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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使這樣,它的身體一直都擋在那個小傻子身前。

而小傻子,也全然無防備,依舊是歪著小腦袋,睡得香甜,中途身體還動了動,翻了個身,又舒舒服服地繼續睡。

它在保護那個小傻子。

黎鴞還保持蹲著的動作,視線正好和這隻幾近透明的石獅子持平,他注視著石獅子被雕刻出的石頭眼睛,問它:“昨天晚上,是你保護了小傻子,沒有讓他背上弑父罪孽,對嗎?”

石獅子動作遲緩地點點頭,顯然它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你的身體碎了,你沒了實體,你是不是要死了?”黎鴞問。

像是戳中了石獅子的痛處,這一次,石獅子那雙被雕刻出來的眼睛,忽然之間淌出了兩粒水珠,像是石頭被淋上的露水,也像是眼淚。

它的身體幾乎越來越透明,證明它的力量越來越虛弱,但是它的眼神裡,全都是不舍。它幾乎是耗儘了最後的力氣,慢慢轉頭,再一次看向了被它擋在身後的小男孩。

日暮西山,命不久矣。

就在黎鴞以為,這頭石獅子已經虛弱到說不出話時,它又緩緩回頭,看向黎鴞,口中突然蹦出了三個字:“言靈官。”

被認出身份,黎鴞並不意外,其實他們已經在夢裡見過,石獅子的身體最終就是碎在了“言靈”的能力下,它自然是知道的。

他對著這頭石獅子,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安撫道:“你放心,我是言靈官,我有能力救你,我會救你的。你的人類小崽子還沒有長大,還需要你守護。”

謝成贏聽見黎鴞再和那隻幾近透明的石獅子說話,聽到的都是陌生的“玄學知識”。即使他爺爺這些年來,請便了大江南北的高僧高道,他也沒聽誰談起過言靈官。

黎鴞可以救那隻已經碎掉的石獅子?怎麼救?

在謝成贏的疑惑中,黎鴞已經把三枚舊銅錢,都夾在了手指之間,單手持銅錢,視線落在了石獅子身上,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石獅子,我不知你名諱,但我給予你命令:你想要保護的小崽子張安平還在等你,你不可以死,你必須活下去!”

隨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已經幾近透明、奄奄一息的石獅子,身體正在緩慢但確實是在凝實,石獅子垂死的氣息逐漸消散,它的精氣神已經回來了。

它正在慢慢恢複,慢慢變好的。

而此刻,最震驚的莫過於謝成贏。

剛剛黎鴞說出口的話的後半句,他曾經聽過,一字不落,一模一樣。

三年前,他的車被謝家奪權的人動了手腳,行駛時突然起火,衝下了公路邊護欄,砸進了公路護欄外的山溝中,當時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出事時他正在用藍牙耳機和爺爺打電話,再後來他就失去了意識。

恍惚中,他好像感覺到有人拖拽著他的身體,爺爺尖叫驚恐的聲音從藍牙耳機裡傳來。

再然後,在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了黎鴞剛剛那句話的後半句:“……你不可以死,你必須活下去!”

後來,他一睡三年,醒來之後才得知,摔下去的那輛車爆炸了,幸好他運氣好,在汽車爆炸前被甩了出來,死裡逃生。

但是,謝成贏知道,他不是被甩出來的,他身上綁著安全帶,絕不可能被甩出來!

他恍惚中的感覺沒有錯,是有人把他從即將爆炸的車裡,拖了出來。

是有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救了他的命!

但是,他爺爺把所有的事故調查報告都擺在了謝成贏麵前,向他證明:事故現場,絕對沒有出現第二個人,沒有任何痕跡。

謝成贏喉結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目光再次看向黎鴞。

黎鴞正蹲在石獅子麵前,仔細觀察石獅子的身體恢複的全過程,滿臉都是新奇。

石獅子被黎鴞灼熱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如果它的身體不是石頭構成的,恐怕此刻的臉頰已經紅了。

它狐疑地看向黎鴞,沉默了許久之後,估計是實在忍不住了,終於疑惑開口:“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怪不好意思的。石獅子羞赧地垂下了頭。

黎鴞眯著眼睛,心情不錯地笑了笑:“我很少用言靈救人,今天是第二次。”

說著說著,黎鴞似乎陷入了回憶,盤腿坐著地上,托腮說:“第一次,已經是三年前了。也不知道,他活得好不好。”

在他身後,謝成贏雙手顫抖,渾身僵硬。

是他,就是他!

難怪他一直覺得,他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黎鴞?

原來,黎鴞就是他三年前的救命恩人。

46山神

在黎鴞看似簡單的幾句言語中, 原本已經幾乎透明、奄奄一息的大石獅子,竟然真的一點點地重新“長”出了身體。它的身體和石獅子一模一樣,就連身上的皮膚, 也是石頭的顏色和紋路。

如果不是這隻“石獅子”在伸舌頭給自己的爪爪“舔毛毛”,身體四肢和腦袋都能靈活動的話,從遠處看過去, 隻會當它是石頭雕刻的。而且, 即使它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它的右前爪還是斷裂的,斷裂的缺口和小傻子懷裡抱著的那隻小石獅子崽子是吻合的。

它一瘸一拐地, 走了幾步,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黎鴞身邊, 用自己的獅子頭, 撒嬌似的朝著黎鴞的懷裡拱了拱。

黎鴞原本是盤腿坐在地上的,被突如其來的這麼大個的石頭“獅子”一拱,瞬間就失去了平衡, “啊啊啊”的叫著,差點就大頭朝下栽倒了,幸好謝成贏眼疾手快把他扶住。坐在黎鴞肩頭上的菌菌就沒那麼幸運了,直接掉了下去,它在樹枝草叢裡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闖了禍的石獅子,皺巴著小臉,委屈極了, 石頭雕刻的眼睛裡竟然也看出了它的無辜和不解。它甚至還歪了歪它的石頭腦袋歪著小腦袋看向黎鴞, 嗲嗲地叫了一聲:“喵?”

黎鴞抓著謝成贏的胳膊, 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對眼前這頭大“獅子”, 忍不住實話實說:“咳咳咳……你不是小貓咪,你是石獅子,而且曾經還是守祠堂門口的大石獅子!你掂量一下你那幾百斤的體重啊,我差點被你壓吐血!”

石獅子委屈巴巴地低下了頭。

黎鴞扶額。

能守祠堂大門那麼大規格的石獅子,不僅是石頭做的,還是實心的,它在撒什麼嬌賣什麼萌?

脆弱的人類身體根本承受不了啊!

謝成贏把黎鴞扶起來,壓下想要說的千言萬語,隻默默低頭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菌菌灰頭土臉的,兩隻小胳膊抱著一根草葉借力,艱難地從草叢裡爬了出來。

“呸呸呸!”它吐了幾口嘴裡進的泥巴,氣喘籲籲地站在一片樹葉上,小手抓著葉子莖,充滿好奇地詢問:“你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感覺不出來!”

說完,它似乎怕被自己的爸爸嫌棄,飛快地轉頭和黎鴞說:“爸爸爸爸,菌菌是小精怪,菌菌能感覺到所有小精怪。可是它……它絕對不是小精怪,菌菌什麼都感覺不到!”

大石獅子仰著自己的大貓腦袋,湊到菌菌站著的葉子麵前,無辜地眨著它的石頭眼珠,想了想,又歪著頭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他叫我貓貓。”

它指了指還在結界保護裡酣睡的小傻子。

說完,大石獅子又無奈歎氣,又看了看它自己的斷腳,好像很失落:“剛開始,我以為,他叫我媽媽。我還暗自高興了很久,以為是我丟的小石獅子來找我了。”

黎鴞:“……”

謝成贏:“……”

小傻子心智不全,說話含糊不清,“貓貓”被聽成“媽媽”也……情有可原。

不知道為什麼,黎鴞莫名覺得這隻石獅子,好像確實有點慘。

“可是你的小石獅子沒有開靈智,就是一塊石頭呀。”菌菌睜著漂亮的大眼睛,指著小傻子懷裡抱著的小石獅子,無情地陳述事實。

大石獅子不高興地朝著菌菌呲了呲牙。

菌菌嚇得,立即從葉子上跳到黎鴞的腰間,又順著黎鴞的胳膊爬到肩膀,站穩了之後,才狐假虎威開口:“你可彆欺負我哦!他是我爸爸,他救了你的!”

