清醒了。

林躍楓安慰眾人:“馬上就到了,到了咱們就能休息。今天太晚了,天都黑了,山頭上的事,咱們明天再看。”

黎鴞坐在後座上,捏著銅錢卜了一卦。

卦象很正常,平平安安的,顯示村子裡沒有異樣。

他捏著銅錢沉思,沒注意到謝成贏的視線落在他捏著銅錢的修長手指上。

越野車又行進了半個多小時,快十二點時,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村長家。

村長是一個七十多歲的小老頭,乾瘦乾瘦的,滿臉笑眯眯,和藹可親。見他們到來,熱情地招待他們,還給幾個人留了晚飯。

“農村家常飯菜,也不知道你們吃的慣不慣。”老村長給他們擺了滿滿一桌子。

幾個人道了謝,一路顛簸,都餓得不行,全都開始大快朵頤。

黎鴞吃飯期間,趁著其他幾個人不注意,悄悄地問菌菌:“這村子裡,你有感覺到奇怪的地方嗎?”

菌菌正在嘗試啃玉米,一個玉米粒接著一個玉米粒,逐個消滅。它仰著小蘑菇帽子,乖巧地回答:“沒有哦,一切正常,沒有精怪,也沒有鬼氣。”

黎鴞的銅錢也掐算不出異常,他隻得作罷,準備明天白天再仔細看看。

吃完飯,睡覺時,他們一行五個人——柯青寧和他表哥、黎鴞和謝成贏,還有第二輛車的司機魁梧男人,被老村長統一安排到一個房間裡了。

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說:“這屋是老村長特意騰給我們的,這大炕很長,足夠睡七八個人了,我和我那幾個合夥的朋友來這裡,都是住這屋。”

在場的,除了黎鴞,都沉默了。

就算被親姐扔到人生地不熟還語言不通的國外,柯青寧住的也是自家的豪華酒店,從來沒受過委屈。

謝成贏也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下意識看向黎鴞,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

而一直沉默的那個魁梧男人,原本就不說話,自然更不會發表什麼意見了。

直到五個人準備躺在炕上,排列位置時,發生了分歧。

柯青寧理所當然地認為:“黎哥當然是跟我睡,我們倆是高中同學,我們倆最熟。”

“不行。”

黎鴞還沒發表意見,謝成贏先否決了。

柯青寧原本還胸有成竹,覺得自己的安排天衣無縫,突然被謝成贏打斷,他立即就縮了脖子,連一秒都沒有堅持住。

笑話!這可是謝家的大魔王,誰敢得罪?

反正柯青寧很慫,他不敢。

黎鴞也望向謝成贏,好奇他要怎麼安排。

謝成贏在眾人的注視下,沒有任何被關注的不適,淡定地指揮:“黎鴞,睡這裡。我睡這裡。其餘你們幾個隨意。”

看到謝成贏的安排,柯青寧和林躍楓的嘴巴不自覺地張成了“O”型!

因為,他們兩個原本以為謝成贏生人勿近,會選擇自己睡在最邊上。可是,沒想到謝成贏是把黎鴞安排到了最邊上,然後他挨著黎鴞。

菌菌站在黎鴞的肩膀上,一語道破其中玄機:“爸爸,他一定是居心不良!他以前就是這樣睡在爸爸身邊還摟著爸爸的!”

黎鴞把菌菌的“小嘴”捂上了,沒有質疑謝成贏的安排。

他想,不過就是睡個覺而已,睡在哪裡都行,怎麼可能像菌菌說的有那麼多心思。

最終,睡覺的位置是黎鴞睡在最邊上,也是全屋大炕夏天最涼快的地方——炕稍。

他身邊挨著的是謝成贏。謝成贏旁邊,那個魁梧男人一聲不吭,直接占據了炕的最中間,像劃了一條界,把整個炕一分為二了。柯青寧和林躍楓兩兄弟隻能彆無選擇,睡另外一半的炕。

然而,往炕上鋪被褥時,黎鴞就發現,謝成贏直接把被褥鋪到了他的身邊,和那個魁梧男人遙遙相隔。

黎鴞:“?”

他有些困惑,他們不是一起的嗎?怎麼距離那麼遠?

不過,畢竟他和生魂回魂後的謝成贏不熟,也不好意思直接打聽,就沒說什麼,抱著被子乖乖地躺下。

謝成贏也“成功”地躺在了黎鴞的身邊。

農村外麵沒有城市的燈火通明,屋子裡的燈熄了,就隻剩月光透進窗戶的光亮了。

今天坐了一天的車,黎鴞也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但是,半夜時,他就被熱醒了。

現在已經是暑假,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屋子裡沒有空調,黎鴞被熱出了一身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就看見,謝成贏的臉貼在他的臉側,頭枕在他的枕頭上,一隻手臂摟在他的胸口,整個人側貼在他的身側,睡得一臉香甜。

菌菌氣鼓鼓地蹲在謝成贏的頭頂,伸出小菌絲似乎想要揍謝成贏,但又忌憚功德金光不敢真的碰上他。

它看見黎鴞醒了,立即跑過來告狀:“爸爸,我就說他總是摟著你睡覺!你看,他都順手摟習慣了!”

黎鴞:“……”

好端端的,怎麼說的……有點曖昧呢?

黎鴞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天氣熱的。

37早上好,小貓頭鷹!

黎鴞的臉頰發燙,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屋子裡沒有空調導致的,還是因為謝成贏挨得他過近導致的。

謝成贏睡得香甜,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長長的睫毛隨著他清淺的呼吸微微顫抖。

由於他距離黎鴞太近,黎鴞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打在自己頰時的觸感。

黎鴞感覺到自己的臉,比剛才更燙了。

他小幅度地掙紮了一下, 謝成贏毫無反應, 手臂還是搭在他的身上,甚至還因為被驚動,不舒服地動了動, 順勢比剛才摟的更緊了。

黎鴞:“……”

