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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言靈詛咒

黎鴞回過神, 遲鈍了幾秒,他才發現,此刻他的額頭是抵在謝成贏的肩上的。

身上因為共感產生的疼痛還在, 他的額頭滲出了一層冷汗,手腳無力,他大部分的身體重量, 都壓在了謝成贏的身上。謝成贏的肩膀成了他的支撐點。

黎鴞緩緩抬頭, 對上謝成贏擔憂的眼神。

不等謝成贏問出聲,黎鴞習慣性回他:“我沒事,不用擔心。”

謝成贏原本正在擔心黎鴞的情緒, 聽到黎鴞的回答,他忽然生出了狐疑。

他覺得很怪——黎鴞剛剛的這種語氣, 過於熟稔。

或許彆人覺得正常, 但謝成贏卻最了解他自己,他重新的生活環境,就注定他不是一個可以隨便和彆人變得親密的人, 也不是可以隨便讓彆人對他變親密的人。

而黎鴞剛剛的語氣,好像他們早就相熟似的。

曾經他問過黎鴞的一個問題,再一次縈繞在他的心頭:他以前,真的沒有見過黎鴞嗎?

黎鴞扶著謝成贏的手臂重新站穩,並沒有注意到謝成贏蹙起的眉頭。

柯青寧和林躍楓這兩位沒經曆過這類事情的富家少爺,此刻還在駕著那個咒罵不停的醉漢。兩個人十分茫然,束手無策, 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醉漢。倒是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魁梧男人, 十分果斷, 幾步上前,搶下了對方手裡的棍子, 然後三下五除二,直接把醉漢推回到他自己家的院子裡。

柯青寧和表哥林躍楓同時鬆了口氣,都可憐兮兮地揉著身上剛剛被醉漢棍棒抽過的地方,齜牙咧嘴的。

柯青寧甚至還誇張地類比了一下:“這個醉鬼,打人好疼啊!表哥,我現在在知道,我爺爺你外公,當初因為我們倆淘氣揍我們時,根本沒下死手!”

林躍楓也跟著點頭,把已經嚇傻了的老村長孫子摟了過來,哄他:“彆怕彆怕。”

老村長的孫子也被嚇到了,小孩的小臉慘白。其實衝突一開始他就想跑了,但是大概是覺得自己答應了爺爺,要照顧好客人,才一直堅持留在原地。

他拉著林躍楓的胳膊,要哭不哭地說:“張大爺,他是咱們村最嚇人的!他隻要喝醉了,不管誰,他都揍!他總懷疑彆人偷他老婆,嚷嚷著傻子不是他的種!我爺爺說,傻子小時候其實不傻的,是挺聰明的正常孩子,是兩三歲時,被張大爺掄起腳使勁摔,摔壞了頭變傻的。張大爺的老婆,聽說是被家裡給哥哥換彩禮嫁給張大爺的,後來受不了張大爺酗酒打人,早些年就跑了。傻子是張大爺的老來得子,長得也和張大爺很像,根本就是親生的。但是,不管我爺爺和村裡的其他人怎麼和他說的明白,隻要張大爺一喝酒,他就開始折磨傻子出氣。”

老村長孫子頭埋在林躍楓懷裡,噘著嘴說:“雖然傻子天天說胡話,還天天在上學路上尾隨我們胡說著要和我們去上學,我們村的孩子都討厭他,但是每次看到他被打,我們也挺難受的。”

“沒報警嗎?”柯青寧天真地問。

老村長孫子眨了眨眼睛,天真又無辜地問:“爸爸打孩子,警察會管嗎?”

柯青寧一噎。

對於交通不發達、信息閉塞的山溝農村來說,可能他們根本沒想過,這種事情還可以求助警察。

“而且他是個傻子,村裡也經常有淘氣的小孩拿石頭扔他。”老村長孫子沒底氣地說,“是不是他們也要一起被抓走?”

那些都是他同齡的小夥伴,雖然他也不太待見他們,但是經常一起下河摸魚,他也不想看他們去蹲大牢。

柯青寧:“……”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老村長的孫子為人處世明顯已經是大孩子的模樣,但他畢竟也隻是一個小學生,還是一個小孩子,問出的問題也是天真的。

老村長大約是聽說了村這邊出事了,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過來,見喝醉的老張沒有繼續鬨事,催促著幾個人回去吃飯。

黎鴞擔憂地看向樹林方向,是那個傻子跑掉的方向,詢問:“不去找找他嗎?”

老村長說:“那孩子,挨打了就喜歡往後山跑,也不知道藏在哪個犄角旮旯,前幾次,村裡組織老少爺們去找過,找到半夜都找不到。第二天,他自己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後來,這種事次數多了,村裡人也懶得再組織人集體去找了。”

說完,老村長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頭,說:“雖然他這裡有問題,但那孩子在樹林裡生活沒問題,放心吧,不會出事。”

黎鴞並不放心。

因為,他剛才和那個傻子,莫名其妙地共感了。

共感這種情況,至今也沒有人能解釋具體產生的原因。但是,他是修言靈的,身上有修為在身,一個普通的傻子,怎麼可能會和他共感?

黎鴞滿腹疑惑。

謝成贏一直在觀察黎鴞的神情,猜測他應該是有什麼事。

直到幾個人回到老村長家吃完晚飯,也沒聽說那傻子回來。

老村長孫子抱著裝魚桶,嚷嚷著說:“張大爺的酒還沒醒,傻子回來也是挨揍,回來乾什麼?要是我我也不回來,哎呦!爺爺,你乾嘛敲我的頭!”

“你瘋跑了一天,寫作業了嗎?快去寫作業!”老村長拄著拐杖,把孫子攆走了。隨後,和黎鴞他們搖頭歎氣:“這小子,哪都好,就是不愛學習!我跟他說,要好好學習,將來考出大山,進城裡上大學,再找個穩定工作,就不用在山裡困一輩子了!可是,這混小子,就是不聽!一點都不愛學習!”

柯青寧和林躍楓都很心虛,不敢接話,他倆也是不愛學習的。這種事上,他們沒有發言權。

有發言權的謝成贏,心思都在黎鴞身上,根本沒注意聽他們在聊什麼。

黎鴞一直在想那個傻子的事,心事重重的,他捏著銅錢,問了卦象。

卦象平平無奇,依舊是一片歲月靜好。

但他總覺得,村子裡怪事的突破口,可能就是在那個傻子身上。

·

晚上睡覺時,幾個人還是昨天晚上的排列方式,謝成贏理所當然地睡在黎鴞的旁邊。

黎鴞看著謝成贏和那個沉默魁梧男之間還能塞下兩個人的距離,沉默了幾秒,忍了。

此時,菌菌也啪嗒啪嗒踩著小腳,跑到了黎鴞的枕頭上。

和昨天不一樣,昨天的菌菌還是一朵醜醜的小蘑菇,即使有菌絲變成的小手小腳,但看起來更像是滑稽的小鑰匙扣玩具。

但是,今天的菌菌,已經是一個小娃娃了,雖然依舊是隻有三四厘米高,但是它小臉五官上的表情生動極了,剛踩在黎鴞的枕頭上,就張著嘴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謝成贏聽到打哈欠的聲音,一時新奇,看了過去,就發現菌菌還給自己變出了一身肖水義,淺粉色的,上麵印著小熊玩偶。

活靈活現的一個小朋友。

他好奇問黎鴞:“它會一直這麼小嗎?還會長大嗎?”