說完,菌菌還慫慫地躲到了黎鴞的耳朵後麵,隻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麵。

大石獅子蔫巴巴地耷拉下它的石頭獅子頭,小聲說:“我知道我的小獅子隻是一塊石頭。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的。我們一家三口,隻有我一個……它們都是石頭。這幾百年來,不管我怎麼和它們說話,它們都不理我……後來,風吹雨打,它們的身體承受不住,都碎了。”

碩大一隻沉甸甸的石獅子,說著說著就快哭了,那麼大一坨的小可憐。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啊?”菌菌這孩子已經快被這個問題燒乾cpu了,“這個世上,怎麼還會有我認不出來的小精怪?”

“它不是精怪,”黎鴞開了口,但給出答案時,也略帶了遲疑,“它……我不知道應該叫你什麼,但你應該是更接近神靈之類的存在,靠人類信仰之力得天道眷顧而生,給予了你護佑這座山的能力,像山神一樣。”

大石獅子歪了歪腦袋,眼神裡全是迷茫,似乎沒聽懂——雖然這家夥體積大,身體也是石頭的樣子,但行為舉止和家養的貓貓確實有那麼幾分相似,這種歪腦袋行為,竟然還挺可愛的,看得黎鴞手癢癢的,很想摸一把。

菌菌也一臉迷茫,畢竟在菌菌有限的“閱曆”裡,它遇到的最難纏的就是謝成贏。

這種“神”,它是第一次見。

黎鴞說:“我雖然是言靈官,但我能救的人,都是天道庇佑之人。你身上有人類信仰,所以我的言靈才能救你。”

大石獅子似乎還有點懵,不過它聽到自己是個“神靈”,顯然很高興,搖頭晃腦興奮地問黎鴞:“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這裡陪著小傻子了?”

死而複生之後,它想的還隻是這一件事。

黎鴞思索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大石獅子瞬間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垂著腦袋,悶聲悶語:“我什麼都不做,就這麼陪著他也不行嗎?”

“他是人類的小孩,不是你的小石獅子。”黎鴞再次提醒。

大石獅子有些急了,脫口而出:“可是他叫我媽媽啊!叫了我媽媽,就是我的崽!”

“……可是,他的爸爸虐待成癮,他不能繼續留在這樣的家庭裡,他需要社會的幫助,”黎鴞直視著它的眼睛,耐心和它講道理,“我手裡有這方麵公益幫助的聯係方式,我會替他聯係的,讓他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去。”

“喵~~”大石獅子耷拉著腦袋,蔫蔫的,顯然它知道,它並不能離開這座大山,它的職責,就是守護這座大山。

“而且,”黎鴞再一次開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蠱惑他弑父的邪祟,原本其實是奔著你的能力來的,對嗎?”

大石獅子的腦袋垂的比剛才更低了,石頭雕刻出的獅子毛,似乎都比以前更蔫了。

“那個邪祟找上我,應該是意外發現我和這個孩子共感了,所以它後來才改變了目標,把目標從你換成了我。”黎鴞停頓了幾秒,又說,“如果我猜測的沒錯,那個邪祟的力量應該是被什麼封印住了,它需要額外的力量打破封印。身為山神的你,是非常好的一個目標。當然,身為言靈官的我,也是一個不錯的選項。”

大石獅子終於徹底蔫了,它告訴黎鴞:“那個邪祟是兩個月前來的,它盯上了我。但它不是很厲害,和我打了一架,被我打輸了,就藏在山中三陰暗地——那種位置直通黃泉地府,和陽世不同,我抓不到它。我沒想到它那麼卑鄙,竟然盯上我的小獅子,還要讓我的小獅子背上弑父罪孽!”

黎鴞抬手,終於忍不住摸了摸它的頭——手心的觸感和黎鴞想象的一樣,完全就是石頭雕刻出來的手感,硬邦邦,涼涼的。黎鴞安慰它:“這不是你的錯。破壞人類道德底線的弑父罪孽,也會讓那個邪祟獲得力量掙脫封印。這對它來說,不管成功失敗,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我們都是被算計的。”

大石獅子依舊沒有被安慰道,像是小貓咪賭氣一樣,氣的幾乎要炸毛了:“可是,它還是成功了!它差一點就殺了我,我的力量已經被它拿走了,要不是你出現救我,我已經死了。”

聽到這裡,黎鴞冷笑一聲,對大石獅子說:“這你可以放心,那道邪祟,沒有得逞。”

大石獅子抬起了頭,石頭雕刻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

黎鴞微微一笑:“你,是‘死’在言靈之下的,你的力量,是屬於言靈官的,它拿不走的。”

大石獅子恍然大悟。

言靈官不擅長打架,僅靠一張嘴斷吉凶詛福禍。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沒人能拿走言靈官的嘴,自然也沒人能拿走言靈官詛咒祝福下的一切。那個邪祟恐怕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白忙活一場,它想要的山神的能力,不僅沒有拿到手,反而都“送”給了言靈官。

最終,大石獅子終於不情不願地同意了:“好吧,你帶他走吧。”

得到了大石獅子的同意,黎鴞也不耽擱時間,直接當著大石獅子的麵,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對著對麵叫了一聲:“馬叔,我是黎鴞。”

他簡單地把小傻子的情況說了一遍,馬叔那邊立即就說會派誌願者過來。掛電話之前,馬叔對黎鴞說:“黎鴞,好久不見,現在看你過得好,叔也就放心了。”

“謝謝馬叔。”黎鴞真誠實意道謝。

雖然當初,他被養父酗酒家暴時,因為不知道求助,沒能及時得到幫助,但是像馬叔這樣的人,多年以來,一直在努力幫助黎鴞和小傻子這樣的孩子。

他們是實實在在的好人,做的都是積功德的事。

謝成贏看著黎鴞乾脆利落地打電話,覺得有些奇怪。黎鴞一個top1頂級學府的普通大學生,似乎也不是一個熱衷公益的人,但他為什麼能隨時隨地就能聯係到幫助被家暴小朋友的公益組織,而且聽聊天語氣,似乎和對方很熟稔。

謝成贏沒來得及多想,因為那個大石獅子再次開口了,它再次認真地和黎鴞確認:“你能保證,他以後就不會挨他爸爸的揍了嗎?”

黎鴞回憶著小男孩爸爸的麵相,昨天晚上雖然石獅子為了替小男孩擋災,順帶救了他爸爸一命,但他即使活下來,也必然受到邪祟波及了,此刻恐怕已經會發現自己半身不遂、行動不便了。

黎鴞看著它,晃了晃手裡的銅錢:“我是言靈師,你不信我嗎?”

石獅子猶豫了幾秒,隨後尾巴一晃,解開了一直護在那個小傻子身上的結界。

這層結界,在石獅子受到重創、差點死亡時,它都沒有解開。

結界裡的小傻子還在睡,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唇角帶著笑意,仿佛在做美夢。

黎鴞幾步上前,彎腰把瘦小的孩子抱了起來。謝成贏伸手去接,黎鴞沒想給,但謝成贏已經順其自然地把孩子從黎鴞手裡接了過來,說:“讓我來吧。”

黎鴞鬆開小傻子,回手拍了拍大石獅子的頭,他對大石獅子說:“你不放心,可以跟我們回村裡。”

大石獅子傲嬌地喵喵叫了兩聲,一掃剛才可憐巴巴的模樣:“我當然要跟著你們。”

黎鴞搖頭笑了笑,忽然聽到謝成贏懷裡抱著的小傻子,含糊不清地喊著:“貓貓……”

他發音不準,吐字不清,“貓貓”兩個字,確實聽起來像媽媽。

小傻子手裡抱著的那塊沉甸甸的小石獅子,被謝成贏這麼抱著,正好壓在了肚子上。那塊石頭特彆沉,小傻子估計抱著也不舒服,嘴裡哼哼唧唧地喊“貓貓”。

黎鴞伸手,試圖從小傻子手裡把那塊石頭哄下來。小傻子大概是睡迷糊了,也可能是石頭壓在肚子上真的太沉了,黎鴞沒費什麼勁,輕而易舉地就把小石獅子哄了下來。

同時,從小傻子手心裡,掉出來一張皺皺巴巴窩起來的紙團。

這個紙團應該是從小學生的作文本上撕下來的,上麵有鉛筆字跡和老師紅筆批改的痕跡。

黎鴞一時好奇,順手打開了作文紙。

作文紙上,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段小作文:

“題目:我的媽媽

我的媽媽,有hui白色的皮fu,juanjuan的頭發,那麼大的一大隻,te彆,很xiang石頭。她會miaomiao叫,也會哄我歲覺。我是她的小崽子,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

這個拚音被老師紅筆劃了一下,修成了,“歲覺”也被改成了“睡覺”。

滿張紙上,都是稚嫩的字體,一堆的漢語拚音和錯彆字。

老師評語:作文寫得很棒,記得帶回家給媽媽看哦!

