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到了,薄蘇停了車,熄了火。
謝長嫣下車前,把自己心中的答案告訴她:“能像過去那樣,讓我們母女倆繼續過好生活,對我來說,就是有意義的事。”
薄蘇胸口被巨石壓住。
她知道,謝長嫣定義的“好”,與她自己現在定義的“好”,不是同一種“好”。
但人的觀念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就改變的,她也不敢下猛藥,奢望能在幾問幾答間就能扭轉謝長嫣的期待。她隻是希望埋下一顆種子,慢慢澆水,有一天,這顆種子能破土發芽。
不至於讓這片土地始終堅硬如石,不容寸草生長。
她沒再多說什麼,目送著謝長嫣下車遠去,調轉了車頭,在路邊稍作停靠。
沉沉的倦意湧上心頭。
她看向車機屏幕,十點鐘了。
手機屏幕裡,依舊沒有薑妤笙的新消息,微信對話框裡,她們的對話還停留在下午她給薑妤笙發她去看心理醫生拍的診室門牌照片,薑妤笙問了她幾句,給她發了一朵小紅花上的表情包上。
再上麵,是她早上給薑妤笙問早,薑妤笙回她的語音消息。
薄蘇點開,女人甜柔略帶剛醒時慵懶的嗓音瞬時間在車內岑寂的空間裡回蕩。
“姐姐,早上好,今天也會是很好的一天。”
“姐姐,早上好,今天也會是很好的一天。”
薄蘇眉眼軟下,忍不住又播放了兩遍。
柔意盈滿心間。
似看到了等在隧道外的天光,隻要想到她,知道她在這段曲曲折折、幽幽暗暗的隧道外等她,她就又有了不顧一切往前行進的勇氣。
“我結束了,準備回家,你呢?”她向愛人發去問詢。
她啟動了車子,向黑夜進發,駛向光明。
第56章
七月的最後一天, 薄蘇連軸轉,從荼城的《山水之間》錄製組飛往覃城,準備今年北城電視台中秋聯歡晚會的提前錄製。
因為參演的嘉賓眾多, 難以調度,晚會分成了六天六個批次錄製。
倒數第二天的彩排結束後,嘉賓們都回酒店避暑午休,北城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們都移步會場旁不遠處臨時搭建起的休息棚內用午餐。
巨大的黑色鐵製電風扇轟隆隆地送風,主持人們擦了擦汗, 或是鬆領口的扣子、或是撩開長發,習以為常地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圍坐在塑料高凳上等餐。
多是在聊今日的高溫、剛剛嘉賓的狀態, 薄蘇沒有搭話, 坐在徐意初和管青的中間, 低頭翻看手機照片。
她想給薑妤笙發兩張她早上坐車過來, 在等紅綠燈的間隙,不經意抬頭時看到的一朵很像浪花的白雲照片。
正要點下分享,忽然聽到徐意初問:“怎麼樣呀?七夕準備怎麼過呀?”
她手頓了一下, 下意識地偏頭,發現徐意初問的不是她。
徐意初的視線正落在她身旁的小助理身上。
她助理是一個剛畢業沒兩年,比她們要小四五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情竇初開,最近這段時間在和一個男生曖 | 昧。薄蘇無意窺聽他人隱私,但在這段同進同出的時間裡不知不覺地了解了個囫圇。大概是這個女生經台裡另一個主持人的介紹, 認識了一個男生,對對方還挺有好感的,雙方正在穩步推進中。
徐意初是個隨和健談的性子, 所以偶爾便會打趣女孩兩句,關心她進展如何。
女生有些羞赧, 給徐意初倒水:“不知道呀,姐,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嘛。”
“他沒約你一起過嗎?”
“沒有呢。”
“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可能還沒來得及呢。”女生旁邊一個也在幫忙倒水的女實習生安慰。
女生給薄蘇和管青也倒了一杯飲料,坐下身子:“其實,我有一點看不懂他。”
薄蘇道了聲謝。
徐意初知心大姐姐聆聽模樣:“嗯?”
女生說:“一般來說,對方對你有沒有好感,都是比較容易看出來的,比如說,回複消息的速度快慢、會不會與你分享生活、會不會主動約你,這些都能作為判斷的依據是不是?”
徐意初點頭:“嗯。”
女生說:“那如果他從來不主動找你聊天、不和你分享生活,但你給他發消息,他又會很及時地回複你,給他遞話題,他也會很主動地往下展開,聊到興起,還會邀請你見麵看展吃飯,但就是從來不主動找你呢?”