黎鴞搖頭,末法時代,靈氣稀薄,他也不知道的。

其實,就連菌菌能變成“拇指姑娘”,他也很意外。

菌菌得意洋洋地睡在了黎鴞的枕頭上,專門選了靠在謝成贏的那邊,似乎是試圖用自己的小身體,把謝成贏和黎鴞兩個人隔開。

謝成贏:“……”

他有些不悅,趁著黎鴞去洗漱,和菌菌說:“你不要挨著我這邊,換另一邊睡。”

菌菌用菌絲給自己變成了小枕頭和小被子,把黎鴞的枕頭當床,舒舒服服地躺著,對謝成贏的話充耳不聞。

謝成贏板起了臉:“聽到沒?”

菌菌扭頭,看向謝成贏,撅著小嘴說:“我挨著我爸爸,沒挨著你!你要是看不慣,你打我啊!”

這孩子是真欠揍!

謝成贏不由地屈起了中指和拇指,做出了彈玻璃球的手勢。

菌菌瞬間汗毛(菌絲)直立,驚悚地看向謝成贏手指上帶著的功德金光,卻強撐著麵子,梗著脖子不肯服軟,滿臉的倔強!

謝成贏:“……”

幾秒之後,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妥協歎氣:“隨便你了。”

菌菌:“???”

菌菌抱著自己的小被子,呆呆地望向謝成贏,簡直不敢相信,它剛剛逃過了一劫!

謝成贏躺下,平躺在枕頭上,拉上自己身上的薄被,無奈歎氣。

對著一張像極了黎鴞的臉,他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黎鴞洗漱回來,就發現謝成贏和菌菌之間的氣氛格外詭異。他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們倆,確定菌菌沒有被謝成贏的功德金光揍。

為了防止菌菌晚上睡覺,無意中碰到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被彈開,黎鴞想也沒想,直接把菌菌連同它的小枕頭小被子一起挪到了另外一邊,遠離了謝成贏。

菌菌:“!!!”

菌菌委屈!它剛才那麼勇敢才爭取到的“床位”,就這麼被它爸爸給轉移了!

謝成贏的唇角,像是壓不住的弧線似的,忍不住上翹。

黎鴞果然是向著他的,他又能挨著黎鴞睡覺了!

運氣好的話,或許晚上還能摟到黎鴞。

·

夜深,人靜。

黎鴞在睡夢中昏昏沉沉。

恍惚間,他仿佛站在村子傻子家的院子裡,傻子的爸爸喝得滿臉酒氣、雙目猩紅,手裡拎著的酒瓶子高高舉起,對著黎鴞的頭就砸了下來。

“啊啊啊啊……”黎鴞被砸得頭破血流,發出了尖叫。

然而,痛苦並沒有結束,喝醉的傻子爸爸對著黎鴞開始拳打腳踢,嘴裡罵罵咧咧的,不是罵黎鴞的媽媽就是罵黎鴞是野種。

黎鴞渾身上下,哪裡都疼,沒有一處是好的。

他被打倒在地,沒辦法站起來,隻能雙手抓地,拚命地往門口爬。

就如他小時候一樣。

他小時候,在沒有遇到師父前,就是靠這樣逃開他爸爸的毆打的。

他的手指抓在粗糙的地麵上,指甲劈裂,鮮血直流,混著泥土的地麵留下了一條又一條的血手印。

這時傻子爸爸還沒有解氣,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根棍子,再次高高舉起,朝著黎鴞的背砸了上去。

“嘔……啊!”黎鴞被幾棍子掄的,吐了幾口血,差點斷氣。他感覺自己渾身劇痛,骨頭似乎已經斷裂了。

為什麼打他?

憑什麼打他?

他有什麼資格打他?

黎鴞的胸口全是憤懣,恨意也愈加濃烈,他咬牙切齒,雙眸裡充滿了殺意。

“殺了他!”

忽然,黎鴞仿佛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那道聲音貼在他的耳邊,帶著蠱惑,不由自主地驅使著他的行動:“殺了他!”

黎鴞茫然。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蠱惑的意味越來越強烈:“他酗酒毆打你!把對你媽媽離婚的怨氣都發泄在你身上!他打得你滿口吐血,渾身疼痛!你不恨他嗎?你恨他的!你恨不得他死!所以殺了他吧,你是言靈官,你有能力殺了他!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他!”

“你是誰?”黎鴞終於從混沌的腦海中,找到了一絲清明。

正在蠱惑他的聲音,並不是他自己的聲音。

那道蠱惑他的聲音沒有停,依舊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殺了他吧!殺了他,你的痛苦就結束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打你了,再也沒有人讓你痛了……”

黎鴞望著眼前的男人。

拎著棍子,一下一下抽在他後背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他的爸爸,不再是傻子的爸爸。

他的爸爸滿目猙獰,血盆大口似乎下一秒就能吞了他。

黎鴞開始動搖。

是啊,殺了這個男人,他的痛苦就能結束了,他就再也不用挨打了。

多麼簡單的辦法啊!

所以,為什麼不殺了他呢?

黎鴞雙唇微開,聲音從他的口中溢了出來:“死……你去……”

——

“黎鴞!黎鴞!你醒醒黎鴞!你怎麼了?”謝成贏的聲音傳來。

那一瞬間,黎鴞的世界瞬間清明,蠱惑他的聲音和無法忽視的疼痛都消失不見了!

黎鴞睜開眼睛,對上了謝成贏的眼睛。

此刻,謝成贏半坐在他的身邊,晃著他的肩膀,渾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功德金光,對一切妖魔鬼怪,自動防禦。

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驅散了那道蠱惑他的聲音。

那一瞬間,黎鴞心中了然:剛剛,他被蠱惑了,差一點就在夢中用出言靈詛咒。

言靈詛咒,出口即成真。

是真的會死人的。

這個村子,果然不正常!

42心動

黎鴞的額頭上全是汗, 謝成贏給他遞過來一條折好的手帕。

“謝謝。”黎鴞接過手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對上謝成贏和菌菌擔憂的眼神, 解釋道,“沒什麼,我隻是做噩夢, 被魘住了。”

菌菌的兩隻小手, 抱著黎鴞的耳朵,聲音悶悶的:“爸爸,剛才好嚇人的!嚇死菌菌了!菌菌怎麼喊都喊不醒你!後來還是……”它瞥了一眼謝成贏, 把“那個渾身冒著金光”幾個字咽下去,換了個禮貌的說法:“還是他過來拍你的肩膀, 才把你叫醒的。”

黎鴞知道是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 幫他驅趕走了那道蠱惑的聲音,他為了不讓謝成贏和菌菌擔心,便告訴他們:“關於村子的事, 我大概有眉目了。現在先睡吧,等天亮了再說。”

謝成贏的臉上依舊掛著擔心,他見黎鴞枕回枕頭,自己也跟著躺下,轉過頭,視線落在黎鴞的身上。借著窗外的月光,他能看見平躺的黎鴞, 雙眸緊閉, 但睫毛卻微微顫抖, 顯然剛剛的事情對他的後續影響依舊在。

黎鴞究竟做了什麼噩夢?在夢裡他看到了什麼,才被嚇成那樣?