那一刻,黎鴞瞬間明白了。

小傻子,他叫的,其實一直都不是“貓貓”,而是“媽媽”。

大石獅子,就是他的媽媽啊。

47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謝成贏抱著小男孩下山, 山路坑窪崎嶇,並不好走,黎鴞跟在他的左側, 一路緊張兮兮地護著,似乎害怕他們一起摔倒。

大石獅子在前麵開路,脖子上卷卷的鬃毛隨著它的一瘸一拐上下顛簸, 黎鴞手裡還捏著小男孩的寫著“我的媽媽”題目的作文紙。

他看向謝成贏懷裡的小男孩, 想到這張作文紙是小男孩手裡掉出來的,很有可能小男孩被他酗酒的爸爸毆打時,手裡就是攥著這張紙。小男孩當時趴在地上, 一心一意地想往院子外麵爬,想到山裡去。

他是一個心智不全的傻子, 但往往這樣的傻子都是一根筋, 當時小男孩恐怕根本不在乎自己被爸爸毆打,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爬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到他的“大石獅子”媽媽身邊去,把這篇得到老師表揚的作文拿給“媽媽”看。

他是個傻子,也正因為他是一個傻子,所以可以天真無邪毫無懷疑地認為,一頭大石獅子是自己的媽媽,並且即使所有人都當他是在說胡話,他也堅信“山裡有媽媽”。

黎鴞伸手, 很手欠地拽了一下大石獅子搖晃的尾巴。

大石獅子回頭, “嗷”地張開了嘴, 本能地呲牙,但當它看見是黎鴞拽自己的, 大概礙於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乖巧地閉上了嘴。

黎鴞上前,把小男孩的作文紙遞給了大石獅子。

大石獅子伸出完好的那隻大前爪,狐疑地接過來,然後,石頭雕刻的眼珠子盯著那張皺皺巴巴的紙看了好半天。

黎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心裡篤定這隻大石獅子一定會感動得流眼淚。

然而,大石獅子足足用了能把那張作文紙看十遍時間,懵懂仰起滿後腦勺卷鬃毛的大腦袋,迷茫地開口:“我不認字。”

黎鴞:“……”

謝成贏:“……”

連一直把自己菌絲當鞭子玩的菌菌都僵住了:“……”

這頭大石獅子,還是個文盲!

——

當黎鴞給大石獅子念完小男孩的整篇作文後,大石獅子終於哭了,激動地在謝成贏身邊繞來繞去,一心想要好好地貼貼自己的“小石獅子”崽子。

黎鴞目測回村裡還有一段路程,謝成贏也抱了這麼久了,索性就讓大石獅子先自己馱著小男孩。

小男孩睡得香甜,被轉移到大石獅子後背上,竟然也沒有被驚擾美夢,反而習慣性摟住了大石獅子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臉枕在石獅子背後卷卷的鬃毛上。

黎鴞摸過石獅子的手感,雖然它能跑能跳能動,但觸感和石頭差不多,一點都不柔軟,還冰冰涼的,可能也就隻有“小石獅子”小傻子不嫌棄了。

謝成贏原本還想堅持把小男孩一口氣抱回村裡,但黎鴞指揮他把小傻子放到了大石獅子背上,他就乖巧地照做了。

其實,這一路上,謝成贏一直想找機會和黎鴞單獨說幾句話。關於黎鴞在大石獅子麵前提到的三年前那件事,謝成贏還有許許多多的想要問的、想要知道的、想要了解的。

他想知道,三年前,他出車禍的地方是盤山公路,黎鴞當時應該還沒有成年,一個沒成年的孩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他也想知道,三年過去了,黎鴞是否還記得他?黎鴞是否知道當時救的人就是他?

他更想知道,黎鴞對他,是不是也有好感,是不是也喜歡他,是不是願意成為他的男朋友?

他有太多的疑問和渴望,都希望得到黎鴞明確的答案。

黎鴞大約也覺察到了謝成贏炙熱的目光,一邊踩著樹林坑窪的地麵,一邊擔憂地回頭看他。

謝成贏伸手,扶住黎鴞的腰,溫柔地提醒他:“小心看路,彆摔了。”

甩著菌絲當鞭子玩的菌菌:“……”

爸爸呀!這聲音也太肉麻了!它那個總想上位的“後媽”肯定憋了一肚子壞水,菌菌忽然覺得手裡的菌絲都不好玩了,立即戒備地瞪向謝成贏。

麵對一張縮小版的黎鴞小臉,謝成贏即使被瞪了,也沒有太在意。他的視線落在了黎鴞的後頸處,一頭短發被黎鴞打理的很精致,白皙的脖頸因為走山路出了一層薄汗,微微透著一抹紅暈。

謝成贏試探著開口,問他:“黎鴞,三年前,你救過的人,你還記得他嗎?”

“嗯?”黎鴞扭頭,回身望向謝成贏,眼神有些迷茫。

謝成贏不自覺地握緊雙拳,手心裡已經出了汗,聲音也在微微發抖:“你還記得那個人是誰嗎?”

黎鴞看著謝成贏。

謝成贏的心跳一頓,唇角繃直,回望著黎鴞,期待著他的回答。

“噗嗤!”黎鴞滿眼的清純和天真,心情愉悅地回答,“不記得了,當時那個人,滿臉都是血,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五官。再說,就算我看清他的五官,我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誰。”

謝成贏的視線一直盯著黎鴞的臉,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然而,黎鴞沒有撒謊。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黎鴞被謝成贏這麼一問,也開始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況。

他救的那個人被他從即將爆炸的車子裡拖出來時,已經沒了呼吸。他耳朵裡塞著藍牙耳機,出車禍時他正在通電話,耳機裡傳來一道又一道撕心裂肺地喊聲,即使信號不好斷斷續續,也能聽得出對麵人的焦急和擔心。

黎鴞還依稀記得,耳機裡的人好像喊的是“曾”或者“程”。

謝成贏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想要開口告訴黎鴞“你救的人就是我”時。黎鴞忽然轉身,看向謝成贏,態度極其豁達,滿臉笑意:“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何必相識?彼此得知,隻會徒生煩惱而已。我的言靈,隻能救天道庇佑之人。他命中一劫,我積攢功德,已經互不相欠了,沒必要再牽連因果。”

一時間,謝成贏微微張開的唇,卡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黎鴞卻笑眯眯地,甚至和他半真半假地開玩笑:“就算我知道自己救了誰,對方知道是我救了他,又能怎麼樣呢?難道還能為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謝成贏:“……”

以身相許,也不是不可以。

黎鴞卻說:“我幫過的人,救過的人,都不算少,如果各個都要以身相許,我可是娶不過來的。再說,柯青寧也是我救過的人,要娶也是先娶他,後麵的都要拿著號碼排隊。”

謝成贏:“……”

他的臉沉了下來,齒間默念了“柯青寧”三個字,隱隱磨牙。

柯青寧竟然排在了第一位?

好!很好!你小子,好得很!

村子裡,坐在院子裡和老村長打牌的柯青寧,莫名地覺得脊背一涼,渾身一顫,下一秒就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捏著手裡的牌,奇怪道:“這是怎麼了?……等等,這牌我要,一對A!”