徐意初一時沉默,薄蘇剛剛點下發送鍵的動作也再次停住。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十三天來她隱隱有察覺,但沒有刻意深思過的一件事——薑妤笙好像也從來不會主動給她發消息。
這些天以來,似乎都是她發送了、她分享了,薑妤笙看到了,回複她。
沒有一次是薑妤笙主動先找她,和她分享日常的。
女生困擾:“我有點擔心,他是不是隻是出於禮貌所以才一直和我保持聯係。”
薄蘇唇邊合宜的微笑跟著淡下。
徐意初沉吟:“這是有點奇怪,不過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是比較內斂的人,不擅長主動和人分享生活呢?”
薑妤笙的回複恰好進來。
她也發了一張照片,說:“我今天也看到了一朵很可愛的雲。”
“你看像不像一條魚?”
薄蘇的笑意不由浮回眼底:“像。”
她微斂心神,不再留意女生與徐意初的閒談,和薑妤笙聊了幾句,等菜上齊,大家都動筷了,才適時收起手機,得體用餐。
可能確實如徐意初所說,妤笙隻是不習慣主動與人分享日常,或者,一直以來,她都占據了主動的時機,所以沒有給妤笙留出過主動的機會?
薄蘇在推杯換盞中晃神,想到薑妤笙自加回來後一直都保持著空白的朋友圈,心上的不安定感稍退。
但到底還是有些在意。
晚上,晚會錄製結束,她到酒店卸過妝洗過澡,習慣性地想給薑妤笙發送消息報備,取過手機,打開微信,視線掃到她們依舊停留在中午的那幾句對話,指尖突然懸停。
十點半了,薑妤笙此刻應該已經打烊休息了。
但她一整個下午加一個整個晚上,都沒有找過她。
是沒有想要和她分享的心情和話語嗎?
但明明以前她是連去隔壁市踏青都會想要用寄明信片的方式與他人共享當下情緒的人啊。
薄蘇站在書桌前,任由發稍上未擦乾的水蓄夠濕潤,一滴一滴地往下墜,半晌,她就著這水痕,上翻聊天記錄。
確實如她記憶的那樣——每一天,每一條,都是她先發給薑妤笙的。
但是,每一個話題、每一個分享,薑妤笙也都有好好回應她的。
是她多心還是……
薄蘇靜立在燈下。
許久後,手機屏幕轉暗,她放下手機,連接了電吹風的電源,分開這十四天以來,第一次沒有主動和薑妤笙道晚安。
薑妤笙也沒有主動給她發。
薄蘇失眠到半夜,擔心影響第二日的錄製,吃了安眠藥才勉強睡下。
第二日天明,她醒後第一時間查看手機。
布滿99+小紅點的微信聊天消息界麵裡,唯獨星標置頂的那一條消息欄旁,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昨天是什麼樣的,今天依舊是什麼樣的。
薄蘇心口發悶。
她盯著薑妤笙沉默的頭像許久,沒有發早安,起床洗漱出門。
一直到中午,彩排都要結束了,她也沒有等到薑妤笙給她發任何消息。
每逢下台,她都要找管青要回手機,第N次重複此項交接動作時,管青終於忍不住好奇:“薄老師,你是在等什麼重要的消息嗎?”
太反常了,往常有什麼重要消息要及時回複,薄蘇也隻是淡然地叮囑她一句讓她及時告知,哪裡會像今天這樣,時時刻刻盯緊。
薄蘇退出微信界麵的動作微滯,神色很淡地應:“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管青覺得她這次看完手機後氣壓更低了。
眼觀鼻鼻觀心,她決定還是不多嘴了。
晚上六點半,錄製如期結束,薄蘇坐在去往酒店參加晚宴的回程車上。
隧道裡的光影忽明忽暗,映照得她眼底的光也明明滅滅。
她注視著手機,確定了薑妤笙大抵是真的不會主動給她發消息了這件事。
是她這兩天也很忙嗎?
她都不會奇怪或者擔心她為什麼突然沒有消息了嗎?
薄蘇坐如修竹,麵沉如水。
她情不自禁地戳開薑妤笙的頭像,點開她的朋友圈,試圖窺探到一點蛛絲馬跡。
什麼都沒有,裡麵依舊是一片空白。
靜了靜,她退出界麵,點開了聯係人列表裡另一個星標好友——莊傳羽的朋友圈。
意外的,莊傳羽兩個小時前剛更新了一條動態,是和薑妤笙相關的,文案是——“我kuku大吃,朋友們,尊嘟很好吃啊!”