謝成贏沒辦法從黎鴞的口中問出答案。可能是黎鴞和他還不熟, 不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分享給他。

他扭著頭,默默地看了黎鴞很久,發現黎鴞的眼睫毛一直在抖,黎鴞一直沒有睡。謝成贏明白,黎鴞一直在假裝無事,正在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去。

但顯然,效果並不好。

謝成贏深吸一口氣,手動了動,鑽出自己的被子,一點一點向旁邊挪去。很快,他的手,成功從黎鴞被子的空隙,鑽了進去。

黎鴞怔愣了一瞬,他的睫毛比剛才更顫抖了幾分。他感覺到,謝成贏溫熱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

溫柔,卻有力。

同時,伴隨著謝成贏低沉的聲音:“彆怕。”

這一刻,仿佛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似的。

隻是簡單的兩個字,卻讓黎鴞入夜以來,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

這“魔法”生效的速度之快,就連黎鴞自己都無法解釋。

甚至,他原本以為自己今晚將會失眠,難以入睡,但思緒雜亂運轉的大腦,卻沒有再繼續費心神思考,困意湧了上來,他很快就再次入睡了。

謝成贏握著黎鴞的手,掌心感受著黎鴞手上的溫度,聽到他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懸著的心也慢慢地落下來。

他望著黎鴞的側臉,眼眸裡流露出了心疼。

黎鴞外表看起來,再淡定再堅強,也不過還隻是一個19歲的大學生。

在心裡暗暗地算了一下年齡,謝成贏忽然意識到,他竟然足足比黎鴞大了七歲!

三歲一代溝,他和黎鴞之間,差出了快三個代溝!

他對黎鴞來說,就是一個老男人!

謝成贏第一次對自己的年齡有了如此實質的認知。

·

村子後山,樹林深處。

月光無法透進去的某暗處,有一道無法忽視的粗糲喘氣聲響起,聲音裡充滿了恨意:“又是功德金光壞我好事!”

此刻,如果黎鴞在此,就會發現這道聲音,正是在夢裡蠱惑他的那道聲音。

然而,這道聲音無人覺察,突兀地響起,又突兀地消失了,不知所蹤。

——

第二天,黎鴞是被老村長院子裡的一陣吵鬨聲驚醒的。

他猛地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時間腦子還是發懵的,緩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他習慣性抬手,想揉眼睛,卻發現自己的一隻手,正在被謝成贏握著。

瞬間,黎鴞就回憶起昨天半夜的種種細節,臉頰不自覺地開始發燙。

他慢動作一般,悄悄轉頭,想試探著找機會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在剛剛轉頭時,就對上了謝成贏含著笑意的眼眸。

“早上好,黎鴞。”

黎鴞:“……”

黎鴞慶幸,至少今天的謝成贏沒有抽瘋叫他“小貓頭鷹”。

隻是,兩個人的手,此刻還在握著,謝成贏此刻又醒著,黎鴞想若無其事把手拿回來的計劃全泡湯了。

謝成贏見黎鴞的耳根都紅了,也不舍得再逗他,勾著唇角笑了笑,打算把自己的手收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謝成贏隻覺得自己手背一涼,有一雙小手拍在了他的手背上,啪啪啪作響。

謝成贏低頭,定睛一看,穿著睡衣的菌菌,正在用兩隻小手使勁地捶打謝成贏的手,大喊著:“放開!快放開!你快放開我爸爸的手!”

不僅如此,菌菌還特彆生氣,仰著小腦袋,瞪圓眼睛,氣鼓鼓地質問謝成贏:“你乾嘛摸我爸爸的手?你是不是想當我後媽?!”

黎鴞:“!!!”

黎鴞率先反應過來,剛才的曖昧頃刻間煙消雲散,他一把就把菌菌撈了回來,低聲訓斥它:“胡說八道什麼!”

菌菌垂著頭,可憐巴巴不依不饒地:“那電視劇裡都演了!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小白菜啊地裡黃,菌菌公主呀,多呀多可憐……”

黎鴞終於忍無可忍,手心一反,手指骨節直接敲在了菌菌的小蘑菇帽子上。

“!!!”菌菌的小蘑菇帽子直接被敲掉,露出了剛剛長出來沒多久的小短發。

菌菌怔愣了一秒,隨即飛快地去撿自己的小蘑菇帽子,一邊撿還一邊哭:“女孩子的頭發被剪醜了,不可以隨便看!”

黎鴞震驚:“你還有專業的托尼老師?”

菌菌更加委屈了。

黎鴞明白了,估計這頭發,就是菌菌自己剪的——手藝不行,剪醜了。

謝成贏看著身邊的一團熱鬨,唇角翹起的弧度越來越大。

他覺得,菌菌說的對,他就是想當它“後媽”。

不必懷疑,不必猶豫,他就是想要黎鴞!

即使和黎鴞隻認識了幾天,但這個念頭卻清晰又瘋狂,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這麼堅定過、這麼勢在必得過!

他想要黎鴞,他想占有黎鴞,他想和黎鴞結婚,想和黎鴞白頭偕老,他甚至還想生生世世和黎鴞都綁在一起!

他,喜歡黎鴞。

或許是一見鐘情,或許是命中注定。

不論什麼理由,他就是喜歡黎鴞!

·

黎鴞並不知道,隻是剛剛的幾秒鐘,他身邊的謝成贏,已經在心裡完成了一場翻天覆地、驚濤駭浪的心理變化。

甚至謝成贏一點異樣都沒有表現出來,還神色如常地問他:“要起嗎?不想起,你就再睡一會,我出去看看院子外麵什麼情況。”

黎鴞沒有賴床的習慣,醒了自然就起床了。

不等謝成贏出去問,柯青寧已經帶著消息跑回來了:“謝哥,黎哥!昨天咱們親眼看著動工挖出的那個坑,又恢複原樣了!剛才就是工人過來找我表哥說這事。”

他坐在炕邊,身體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說:“嗐,這也太嚇人了!之前沒親眼看到,隻聽我表哥講,也沒感覺這麼嚇人!現在,親眼看著挖的坑沒了,我瞬間就毛骨悚然,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黎鴞和謝成贏對視一眼,快速地換好衣服,跟著老村長和林躍楓他們,一起去了昨天的施工地現場。

昨天黎鴞他們,是親眼看到這塊平地,被挖掘機挖開,大堆大堆的土被運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但是,此刻,這塊地,依舊是平坦的、完好無損的,和昨天一模一樣!

他們親眼看著挖出的坑,人間蒸發、消失不見了。

“黎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也太嚇人了!我真的要怕死了!”柯青寧被嚇得瑟縮著,想要去抱黎鴞的胳膊。

可是他剛伸出手,就被謝成贏用一根樹枝扒拉開了。

柯青寧:“?”

他盯著謝成贏手裡的樹枝,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新奇,隻得絞儘腦汁猜測:謝大魔王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扒拉我?他是想讓我看他手裡的樹枝嗎?可是,那樹枝就是路邊撿的枯樹枝,也沒什麼新奇的,有什麼好看的!所以,謝大魔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成贏已經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在了黎鴞身側,徹底杜絕了柯青寧靠過來的可能。

柯青寧撓著頭,最終也沒想明白,謝大魔王想要他乾什麼。

黎鴞蹲在地上,近距離仔細觀察。

他觀察了許久,視線最後落在了地麵上一塊硬幣大的小石頭上。

柯青寧搞不明白謝成贏要乾什麼,於是放棄思考,幾步繞過擋著他的謝成贏,蹲在了黎鴞身邊,順著黎鴞視線看相那塊石頭,好奇地問:“黎哥,這塊石頭,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沒什麼特彆?”