扔完牌,柯青寧又樂顛顛地投進了打牌大業,孜孜不倦了。

山裡,謝成贏握緊雙拳,跟在黎鴞身側,原本一肚子訴衷情的煽情,都被黎鴞幾句話堵了回去。他憋了一會兒,又走了幾步,一瞬間的某一刻,他忽然就釋懷了,繃緊的脊背也鬆弛下來了。

他喜歡黎鴞。

他喜歡黎鴞時,並不知道黎鴞就是三年前救了他的人,也並不知道黎鴞對他有救命之恩。

他隻是單純地喜歡黎鴞這個人而已。

和黎鴞曾經救過他,沒有關係。

即使黎鴞不知道,當初救得人是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已經認定了黎鴞,這輩子隻會和黎鴞在一起,隻會和黎鴞結婚。

既然黎鴞不想知道,他沒必要告訴黎鴞,給黎鴞徒增壓力和煩惱。他會靠自己追求黎鴞,打動黎鴞的心,讓黎鴞喜歡上他的。

等黎鴞又走了一段距離,再轉頭看時,謝成贏已經整理好情緒,對黎鴞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柔的笑:“嗯,你說得對。”

菌菌身上的菌絲忽然豎起來。

它莫名地往黎鴞的領口躲了躲,怯生生去看謝成贏。

即使此刻謝成贏是在笑,但是菌菌卻能覺察到:這個人已經下定決心,要當它後媽了!救命啊!爸爸爸爸你快跑啊!

快到村子時,謝成贏主動把小傻子抱起來,不然普通人看不到大石獅子,可能會誤以為小傻子“飄”在半空中嚇得半死。

黎鴞先去找了老村長,說了小傻子的情況,也說了他聯係公益組織的事,請求老村長先讓小傻子住在老村長家。

老村長人很好,沒有猶豫,直接就同意了。順便他還打發了個一起打牌的中年人,去給老張說一聲。

謝成贏把小傻子放到大屋的炕上,小傻子還在睡,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大石獅子跳上炕,叼起旁邊薄被的被角,細心地給小傻子蓋上。

柯青寧跟進屋時,正好看見那張薄被,“無風自動”蓋在了那個小傻子身上,頓時嚇得腳底一個踉蹌,心裡發毛:這這這……這是鬨鬼了?

他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然而還沒叫出聲,忽然就對上謝成贏仇視他的眼神。

冰冷狠戾,似乎下一秒就想將他非人道毀滅了。

柯青寧:“!!!”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他八卦謝大魔王,被記仇了?!

謝成贏已經儘量“和善”地打量柯青寧了,心裡全是酸味:就你啊?“以身相許”排第一位?嗯?

他見柯青寧杵在門口,像個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不動,看著實在礙眼,於是大步從他身邊跨過,走出了大屋。

柯青寧嚇得雙腿發軟,額頭上的汗珠都掉下來了。

太嚇人了!

謝大魔王太嚇人了!

·

謝成贏走出大屋,在院子裡,看到魁梧男人一個人坐在打牌桌邊。桌麵上散落著撲克牌和各種籌碼,顯示著剛才這裡有一番激烈的打牌大戰。

魁梧男人正拿著手機打電話,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眉宇間帶著喜氣,藏不住喜悅:“謝老爺子,成贏少爺和他的姻緣線,兩個人剛從後山散步回來!對對對,隻有他們兩個,單獨兩個人……”

魁梧男人決定忽略掉那個被從後山找到的小傻子。

“他們兩個一路有說有笑的,相談甚歡。”魁梧男人麵無表情的臉和他藏不住激動的語氣,非常不匹配,“我看成贏少爺的眼睛,幾乎要黏在他的姻緣線上了,一點都不舍得挪開!”

手機另外一邊,謝老爺子也老淚縱橫,激動萬分:“成贏竟然主動去追他的姻緣線了,難得了太難得了……我高興啊,我太高興了!”

謝成贏走到魁梧男人身邊時,魁梧男人正好結束和謝老爺子的通話,已經迅速恢複到了常年不變的嚴肅神情。

“成贏少爺。”

“你剛才在和我爺爺打電話?”謝成贏剛才站得遠,聽得不太清楚。

“是。”

“你們難道還在惦記我和姻緣線結婚?”

魁梧男人一臉懵逼,那眼神仿佛是在反問:難道您不想嗎?

謝成贏心中早就已經有了堅定的不可動搖的選擇,他壓下胸口燒起的怒火,看著魁梧男人,語氣冰冷,一字一句地強調:“我,謝成贏,最厭惡的就是姻緣線!我厭惡這種被命運擺布的人生!所以,請轉告我爺爺,讓那個帶著姻緣線的人,走多遠就走多遠!”

謝成贏神情嚴肅,胸口起伏。

以前,他沒有心上人,都沒人可以妄想擺布他。

現在,他有了想共度一生的心上人,此心不變,就更不可能有人能擺布他了。就連姻緣線長命鎖,也絕沒有半點機會!

然而,他沒注意到,在他身後的院門口,黎鴞的瞳孔一縮,悄悄退後了幾步,直接躲到了院門口外麵。

他躲在院子大門後,低著頭,伸手摸出了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

原來,謝成贏他是那麼厭惡被姻緣線擺布人生的啊。剛才,大概是極好的教養,才沒讓謝成贏直接說出“滾”字。

黎鴞手指摩挲著姻緣線特殊的觸感,默默地想:既然他那麼厭惡姻緣線,那麼最後相處的這幾天,一定要保密,決不能讓他知道,和他連著姻緣線的人就是我。

48大漏勺來了

黎鴞站在院門外, 遠遠地聽到有人慌慌張張地喊叫。他收起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回頭向身後看過去,發現是剛才被老村長叫去找老張的人。那個人正急匆匆地趕回來, 邊跑邊喊:“老村長老村長,不好了不好了!老張喝酒過量,酒精中毒, 半邊身子不能動, 癱瘓了!”

老村長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從大屋裡急步走出來,眉頭緊鎖, 脫口就罵了一句:“活該!讓他喝!勸過他多少次了,就是不改, 早晚得喝死!”

罵完了, 老村長就開始咳個不停,幾個村民急忙上前攙扶。老村長好不容易停止了咳聲,拄著拐, 帶著一群人匆匆忙忙就去老張家了。

黎鴞沒有動,他並不想和那個人再有什麼接觸。

謝成贏也從院子裡走出來,站在他身邊,輕輕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問他:“站在門口乾什麼?怎麼不進來?”

菌菌坐在黎鴞的肩膀上,鼓著小腮幫子,氣鼓鼓地瞪謝成贏。

謝成贏被瞪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到這位小公主生氣了。不過, 見到和黎鴞極其相似的小臉在生氣的小模樣, 謝成贏也不討厭,反而覺得它還挺可愛的。也不知道, 黎鴞氣鼓鼓時,是不是也會鼓起小腮幫子?

他一邊想著,眼神不自覺地瞄向黎鴞。

黎鴞其實有點心虛。

他剛剛知道謝成贏討厭姻緣線和被擺布的命運,但是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竟然用他的言靈也斬不斷,他實在是無能為力,沒有辦法。

他想,如果他的言靈比現在再厲害一點就好了。

可是,黎鴞也很疑惑,為什麼他的言靈能力連天道庇佑之人都能救,卻連一根小小的姻緣線都斬不斷?難道斬斷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比救人性命的程度還要更難嗎?

黎鴞絞儘腦汁也想不明白,可惜他對這方麵知識了解的不夠多。他想,看來隻能找機會去問問張餘億道長。張餘億道長出身龍虎山正一派天師府,是第一百七十四代弟子,了解的一定比他多。

如果張餘億道長能幫他和謝成贏解開彼此之間的姻緣線,那麼謝成贏也就自由了,他也就不用心虛了。

黎鴞越想,這個念頭就越強烈,恨不得現在就給張餘億道長打電話問個明白,趁著他和謝成贏還沒有下山之前,徹底把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斷開。

他越想越興奮,一旁站著的謝成贏直接就被黎鴞給冷落了。

謝成贏:“?”

他隱約能感覺到黎鴞好像是有點……生氣了。他忍不住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

忽然,黎鴞抬眼,看向了他。

謝成贏瞬間來了精神,目光炯炯,等著黎鴞說話。

黎鴞問他:“林躍楓提過他什麼時候送我們下山嗎?”