定位是在舟稻,附圖是一張聊天的截圖和一張美食照片。
聊天截圖沒有裁剪頭像,薄蘇一眼就認出來,是薑妤笙。
聊天發起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半。
薑妤笙發了一張看起來就很清爽可口、充滿夏天味道的沙拉蝦球圖給莊傳羽,問她:“看起來怎麼樣?”
莊傳羽大抵是還沒睡醒,十點半才回的消息:“口水.jpg”
“新品嗎?”
“嗯。”
“我可以申請試吃嗎?”
“當然。”薑妤笙回。
下一張圖,就是莊傳羽真的去試吃了,拍的現場返圖。
薄蘇的心刹那間沉入海底。
所以,為什麼分享給莊傳羽了不分享給她?為什麼會主動找莊傳羽卻不會主動找她?
她低垂眼睫,半晌,沒有給莊傳羽點讚,退出了朋友圈界麵。
“管青。”她吩咐:“幫我把晚上回北城的機票退了,訂一班最近去鷺城的機票。”
“啊?!”管青驚詫:“可……可薄老師,你明天晚上不是有一個訪談節目要錄製嗎?”
這不得累死。
薄蘇閉上眼,淡聲:“嗯。”
“沒事,我趕得回來的。”
管青欲言又止,最後隻能應:“好的,薄老師。”
*
當天晚上十點半,薑妤笙與舟稻眾人披著晚星不疾不徐地往永城路三十三號走。
一路上,清風不止,吹得人好不舒暢。
鄭耘打了個懶懶的哈欠,感慨:“我終於感受到了暑期的流量了。”
鐘欣活動胳膊:“估計後麵還有一波更高的。”
“嗯?”
“七夕節啊!”
“噢,是,天哪,哈哈哈哈,幸虧我們店都是單身不過節的,不然可怎麼辦誒,誰都走不開。”
她話音剛落下,池棋、鐘欣和韓冉就都笑了一聲,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薑妤笙。
薑妤笙似乎沒聽她們在聊什麼,沉默得有些過分。
“姐?”池棋湊近了輕叫一聲。
薑妤笙回神:“嗯?”
池棋笑:“你怎麼啦,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
早上吃飯的時候就有一點,看了好多次手機,又什麼都沒做。
薑妤笙彎唇:“沒有,怎麼啦?”
她若無其事,池棋也不好勉強,便隻胡謅了個問題,問她今天能不能她先洗澡。
薑妤笙自是沒有意見。
她走在最後,微沉眼眸,心裡有了決斷,走進永城路三十三號的樓棟門。正要帶上門,她突然察覺到什麼,又退了出來,抬起頭仰望這棟矗立在夜色中的老舊平房。
不是錯覺,頂樓的燈真的亮著。
薑妤笙心臟驟然失序,笑意躍上眉梢眼角。
是薄蘇回來了嗎?
所以昨天和今天才都沒有消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嗎?
她咬唇,忍不住期待。
池棋叫她:“小妤姐?”
薑妤笙微壓唇角,重新進門:“沒事,你先上樓洗澡吧,我去一趟頂樓關燈。”
“之前忘記關了嗎?”
“好像是。”但希望不是。
池棋不疑有他。
薑妤笙無法抑製唇角的上揚,不自覺地放輕腳步,唯恐驚夢般一級一級往台階上走,敲響頂樓的門。
在短暫又漫長的等待中,她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傾聽門內的響動。
如願地,腳步聲在她愈發混亂的心跳聲中響起。
下一秒,門被拉開。
淡淡的木質茶香調香水味逸出,女人高挑出塵的身影出現在入戶門之後。
薄蘇散著秀發,穿了一件墨綠色的軟綢襯衫和一條煙灰色的西裝褲,在燈光下分外矜冷清貴。
薑妤笙唇畔的弧度徹底綻放:“你怎麼回來了?”
也不告訴她一聲。
薄蘇不露聲色地打量薑妤笙的神色。她確定薑妤笙的神色裡滿是歡喜,是真心歡迎她回來的。
但她還是故作冷淡,言簡意賅:“臨時起意。”
“什麼時候走呀?”薑妤笙有印象,薄蘇和她說過明天也有工作的。
“一來就要趕我走嗎?”