坐了一天的車,謝成贏也累了, 看他睡得這麼香, 黎鴞不舍得吵醒他,隻能閉上眼睛,忍受著這怪異的姿勢, 強迫自己繼續睡。

好在謝成贏沒有睡覺亂動的習慣,隻是伸出胳膊抱著他,非常老實。黎鴞閉了會兒眼睛,困意就湧了上來,迷迷糊糊的,就快睡著了。

倏然,黎鴞感覺到謝成贏摟在他胸口的手臂動了一下, 他警惕地睜開眼, 下意識看向謝成贏的手臂。

隻見他的手臂揮了一下, 像是再驅趕什麼東西。

與此同時,黎鴞聽到了“吧唧”一聲。

他循聲望過去, 就看見剛才還在他枕頭邊的菌菌,此刻已經被拍在了炕邊的白牆上,原本一朵圓鼓鼓的小蘑菇,此刻因為強烈的撞擊變成了“長方體”。

看起來,有點慘……

菌菌在牆上粘了一會兒,小小的身體就開始順著牆往下滑,在牆上留下了一道可疑的痕跡。

黎鴞看看菌菌,再看看又把手臂放回到他胸口、依舊在睡的謝成贏。

沉默了。

菌菌已經從被拍暈的狀態中,回過了神。它發現黎鴞醒了,立即就“小嘴”一癟,委屈巴巴地跑到黎鴞的耳朵邊,用兩條小菌絲抱住黎鴞的耳朵開始告狀。

“爸爸爸爸,這次你看見了吧?!以前在寢室裡時,他就是這麼對我的!”

黎鴞微微側頭,看向枕在他枕頭上的謝成贏,有心替他向菌菌解釋:“呃……那個,你看,他睡著了,他不知道。他可能隻是、隻是把你當成蚊子了。”

功德金光對所有妖魔鬼怪被動防禦,菌菌碰到謝成贏,會被自動彈開,這事還真不能怪謝成贏。

小蘑菇菌菌:“!!!”

小蘑菇菌菌哭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它那麼一隻厲害的擬態真菌,還是修為很高的小精怪,甚至已經開始努力在修成人形了,竟然被人家當成了一、隻、蚊、子!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比它打不過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的男人還要難受!

小蘑菇快要委屈死了!

黎鴞也隻能歎氣:難怪菌菌那麼記恨謝成贏,這梁子一時半會兒是無法了結啦。

大概是白天一直趕路,即使夜裡醒了次,黎鴞還是又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反而是謝成贏先醒的。

他剛睜開眼睛時,看著近在咫尺的黎鴞,還有一點發懵。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發現是他自己越界,滾到了人家枕頭上,他的手臂也得寸進尺地搭在人家身上。

謝成贏的耳朵尖,不受控製地紅了。

他做賊心虛,正想輕手輕腳地收回手臂,忽然就對上了黎鴞睜開的眼睛,被黎鴞抓了個正著。

那一刻,謝成贏的腦袋一懵,下意識故作淡定地打招呼:“早上好,小貓頭鷹。”

黎鴞:“……好好說話。”

謝成贏換了個稱呼:“早上好,鴞鴞。”

黎鴞:“……”

黎鴞沒有浪費口舌糾正他,直接就沒再搭理他,開始起床疊被褥。

謝成贏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最終還是妥協了,再一次和黎鴞打招呼:“早上好,黎鴞。”

這時,睡在另外一邊炕上的柯青寧也醒了,開始一邊撓自己的胳膊,一邊扯著嗓門嚷嚷著:“這裡晚上怎麼這麼多蚊子?!我的天啊,我被咬了十來個包,癢死我了!”

林躍楓也被吵醒,手也不自覺地在手臂撓著,皺眉說:“昨天點的電蚊香,好像沒起什麼作用。”

那個渾身肌肉的魁梧男人,已經起床下了炕,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口,黎鴞注意到他也在不自覺地撓手背。

這幾個人全都被蚊子咬了。

但是他沒有被咬,謝成贏看樣子也沒有。

菌菌用兩條菌絲當繩子,把自己掛在黎鴞手腕上,晃來晃去邀功:“爸爸爸爸,是我把蚊子全都攆走的!菌菌是不是很厲害?”

黎鴞用指尖輕輕地點了下菌菌的小蘑菇帽子,以示表揚。

菌菌賴在黎鴞的掌心裡撒嬌:“菌菌隻管菌菌的爸爸,沒管菜狗它爸。”

黎鴞反應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菜狗他爸”是誰,不由羨慕地看了一眼謝成贏。

有功德金光護體真好,就連蚊子也不敢來打擾謝成贏睡覺,怕沾上因果。

此刻,謝成贏下了炕,披上休閒外套,一身清爽,回頭對著黎鴞一笑。

黎鴞的心,不由地亂跳了幾拍。

謝成贏英俊帥氣的長相,完全長在了黎鴞的審美上。

他又想到昨天晚上,那近在遲尺的溫熱呼吸,臉頰再一次不由發了燙。

——

老村長給幾個人準備了早餐。

“就是些饅頭就鹹菜,還有一鍋粗糧粥,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城裡來的娃,吃不吃得慣?要是喜歡吃,就多吃點!”老村長笑眯眯地一邊給眾人分碗筷,一邊念叨。

他和大部分老人一樣,都喜歡看小輩們多吃點,總覺得現在的小輩們都太瘦了,平時吃不飽。孩子們吃的越多,他就越開心。

黎鴞趁著吃早餐,和老村長打聽了一下村子裡的事。

“……咱們這村子啊,到處是山路,交通不發達,農田也是零零散散的,沒辦法集中作業大規模生產,發展不起來。村子裡窮,大部分人都去城裡打工了,隻留下了老弱病殘。這村子,再這麼下去就死了!正好,小林他們幾個來了,和我說要在這裡搞度假山莊,開發旅遊業。如果生意好,還能提供就業,村裡人就不用去外麵打工了。可是誒……”

老村長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煙鬥,唉聲歎氣地說:“後來就發生了怪事,這村子裡,隻要一興土木,第二天早上就恢複原狀。我原本以為,可能是村子裡哪個村民,對村子搞度假山莊的決定不滿意,半夜裡偷偷來填平。可是,那天我帶著村子幾個壯漢子,蹲守了一晚上,一個瞌睡都沒打,愣是沒瞧見一個人影,村裡的工地就恢複原樣了……這簡直就是邪門了!也不知道什麼東西作祟!”

他看向黎鴞,情緒開始激動:“我聽小林說,你們是他請來的能人異士,能處理好這事,咱們村的怪事,就指望你了!”

黎鴞自從進村之後,沒有感覺到任何怪異,就連他昨天和今天卜的卦象,都是連續的大吉卦象,沒有任何指示。

小蘑菇菌菌作為一隻小精怪,也沒感覺到同類的存在。

黎鴞還真不敢保證能立即解決村裡的怪事。

他想了想,問老村長:“咱們村子裡,有沒有一些比較古老的傳說或文獻,或者是有年頭的古老建築?”