被當成障礙物繞過去的謝成贏:“……”

他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樹枝,覺得剛才沒抽下去,絕對是他心慈手軟了。

黎鴞沒注意到周圍的暗流洶湧,給柯青寧和同樣一臉好奇的菌菌解釋:“這塊石頭,是地麵上的,沒有被土埋上。”

“可是這又怎麼樣?”柯青寧的腦袋往前湊了湊,距離黎鴞又近了一點。

謝成贏的臉色,比剛才更黑了幾分,攥著樹枝的手指更緊了一些。

黎鴞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點開昨天拍的一張照片。

柯青寧這一次眼睛幾乎貼在黎鴞手機屏幕上,發頂差點撞上黎鴞的下頜:“臥槽!一模一樣!這塊石頭現在的位置,完全相同!”

旁聽的林躍楓問:“可是,完全相同,又說明什麼呢?”

黎鴞握著手機,給在場的眾人解釋:“這塊在地麵上的小石頭,和昨天的位置一模一樣,可以說明,造成村子奇怪現象的能力,是‘複原’能力——這個能力會把村子所有的一切,都複原到某一個時刻。”

“啊……”眾人恍然大悟。

黎鴞說:“這種複原能力,是把變化的村子,一直複原固定在平安、沒有危險、沒有被改變的某一刻。”

所以,不管是他的銅錢問卦,還是小精怪菌菌,都無法感知到村子的異常,都隻能占卜出村子是平安的。

因為在那個時間當下,他們測算的,都是被村子“複原”的這一刻,自然是無災無害的。

柯青寧長這麼大,難得聰明一回,神奇般地get到了黎鴞要表達的意思:“所以說,隻要我們找到村子究竟被停留在了什麼時刻,就能解決這個怪事了?”

黎鴞點頭:“嗯,就是你說的這個意思。”

“我可太聰明了!”柯青寧難得當了一回“學霸”,瞬間就興奮不已,高興得手舞足蹈,張開雙臂,對著黎鴞就要抱上去慶祝歡呼。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從側麵踹上屁股,身體一歪,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柯青寧:“!!!”

謝成贏麵無表情,姿態優雅地收回腳,若無其事。

柯青寧:“???”

他滿臉震驚,不敢置信。

他剛剛,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許……無緣無故就被謝大魔王踹了一腳?

What?

Why?

43擋災

柯青寧摔倒的動靜, 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老村長的孫子恰好就站在柯青寧的頭頂方向,突然被柯青寧行此大禮,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嘴唇哆嗦了幾下,才發出聲音:“小小小小柯哥哥,你你你你是不是被怪事纏身了?這這這這可該怎麼辦呀……”

柯青寧:“……”

他不是被怪事纏身了!

他是被謝大魔王親腳踹的!

然而, 罪魁禍首謝成贏, 麵上淡定,毫不心虛,仿佛這件事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甚至他看向柯青寧的眼神,都是詢問的眼神, 似乎是在說:啊, 你怎麼就摔倒了呢?!

柯青寧悲從中來。

然而,下一秒,柯青寧最最最最親愛的黎哥, 彎腰伸手,在所有人的震驚和害怕中,把柯青寧扶了起來,並且替他解釋:“他就是沒站穩,不是遇到了怪事。在村子裡作怪的東西,目前來看,能力並不是很強大, 否則它不會選擇這麼笨的辦法複原村子。而且……”

黎鴞頓了頓, 斟酌了一下用詞, 繼續說:“而且,它的能力不太夠, 但卻儘量把村子恢複到沒有被破壞的某一刻。我覺得它這麼做,並不是想要破壞村子,而恰恰相反,它好像在儘力地保護這個村子。它對村子,沒有惡意。”

“它是好的?”柯青寧站直了,訕訕地說,“那麼也就是說,我表哥他們這些施工隊才是反派?”

林躍楓被自家表弟這麼直白的形容,隻能苦笑解釋:“我們就是想搞一下旅遊開發,也沒有破壞環境、也沒亂扔垃圾,更沒想害村子啊……”

黎鴞想起昨天晚上的夢,又想起白天突然令人脊背發涼的偷窺感,如實說:“可能並不是針對你們,也許你們隻是倒黴,恰好趕上被牽連了。”

說完,他轉頭問站在後麵的老村長和圍觀的村民們:“在林躍楓他們施工隊來之前,你們有沒有發現過類似的情況?”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種細微差彆,即使有,村民可能在生活中也會忽略的。而且,村民們自己蓋房子上房梁,都是順順利利的,沒有任何怪事發生。真正開始注意怪事發生,就是從林躍楓他們到來開始的。

老村長拄著拐杖,上前一步,詢問黎鴞:“小黎啊,你為什麼這麼問?”

黎鴞耐心給眾人解釋:“來村子裡土木動工的,都是普通凡人。對於妖魔鬼怪來說,凡人渺小又脆弱,還容易沾上因果,大多時候它們都不屑一顧,懶得搭理。就算真的想要報複誰或者纏上誰,也是某個具體的對象,既有效又省力氣。但是現在,村子裡的怪事,這麼大張旗鼓地把村子複原到某一刻,也沒有纏上林躍楓和外來施工隊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不管作怪的是什麼,它應該不是針對林躍楓他們的。”

他隱約覺得,村子裡作怪的,反而像是遇到了什麼情況,不得不這麼做!但是,這麼做的同時,它似乎又一心保護村裡人,不想影響村裡人的正常生活,所以在“它”竭力維持村子“複原”到某一個平安時刻的同時,又允許村子裡的人們正常吃飯、睡覺、生活。

而不是村民的林躍楓和施工隊,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排外的對象。

“既然不是針對小林他們的?那現在應該怎麼辦啊?”老村長畢竟見多識廣,經曆過大風大浪,聽到黎鴞的解釋,他穩如泰山,麵上沒有顯露出任何恐懼和害怕

周圍的村民們,見自家的老村長都這麼淡定,驚慌的情緒也慢慢地被安撫下來,都和老村長一樣,看向黎鴞。

黎鴞手裡捏著銅錢,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個傻子……就是昨天傍晚,我們遇到的那個小男孩,他回來了嗎?我想見見他。”

早上起來,大家就聚集在這裡了,還真沒人去老張家看過,沒有人知道。有腿快的小孩,已經機靈地去跑腿。很快,小孩就跑了回來,遠遠地就在喊:“傻子沒回家!傻子一晚上都沒回來!可能又躲進山裡了!”

黎鴞問:“那麼,他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他的爸爸,酒醒了嗎?”

小孩回答的乾脆響亮:“誰也不知道傻子什麼時候回來。張大爺倒是酒醒了,不過我沒敢打招呼,看見他我就跑了。”

“那麼,我現在去見見他爸爸。”黎鴞捏著銅錢,正想邁步,手臂忽然被拉住。

謝成贏站在他身側,提議道:“黎鴞,先吃早飯吧,吃完早飯,我們再一起過去。”

“對對對,不急於一時,早飯還在鍋裡熱著呢,快回去吃。吃完了再解決!”被這麼一提醒,老村長拄著拐杖開始攆黎鴞他們幾個人回去吃早飯。

柯青寧被嚇到了,身上起的雞皮疙瘩一直沒下去,吃早飯時沒什麼胃口,心不在焉的。

表哥林躍楓也是憂心忡忡的,低著頭一邊給幾個合夥的朋友發消息同步這邊的情況,一邊唉聲歎氣:“哎,這工程進行不下去,每天都是白花錢,我現在睜開眼睛就愁啊。”

整個餐桌,沒有被影響胃口的就屬菌菌。它坐在木頭餐桌前麵,對著老村長準備的發麵大饅頭直流口水。黎鴞幫它夾了一個放在自己碗裡,菌菌就爬到了黎鴞的碗沿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放出菌絲去吃,而是抱著饅頭直接張開小嘴就去啃。

黎鴞提醒它:“剛出鍋的,小心!”