薑妤笙失笑:“當然不是呀,我就是怕你奔波太累嘛。”
薄蘇微勾紅唇,笑意不達眼底。
薑妤笙主動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埋在她肩頭軟軟地說:“姐姐,看到你很開心。”
她蹭蹭她的脖頸,笑音也是軟軟的。
薄蘇的計較忽然都在她這溫柔的一抱中消然殆儘了。
第57章
酷暑的夜, 門口沒有空調也沒有電風扇,到底是有些熱的。
溫存一會兒,薄蘇鬆開薑妤笙, 問她:“進來嗎?”
薑妤笙應:“好。”
兩人關上門,換了鞋,沒有開燈直接在衛生間洗了手,而後去往已經開了空調的臥室。
薄蘇走在前麵:“忙到現在才結束嗎?”
薑妤笙應:“嗯。”
“好像比之前晚一點?”
“是,最近放暑假了, 客流量增多,所以相應的,打烊時間也往後調整了一點。”
“那新品上了嗎?”薄蘇擰開臥室的門把手, 側轉回身子。
薑妤笙進門:“嗯?”
薄蘇口吻平淡地說:“我看到傳羽的朋友圈了。”
薑妤笙沒多想:“還沒有, 還有兩道菜的口味還想再調整一下, 等全部定下來了再一起上吧, 到時候策劃一個盛夏的新品活動。”
薄蘇合上門,看不出情緒地頷了下首,不置可否。
薑妤笙察覺到一點點異樣。
薄蘇走到電腦桌前, 轉過椅子,麵朝著床的方向坐下了。
薑妤笙還沒洗澡,還穿著外穿的衣物,不打算上床,便準備繞過床鋪, 坐到窗邊的單人沙發上。但剛剛抬腳,她手腕便被猝不及防地捉住了。
她偏頭,落入薄蘇灼灼的眼底。
那眼神很靜, 又透著邀請,捉著她的手微微施力, 拉她靠近,分明是要她坐在她的腿上。
薑妤笙兩頰驀地升溫。
小時候再親密無間,她也沒有和薄蘇嘗試過這個姿勢。
實在是……有點太膩歪了。
她不好意思,噙著點難以抑製的笑意,嬌聲:“我很重的。”
薄蘇烏眸裡星光點點:“我試試才知道。”
薑妤笙與她對視幾秒,終是扛不住,咬唇很輕地笑了一聲,順從她的心意,側身摟著她的脖子,坐到了她的腿上。
仿佛世界突然懸空,又被人穩穩托住,心跳莫名鼓噪。
薄蘇圈緊了她的腰,仰望著她,微微舒眉,說:“很輕。”
她麵容清冷,似不入紅塵的聖女,瞳眸裡漾動的卻全是情意。
薑妤笙顫睫,忍不住情 | 動,低頭啄吻她微涼的紅唇。
本隻是想蜻蜓點水,淺嘗輒止的,薄蘇卻仰起了頭,探舌抵開她的唇,長驅直入。
反客為主。
第一次,薄蘇吻得這樣凶、這樣磨人,輕 | 咬重 | 吮,掠奪她的呼吸,急切吞咽,已到深處還要深入……
薑妤笙扣在她的削肩上的指尖漸緊,有輕“唔”聲無法克製地從喉間溢出,終於在要過呼吸前彆開了頭,躲開了她的繼續索要,舌根發軟,呼吸急促而低沉。
她靠在薄蘇的額上。
薄蘇也在喘息,眼底水霧漫漶。
分明是比她耐力要差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接吻卻都能比她堅持更久。薑妤笙眸裡盈滿笑,很想問她,今天怎麼這麼凶,但是沒好意思。
她緩過呼吸,注視薄蘇兩秒,又湊近輕吻了一下她紅潤的唇,坐直了些,抬手撫摸她的臉頰,嗓音微啞地問:“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薄蘇輕聲:“嗯?”
薑妤笙溫聲:“你今天突然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薄蘇鴉睫扇了一下,彆開眼看向不遠處的床麵:“沒有。”
薑妤笙心底有了答案。
她微微沉默,片刻後抬起左手,扶回薄蘇的麵龐,望進她的眼底,問:“姐姐,你記得嗎?你答應過我,不會再讓信息差有作怪的空間。”
不是責備,更似請求。
薄蘇呼吸停滯,有好幾秒沒說話。
臥室清寂的光籠罩在兩人身上,空調運行的聲音隱約作響,幾分隱晦,幾分皎潔。
“我隻是有點不安。”薄蘇艱難啟唇。
薑妤笙輕柔:“嗯?”
薄蘇說:“我很想你。”
“嗯。”
“你呢,會想我嗎?”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問彆人這種話。
薑妤笙錯愕,失笑:“我當然會想你呀。”
她每天每天都在想她,從睜開眼的第一秒,到入睡前的最後一秒。
薄蘇凝眸:“那你為什麼從來不會主動給我發消息?”