“咱們這村子就是個窮地方,都是粗人,沒啥文化,哪有什麼古老的傳說文獻?至於古老的建築……”老村長手裡握著煙鬥,敲了敲旁邊的石頭,思考著說,“到是有那麼一處,是我們村子裡的舊祠堂,有些年頭了。聽我爺爺說,好像是三百年前建的。不過,現在早就已經爛掉了,就剩個地基了。”

“沒人修嗎?”黎鴞問。

黎鴞以前去過的一些地方,當地人都很看重祠堂的。

老村長搖頭:“我們就算是想修,也得有錢修啊!再說,現在不像過去,我們村裡人也都不怎麼信這個,人人都努力想辦法吃飽飯,舊祠堂也不能填飽我們的肚子是不是?就先放在那吧。不是我吹牛,我們村子啊,雖然窮,但從我爺爺小時候起,到現在,一直沒災沒難!沒有發生過山洪,沒有發生過泥石流,沒有發生過地震,就算偶爾旱災,我們村裡的收成也比彆的村好!要不是這路不好,村裡經濟發展不起來,我們村子也算是人傑地靈的福地,可惜啊……還是那句口號喊得對,要致富,先修路!”

和老村長聊完,黎鴞找到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和他說,想先去舊祠堂看看。

一般出現這樣的邪乎事,都要先去看看年歲最大的建築,說不清裡麵就有什麼東西開了靈智,或者有鬼占了居宅。

黎鴞要去,柯青寧這個老同學自然也要去,於是他非常積極,顛屁顛地就跟在了黎鴞身旁。

然後,他就感覺到有一股冰冷的視線從他身上掃過。

柯青寧呆呆回頭,就對上謝成贏不悅的目光。

大概是多年在自家親姐血脈壓製下的求生本能,那一刻的柯青寧福靈心至、超常發揮,立即換了個姿勢,往後退了三步,主動讓出了黎鴞身邊的位置,並對謝成贏說:“謝哥,請。”

謝成贏滿意地向前跨步,走到了黎鴞身旁。

菌菌站在黎鴞的肩膀,對著謝成贏,一邊揮著小菌絲拳頭一邊告狀:“爸爸爸爸,他又來粘著你了!這個人怎麼和狗皮膏藥似的,怎麼甩也甩不掉!”

38菌菌:救命!

老村長年紀大了, 腿上有舊傷,走路需要拄拐杖,過來給黎鴞他們帶路的是他的孫子。

“這是我孫子, 今年十一歲,上四年紀了。現在正在放暑假,他放假期間一直不肯呆在家裡, 天天在山裡瘋跑, 你們看!曬得黢黑,扔煤堆裡都找不到!”

老村長孫子“嘿嘿”笑了兩聲,大大方方的, 一點也不在乎自家爺爺的數落。

老村長拄著拐囑咐孫子:“俊子啊,你和你小林哥哥一起, 帶他的這幾個朋友, 先去舊祠堂轉轉,然後山前山後走一走,把咱們村的情況介紹介紹。”

“爺爺, 舊祠堂有什麼可看的?那裡爛的連木頭都沒了,去了也隻能看到一地爛泥。”老村長的孫子雖然年紀小,但看起來是個將來能辦大事的人,麵對黎鴞他們幾個陌生人,小男孩絲毫不怯場,還熱情地給大家賣安利,“咱們村裡, 最好玩的地方是後山的山澗小溪。小林哥哥應該帶大家去那邊玩, 那邊還能打魚、摘野果子吃……”

柯青寧的表哥林躍楓就是小男孩口中的“小林哥哥”, 他平時和小男孩關係處的不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把人摟到懷裡,說:“都看都看,我們都去看。”

小男孩還是有些執拗地想賣自己的安利,但最終還是按照爺爺和小林哥哥的要求,先帶了黎鴞他們去看村裡的舊祠堂,嘴裡還小聲嘀咕著:“都快爛沒了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

等黎鴞親眼看到村裡的舊祠堂時,也傻眼了。

謝成贏站在他身邊,皺著眉,發出了和老村長孫子一樣的感歎:“這裡確實沒什麼可看的。”

他們眼前這一片,據說是舊祠堂的地方,已經完全看不到祠堂建築的痕跡,最多隻能從坑坑窪窪的地麵與四周橫七豎八躺著的爛木頭,隱約看得出這裡曾經有一間房子。

可能是因為這幾天下過雨,地麵的坑窪處全都是積水,爛木頭也濕漉漉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經長出了綠色的苔蘚。

柯青寧在旁邊繞了一圈,指著這一片地上的痕跡,一邊搖頭一邊感歎:“難怪老村長一直都說,他們村沒錢修舊祠堂。就這情況……這哪裡是修葺祠堂,這明明就是從頭到尾需要重蓋一間了!這祠堂除了一地爛泥,真的什麼都不剩啊。”

說完,他忽然看到什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發出了驚喜的喊聲:“誒?!也不是什麼都不剩!這不是還剩下了一頭石獅子嗎!”喊完之後,柯青寧又蹲在原地,打量了半天,不確定地自言自語:“我沒看錯吧?這是石獅子吧?”

黎鴞和謝成贏也一起湊過去看,在一片爛泥和爛木頭最前方,果然看見了一塊糊滿泥巴的石雕獅子。

也不知道這頭石雕獅子在這裡多少年了,它身上雕刻的那些花紋和棱角,都已經幾乎快要被磨平了,隻能隱隱約約看得出它是一頭蹲姿的石獅子造型。而且,它的周圍都是被雨水泡軟的爛泥,有很多都濺在它的身上,糊得它滿身都是,讓它連原本的顏色都失去了,變得黑乎乎的,更難以被辨認。

“石獅子一般都是一對,這裡有一隻,另外一隻也在附近吧?在哪裡?我去找找!”柯青寧起身,開始在它附近尋找另外那隻石獅子。

黎鴞趁著一群人都被柯青寧喊去找另外一隻石獅子時,捏了捏菌菌的“小手”,小聲問它:“這個石獅子,有異常嗎?”