謝成贏愣了一秒,沒能及時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以他謝成贏在圈子裡的地位,他想什麼時候回去,自然就可以什麼時候回去,誰也攔不住,林躍楓根本沒有權利安排他。何況,一開始,他就自己帶了車和司機,就算想走,也隨時能走,根本不需要林家和柯家那兩個小崽子接送。

謝成贏卡殼了這一秒,迅速理順了自己的思路,正要開口對黎鴞說:我有車,我能送你回去。

可惜,話沒說出口,黎鴞就已經對著他快速地擺了擺手,說:“哦,你也不知道,沒事,我直接去問林躍楓。”

更氣人的是,礙眼的林躍楓此刻正大搖大擺地從施工工地往老村長家院子走來,幾步就到了黎鴞的跟前,笑眯眯地問:“小黎,你想問我什麼?”

謝成贏:“……”

這對表兄弟,怎麼都這麼討人厭!哼,等他回去的,他一定要對柯家和林家的家主們旁敲側擊一番,讓他們好好照顧一下這兩個小崽子。

林躍楓還不知道自己即將大禍臨頭,他見到黎鴞格外激動,雖然黎鴞已經再三和他保證,度假山莊的施工工程不會再被耽擱了,但他還想邀請黎鴞再仔仔細細地給這片山頭看看風水,斷斷吉凶。

黎鴞原本沒想再幫忙去看看,畢竟庇佑這座山的“山神”大石獅子,此刻就在老村長家的炕上趴著呢。之前來搗亂的邪祟,因為換了他當目標,想竊取“言靈”能力,最終偷雞不成蝕把米,本就因為封印而虛弱的身體,消耗了法術更加虛弱了,早就離開村子先逃跑了。

雖然黎鴞現在沒抓住它,但是他和那個邪祟之間的梁子是結下了,就算他不去找那個邪祟,那個邪祟也會按捺不住來找他的。銅錢卦象上顯示,他們兩個之間的仇還沒算完。

所以,林躍楓的度假山莊,隻要不危害這個村子,有“山神”大石獅子庇護,絕對不會出問題的。但現在謝成贏就在他身邊,黎鴞不想和謝成贏繼續呆在一起,於是他絲毫沒有猶豫,果斷拍板,現在就去,甚至腳步走的比林躍楓都快。

有黎鴞出手,林躍楓自然高興,屁顛屁顛地跟在黎鴞身後,隻匆匆地和謝成贏打了個招呼:“謝哥。”

看著他們二人遠去的背影,謝成贏更加狐疑了:“?”

黎鴞肯定是不高興了,甚至可能已經達到了生悶氣不想理他的程度。可是……謝成贏抓破腦袋也沒想起來,自己究竟哪裡得罪他了。

·

去給林躍楓看風水的路上,菌菌仗著林躍楓是普通人,看不見它,站在黎鴞的肩膀上氣得又喊又叫,渾身的菌絲都炸起來。

“爸爸爸爸!他就是個渣男!哼,前腳還想當我後媽,後腳就嫌棄爸爸你!始亂終棄的大渣男!菌菌才不要這樣的渣男當後媽!爸爸你彆攔著我,菌菌要去找他拚命!

黎鴞好笑又無奈,壓低聲音鼓勵它:“我沒攔著你,你要是不怕他身上的功德金光,你就去吧。”

“我將他大卸八塊,剁吧剁吧當豬飼料!嗬!喂豬吃豬都覺得委屈……”菌菌正義憤填膺地嚷嚷著,聽到黎鴞的話,忽然就像是被按了靜音鍵,一瞬間就沒聲了,隻睜著那雙和黎鴞幾乎一模一樣的漂亮眼睛望向黎鴞,隨後“哇”的一聲就哭了,“嗚嗚嗚,嗚嗚嗚……菌菌打不過他,爸爸不疼菌菌了,爸爸竟然讓菌菌去找那個渣男……”

黎鴞無言以對,隻能保持沉默。

林躍楓走在前麵,聽到黎鴞壓低聲音說話,還以為黎鴞是在和誰發語音消息,也沒在意。

等黎鴞把度假山莊待建設的區域,整個一大圈都看完了一遍,再三和林躍楓保證沒有風水問題,也沒有邪祟作怪之後,他問林躍楓:“既然這邊沒事,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林躍楓立即說:“小黎,你想回去,隨時都可以,我讓柯青寧送你回去!你是我們請來的,幫我們解決了這麼大的麻煩,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等我把這邊的事安排妥當,回去後再請你吃飯!”

黎鴞急忙推脫,不用再請客了。林躍楓和柯青寧姐姐包的紅包,已經夠大了,這筆錢至少用到他畢業都夠了。

林躍楓卻執意要好好感謝他,不過關於黎鴞想下山這件事:“今天已經下午了,我建議你和柯青明天早上走。山路遠,這一路開車要花費一天的時間,明早出發,到你們學校正好傍晚,不用走夜路,夜路危險。”

差一點兩天的,對黎鴞也沒什麼影響,他很爽快地同意了。

正好施工工地有事找林躍楓,林躍楓被工人師傅叫走,黎鴞自己回老村長家。回去的路上,黎鴞拿出手機,找到了張餘億道長的對話框,給他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大號說話:張道長,您現在忙嗎?方便接電話嗎?】

很快,對話框上麵就顯示了“對方正在輸入中”幾個字,但黎鴞足足等了快一分鐘才收到張餘億道長打來的一大片文字。

【可可愛愛小道長:不方便!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非常不方便!我、正、在、任、務、潛、伏、中!我的任務非常艱巨神聖,是關乎到我們玄學界幾千年來聲譽的大事!現在千萬不能給我打電話,也不能發語音,以免打草驚蛇!但是,黎道友,你可以給我發文字發圖片,隻要不出聲的都行,反正我正在坐長途車,漫漫山路,不知何處是儘頭,特彆無聊。】

黎鴞:“……”

所以,張道長正在做一件在汽車上的潛伏工作?

明天早上黎鴞就要走了,他原本想在明天和謝成贏分開之前,問問張餘億道長有沒有什麼解決姻緣線的辦法,或者問問張餘億道長,言靈官的言靈為什麼在斬斷姻緣線上屢次失敗?

但既然現在張餘億道長很忙,黎鴞也不好再打擾。他和張餘億道長說了一聲以後再打擾,便收起手機往老村長家走。

老村長和一眾村民還在老張家,謝成贏坐在院子裡一邊逗小謝崽,一邊等黎鴞回來。

等黎鴞進來,謝成贏立即就迎了上去,原本沒什麼情緒的眉眼,瞬間帶上了愉悅:“你回來了?風水看得怎麼樣?”

“挺好的。”黎鴞想了想,覺得既然明天要走,出於禮貌還是和謝成贏提前說一聲,“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

“你怎麼回去?我跟你一起……”謝成贏急忙獻殷勤。

“柯青寧開車送我。”黎鴞打斷謝成贏,有意和他拉出一段距離,“我實驗室還需要養一批菌株,不能耽誤太久,這邊事情已經解決完了,必須回去了。我記得謝先生是來這裡旅遊散心的,既然如此,走了這麼遠來一趟,在這裡多玩幾天吧。”

謝成贏:“……”

謝成贏神色鬱悶,聲音也帶上了一抹委屈:“我們都這麼熟了,你還叫我謝先生?”

菌菌站在黎鴞的肩膀上大喊:“爸爸爸爸,你看!這個渣男他又故意賣慘裝可憐了!他比菌菌我都會裝!”

黎鴞假裝沒聽見菌菌的話,也故意和謝成贏裝傻,試探著問:“那叫什麼?”

“叫我哥哥吧。”謝成贏忽然眉開眼笑,還找了十足的借口,“和柯青寧他們一樣。”

黎鴞嘴角微微抽搐,他沒記錯的話,不管是柯青寧還是林躍楓,都隻叫謝成贏“謝哥”,背地裡直接叫“謝大魔王”。

見黎鴞沒有開口喊自己“哥哥”的意思,謝成贏也沒有死纏爛打,而是掏出了手機,像是受了委屈後又主動退了一萬步似的開口:“那麼,至少加個微信吧。上次,我們隻互相留了手機號碼。你微信號就是你手機號嗎?我申請了好友,你通過一下。”

黎鴞有些不情願,但也隻好同意:“哦,那我回去就通過。”

“不行,”謝成贏故意板了臉,“現在就通過,當麵通過!”