薑妤笙怔住。
薄蘇黛眉間出現小小的褶皺,眼神裡有不自知的銳利探究。
薑妤笙指節微蜷,回望著薄蘇,一瞬定神。
她眉眼更柔,沒有狡辯,解釋:“因為我擔心你很忙,怕我過度分享會像消息轟炸,給你造成壓力。而且,也擔心有時候你會不會不方便,我的消息忽然跳出會不會不合時宜,給你造成麻煩。”
隻有薄蘇主動找她的時候,她才能確定,這是薄蘇需要她,並且,方便聊天的時候。
薄蘇眉頭蹙得更緊:“平時我給你發消息的時候,你都是這麼想的嗎?”
“嗯?”
“消息轟炸?不合時宜,造成麻煩?”
“我不是。”
“那你怎麼會覺得我會這麼覺得?”她不笑的時候,真的很有一種凜然的壓迫感。
薑妤笙:“……”
“對不起嘛,那我以後會主動的。”她認錯。
薄蘇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還是不太開懷的樣子。
薑妤笙低頭親她額頭、親她眼睛、親她鼻尖,邊親邊軟語哄:“對不起嘛,姐姐,我錯了,不要不開心了,我下次不會了……”
薄蘇裝作無動於衷地任她親到嘴巴,比彆的地方多親了兩下,終是破功,偏開了頭,重展笑顏。
“感覺好像是我討要來的。”她很輕地歎了口氣,語氣有點幽幽的。
薑妤笙心臟酸軟。
這是撒嬌嗎?
她把薄蘇散落的細發撩到耳後,坦白:“其實我每天都看你消息框好多次,怕錯過你的消息。”
“但你的新品圖還是發到傳羽那裡了。”
原來耿耿於懷的點在這裡嗎?
薑妤笙低笑出聲:“我這就去給你做好嗎?”她作勢要起身從薄蘇的腿上下去,薄蘇眼疾手快地撈回她,雙手圈住,不讓動。
薑妤笙笑趴在她的肩膀上。
“你真的很小氣誒。”她笑音輕軟,鼻息撩得薄蘇有點癢:“下次都發給你好嗎?”
薄蘇也笑,懷抱著她,什麼不安什麼焦躁都被撫平了。
“但是也真的很棒。”
真的很重諾。
她從前不是這麼坦誠的人。
薑妤笙誇讚:“姐姐,謝謝你。”
薄蘇:“嗯?”
薑妤笙說:“謝謝你回來,謝謝你這麼坦白,遵從內心的感覺,表達情緒,我很喜歡。”
“也覺得很開心。”
薄蘇唇角弧度無聲地揚起,把她摟得更緊了。
她在心裡回答薑妤笙:“我也很喜歡。”
喜歡她們倆像兩個初學步的人一樣,一起在這段新的親密關係、這個新的世界裡攜手探索、相依相偎、踏實前行的感覺。
她讓她不再覺得這個世界是與她無關的、情緒是無用無須感知的。
她能改變一點什麼的,不論是自己,還是彆人。
薑妤笙讓她有了這個信心與欲望。
相擁著,還要說些什麼,薄蘇放置在桌麵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來電顯示,是薄蘇電視台的同事。
薑妤笙了然,從薄蘇的腿上下來,主動表示:“你先忙吧,我下樓洗個澡再上來?”
薄蘇跟著站起身,沒馬上接電話,又親了薑妤笙一下,才應:“好。”
她送薑妤笙到門口,薑妤笙下樓。
樓下二樓的衛生間裡,水跡未乾,池棋似是剛洗完澡出來。
薑妤笙向她確認:“棋棋,你洗過了嗎?”
池棋在臥室裡遙遙地應:“我洗過啦。”
薑妤笙這才放下心來,取了乾淨的睡衣進門,速戰速決。
不過半個小時,她就吹好頭發晾好洗淨的內衣褲,抓著手機重新上樓。
上樓前,她看到了薄蘇的留言:“我去洗澡了,你好了直接上來就好。”
於是沒有敲門,自己用薄蘇之前留給她的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門內水流聲隱隱,留著一盞客廳的壁燈,昏昏暖暖,沐浴露的清香飄滿客廳的角角落落。
薑妤笙的心,隨著這股香,無端輕盈。
她合上入戶門,換了鞋,走到衛生間的門口,敲了敲門,背靠著旁邊的牆,告知:“我上來啦。”
薄蘇清潤的聲音自門內響起:“好,我也快洗好了。”
“沒事,你正常洗就好。”
她靜站在門邊,聽裡麵泠泠的水流聲,想起了小時候無數個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非要和裡麵正在洗澡的薄蘇閒聊的靜謐夜晚。
薄蘇似也知道她沒走,怕她無聊,叫她:“妤笙。”
“嗯?”