他手裡捏著銅錢已經問過卦象,不管是從他的肉眼還是銅錢的卦象來看,這處隻剩殘垣斷壁的舊祠堂,從裡到外都是正常的,沒有任何異樣,就連這隻孤零零的石獅子,他也沒看出來什麼。

菌菌是有修為的小精怪,以前也在山裡混過,雖然打不過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但是一般的妖魔鬼怪它應該也會有所察覺。

然而,菌菌給黎鴞的答案也是:“爸爸爸爸,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它就隻是一塊石頭呀。”

這和黎鴞感覺到的是一樣的。

這個舊祠堂沒有什麼特彆,這頭臟兮兮的石獅子也沒有什麼特彆。

所以,到底是什麼力量在這個村子裡作祟呢?

黎鴞正狐疑時,忽然對上了謝成贏的視線。

謝成贏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嘴唇略張,瞳孔微縮,目光從黎鴞的臉上移到了黎鴞的左肩膀,最後蹙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菌菌現在正晃著它的兩隻小腳丫子,坐在黎鴞的肩膀上,優哉遊哉的,十分愜意。

黎鴞下意識想去看菌菌,沒注意到謝成贏的眼眸驟然一緊,急忙出聲,阻止了黎鴞的動作。

“黎鴞。”

黎鴞看向菌菌的視線半路收回,望向了謝成贏,等他繼續往下說。

謝成贏麵上故作鎮定,餘光盯著黎鴞肩頭,心裡卻亂成一團,急中生智,道:“我聽說,石獅子都是一對,一雌一雄,雄獅和雌獅的雕刻並不一樣,雄獅的爪下會雕有繡球,雌獅的腳下會雕有一隻獅子幼崽。我們最好過去仔細看看,這隻石獅子是雄的還是雌的。”

說完,他非常自然地向前一步,牽起了黎鴞的手,順勢拉著他去看舊祠堂殘垣斷壁前的那頭石獅子。

黎鴞幾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謝成贏拉著,蹲在了那頭糊滿泥的石獅子麵前,和石獅子幾乎被風化磨平的眼睛對視上了。

黎鴞:“?”

他正滿腹狐疑,不明白謝成贏要乾什麼,就聽謝成贏蹲在他身邊,還在繼續講解:“據說,我國古代是沒有獅子的,直到大唐盛世時,有西方有人從非洲帶來了獅子進貢給當時的君王。然而巧合的是,獅子的形象和傳說中龍生九子的狻猊形象十分相似。狻猊乃辟邪納吉的瑞獸,代表祥瑞。後來,有人將狻猊和獅子形象結合,雕刻成石頭雕像,用來鎮宅辟邪,以求瑞獸神靈保佑家宅安寧,就成了流傳至今的石獅子。這也是為什麼,石獅子雖然叫獅子,卻和現實中的獅子長得不一樣的原因。”

黎鴞:“?”

關於石獅子和龍王九子之一狻猊的傳說,他以前是聽過的。謝成贏可能以為他不知道,好心給他科普,這也很正常——黎鴞試圖給謝成贏找借口。可是不管他怎麼想,都覺得此刻的謝成贏奇怪極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謝成贏雖然在麵對著石獅子講這個故事,但他的目光亂掃、心不在焉,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謝成贏想乾什麼?黎鴞疑惑。

然後,就在他疑惑的一瞬間,一直蹲在他左邊的謝成贏,忽然抬起手臂,極其“自然”地拍了黎鴞的肩膀一下,口中還在說:“也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你覺得是真的嗎?”

黎鴞顧不上回答謝成贏的話,因為他已經看到,謝成贏剛剛拍過他肩膀的手上,修長的手指正捏著瘋狂掙紮的菌菌!

黎鴞:“!!!”

黎鴞的嘴巴張成了“O”型,滿臉震驚!

他震驚的是,謝成贏竟然能看見菌菌!

甚至,不僅僅能看見菌菌,還能親手抓住菌菌!

菌菌的小蘑菇腿上,伸出的四根菌絲像是它的手腳,拚命地搖晃求救,小身體也在不停地用力掙紮。

可是謝成贏手指上散發出的功德金光,呈碾壓式的優勢,死死地困住了菌菌,它不僅沒有辦法掙脫,甚至連正常的喊叫聲都已經發不出來了。

菌菌就那樣——輕而易舉的,被謝成贏給捉走了。

黎鴞震驚了幾秒,才回過神,急忙衝上前,伸手去拉謝成贏的胳膊。然而,就在這時,小謝崽也不知道從哪裡跑了過來,搖晃著小尾巴,屁顛屁顛地撲向了黎鴞的腳踝。

黎鴞一心都在菌菌身上,沒注意到突然衝出來的謝崽,被謝崽這麼一阻攔,差點沒站穩,踉蹌了兩步。

然而,謝成贏已經趁著這麼一耽擱的功夫,大步流星走出去很遠。

他背對著黎鴞,眼睛盯著手指裡的菌菌,目光凶狠。

黎鴞離得稍遠了幾步,即使他看不見菌菌此刻的“小臉”,也能想象到那麼嬌氣的菌菌此刻一定被“欺負”的嚎啕大哭。

他也顧不上其它,飛快彎腰撈起腳踝上的小謝崽,跨步去追謝成贏:“喂,謝成贏,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幾步遠外的謝成贏,正壓低聲音,嚴厲審訊三連問:“你是什麼妖怪?為什麼在黎鴞的肩膀上?你是不是想害他?”

菌菌在功德金光的壓製下,隻能拚命亂晃,根本發不出聲音,更沒辦法回答謝成贏的問題。

黎鴞幾步追上謝成贏,單手摟住小謝崽,騰出一隻手去拉他的胳膊,急切道:“你嚇唬它乾什麼?它是我女兒!”

兩指捏著小蘑菇的謝成贏,在轉過身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他看向黎鴞,腦海裡瘋狂閃過黎鴞說的“它是我女兒”這五個字,瞬間求生欲爆棚,飛快地開口解釋:“我以為,它就是村子裡作怪的妖怪,趴在你肩膀上是想害你。”

“你為什麼會這麼以為?”黎鴞也有一瞬的懵逼,下意識問。

謝成贏在求生欲本能下,幾近機械地說:“因為你是我們這幾個人中,唯一的大師,害了你,就沒有人能抓妖怪了。”頓了頓,鬼使神差,他又補充了一句:“它臟兮兮的,像在泥地裡滾過似的,我以為它是從舊祠堂那些爛木頭上長出來的。”

黎鴞:“……”

他覺得,謝成贏一定是嘴下留情了,沒有直接說菌菌長得醜。

誤會一場。

黎鴞也不打算和謝成贏計較,隻想趕快把懷裡的小謝崽還給謝成贏,把謝成贏手裡的菌菌“解救”回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把小謝崽遞過去,謝成贏也沒來得及把菌菌遞回來。

被捏在謝成贏手指之間的菌菌,猛地抬起了它的小蘑菇帽子,黎鴞和謝成贏同時看見,在菌菌那頂醜醜的蘑菇帽子下麵,竟然露出了一張隻有小指甲蓋大小的小臉。

這張小臉,幾乎和黎鴞長得一模一樣!