“燙燙燙、燙燙燙燙!”菌菌被熱饅頭燙的,嘴哆嗦的,差點唱了一段rap。

“噗嗤!”一旁的謝成贏,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菌菌收回自己的兩隻小手手,墊在屁股下麵來回壓了壓,用來緩解被燙的疼痛感。它聽到了謝成贏的笑聲,小嘴不高興地噘起來,然後扭頭,果斷和黎鴞告狀:“爸爸爸爸,你看你看!這個男人,他連我吃饅頭都嘲笑我!哼,他要是當了我的後媽,恐怕我到時候可憐的連口饅頭都吃不上了,更彆指望彆的了!爸爸爸爸,你可千萬要挺住,千萬彆給菌菌找後媽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黎鴞滿頭黑線,這小家夥的壞毛病都和誰學的?什麼後媽後爸,亂七八糟的!黎鴞打定主意,以後室友楊大鵬、安放再在寢室看電視劇,他一定幫他們換到幼兒頻道!

小孩子不能亂教!

謝成贏聽到菌菌的告狀,也是一噎。但精怪能洞察人心,菌菌自然沒有說錯,說的都是謝成贏心中念想。

放下筷子,謝成贏盯著正在小口小口啃饅頭的菌菌,陷入了沉思。

看來,他想要追求黎鴞,還需要先想辦法把這隻小精怪收買了,不指望它成為助攻,但絕對不能讓它再拖後腿——謝成贏咬牙切齒地想。

·

吃過早飯,老村長親自拄著拐杖,跟著黎鴞他們去找傻子的爸爸老張。

老村長的孫子也要跟著去湊熱鬨,被老村長攆回屋子裡寫作業去了。老村長拖著瘸腿,一邊走一邊和黎鴞他們解釋:“老張家啊,全是糊塗事,俊子還小,就彆讓他摻和了,我陪你們去。”

俊子是老村長孫子的小名。黎鴞趁機打聽傻子的爸爸。

一聽到他們家,老村長就開始唉聲歎氣:“老張啊,家裡窮,娶不起媳婦,一直打光棍。但他這個人,特彆老實,在村裡人緣也不錯,誰家有活,他也都主動去幫忙,挺能乾的。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點小酒,一般喝醉了就回家去,也沒鬨出什麼事。後來,他四十歲那年,拿著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從鎮上娶了個年輕姑娘回來,聽說是家裡窮,哥哥要結婚,沒有彩禮,拿她嫁人換了彩禮。那姑娘,鎮上來的,長得漂亮,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乾活也手腳麻利,非常勤快。村裡人都覺得,她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非常可惜。但那姑娘也是個實在人,是一心一意想和老張過日子的。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姑娘懷孕了。”

說到這裡,老村長歎了一聲,無奈地說:“本來,這是好事,但是老張就是疑神疑鬼,懷疑他老婆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甚至,誇張到隻要他一喝點酒,看見任何一個男的,不管多大歲數,都懷疑是他老婆偷的人,就天天喝醉後打他老婆。第二天酒醒,他就又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跪在他老婆麵前又是發誓又是賭咒,開始哭求他老婆原諒。那姑娘娘家既然能拿她出來換彩禮,她肯定在娘家不受重視,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隻能忍下去了。後來,還有一次,她差點被打得流產了,還是咱們村裡唯一有三輪車的老李家幫忙送去鎮上醫院的。”

“再後來,孩子生了,長得和老張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百分百親生的!但是……”老村長越說越愁,“但是老張還是一喝醉,就開始打人。剛開始隻打媳婦,後來連孩子一起打。再後來,他媳婦可能是實在受不了,直接跑了,遭殃的就剩小傻子了。”

老村長和他們說話間,已經到了老張家門口。

老張家的院門是大開的,地上還有昨天殘留的碎酒瓶子,那根抽打小傻子棍子也被扔在院子裡。此刻,老張已經酒醒了,見了老村長,憨憨一笑,一副老實人模樣,還主動問村長:“是乾活需要人嗎?我可以去幫忙。”

和昨天打人的他,判若兩人。

黎鴞視線落在他的眉宇之間,和昨天不一樣的是,此刻的老張麵相上,已經纏上了一絲死氣。

但這很奇怪,老張的麵相雖然不是好人,顯示他是作惡罪孽之人,但卻還有幾年壽命,並不是立即就死的麵相,和纏在他身上的死氣是矛盾的。

黎鴞不信邪,用銅錢問卦,占卜了一下,卻什麼都占卜不出來,卦象顯示的是平安無難。

越來越奇怪。

不過,從老張麵相上來看,黎鴞做的那個夢和他沒關係,隻和與他產生共感的傻子有關。

幾個人簡單在老張家門口聊了幾句。老張表示,等傻子回來,他一定立即來老村長家找他們,於是黎鴞他們就回去了。

一天過去了,傻子也沒回來。

不過,不僅是村裡的人不在意,就連老張這個爸爸也不在意,老村長告訴黎鴞他們,傻子有時候會一連幾天都在山裡躲著。

晚上吃飯時,表哥林躍楓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有些生氣,但看向黎鴞的眼神卻又很抱歉。

黎鴞直覺,林躍楓有話和他講。

果然,吃完飯,大家洗漱睡覺時,林躍楓抽空和黎鴞說:“那個,小黎,有個事,我想和你說,你可千萬彆介意!我這個度假山莊的項目,是幾個朋友一起合辦的,我那幾個朋友吧,聽說我找大師來看了,他們幾個也湊熱鬨,也找了幾位大師要過來看看!我朋友說其中的一位,是現在你們玄學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師,來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長。還有另一位年輕道長據說是來自龍虎山的。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明天就能到,我實在抱歉……”

大槲天山是什麼山?茅山道長怎麼會在大槲天山?

黎鴞疑竇叢生,但他還沒有表態,林躍楓就先表態,說:“不過,小黎你放心!不管這事最後怎麼解決的,該給你的酬勞,我保證一分錢不少!絕不會虧待你!”

黎鴞:“……”

隻要錢不少,黎鴞自然不在意。如果有人能解決,他樂得清閒。

·

當天夜裡,睡覺時,黎鴞又做了昨天晚上那個夢。

還是那個院子——傻子家的院子。

還是他見過的場景——傻子喝醉的爸爸,拿著棍子往傻子的身上砸。

隻是,這一次,黎鴞不是傻子的視角,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

他看到,被棍棒揍在傻子,原本混沌的眼眸裡,露出了一絲恨意,雙目猩紅。

忽然間,黎鴞昨晚聽到的那道蠱惑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忽遠忽近,似乎在他耳邊,又似乎在傻子耳邊。

“殺了他吧!殺了他,你的痛苦就結束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打你了,再也沒有人讓你痛了……”

這道蠱惑的聲音,像是藏在心底最邪惡的聲音。

黎鴞剛想開口,質問它是誰?