“管青買了覃城的特產,類似奶酪的固體酸奶,一片一片的,給我塞了幾片,我放到提包的內袋夾層裡了,你還沒有洗漱的話,可以試試。”
“提包在玄關的置物架上。”
薑妤笙應:“好。”
她移步去玄關取薄蘇的提包,沒多翻動,徑直拉開內袋的小夾層,如薄蘇所指示的那樣,順利地找到了那幾片酸奶片。
隻是,她看著同酸奶片一起,被她不小心取出的一片方方正正的灰白色片狀物體,有點好奇。
這是什麼?
她下意識地抬高手,借光打量薄片上的標誌,剛剛看清右下角的——“指用衛生護套”幾個小字,還沒反應過來,客廳裡忽然響起大動靜的開門聲與錯亂的腳步聲。
薄蘇發梢還滴著水,裹著浴巾,渾身冒著水汽,幾分倉皇地止步在兩米之外。
隔著薑妤笙指尖那片薄薄的指套,兩人麵麵相覷。
空氣仿佛凝固住了,針落可聞。
“怎……麼了嗎?”薑妤笙遲疑。
薄蘇單手護在胸前,動了一下唇,卻沒發出聲。
她裸 | 露在空氣中的白皙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轉紅,耳根紅得像是要熟了。
薑妤笙看看她,再看看手中的酸奶片和……指套?
再看看薄蘇。
忽然咬唇笑不可遏。
第58章
反應過來的一瞬間, 薑妤笙捏著這一片薄薄的鋁箔包裝,也覺得像是在捏一片灼燙的烙鐵。
有熱意與臊意直往臉上湧。
但看到衣冠不整,明顯比她更尷尬、更無措的薄蘇, 好笑與愛意還是壓過了羞赧。
這可是當年晚會直播險些要出事故麵對著鏡頭外的幾億觀眾臨危救場也能麵不改色、談笑自若的薄蘇啊。
她把指套攥進手心裡,垂下了手,一步一步朝薄蘇走近,停在了她的麵前,探身問:“姐姐, 你……還是有備而來的呀?”
杏眼裡笑意盎然,像一隻壞心眼逗弄人的小狐狸。
薄蘇鴉睫快速地顫了兩下,連眼尾都要紅了。她開始後悔自己貿貿然衝出來的欲蓋彌彰, 抓在胸側浴巾上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強作鎮定:“我不是。”
她真不是。
她隻是之前回北城後, 收到貨了, 怕萬一有需要,像之前那樣來不及準備,於是在每個包裡都放了幾片。但這個理由說出口也很奇怪, 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的感覺。
薑妤笙明顯也沒有信她的否認,笑意更盛。
薄蘇自知是解釋不清了,乾脆破罐破摔,在羞意徹底擊潰她之前, 轉過了身,若無其事地表示:“我隻是出來看一下你酸奶片找到了嗎,我繼續去擦頭發了。”
話音落下, 連她自己都有些繃不住了。
薑妤笙徹底失控,笑得肩膀都在抖。
她從背後抱住了薄蘇, 不顧薄蘇身上濕漉漉的水汽,胸腹貼著她的背,笑得有些氣不勻:“姐姐,你真的好可愛啊。”
“就算是也沒關係呀。”
薄蘇被迫停住腳步,終是也泄了一息笑音。
薑妤笙稍稍平複,輕聲:“隻是,姐姐……”
“嗯?”
“你運氣不太好,我今天第三天。”
薄蘇怔了下,失笑:“沒關係。”
“嗯?”
“我真的不是為此而來的。”
薑妤笙相信她,她隻是想到她可能是怎樣沉著臉,一邊想著要來興師問罪,一邊有備無患地往包裡放這個就覺得心好軟。
她輕吻她的肩膀,情難自禁:“那……如果我想要你呢?”
薄蘇被她落吻的那片肌膚似被火舌燎過。她小腹抽動了一下,偏過頭親薑妤笙的額發,輕聲:“那你來。”
薑妤笙抬頭與她對視。
靜謐的光下,薄蘇烏眸裡蘊著一汪湖水,是予取予求的姿態。
薑妤笙與她脊背相貼的心臟重重鼓動,不自知地空咽。
隻是,凝望兩秒,薑妤笙親她下頜,卻是問:“你昨天幾點睡的?”