隻是,這張小臉更柔和、更幼兒化,更像一個女娃娃!

菌菌頂著黎鴞的臉,仰著頭,終於能發出哭聲了:“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39被偷窺

“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菌菌終於能喊出聲了, 而它身體上的變化並沒有停止,還在繼續。

它的小蘑菇帽子下麵露出了一張小臉之後,身體也逐漸開始擬人化, 先是出現細細的脖頸,再逐漸向下變化,原本的蘑菇腿慢慢變成了軀乾, 軀乾上也一點一點長出四肢。

它的小手小腳也慢慢長到齊全, 就連手指和腳趾這種細節的地方,也和真人絲毫不差。

如果此刻的菌菌,不是隻有三四厘米高, 完全可以和人類兩三歲的小朋友放在一起,以假亂真。

而且, 菌菌的小臉, 像極了黎鴞!

隻是它的小臉帶了嬰兒肥,臉頰肉嘟嘟的,五官相比黎鴞也更加柔和, 更像是一個女娃娃。

黎鴞在震驚中,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指尖碰了碰菌菌的小臉頰。

軟軟的。

它現在摸起來的手感也變了,不再是小蘑菇的觸感,反而真的有一種在摸小朋友臉頰的感覺。

菌菌仰著頭,乖乖地讓黎鴞摸了自己的臉頰,然後它兩隻肉嘟嘟的胳膊趁機摟住了黎鴞的手指, 急急地說:“爸爸, 爸爸, 拉我一把……”

黎鴞回過神,急忙把小菌菌從謝成贏的手指尖托回到自己的手心, 再把一直往前湊熱鬨的謝崽,一把塞回到了謝成贏的懷裡。

“汪汪汪……”小謝崽對小小的菌菌很感興趣,一個勁地往它這邊拱身體,小尾巴搖的飛快,急得不行。

謝成贏雙手抱住亂動的小謝崽,久久才回過神,詫異地問黎鴞:“它……真的是你女兒?”

父女長得那麼像!

這還真有可能是黎鴞“生”出來的。

隻是,黎鴞這個女兒,長得也太小了一點,還沒一塊橡皮擦高!

黎鴞滿臉驚喜,激動地和謝成贏分享:“它叫菌菌,是一隻小精怪,原形是擬態真菌,它最近一直在努力修成人形!”

其實,黎鴞雖然期待過菌菌有一天能化為人形,甚至還幻想過菌菌變成人是什麼樣子的。

但事實上,黎鴞對於菌菌能修出人形這件事,一直都沒有抱太大期待。

現在是末法時代,天地間靈氣稀薄,開了靈智的小精怪隻是單純修行就很難,更彆提想要化為人形了。

菌菌站在黎鴞的手心裡,被黎鴞和謝成贏注視著,謝成贏懷裡的小謝崽也一個勁地往它的方向伸舌頭,看起來很想和它貼貼。

一向臉皮厚、還有點小傲嬌的菌菌,忽然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小臉通紅。

它凶巴巴地吼謝崽:“菜狗,不許亂往我身上噴口水!”

然後,它又惡狠狠地瞪了謝成贏一眼。

謝成贏還處在震驚中,正在努力消化黎鴞剛剛告訴他的超越了常識的知識,就莫名地被菌菌瞪了一眼。

這小不點雖然長得和黎鴞很像,但瞪人的眼神卻沒有黎鴞好看。

謝成贏不自覺地移開目光,看向了黎鴞。

白日的陽光從斜側照在黎鴞身上,他高挺的鼻梁輪廓更加清晰立體,和肉嘟嘟的菌菌氣質完全不一樣。

黎鴞覺察到謝成贏在看自己,習慣性地抬眼去看謝成贏——就和謝成贏生魂時在他身邊一樣,他想要看看腦回路神奇的謝成贏此刻在想什麼。

然後,他們兩個人就四目相對了。

四周一片安靜。

隻有他們在互相看著彼此。

幾秒之後,菌菌先炸了毛:“看什麼看!不許看我爸爸!”

它從黎鴞的掌心,順著黎鴞的胳膊爬到他肩膀,怒氣衝衝地瞪謝成贏。

它可沒忘記,剛才就是謝成贏忽然把他從它爸爸肩膀上抓走的!就是是謝成贏身上冒出的那些金色的光,把它壓製住,令它當時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

兩個人間的奇怪氛圍被打破。

黎鴞下意識轉頭——他剛剛,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看著謝成贏的眼睛出神!

他的視線避開謝成贏,落在了站在他肩膀的菌菌身上。

這時,他才發現,菌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給自己穿上了一身小裙子。它的小裙子還挺講究——白色的小裙擺上,還帶了幾朵小蘑菇的圖案。它頭上的小蘑菇帽子也變成了白色帶蝴蝶結的,和它身上的小裙子很搭。

謝成贏也注意到菌菌的新裙子,驚訝地問黎鴞:“它的衣服……哪裡來的?”

黎鴞看見菌菌一臉驕傲的小模樣,已經猜出來了:“它是擬態真菌,菌絲可以想變什麼就變什麼。”

謝成贏看向菌菌,滿眼都是新奇。

其實,在看到黎鴞的“女兒”隻有拇指姑娘那麼大時,謝成贏還考慮過這小姑娘長得太小了,黎鴞一個生物係的普通大學生,可能沒辦法給它買到合適的衣服。他當時就已經開始在腦海裡搜索,他們謝家的合作商,哪家可以給小娃娃定製小衣服。

沒想到,這小家夥可以自己變衣服穿,倒是個會替黎鴞省錢的好孩子。

一陣驚心動魄後,就著剛才的事,謝成贏給黎鴞和菌菌正式道歉。

“對不起,剛才是我魯莽了!我以為菌菌是村子裡作怪的罪魁禍首,落在你的肩膀上,是想害你。”