黎鴞:“……”

沒辦法,黎鴞隻能掏出手機,通過了謝成贏的好友申請。

謝成贏的微信名字很簡單,一個“X”字,頭像是銀色背景上有一個黑色X字母,配色很簡單。

謝成贏注意到,黎鴞的微信名,叫做【大號說話】。他看了幾秒,點了手機屏幕,改成了【小貓頭鷹】。

他覺得,還是“小貓頭鷹”更貼切一些。

兩個人加完微信好友,黎鴞正準備回大屋去收拾明天下山的行李。忽然,聽到老村長家院門外,一陣腳步聲,似乎來了一堆人。

隨即,林躍楓就推開大門,走了進來,神情有些尷尬。見到黎鴞和謝成贏時,更是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小黎,我的幾個朋友們帶著大師來了。這兩位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我朋友們請來的兩位大師。一位是現在你們玄學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師,來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長鄭群鄭道長。還有另一位道長,是來自龍虎山的張餘億張道長。”

黎鴞緩緩抬頭,就看見人群裡的,赫然就是剛剛還在微信上和黎鴞說,“正、在、任、務、潛、伏、中”張餘億道長。而他身邊還跟著黎鴞見過的那位年輕小警察。隻是他今天穿了便裝,沒有穿警服。

黎鴞有點懵,這就是張道長口中的潛伏任務?

張餘億道長見到黎鴞,又驚又喜,幾步跑到了黎鴞身邊,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黎道友、謝道友,你們二位竟然也在這個村子?”

停頓了幾秒,他望向謝成贏,語氣略帶遲疑道:“我今天沒貼開眼符,怎麼也能看見謝道友了?”

謝成贏:“?”

謝成贏滿腹狐疑,他以前見過這位道長嗎?他有自我介紹過姓“謝”嗎?還有,看他為什麼需要貼開眼符?

49可可愛愛小道長

黎鴞看著忽然出現的張餘億道長, 還有跟在他身後,一副小助理打扮的小警官,一時間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張餘億道長已經湊到了黎鴞的耳邊, 刻意壓低聲音提醒他:“王小棟是我請來的外援,千萬不要說穿他的身份哦!”

王小棟是誰?

黎鴞反應慢了半拍,才想起來, 當初給他做筆錄的這個小警官姓王。後來, 他手機沒電,小王警官還把手機借給他用過。他當時用小王警官的手機撥打的手機號碼是寵物醫院的,聽說謝成贏已經把謝崽接走了。

至於謝成贏怎麼理解謝崽的來曆, 一直都不是黎鴞擔心的問題,而且和謝成贏相處的這幾天, 謝成贏也從來沒有表現出對謝崽來曆的在意。能親眼看到他們“父子”倆能和睦相處, 黎鴞也終於不用再過多擔心了。

他非常配合地對張餘億道長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嘴很嚴,什麼都不會說的。

他猜測可能是王警官有什麼臥底潛伏任務要做, 所以便衣行動,張餘億道長是負責配合的。

這邊,黎鴞隻忙著和張餘億道長使眼色了,沒注意謝成贏滿臉狐疑、一頭霧水的神情,更沒注意到謝成贏看向他們倆的眼神也越來越酸了。

他們這邊說悄悄話時,一直被簇擁在人群中最中央的那位道長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著,一口非標準的普通話, 黎鴞也聽不出來他是哪裡的方言。

那位據說是來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長鄭群鄭道長, 剛剛邁進老村長的院子, 就指著空蕩蕩的院子一驚一乍大喊道:“你們這裡的情況太糟糕了!這裡有邪祟作孽!”

黎鴞肅然起敬。

雖然目前他沒想起來大槲天山是哪座山,但這位鄭群鄭道長剛來, 就看出來這村子鬨過邪祟,看來是有些真本事的。

然而,鄭群道長下一句便是:“幸好你們請來了本道長,要不然你們全村人的性命都要被邪祟吞噬了!本道長這就為你們擺案設壇,做場法事,替你們驅逐邪祟,佑你們平安。來,徒弟們,擺東西。”

跟在鄭群道長身後的幾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人,一擁而上,擺出了一堆東西。

林躍楓的朋友——帶著鄭群道長他們來的那幾個人,直接把林躍楓擠到最後,驚恐又害怕地喊著“道長救命!”“到賬救救我們!”

而鄭群道長故作高深,掏出了幾張畫的一團亂的黃符紙,說這符紙能保命擋災,開口要價十八萬一張。

幾個沒腦子的富二代爭先恐後地搶著買,差點因為不夠分打起來了。

黎鴞:“?”

黎鴞看著眼前的一團混亂,震驚得久久沒能說出話。

鄭群道長賣完了黃符紙,掏出了香燭,又換了一套說辭,說這東西能避凶,誰買了頭香,誰就是最心誠的,最被庇佑的。

富二代們又被忽悠的一哄而上,把鄭群道長和他的幾個徒弟都圍上了,一口一句“道長你真靈!”“道長就指望你救命了!”

鄭群道長滿臉得意。

黎鴞目瞪口呆。

張餘億道長倒是一副樂滋滋看戲的模樣,後腦勺紮著的發髻隨著他激動吃瓜,一跳一跳的。他悄悄和黎鴞說:“黎道友,看出來什麼問題了嗎?”

黎鴞的腦海裡跳出了兩個字:騙子。

這時林躍楓繞過他自己那一群狐朋狗友,一臉尷尬走到黎鴞麵前,歉意地說:“小黎,你彆介意,他們現在在興頭上,等下我會和他們說清楚的,這裡的邪祟你已經驅逐走了,不能讓彆人頂替了你的功勞。”

功勞不功勞的不重要,但是現在村子裡已經沒有邪祟了,“山神”就在老村長家炕上,這個鄭群道長完全在就是危言聳聽。

張餘億道長沒吱聲,但是手一動,似乎已經朝著鄭群道長扔了什麼東西,悄咪咪地和黎鴞使了個眼色,似乎要黎鴞繼續等著看好戲。

富二代們瘋狂買買買的功夫,鄭群道長的徒弟們已經在老村長家的院子裡擺出了桌子,點燃了香燭。他們用的桌子,就是剛才院子裡打牌的桌子,此刻撲克牌和籌碼連同桌布一起,都被放置到院子地上了。

鄭群道長已經掏出了自己的桃木劍——還是分了四段,手工組裝版的桃木劍,他手舉桃木劍,開始煞有介事地蹦蹦跳跳,嘴裡念念有詞,開始做法。幾個徒弟圍了一圈,也閉著眼睛,“嗡嗡嗡”地跟著師父念念叨叨的。

這時,大屋裡的大石獅子大概是聽到了院子裡的熱鬨,從大屋的牆麵穿牆而過,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香案前,停在還沒它高的桌子旁,一臉好奇。

然而,鄭群道長和那幾個徒弟,完全沒看見,依舊在揮舞著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

然後,下一刻,好巧不巧,鄭群道長的桃木劍忽然向前一伸,直接刺向了正在探頭探腦看熱鬨的大石獅子。

大石獅子是一隻淳樸單純的石頭獅子,一直留在山裡,估計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麵,眼看著桃木劍朝著自己刺了過來,嚇得瞬間跳起,像一隻被驚了的大貓咪,本能地胡亂地伸爪子去拍。

這大“貓”爪子,就那麼恰巧,結結實實地拍在了燃著香燭的法壇上。設壇燃香自帶通陰陽功能,它這一爪子下去,沒有像穿牆一樣直接穿過去,反而嘩啦一聲,直接就將桌案掀翻了。

周圍的一眾普通人眼裡,他們眼睜睜地看到,那張原本好端端的桌案,在沒有任何人的觸碰下,無緣無故就翻了。

幾位沒什麼社會經驗、又一路上被鄭群道長“光輝戰績”pua的富二代們,瞬間就嚇得抱成一團,瑟瑟發抖,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嘴裡哭爹喊娘:“鄭道長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謝成贏看著這幾個沒出息的,一臉嫌棄。雖然他認不出來誰具體是誰家的,但都是同一個圈子裡的,大約也有幾張麵熟的臉。

鄭群道長也是臉色慘白,他似乎也搞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就翻了呢?不會真的被他說中了,有什麼邪祟在這個村子裡吧?他現在就想收拾包袱,跑路不乾了。這趟活,他就不應該來!

倒是張餘億道長忽然指著那隻大石獅子,壓低聲音驚呼,似乎有些不確定地問:“這是……神靈嗎?”