“我不知道。”
“是不是沒有睡好?”
“嗯。”
薑妤笙心疼。
卸了妝後,她眼下的疲憊顯而易見。
“明天就要回去是嗎?”
“是。”
“中午的機票?”
“不是,早上十點鐘的。”
薑妤笙想要索取、取悅她的渴求被疼惜和理智取代。
第一次,她不想薄蘇太累,也不想太匆忙和草率。
她哄她:“今晚什麼都不做,我抱著你,你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薄蘇心上說不清是失落多一點,還是暖意多一點。但她真的不是為了做這件事來的,也不希望薑妤笙真的以為她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她淡笑應:“好。”
薑妤笙最後親一下她在燈下白潤如玉的脖頸,這才鬆開:“是不是還沒有洗完?”
“嗯。”
“那你再衝一下,洗完了我幫你吹頭發好不好?”
“好。”
薄蘇重新進衛生間後,薑妤笙站在客廳裡,攤開手看掌心裡這片薄薄的東西,還是覺得有些奇妙、羞赧和甜蜜。
她剛剛沒有看錯的話,包包內袋夾層裡,似乎不隻有這一片,也不隻有這一種顏色。
她其實很開心,薄蘇對她有這樣的熱情與欲望。
她反省,她應該向薄蘇學習的。
就地站著,她打開購物平台,也買了幾盒同品牌的不同品種。
薄蘇再出來的時候,薑妤笙已經幫她把東西放回包裡了。
薄蘇坐著,薑妤笙站著,在書桌前吹頭發。
細軟的發自薑妤笙手中不斷滑落,薑妤笙告知薄蘇:“樓下的蠶絲被和乳膠枕我睡過了,很舒服,所以樓上的我也換了。”
“你原先的被套是220×250的,我沒有找到這個品牌同規格的被芯,所以擅作主張,換了一床新的四件套,你介意嗎?”
薄蘇其實有發現床單換了,但直到現在才有心思留意新床品是什麼模樣。
她彎唇:“當然不介意。”
薑妤笙便接著說:“衛生間洗手台的置物架我也換了,原先的太小也太舊了,我換成雙人的了,把我的電動牙刷和牙杯也掛上去了。”
“書房的打印機也被我稍微挪動了一下位置,因為我發現原先放置打印機的位置,到了下午,會被陽光直曬,可能會影響打印機的壽命。”
她一樁樁一件件地細數薄蘇離開後她對這套房子的改動,口吻平平無奇,再自然不過,薄蘇卻聽得心臟酸軟。
薑妤笙分明有把她放在心裡,時時刻刻掛念著她的。
她要求:“下次可以一邊做一邊給我發消息嗎?”
薑妤笙微微愣,隨即彎眸:“好呀。”
她出題:“那……這麼多變動裡麵,你最喜歡哪一個改變?”
薄蘇不假思索:“都喜歡。”
薑妤笙不滿意:“不可以都,要選一個最。”
薄蘇無聲莞爾。
薑妤笙換到她身側,撓撓她的頭皮,撒嬌:“說嘛說嘛。”
薄蘇低垂細頸,咬了咬唇,才說:“我喜歡窗邊矮幾上放著的那本書和那個杯子。”
薑妤笙錯愕,下意識地隨著她的話偏頭看窗邊那讀了一半的書和沒喝完的水。
“為什麼?”
“感覺有你生活著的氣息。”
好像閉上眼,就能想象得到她是如何在她不在的日子裡,獨自靜坐在這兒,悠然地閱讀、等待、思念著她。
薑妤笙右手移動電吹風的動作微滯,片刻,歎息:“姐姐……”
“嗯?”
“有點太犯規了。”
薄蘇歪頭仰望她。
薑妤笙說:“總是不經意地說亂人心的話。”
薄蘇扇了扇眼睫,抿笑轉回了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默了默,想起來說:“我和醫院那邊聯係過了,這個月10號、11號那樣,奶奶去北城複診,方便嗎?”
“方便。”她們這邊都是好安排的。
薄蘇問:“那這次,住院前的時間,介意住我那邊嗎?”
怎麼這麼耳熟?
薑妤笙笑:“姐姐,你的好記性都用在這裡了嗎?”
薄蘇輕飄飄的:“不止。”
“嗯?”
“4號到10號,我也記住了。”
薑妤笙反應了一下,紅唇止不住地上揚。她關掉電吹風,附在薄蘇的耳邊,用氣聲說:“那你還可以記一件事。”
“嗯?”