“哼!”菌菌傲嬌地抱著小胳膊,扭著小臉不願意搭理謝成贏。

“汪汪汪……”謝成贏懷裡的小謝崽,還在積極努力地朝著菌菌使勁,想要貼過去,被菌菌一臉嫌棄。

“沒事,”黎鴞知道謝成贏是想保護自己。他又想起以前,謝成贏還是生魂時,也會不顧一切地保護他,他隻好提醒謝成贏:“以後再遇到這種不明情況,你要先確保你自己的安全,不要讓自己處在危險中。”

這次,幸好是菌菌打不過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無法釋放蘑菇毒,沒辦法傷害謝成贏,但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謝成贏不會遇到危險。

聽出黎鴞是在關心自己,謝成贏心中雀躍,嘴角忍不住想向上翹,但他還是克製住了,認真地和黎鴞解釋:“大師們說過,我身上有功德金光,一般的妖魔鬼怪都對我無可奈何。它……我是說菌菌,看起來就很小,我當時覺得我應該能拿捏住它。”

菌菌:“……”

說人家壞話,能不能不要當著人家麵說!你這樣做,很殘忍啊!

菌菌委屈極了,小嘴癟癟著,和黎鴞一樣的漂亮眼睛裡,蓄上了水汽,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你知道你身上有功德金光?”黎鴞詫異,他一直以為謝成贏和大部分常人一樣,對這些事將信將疑。

謝成贏說:“是我爺爺,他請了無數名家大師,他們告訴我的。”頓了頓,他又說,“我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柯家的那小孩,他說你也是這方麵的大師。剛才我以為你有危險,所以才……對不起。”

他解釋了一遍,最後又誠懇地再一次道歉。

黎鴞把肩膀上的菌菌放在手心裡,攤開手,對謝成贏說:“菌菌是小精怪,它會害怕你身上的功德金光,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對它有那麼大的敵意。”

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是被動技能,對所有的妖魔鬼怪自動防禦。

但是,隻要謝成贏主動包容,小精怪也是可以接觸謝成贏的,就像一直被謝成贏帶在身邊的小謝崽。

還有剛才,在謝成贏得知菌菌身份後,功德金光對菌菌的壓製也變弱了,所以菌菌才能哭著喊出“爸爸救命!”

“好的,菌菌。”為了哄黎鴞,謝成贏看向黎鴞手裡的菌菌,儘力地擠出了一個笑。

隻是,笑得有些艱難,不是那麼發自內心。

然而,一向傲嬌的菌菌卻雙手掐腰,十分不領情:“我是菌菌公主!請叫我菌菌公主!你要說,菌菌公主請不要生氣了!哼!”

謝成贏神情一頓,視線看向黎鴞,在黎鴞鼓勵的眼神下,他唇角含笑,認命地開口:“好的,菌菌公主,請不要生氣了!”

“這還差不多!”小娃娃最好哄,謝成贏一句話就把它哄好了。

就在這時,柯青寧震驚的聲音,忽然響起:“謝哥、黎哥,你們兩個為什麼貼的那麼近?!”

黎鴞聽到喊聲,下意識退後了兩大步,直接遠離了謝成贏。

謝成贏:“……”

黎鴞和自己的距離變遠,謝成贏此刻很不高興,他不悅地抬眼,冷冷地掃了一眼柯青寧,嫌棄道:“你不是去找石獅子了嗎?石獅子呢?”

柯青寧沒看出來他謝哥在生氣,樂嗬嗬地上前幾步,咧嘴解釋:“我在舊祠堂四周找了一圈,連爛木頭下麵都翻了,沒有另外一頭石獅子,估計不是被偷走了,就是已經碎掉了,這裡就隻剩下這一隻了,也不知道剩下的這隻是公是母?”

黎鴞開口,說:“這是一隻雌獅子。”

“黎哥,你怎麼知道的?”柯青寧蹲在石獅子麵前,好奇地上下觀察。

黎鴞解釋說:“它腳下的動作,應該是踩著一隻小獅子。隻是,這頭石獅子破損嚴重,它腳下的小獅子已經斷掉了。”

“小獅子掉了多久了?還能找到嗎?要不然,我讓我表哥,找工人過來挖一挖?”柯青寧異想天開提議。

這時,表哥林躍楓和老村長孫子也走了過來。

老村長孫子告訴他們:“我爺爺說,他小時候起,這頭石獅子的腳就斷了,他也沒見過下麵踩的東西。”

趁著幾個人說話,謝成贏已經不動聲色地挪到黎鴞身邊,悄聲卻又好奇地問他:“他們,看不見菌菌嗎?隻有我能看見嗎?”

菌菌坐在黎鴞的肩膀上,晃著腳腳玩,對在場的人充耳不聞。

黎鴞微微低頭,看向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姻緣線,隱約覺得,謝成贏能看見菌菌,可能是他們之間姻緣線附帶的作用。

他微微張唇,斟酌著給謝成贏解釋,忽然,他感覺到背後一陣森寒,某一瞬間出現了一道陰狠又犀利的窺探視線。

“誰在那裡?!”

他猛地回頭,目光落在了身後的樹林中。

那一刻,黎鴞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本能地覺察到一股莫名又清晰地危險在靠近他。

菌菌也在那一刻,從黎鴞的肩膀上跳了出去,鑽進樹林裡去搜查了。

然而,樹林裡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菌菌也回來了。

它兩隻小手,揪著小裙子裙擺,朝黎鴞搖了搖頭:“爸爸,菌菌什麼都沒看到。”

“沒事。”黎鴞手指輕輕地摸了一下菌菌的頭,安慰這個小家夥。

然而,黎鴞卻預感強烈。

不是沒事。

是有事。

一定有事情要發生。

——

山中樹林深處,不見一絲陽光的一處陰暗之地。

一道辨不清男女又失真的聲音,似乎在呢喃:“嘖嘖嘖,言靈官的本領,可真好用。他說那隻小精怪是他女兒,那隻小精怪就應言化為人形。他說要詛咒鐘家運勢衰落,鐘家就徹底開始倒黴。曾有先人道:‘言靈官者,言出法隨,萬言應驗,無反噬加身,可擬天道新規。’如此看來,我這次是找對人了。”

“失傳已久的言靈官,真是好久不見啊!我,一定會抓到你的。”