張餘億道長不愧是龍虎山來的道長,一眼就瞧出了大石獅子的身份,比黎鴞這種非正統出身的半吊子強多了。

林躍楓是普通人,他聽到了張餘億道長的話,順著張餘億道長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卻什麼也看不見,隻能傻乎乎地乾瞪眼。

這方麵,謝成贏就占有優勢了,他不僅能看見身為“山神”的大石獅子,還能看見黎鴞肩膀上正在滿臉八卦看熱鬨的菌菌。

這種莫名而來的優越感,讓謝成贏感覺很驕傲,也很滿足。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張餘億道長,毫不避諱地湊到了黎鴞身邊,貼著黎鴞的耳朵,開始竊竊私語說話,那姿勢要多親密有多親密,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瞬間,謝成贏剛剛升起的優越感就像是氣泡一樣,無情地被紮破了,還發出了類似於被嘲笑的“噗”的一聲。

不僅如此,在謝成贏豎起耳朵,儘力偷聽張餘億和黎鴞說悄悄話說,他還聽到張餘億道長說:“剛才你給我發微信消息時,我正在他們的車上!當時在這車上,這個騙子道長正在吹牛皮,吹得天上地下百姓蒼生都是他拯救的,沒有他這個世界就完了。我怕打斷他,他就不說了,才接你語音。所以,你給我發消息,是有什麼事?”

謝成贏就在他們身邊,黎鴞自然不可能直接問姻緣線的事,他隻能壓低聲音,學著張餘億道長的樣子,貼在他耳邊,小聲說:“我以後和你說。”

謝成贏:“!!!”

謝成贏瞬間就不好了,心裡酸溜溜的。這兩個人,當著他的麵,你貼貼我,我貼貼你,毫不見外,還有共同的小秘密。

而且,聽那個臭道士的語氣,顯然還是黎鴞主動給他發的微信消息!

黎鴞從來沒有主動給他發過消息!

更過分的是,他和黎鴞加上微信好友,還沒超過半小時!

這個臭道士竟然和黎鴞之間,早就是微信好友!

謝成贏越想越氣,越想越不是滋味,看向張餘億道長的眼神也變的冰冷了。

張餘億道長莫名覺得後背有點涼,但這並不影響他和黎鴞貼在一起親親熱熱八卦的激情:“我這次跟來,是忍辱負重來打假的!這個鄭群,是個假道士,也不知道在哪裡弄了個茅山道士證,成天頂著我們玄學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師到處招搖撞騙!而且,這次他要來的村子,正好是我受師門所托前來辦事的地點,嘿嘿,這不巧了嗎?這放在眼前的打假機會,我能放過他?”

黎鴞更好奇地是,小王警官怎麼會和張餘億道長一起來。

也不用他問,張餘億道長默契地接受到了黎鴞的眼神,一副“你一個眼神我就懂一切儘在不言中的”的哥倆好模樣,他順手就攔住了黎鴞的肩膀,讓黎鴞的耳朵靠得更近一些,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嘿嘿,他本來是休了幾天年假,來找我買逢案必破符的。我一看,抓詐騙犯這種事,還得是專業人士上才行,於是就把他連蒙帶拐地騙來了。”

黎鴞好奇問:“你許了他什麼好處?”

“他倒是沒要什麼好處,說打擊詐騙保護百姓財產是他的責任!但我也不能讓他白跟著我跑一趟,我答應他,他以後的破案符,我全包了,一分錢不收,免費送!”張餘億道長特豪氣。

這兩人聊得熱熱鬨鬨,身後的謝成贏再也忍不住了!

他清咳了兩聲,強忍著酸意打斷兩個人的談話,上前一步,故意擠在兩個人中間,試圖把勾肩搭背的兩個人分開。

然而,奇怪的是,張餘億道長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林躍楓和小王警官,隨後似乎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謝成贏望著他,目光森冷,但臉上還掛著禮貌的笑,心裡得意地想:嗬嗬,終於意識到你搶了誰的人嗎?

然而,下一秒,張餘億道長的視線直接從謝成贏身上掃過,仿佛向沒看見他似的,轉頭就勾著黎鴞的肩膀,對小王警官和林躍楓他們說:“嘿嘿,我剛剛給鄭道長送了點好東西,馬上就有好戲看了!我們四個大活人先離開這裡,免得等會被殃及!”

說完,拉著黎鴞和小王警官就往大門院子外麵大步流星地走,還不忘回頭示意身後的林躍楓跟上。

林躍楓不明所以,但他暫時也不想和那些抱成一團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狐朋狗友湊在一起,於是也跟了上去。

全程被無視的謝成贏:“???”

四個人?

這裡明明站著的是五個人?他這麼大這麼帥一個大活人,那個臭道士看不見嗎?

謝成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被一個臭道士就那麼順手摟走了,臉色鐵青,青筋暴起。

這個該死的臭道士,等他逮到機會,一定給他頭上套麻袋,狠狠揍一頓。

然而,已經走到院子大門外麵的張餘億道長,心裡卻得意洋洋,不停地對黎鴞使眼色邀功:嘿,看我多貼心,演技多好,謝道友的生魂就在眼前,我也假裝看不見,保證不會被其他人發現任何異樣!

看到張餘億道長對自己擠眉弄眼的黎鴞,也是一頭霧水,奇怪地想:張道長的眼睛怎麼抽抽了?

50按下葫蘆浮起瓢

黎鴞被張餘億道長擠眉弄眼, 搞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完全沒有接收到對方的腦回路。他更沒明白, 為什麼張餘億道長要把謝成贏扔在院子裡,難道他們倆人之間發生過什麼過節?

謝成贏在院子裡站了幾秒,才深吸一口氣, 閉了下雙眸, 再緩緩睜開,轉身朝著院子門外大步走過來。雖然那個臭道士令他憋了一肚子氣,但黎鴞被帶到了院門外麵, 他絕不能讓黎鴞和那個臭道士單、獨、相、處!

一秒鐘都不行!

他忍不了!

毫不知情的林躍楓和小王警官:“……”

難道我們兩個不是人嗎?

謝成贏從院子大門口走出來時,院子裡麵依舊是一陣鬨騰, 鄭群道長和他的一群徒弟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 已經亂成一團。林躍楓的那幾個富二代朋友,比這幾位道長更不淡定,有膽子小的, 就這麼小小一個動靜,就已經差點嚇尿了。

“闖禍”的大石獅子一臉無辜,縮到屋子門口,探頭探腦地觀察幾個陌生人類,似乎還不明白他們到底怎麼了?

張餘億道長見謝成贏的“生魂”也出來了,就對院子外麵的幾個人神秘兮兮地開口:“嘿嘿,我最近學了個小戲法, 好戲即將開始!”

謝成贏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黎鴞, 黎鴞原本就一直關注被“扔下”的謝成贏, 見他困惑地朝自己看過來,他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張餘億道長要乾什麼。

下一秒,老村長家的院子裡比剛才的鬨騰聲更大了,所有人都在尖叫。

黎鴞循聲看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張餘億道長所謂的“小戲法”——是一隻由黃符紙剪成的小紙人,正站在那個假道長鄭群的的頭上,又踢又踹。

原本和鄭群道長抱在一起的小徒弟們,頓時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一把就放開了自己的師父,四處逃竄,各自跑開逃難了。

那些糊塗的富二代們也想逃,但是各個都嚇慫了膽子,你拽著我、我抱著你,幾個人互相拉扯,誰也不肯放手讓對方先逃,最後都硬生生地被留在了原地。

那個黃符紙小人,對著假道長鄭群連踢帶踹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可能是張餘億道長單獨對鄭群道長做了什麼,他比旁邊的幾個人聽到看到了更多更加恐怖的場麵,嚇得幾乎半死。

在假道長鄭群的眼裡,那張由黃符紙剪成的巴掌大小紙人,是一個身高三米的怪物,腳掌有半米長,一腳踹下去,他還活著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抱著頭,跪在地上,哭著喊著懺悔:“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騙人,我不是什麼道士!我連道士證都沒有!我就是想掙幾個錢花花,大槲天山也是我編的,玄學界最有名氣最能降妖除魔的也不是我,我根本就什麼都不會!求求大神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也再也不騙人了!我以前騙過的我都會交代清楚,嗚嗚嗚……誰能幫我撥打一下報警電話,我自首!警察叔叔救命啊警察叔叔救命!”