卻見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傻子,在聽到這道蠱惑的聲音之後,稚嫩的小臉上猩紅的雙眼迸發出了光芒——是清晰又狠絕的殺意。

“對,殺了他,殺了他……”那道蠱惑的聲音還在繼續,“乖孩子,你能和言靈官共感,就可以借用言靈官的能力,殺死這個總是毆打你的男人……”

傻子說話不清楚,但是含含糊糊中語句中,黎鴞還是聽到了“死……去死……”這樣的字眼。顧不上這道蠱惑的聲音是什麼,黎鴞立即衝出去想要捂住傻子的嘴:“不可以!你不可以說出口!”

傻子和他的爸爸老張之間,有父子線!

不管父子恩怨如何,傻子作為子女,弑父是大逆不道,天道不容,會遭天譴,往後生生世世恐怕都難以抵消這等罪孽。

傻子這一世已經夠可憐了,但現代社會總有辦法能幫他,不要也不應該背上弑父的罪孽,連累往後的生生世世。

“不!你不可以!”黎鴞急忙去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死”字一出,像是一把飛箭,離弦而去,直接對準了老張!

黎鴞耳邊那道蠱惑的聲音還在幸災樂禍:“言靈官,為什麼不可以?言靈就是詛咒,言靈可以殺人,這麼好用的武器,為什麼不用?”

來不及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即使黎鴞已經口中念著“停”訣,卻還是來不及阻止。

因為傻子,因為某種原因,和他共感了,在相似的場景下,也能使用他的“言靈”能力。

言靈,是無法自己阻止自己的。

黎鴞看著即將發生的慘劇,眼底全是絕望。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斷了腳的石獅子,忽然出現,擋在了傻子和他爸爸老張的中間,擋住了那個已經出口的“死”字,應聲碎裂了。

……

……

……

“黎鴞!黎鴞!”

黎鴞被謝成贏從睡夢中叫醒,才發現此刻天已經大亮了。

他又做了噩夢。

門口嘈雜,不多一會,柯青寧從外麵跑了回來,手裡舉著手機,一驚一乍地遞給謝成贏和黎鴞看。

“謝哥黎哥,你們說這事怪不怪?舊祠堂那隻斷了腳的石獅子,昨天晚上竟然莫名其妙地碎了!”

黎鴞望著柯青寧的手機屏幕,久久不能回神。

照片上石獅子碎裂的模樣,和他夢裡的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表哥林躍楓也從外麵跑了回來,又驚又喜地對黎鴞說:“小黎,村子裡的怪事解決了!昨天我們又挖的地基,這一次沒有再恢複原樣!施工隊終於可以繼續乾下去了!”

黎鴞恍然大悟,原來一直守護著這個村子的,是一直不被村民們忽視的那隻石獅子!

它要防的,不是林躍楓的施工隊,而是那道來曆不明的蠱惑聲音。

是那隻身體都已經不完整的石獅子,保護了傻子,沒讓傻子親手沾上弑父的罪孽!

44謝大魔王

村裡舊祠堂的爛泥地上, 那頭僅有的石獅子,已經碎裂成了幾塊。石頭塊七零八落,散落了滿地, 和黎鴞在夢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頭石獅子,是因為傻子和他共感後, 說出的那句言靈才碎的。

它擋住了傻子帶有殺孽的言靈, 沒有讓傻子逆天弑父,犧牲了自己保護了傻子。

當然,黎鴞知道, 那根本不是夢!

就是有東西,在趁機蠱惑他、蠱惑傻子!他和傻子會產生共感, 肯定也是藏在背後的那個東西搞得鬼!

村子裡正常施工, 最高興的無疑是林躍楓。這個旅遊度假山莊,他們前期已經把錢都投進去了,又雇傭了技術指導和施工工人, 停工一天就相當於多花一天的錢。現在終於能正常施工了,林躍楓高興地連著給朋友們打了好幾個電話。

老村長的臉上也帶了喜氣。

隻要村子裡的旅遊業能發展起來,村裡人也不用到外地去打工了,村裡的孩子也就不再是留守兒童。

隻有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柯青寧,不顧謝成贏能殺人的眼神,悄悄地湊到了黎鴞身邊,憂心忡忡地問:“黎哥, 村裡現在這情況, 是好事嗎?你不是說, 複原村子,是為了保護村子嗎?現在, 村子不複原了,是不是代表沒有東西保護這村子了?”

黎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彆想太多,讓你表哥的工程隊繼續施工吧,不影響的。”

他手裡已經捏上了銅錢,眼神微眯,目光裡藏著怒意。

那道蠱惑的聲音,竟然敢挑釁他、算計他?老虎不發威,真把他當Hello Kitty嗎?言靈官雖然不擅長打架,但如果都玩陰的,那道蠱惑的聲音可未必是言靈官的對手!

柯青寧垂頭喪氣地走了,謝成贏牽著小謝崽,走到了黎鴞的身邊。

小謝崽早上剛剛被自己爸爸拉出去溜了一圈,此刻正是渾身舒暢、神清氣爽時,見了黎鴞,它一個撒歡就要往黎鴞的懷裡撲。

然後,菌菌的菌絲變成了小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小謝崽的頭上。它今天穿著的是藍色的小背帶褲,行動起來比小裙子更方便了。

“啪啪啪”的幾道鞭子聲,結結實實,聽著都讓人覺得疼。小謝崽也傳來了“汪汪汪”的慘叫。

自從謝成贏能看見菌菌之後,幾乎每天都能親眼看見自家的狗兒子被黎鴞的“女兒”揍,但此刻居心叵測、妄想上位的某位老父親,自然不可能站在自家狗兒子這邊,隻能微微側頭,假裝沒看見。

甚至,他還巧妙地轉移了黎鴞的注意力:“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找傻子?”

黎鴞瞳孔一縮,俊俏的臉頰上明顯流露出了震驚:“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傻子?”

“這不難猜。”謝成贏微微一笑,“你連續兩天晚上都在做噩夢,雖然我不知道你夢裡具體夢到了什麼,但你夢裡的囈語有喊過傻子的名字。”他說話時,視線掃過碎成滿地的石頭:“現在,這頭石獅子,莫名其妙地碎了。它碎了,林家那小子的工程就能繼續了。種種跡象,都很邪門。而且,你昨天就一直在找傻子。所以,我猜這件事可能和他有關係,而他一直沒回來,你可能會去後山樹林裡找他。”

在謝成贏麵前,黎鴞也沒有必要掖著藏著的,直接說:“是的,我準備去找他。他隻有七八歲,還是個小孩子,很容易受到蠱惑,我需要把他找回來。”

順便把藏在幕後蠱惑傻子的罪魁禍首抓出來!

謝成贏毫不猶豫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視線,落在了黎鴞手指捏著的銅錢上。這三枚銅錢,黎鴞每次都不離手。

菌菌正在和小謝崽“友好切磋”,雖然其實更多的是它在單方麵毆打小謝崽的小狗頭。忽然聽到謝成贏的話,瞬間抬頭,氣鼓鼓地喊:“有我陪著爸爸就夠了,才不要你和爸爸一起去!菌菌可厲害了!”

謝成贏好脾氣地逗它:“你怎麼個厲害法?”

“我能讓壞人一起跳舞舞,還能讓他們一起躺板板!哼,你能嗎?”