40共感

“怎麼了怎麼了?黎哥, 出了什麼事?”柯青寧被黎鴞剛剛一瞬間爆發出的狠厲嚇了一跳,急忙出口詢問。

其餘幾個人也都齊刷刷轉頭,盯著黎鴞身後的樹林看。

樹林裡靜悄悄的, 什麼聲音都沒有,也不像有人的樣子。

老村長的孫子說:“可能是咱們村的傻子!他平時就喜歡躲在樹林裡玩,還經常胡說八道, 偏說什麼, 樹林裡有貓貓。咱們村子的流浪貓流浪狗那麼多,就是有也不奇怪,讓他說得跟看見了怪物似的。”

黎鴞抿著唇, 沒做聲。

剛才,在場的這幾個人, 除了謝成贏, 沒人知道菌菌已經去探查過樹林,樹林裡麵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是老村長孫子說的那個傻子。

那個傻子, 隻是一個普通人類,甚至還是智力不健全的人類。他逃跑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過身為小精怪的菌菌。

一定是有什麼東西來過。

黎鴞篤定。

而且,是讓他渾身上下,每根汗毛都不舒服的東西。

·

舊祠堂爛的,隻剩下地基和爛木頭了,一地爛泥, 也沒有再察看的必要。

老村長孫子繼續儘職儘責地帶著黎鴞他們逛村子, 他們先是去看了發生了怪事的幾處施工地。

看著已經停工的工地, 表哥林躍楓發愁說:“怪事發生之後,度假山莊就停工了。原本雇傭的工人們, 有些被嚇得連夜辭職。還有一些為了工錢願意留下來的,也都是每天膽戰心驚的。後來,人手不夠,我和幾個朋友還雇了一些村裡人。說來這事就更奇怪了。如果是本村的人,拿著鐵鍬在附近挖一個坑,第二天這塊地就不會被恢複成原樣,坑還留在原地。但是,同樣是這個人,他隻要參與到我們的施工隊裡,他挖的坑也會被恢複原樣,那地還是平平整整的,就像是前一天根本沒人碰過。”

黎鴞詫異:“這麼雙標?”

“對,就是雙標!”表哥林躍楓越說越氣,指著村子裡的房子,咬牙切齒地說,“你看那邊那間房子,就是上個星期剛剛上梁的!他們村子裡的人挖地基、蓋房子,什麼事都沒有,這房子漂漂亮亮地就蓋起來了。我們外鄉人來挖地基,就被歧視,第二天就恢複原樣,前一天全白乾!”

謝成贏牽著狗繩,小謝崽在他腳邊跑來跑去。他聽完表哥林躍楓的描述,沉吟思索著,又小聲地問黎鴞:“難道是這村子成精了,隻護自己人?”

“沒有。”

“絕不可能!這村子成不成精,本公主還能不知道嗎?”

黎鴞和菌菌一起轉頭,同時開口,解答謝成贏的問題。

兩張相似的小臉,一齊望向自己,謝成贏的心尖莫名湧上了一股暖意,一個十分不恰當卻又很符合當下情況的詞,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老婆孩子熱炕頭!

謝成贏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內心的洶湧澎湃,耳尖卻莫名其妙……紅了。

微微發燙。

其實,他和黎鴞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黎鴞這個人,就是從頭到腳、從外貌到性格、從脾氣到秉性,哪哪哪,都符合他的喜好。

仿佛是他曾經年少時幻想過的另一半,具象化後直接出現在他麵前了似的。

他甚至還沒有理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但他的本能不斷地驅使著他,讓他不自覺地想要靠近黎鴞、親近黎鴞、陪著黎鴞。

他的一切行動,都是憑借著本能。

一種摒除了人類理性思維、接近於動物的獸性本能。

就像這一次,他得知黎鴞要來這個村子,幾乎想都沒想,就動用手段威逼利誘,讓柯家那小子把他也一起帶過來。

黎鴞沒注意到謝成贏情緒複雜的眼眸,他正在仔細檢查表哥林躍楓的那幾個施工基地。

乾乾淨淨的,什麼奇怪的氣息都沒有。

菌菌也積極幫它爸爸的忙,探出了無數條菌絲,甚至深入到了地下去查找。

依舊是乾乾淨淨的,它這隻小精怪,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它晃蕩著身上的菌絲,睜著眼睛,無措地對黎鴞搖頭:“爸爸,菌菌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黎鴞一手捏著銅錢,一手把站在他手心裡的菌菌放回到自己的肩膀上,眉頭緊鎖。

謝成贏問:“還是什麼都查不出來嗎?”

柯青寧和他表哥林躍楓也滿目期待地看著黎鴞,就連那個一直不怎麼說話的魁梧男人,視線也朝著黎鴞的方向投了過來。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黎鴞的答案。

黎鴞收起手裡的三枚銅錢,如實承認:“是的,還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這裡乾乾淨淨的,什麼氣息都感覺不到。”

“那怎麼辦啊?”表哥林躍楓焦躁地開始抓自己的頭發。

柯青寧也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謝成贏的眼睛還看著黎鴞,他直覺感覺,黎鴞剛才的話似乎並沒有說完整。

“但是,”果然,黎鴞開口又說,“這樣乾乾淨淨,什麼氣息都沒有,卻又的的確確地發生了怪事,這本身就已經矛盾了。偽裝的太好太完美,也是破綻的一種。”

說完,他對林躍楓說:“我提議,今天白天,你們工程隊找個地方,正常施工,看看明天,是否還會恢複原狀。”

幾個林躍楓帶來的工人和村子裡臨時雇傭的幾位大叔,在林躍楓的吩咐下,都了來工具,開始挖地基,準備搭建觀賞涼亭。

老村長孫子年紀小,還是個小孩,對工地施工不感興趣,一心謹記爺爺交代讓他帶客人們逛村子:“小林哥哥,我帶你們去後山看看吧,後山有小溪,還能捉魚!”

林躍楓拍了拍老村長孫子的頭,讓他在前麵帶路,然後給其餘幾個人介紹:“後山的小溪景色非常美,水清澈見底,魚兒肥碩,我們原本計劃是把下水捉魚做成度假山莊的一項旅遊特色……但是工程耽誤到現在,後續計劃全都泡湯了。”

村子的後山,的確風景秀麗,景色優美。

周圍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樹與樹之間還淡淡地籠罩著一層霧蒙蒙的水汽,遠遠就能聽到小溪的流水聲。

後山的山勢不算陡,順著村民們平時上下山踩出來的路,他們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小溪邊。

“啊,那邊有鳥!白色的!好大的翅膀!”柯青寧像是沒見過世麵似的,激動地叫著。

老村長的孫子立即小臉一板,語氣嚴肅道:“老師說過,咱們村子後山的鳥類,那都是國家三有保護動物,不能傷害,要坐牢的!我們都要聽老師的話!”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意識到這裡除了他都是大人,於是,老村長的孫子又非常可愛地加了一句:“大人小孩都要聽老師的話!”