門口的警察叔叔王小棟:“……”

其實他到現在,還是雲裡霧裡的,沒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到現在。

原本,他隻是休個年假而已。

他自從警校畢業下放到派出所五年了,今年好不容易第一次請到年假。他不過就是想趁著這三天假期,去找龍虎山天師府的張餘億道長再買幾張“逢案必破符”而已。雖然,他平時並不信這些,但萬事都圖個吉利,為破案可按需迷信,搞幾張黃符紙求個心裡安慰罷了。

可是沒想到,誒嘿,他竟然又破案了!

這個大槲天山的鄭群道長,以封信迷信名義詐騙的了數十起案件,詐騙版圖從南到北,甚至有些人因為太過於信奉假道長鄭群,生病後不肯吃藥不肯看病,導致搶救無效死亡。鄭群的名字已經上了通緝犯名單,但因為太狡猾,加上稀裡糊塗的信徒太多,一直都有彆人幫他隱藏行蹤,很難抓到他的尾巴,這一次總算是被抓住了。

這還要多虧張餘億道長。

王小棟感激地望向張道長,張餘億道長卻已經鬆開了黎鴞,跳到他身邊,激動地問他:“錄像都錄全了吧?這可是都是這個假道士自己交代的,小王警官,你們一定要好好調查,千萬彆再讓這種騙子道士給我們玄學界抹黑了!”

“同誌請放心,我們警方後援已經提前跟上山了,馬上就到!這個假道士鄭群,係統內已經想抓他好久了,就是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蹤。這一次,張道長您真是幫了大忙,我們會給龍虎山天師府送錦旗的!”

“嘿嘿,好說好說。”張餘億道長和小王警官交代完,轉身伸手,想再把黎鴞的肩膀勾回來摟著,卻發現一伸手摟了個空。

他奇怪回頭,看見原本應該站在他身邊的黎道友,此刻已經被謝道友攬著肩膀,走到了另外一邊,離他遠遠的。

張餘億道長:“?”

他眯著眼睛,盯著謝成贏看了半天,總覺得今天的謝成贏哪裡怪怪的,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天的生魂謝道友,莫名看著好像沉甸甸的,沒有了以往的輕盈。他記得,以前的謝道友在黎道友身邊時,更像是一隻飄來飄去的氣球。

謝成贏原本就是趁著張餘億道長對黎鴞鬆手,趁虛而入,把人拐到自己身邊的。他還沒來得及和黎鴞說什麼,就看到張餘億道長一副打量他的眼神,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盯著看了一遍。

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情敵”這麼盯著,謝成贏莫名地火大。

剛才當著他的麵,親親熱熱也就算了,沒想到現在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打量他?是看不上他這個“情敵”嗎?

他就摟著黎鴞怎麼了?他就和黎鴞貼貼怎麼了?黎鴞是他喜歡的人,是他認定的人,他就看看誰敢和他搶?

被謝成贏長臂用力攬著肩膀的黎鴞,側頭看向謝成贏,見他似乎隱隱帶著怒意,一頭霧水。

他試圖地小小掙紮了一下,然而原本就怒目瞪著張餘億道長的謝成贏,立即就加大了攬著黎鴞的肩的力道,看向張餘億道長的眼神更凶了。

黎鴞:“?”

怎麼了嗎這是怎麼了呀?

張餘億道長也是不明所以,好端端的,謝道友怎麼就忽然生氣了?

但恰好這時,跟在他們身後,一起上山抓捕假道士鄭群的警察同誌們也到了,他也顧不上和謝成贏再聊幾句,急忙進去幫忙抓人了。

老村長一群人剛從老張家回來,就遇到了被警察同誌抓的假道士和他的徒弟們,幾個人抱著頭在院子牆角蹲了一圈。

那幾個被鄭群騙的富家少爺,對於剛剛親眼看到“小黃紙人跳舞”心有餘悸,見到正氣淩然的警察同誌們,各個都像是見了親人似的,恨不得抱著他們不撒手。

張餘億道長趁亂收回了自己的小黃紙人,和黎鴞得意地展示:“我新學的小戲法,它是個乖巧聽話的小家夥!”

菌菌探頭,瞧了半天,極其失望:“原來隻是一片紙,我還以為我有新的小夥伴了!”

黎鴞注意到,張餘億道長似乎看不到菌菌,他對菌菌的存在毫無感知,還在和黎鴞講他這東西的來曆:“這是我跟一位紙活先生學的,他家是開紙紮店的,之前出了點問題,我幫忙解決了,他說沒有什麼能感謝我的,又知道我是學符籙的,便教了我這手。其實我這次來,能看到鄭群這個害群之馬,完全是意外。我是為了另外一件事來的,正巧黎道友和謝道友在此,不知道你們在這村子的山裡,可曾遇到過邪祟鬨事?”

黎鴞立即就想到那個會蠱惑人心的邪祟,麵色變得嚴肅。

謝成贏原本還在提防這位潛在“情敵”,但是聽到他畢恭畢敬地叫了自己一聲“謝道友”,剛才的不悅情緒終於消散了一點。

黎鴞看了一眼謝成贏,抿著唇,沒有直接說。

他其實是有一點顧慮的。即使在村子後山,謝成贏看到了他救大石獅子,也知道他和大石獅子是被什麼邪惡的東西當做目標攻擊了,但謝成贏畢竟隻是一個身上有功德金光的普通人,不是玄學界的人。他和那個邪祟結了仇,黎鴞並不想把謝成贏拉進這個麻煩裡。

於是,黎鴞對張餘億道長說:“這件事,我一會兒單獨和你說。”

謝成贏:“……”

他莫名覺得自己被黎鴞的小團體排斥了,心裡很不是滋味,酸酸的,澀澀的,非常不舒服。

他沮喪地想,還是他和黎鴞認識的時間太短了,他們之間不是那麼熟,黎鴞遇到事情,不會第一時間和他分享。

張餘億道長不是一個沒分寸的人,既然黎鴞這樣說,他便沒有著急繼續追問。

就在這時,忙得滿頭是汗的小王警官從老村長院子裡出來了,大步走到他們麵前,開口說:“嫌疑犯已經被逮捕了,還請三位配合我們做一下筆錄。”

三個人中,反應最大的是張餘億道長。他瞪圓雙眼,滿臉震驚,指著謝成贏站著的位置,驚訝地問小王警官:“你,你能看見他?”

小王警官一臉困惑:“這麼一個大活人,我當然能看見。”

張餘億道長震驚到說不出話。

謝成贏盯著這個紮著發髻的奇怪道長,心裡全是疑問,看向張道長的目光也變成了審視。

黎鴞立即意識到什麼,怕張餘億道長再說出什麼驚天地的話露餡了,急忙催促謝成贏去跟小王警官錄筆錄。

謝成贏看向黎鴞的眼神已經帶了懷疑,他直覺,黎鴞一定有事瞞著他。

黎鴞隻能硬著頭皮,把謝成贏推走。

小王警官和另外一個警察一起做筆錄,做筆錄的地點是臨時征用的老村長的房間。謝成贏作為一個旁觀者,做筆錄的時間不長。他做完筆錄,要離開時,小王警官看向他的眼神,極其古怪。

謝成贏回望過去。

小王警官板著臉,開口問他:“這個手機號碼一直都是你在用?”

“嗯?”謝成贏點頭。

這號碼他用了很多年。

小王警官表情瞬間就更古怪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謝成贏,皺著眉,苦口婆心教育他:“你說你也人模人樣的,四肢健全,乾點什麼不好?偏要去乾什麼電信詐騙!”

謝成贏:“?”

小王警官見謝成贏這表情,擺了擺手,說:“放心,這次不抓你,就是告訴你下次彆乾了!你說你這智商,詐騙都詐騙到警察身上了,能成功嗎?”

謝成贏一頭霧水,終於開口詢問:“請問,您是什麼意思?”

小王警官已經起身,帶著謝成贏向屋外走,準備去叫下一個人進來做筆錄。他邊走邊和謝成贏說:“不是你給我打電話想要詐騙我,非說我給寵物醫院打過電話?非說我問過一隻叫謝崽的狗?嗬,就是你,彆抵賴,我能聽出你的說話聲音,這是我的職業特長!”

謝成贏:“!!!”

謝成贏立即追問:“所以,是你把謝崽送到寵物醫院的?你就是謝崽的媽?”

小王警官:“???”

這回,換成了小王警官滿頭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