謝成贏:“……”

他不得不承認,他還真不能。但他可以讓人牢底坐穿。

黎鴞把菌菌拽了回來,不讓它再繼續欺負小謝崽,然後對謝成贏說:“你不用跟著我去,太危險了,我一個人能搞定。”

“我身上有功德金光,不會遇到危險的。”謝成贏很堅持。

就連蹲在謝成贏腳邊的小謝崽,也像是聽懂了似的,朝著黎鴞搖著尾巴“汪汪汪”地叫了一通,好像表示自己也想去。

菌菌揮著小拳頭堅持抗議:“不用你們去,我一個人就夠了!用不著你們!”

最後,黎鴞同意了謝成贏跟去,但不同意小謝崽跟去。

小謝崽:“?”

“汪嗚嗚嗚……”為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隻有它不可以去呢?

·

最後,小謝崽被謝成贏交給了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魁梧男人。

那個魁梧男人一直很神秘,直到今天為止,黎鴞還沒聽他說過一句話,更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是,看柯青寧和林躍楓的態度,他們似乎又非常習慣那個男人跟在謝成贏身邊,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就連這一次,黎鴞和謝成贏沒有直接說去找傻子,隻說想單獨去後山逛逛,柯青寧都是一臉狐疑,似乎震驚謝成贏竟然會脫離魁梧男人一個人行動。

黎鴞看向謝成贏的臉,他的臉頰雖然白淨英俊,但卻並不是弱不禁風、需要保護的,可是包括魁梧大漢的幾個人在內,都像是把謝成贏當成瓷娃娃一樣,小心翼翼地看著,似乎生怕他被磕了碰了。

倒是柯青寧趁著謝成贏和魁梧男人在遠處交談時,給出了回答:“黎哥,你不是我們圈子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那個……謝哥之前出了一點意外,一直在休養,很少出來活動,所以大家都比較擔心。這次跟我們出來,也是來散心的。”

黎鴞了然,微微一笑,小聲說:“我知道。”

謝成贏生魂離體的那麼多天,沒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黎鴞暗暗地想。

更奇怪的是,他的心底竟然還莫名生出了一抹小得意——是那種隱秘的、旁人無法得知的、被他珍藏起來的、僅屬於他自己的就連謝成贏本人都不知道的小小優越感。而且如果細細品嘗,會發現這點小得意,是甜味的,像是被偷偷藏在角落裡的小糖果。

即使在角落裡,不被人發現,不被人知道,但本身也是甜的。

柯青寧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說句實話,這次謝大魔王忽然要跟著我們一起來,把我和我表哥都嚇壞了,差點直接就嚇尿褲子了。那可是謝大魔王啊,黎哥,你去打聽打聽,我們圈子裡一起長大的,誰能不懼怕謝大魔王?”

黎鴞震驚:“?”

謝成贏還有個謝大魔王的稱號!

沒想到,坐在他肩膀上的菌菌非常讚同的點頭,立即就和柯青寧感同身受、同仇敵愾:“就是就是!就是大魔王,專門欺負我們這些小朋友!”

“而且,我敢打賭,謝大魔王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我和我表哥我們兩個人具體叫什麼,隻知道我們一個是柯家的,一個是林家的。嘁!”柯青寧哀怨地說,“他不是腦子不好記不住,他就是懶得花心思去記!我們在他眼裡,和路邊的石頭沒什麼兩樣,最多的區彆就是擺在誰家院子裡的石頭。”

黎鴞覺得柯青寧很可憐,這孩子已經被逼得都把自己比喻成石頭了。

“黎哥,你知道嗎?!雖然我謝哥,在您麵前,表現的彬彬有禮,但是其實他對這些玄學異事、靈異神怪完全不信!甚至一直以來都持反對意見,堅決抵製!”柯青寧越說越激動,“但咱們這次來,是來解決村子裡的怪事的,您是我請來的大師,來之前我都跟謝大魔王說的明明白白!可是他卻偏要跟來,我和我表哥的腿都嚇軟了,我們都差點以為謝大魔王是來打假的!”

黎鴞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笑了。

他想,謝成贏是生魂離體,現在回魂了,沒有了以前的記憶,不信這些奇人異事也情有可原。但現在他親眼看見了菌菌,還天天被菌菌當做假想敵“後媽”,狗兒子小謝崽也天天被菌菌揍,就算是謝成贏再不相信,現在也不可能不信了。

柯青寧和他表哥林躍楓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這時,謝成贏已經把小謝崽交給了那個魁梧男人,正邁著步子往黎鴞和柯青寧的方向走過來。

似乎看到謝成贏馬上就要過來了,柯青寧想要抱怨的話還沒有抱怨完,於是他的語速瞬間加快,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劈裡啪啦地講:“我還聽說啊,謝大魔王因為不喜歡他爺爺搞這些封建迷信,一直和謝家爺爺有衝突!他們爺孫兩個人最大的衝突,就是關於謝大魔王婚姻的!”

聽到“婚姻”兩個字,黎鴞的手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側——他和謝成贏的姻緣線像是聽到了感應似的,出現在了他的手心裡。

隨後,就是柯青寧脫口而出的:“聽說,在謝家爺爺的逼迫下,謝大魔王曾經對天起誓,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和有命定姻緣線結婚,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黎鴞:“……”

那一瞬間,黎鴞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就好像那一刻,握在手裡的那顆“糖果”,忽然就不甜了。

“你們在聊什麼?”這時,謝成贏已經走了回來,見黎鴞臉色不太好,眼神犀利地盯上柯青寧,渾身都散發著威壓。

柯青寧哪裡能承受得住謝大魔王的壓迫感,瞬間滑跪:“在、在說您發誓,絕對不會和什麼命定姻緣線結婚……”

謝成贏眼睛微眯,不悅地瞪了柯青寧一眼,但一瞬間就換了一副表情,去觀察黎鴞的神情。

他立即就覺察到黎鴞的表情很不好,甚至還帶著點彆扭,好像很不開心。

謝成贏:“?”

黎鴞,這是不高興了吧?

回過味的謝成贏,忽然就變得又驚又喜,心中勇氣的那點小雀躍,怎麼壓都壓不住了。

聽說他有命定姻緣線,黎鴞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甚至隱隱約約還有點不高興,那是不是代表,他對黎鴞並不是單相思,其實黎鴞對他也有好感?

黎鴞可能也喜歡他!

想通其中關鍵的謝成贏,剛才臉上的不悅,一掃而空,在柯青寧戰戰兢兢的眼神下,信誓旦旦開口,語氣堅定:“嗯,小柯說的對,我這個人從不信什麼命定姻緣,更不可能和有姻緣線的人結婚!就算我和那人之間有姻緣線,我也會親手斬斷,我們之間絕無可能!”

空氣忽然安靜,四周一片寂靜。

“走吧,我們去後山。”沉默了幾秒之後,黎鴞一把扔掉手心裡的姻緣線,頭也不回地往村子後山走。

謝成贏:“?”

黎鴞怎麼比剛才還不高興?他好像比剛才更生氣了!

45山裡有貓貓

進後山的這一路, 黎鴞都沉著臉,看起來就很不高興。

謝成贏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到黎鴞了,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乖乖跟在黎鴞身後,不敢再說話。擅長察言觀色的菌菌,自然覺察到自己爸爸不高興, 也乖乖保持安靜, 絕不發出一丁點動靜。

柯青寧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來,畢竟有謝大魔王在,他當然是有多遠滾多遠。現在, 他八卦謝大魔王被正主聽見了,更是早就嚇得屁滾尿流, 灰溜溜地跑走了。

村子後山很大, 除了上次老村長孫子帶他們去河邊的那條路之外,後麵還連著整片山。如果就這麼漫無目的地找人,工程量相當於搜山, 僅憑黎鴞和謝成贏兩個人,是絕不可能辦到的。

不過,幸好黎鴞有銅錢,他手持銅錢,半舉起到胸前,輕聲念訣:“引!”