隻有菌菌一臉茫然:“比我還珍貴嗎?”並且,它天真地問:“爸爸,我能評上國家三有保護動物嗎?”

黎鴞:“……”

黎鴞很想提醒它,擬態真菌,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它們歸屬於真菌一類。

·

山裡的空氣非常清新,除了不能抓鳥之外,老村長孫子已經興致勃勃地帶著柯青寧去爬樹摘果子了。表哥林躍楓也把準備好的拖鞋、各種樣式的撈魚工具、水桶遞給黎鴞謝成贏他們,就連一直不怎麼說話的魁梧男人,手裡也被塞了一張網。

小謝崽已經撒歡地想往水裡衝了,但謝成贏似乎不太放心,臉上有些猶豫。

黎鴞問他:“怎麼了?”

“它太小了,才三個多月大,剛打完第一針疫苗。”謝成贏解釋說。

菌菌已經找到了一個絕佳位置——靠近河邊一棵樹。它坐在上麵,身體裡放出了無數條菌絲,探進河裡,舒舒服服地吸水玩。趁著沒人注意時,它還會用菌絲直接捕河裡的小魚吃。

看得出來,菌菌應該很喜歡這裡。

黎鴞對謝成贏說:“沒關係的,這裡人少,讓謝崽下來跑跑也行。”

小謝崽雖然年紀小,但它不是普通的小狗,它是一隻小精怪。小精怪大都皮糙肉厚,普通小狗需要擔心的問題,謝崽這隻沒修為的小精怪並不需要擔心。

謝成贏放開了謝崽的牽引繩。

謝崽一個撒歡,蹬著四條腿就朝著河水方向跑了過去。

謝成贏喊它:“彆往深處跑。”

小謝崽充耳不聞,卻也沒有往河水裡跑,而是跑到了菌菌所在的樹下,仰著小狗頭,對著樹上“汪汪汪”叫,一邊叫還一邊搖尾巴,一臉的諂媚討好。

謝成贏:“……原來它不是要玩水,它是去找人家小姑娘去了。”

黎鴞唇角上翹,忍俊不禁。

看到黎鴞的笑容,再看看圍著菌菌繞來繞去的小謝崽,謝成贏忽然就釋懷了。

他“兒子”,和他審美如此相似,這似乎也很符合常理。

幾個人玩得都很儘興,太陽快下山了,於是眾人隻好收拾收拾準備下山。

他們今天的收獲頗為豐盛,好幾個水桶裡都裝了魚。魚不算大,但一兩斤總是有的。其中好幾條都是謝成贏徒手抓的,他特意在黎鴞麵前展示了好幾遍,像是開屏的孔雀,把柯青寧驚得目瞪口呆。

從小把他們這批小孩當渣渣一樣碾壓的謝大魔王,竟然也有這麼“諂媚”的一麵?

他們順著村子裡的路,往老村長家走時,忽然,旁邊一處院子裡跌跌撞撞衝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嘴裡嗚哩哇啦地亂叫一通,口齒發音不太標準,隱約隻能聽出是在哀求:“爸爸,彆、彆打了,疼,寶寶疼……”

然後,從院子裡追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大漢,滿臉胡茬,光著膀子,把手裡的酒瓶直接砸在了那個小男孩身上。

嘩啦!

酒瓶子碎裂的刺耳聲,混雜著小男孩的哀求聲,在四周響徹著。

小男孩還在抱著頭在躲,但是他手上腿上都是傷,動作並不靈活,一下就摔倒在地上了,口齒模模糊糊地哀求著:“爸爸,彆打了,疼,寶寶疼……”

老村長孫子驚呼道:“傻子他爸,又喝醉了開始揍傻子!”

那個四五十歲的大漢似乎覺得拳打腳踢、酒瓶子砸得不過癮,隨手從路邊撿了個木棍,對著那個小男孩就抽了過去。

棍棒抽在皮.肉上的聲音,清晰又響亮,一聲一聲紮進黎鴞的耳朵裡,仿佛把他也帶回到了曾經的某一段痛苦的時光中。

眾人回過神,柯青寧和林躍楓急忙上前去攔,老村長孫子卻小跑跟上,想要阻止他們:“沒用的!傻子他爸喝醉了就什麼也聽不進去,攔不住的!你們也會被打的!”

酒醉的大漢已經在瘋狂地開始咒罵:“你這個小賤種,和你老娘一樣賤!都是sao貨!看老子不打死你!”

小傻子還在哭,口齒不清,結結巴巴的:“爸爸彆打寶寶了……好疼,嗚嗚好疼,媽媽也不要寶寶了,寶寶好疼……”

柯青寧和林躍楓是富家少爺,沒有經驗,攔了幾下,挨了幾棍子揍,才把那個醉漢架住。

小傻子趁機從泥土裡,爬出來,一溜煙地就跑進周邊的樹林裡去了。

四周隻剩下那個醉漢在大聲嚷嚷罵罵咧咧。

隻有黎鴞,怔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精神恍惚。

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酒瓶子砸在他的身上,棍棒抽在他的皮.肉上,一下一下,沒有止境。

好痛!

好痛啊!

一下下敲在小傻子身上的棍棒,好像也一下下敲在他身上,清晰又痛苦地感覺到了疼痛。

據說,人類嬰幼兒時期,大腦發育不完善,很多人長大後,會忘記從嬰兒時期到兩三歲的記憶。

但是,奇怪的是,黎鴞記得。

他一直都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打的,記得被打在了哪個部位,記得身上是怎麼疼的。

……

……

“爸爸!爸爸!”菌菌叫不醒黎鴞,急得團團轉,手忙腳亂地往黎鴞的臉頰上爬。

謝成贏大步走過來,一把攔過黎鴞的肩膀,把他轉向自己,喊他的名字。

“黎鴞!黎鴞!”

……

……

喊他名字的聲音,仿佛從遠處傳來的,卻像是有魔力似的,拉住了迷茫中的黎鴞,把他帶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緩緩回過神,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手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胳膊。

那幾處,都是剛剛,那個小傻子被他的醉鬼爸爸用棍子揍過的地方。

這是很新奇又陌生的感覺。

他和那個小傻子,共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