瞬間,似乎有一條看不見摸不著卻好像又真的存在的路, 出現在了兩個人麵前。

菌菌坐在黎鴞的肩膀上晃著小腳丫, 似乎對黎鴞的能力早已經習以為常。反而是謝成贏, 他站在一側,默默地盯著黎鴞, 眼睛一眨不眨。

黎鴞手裡的三枚銅錢,這幾天他見黎鴞拿出來過很多次,但大多時候都是扔或者捏銅錢問卦,這種單手持銅錢仿佛念口訣似的動作,他是第一次見到。

但是,很奇怪,謝成贏明明是第一次見,卻覺得很熟悉,似乎他曾經在什麼地方也親眼看見過似的,就如同黎鴞一直以來給他的熟悉感。老生常談的一個念頭,再一次盤旋在謝成贏的腦海裡:

他以前真的沒有見過黎鴞嗎?

謝成贏完全想不起來。

黎鴞手指夾著銅錢,看向隱約被指出的那條路,毫不猶豫、斬釘截鐵道:“跟我來,走這邊。”

謝成贏立即抬腳跟上。

後山很大,很多地方都沒什麼路,樹枝草叢雜亂地生長著,藏在下麵的地麵坑坑窪窪的,一不小心就會崴一下腳,再踉蹌幾步差點摔倒——這裡的路非常不好走。也多虧黎鴞和謝成贏運氣好,他們來到村裡的這幾天,山裡沒有下過雨,地麵相對還算乾燥,他們不至於踩進爛泥裡。

黎鴞順著這條路,越往前走,心裡越難受,之前對著謝成贏的那點不高興也被他忘在腦後了:“那個小傻子……他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而且心智不全,村裡那些人,怎麼就能這麼放心讓他在這樣的山裡一呆好幾天不回去?”

“他爸爸酗酒打他時,村裡的人也沒有幾個出手阻止的。”謝成贏語氣涼涼。

菌菌坐在黎鴞的肩頭,也跟著點頭:“就是就是!”

這一刻,它倒是和它平時最提防的謝成贏,統一了戰線。

黎鴞有些懊悔地歎氣:“那個孩子,名字不叫小傻子,是有姓有名的,我們來找他前,我竟然沒想起來問問他叫什麼名字。”

“張安平。”謝成贏乾脆地給出名字。

黎鴞震驚:“你怎麼知道的?”

就連坐在黎鴞肩膀上的菌菌,都在頭頂豎起了一根菌絲,彎出了一個問號的形狀,表示自己的疑問。

謝成贏被黎鴞瞪圓的漂亮眼眸注視著,驀然地生出了一種被渴望的滿足感。他說:“和村長聊天時,我問過村長。村長說,小傻子的名字,是他的媽媽給起的,張安平,取平安的寓意。”

“名字倒是個好名字,可惜好景不長,他還是一直在挨打。”黎鴞無聲歎息。

長年累月的被家暴,讓一個原本應該快快樂樂的小男孩,生出了恨意。甚至,在某些時刻,這些恨意已經凝成了殺意。

“希望我們能儘快找到他。”謝成贏見黎鴞眉頭緊鎖,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

因為有銅錢指路,黎鴞和謝成贏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小男孩張平安。

他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正枕著一塊石頭,睡得香甜。

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上麵一道道裂口,有的是被棍棒抽打的,有的是被地麵摩擦的,有的是他往山裡跑時被樹枝刮到的。

對於黎鴞和謝成贏的到來,小男孩沒有任何反應,眼睛還是緊閉著,像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夢境中,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雖然現在已經是暑假,酷暑炎熱,但山裡的氣溫比外麵要低,這孩子如果就這樣連續好幾個晚上睡在這裡,身上連一件外套都沒有蓋,恐怕也要凍得夠嗆。

菌菌驚呼,身上的菌絲都跟著探出了幾根,滿臉擔憂地問:“他還活著嗎?”

“不要!”黎鴞見菌菌把自己的一根細細的小菌絲,長長地伸出去,想要去觸摸那個小男孩,他急忙出聲阻止。

然而,菌菌的菌絲速度非常快,黎鴞剛出聲,它的菌絲就已經要接近小男孩了,下一秒,幾乎眨眼之間,菌菌的菌絲“唰”的一下就斷掉了。

柔軟沒有生氣的菌絲,從半空中飄落,掉在了地上。

菌菌疼得縮回了手,滿頭問號:“咦?”

謝成贏不動聲色,卻挪動了兩步,擋在了黎鴞的前方,麵色凝重。

黎鴞安撫了一下被嚇到的菌菌,解釋說:“那孩子身上,有結界。”

如果不是這結界護著這孩子,恐怕這麼小的孩子在山上住兩天,不被凍死也要被什麼東西叼走吃掉了。畢竟,在這種深不見底的山林裡,有些餓急了的動物可能會出於生存本能捕殺人類幼崽的。

黎鴞說完,已經幾步向前,走到那個小孩子的身邊,蹲下來,捏起手裡的一枚銅錢,輕輕地觸碰他的四周。

小男孩依舊睡得香甜,對四周的環境充耳不聞,似乎根本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他雙手交叉揣在胸口,懷裡抱著一個圓形的白色石頭。

石頭的表麵被風化磨損,上麵雕刻的花紋已經看不清了,但是從這個形狀和石頭的斷裂口卻可以認出來,這是雌石獅子腳下護著的小獅子幼崽。幼崽頭上的斷口,還依稀殘留一部分雌石獅子的斷腳。

這個小石獅子,正是村裡舊祠堂那頭雌石獅子腳下雕刻的那隻小崽子。

謝成贏上前幾步,低頭一看,瞳孔微震,顯然也認出來了。

他問黎鴞:“是這個小石獅子,保護了他?”

然而,黎鴞卻搖搖頭,指了指小男孩懷裡的石頭塊,說:“那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塊,沒有靈氣,也從未生過靈氣。不過……”

忽然,他話鋒一轉,問謝成贏:“你還記得老村長的孫子說過嗎?他說傻子每次進山,都會說胡話,說山裡有貓貓。”

謝成贏仔細回憶,這話好像真的聽過。

黎鴞緩緩起身,視線掃過四周,手指捏住銅錢,又做了個手持銅錢的姿勢,神情冷靜,開口吐出一個字:“顯!”

隨後,謝成贏就看見,隨著黎鴞的這個像是命令的單字一出,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變了,然後一隻幾近透明的大石獅子出現在小男孩的身前,正擋在他們和小男孩中間。

這隻幾近透明的大石獅子,其中有一隻腳,是斷掉的。

菌菌已經認出了這隻石獅子,高聲大喊:“原來你就是山裡有貓貓的貓貓!你不就是舊祠堂爛泥巴地裡的那隻嗎?”

大石獅子似乎被刺激到了,想要發作反駁菌菌,但是它的身體太差了,被強行顯形,已經耗費它太多的心神,它幾乎是剛剛開口,就無力地癱軟在了地上,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