“你欠我一次,北城還我好不好?”
薄蘇側目,望進她的眼底,半晌,收回了眼,低下頭也笑。
“那你來取。”她說得淡然,耳根卻誠實地紅了。
薑妤笙忍不住親了一下。
兩人洗漱完畢,又說了會兒閒話,關燈上床休息。
大抵是真的倦到了極致,薄蘇第一次入睡得比薑妤笙快。
她躺在薑妤笙的枕頭上,手臂搭在薑妤笙的腰上,長而翹的睫毛密如蝶翼,睡得恬然。
卸去白日的優雅端莊的麵具,安靜睡著的她,有種柔弱易碎的感覺。
薑妤笙在幽微的光線中注視著她,有如注視神祇。
她想到剛剛薄蘇秀發在她指間滑落的感覺,宛如流沙。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愛若執炬,不可逆風。
她腦海中浮起偈語,勸誡自己,不著相、不生執妄,用心感受當下這一刻的滿足與快樂就夠了。
“姐姐,晚安。”她在心裡又說了一遍。
*
第二日天明,鳥雀叫曉,薑妤笙在昏朦的光線中醒來。
側過臉,薄蘇又是已經蘇醒的模樣。
“早。”薄蘇勾唇。
薑妤笙心底升起無法克製的酸楚。
她挪動腦袋埋進薄蘇的頸窩裡,掩藏自己的情緒,笑說:“我突然有一個願望。”
“嗯?”薄蘇微調姿勢,讓薑妤笙靠得更舒服。
“我希望有一天,能比你先醒。”能看她睡一場真正的好覺。
“為什麼?”
“感覺被你偷看太多次了,要看回來。”
薄蘇很輕地笑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胸腹輕動,又無聲地笑。
薑妤笙發現了,問她:“你笑什麼?”
“沒什麼。”
薑妤笙不信,鑽出來盯著她,薄蘇偏過頭,看著天花板,唇角弧度隱約。
分明就有什麼。
薑妤笙輕撓她腰側的癢癢肉,逗她:“真的沒什麼嗎?”
薄蘇怕癢,很快就按住了她的手,笑意難斂,氣息不穩。
少有的明媚。
薑妤笙眼眸微深,不舍得鬨她了。
她停下來,輕吻薄蘇的下巴,一下一下,溫溫軟軟。
薄蘇注視著她,感受她無言的愛意,終於鬆口:“我笑……”
“嗯?”
“你北城那天,可以努力一下。”
薑妤笙眨眼,複又眨眼,兩頰驀地升溫,眼波漾動:“姐姐,你怎麼好像很期待?”
薄蘇轉正了頭,不看她,臉側肌膚緋紅一片,卻也沒否認,隻是說:“起來吧,你是不是要去碼頭接貨了?”
薑妤笙有分寸,不逗她了:“嗯。”
薄蘇坐起身子:“我和你一起去。”
薑妤笙跟著坐起:“不多睡會兒嗎?”
“不用,我睡不著了。”
薑妤笙又親了她臉頰一下,也沒有勉強,答應:“好。”
兩人一起進衛生間洗漱換裝過後,迎著初升的朝陽去往碼頭。
不過六點鐘,一切都還在沉睡之中,路上除了她們,就隻有她們相依相偎的影子。
長長的街、深深的巷、斑駁陳舊的牆、一望無垠的海,在被晨風吹淡的金光下,澎島有一種洗淨鉛華,褪儘塵埃的清靜感。
明明還是同一個島、同一片海,卻和幾個月前她與秋源他們一起登島時看到的完全不一樣了。
薑妤笙給她解答過進貨、接貨的相關後,隨意地問:“你上次這麼早出門是什麼時候?”
薄蘇回想:“前幾天,在荼城,要拍清晨的空鏡的時候。”
薑妤笙狡黠:“對哦,差點忘了,姐姐是看過大千世界、萬千美景的人。”
薄蘇笑,半晌,她說:“雖然我常常出差,因為工作關係,也常常早起,但我上一次這麼早出門,這麼散漫地在海邊散步,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她想起了半個月前問謝長嫣的那個問題,“那什麼叫有意義的呢?”。
“在澎島之外的地方,時間好像總是不夠用,每個人連走路都要抓緊思考。”
不要浪費時間,每分每秒都該花費在有實際效益的事情上,每件事,也都該有它的目的性和效用性,這是謝家灌輸給她的生活方式與時間意義。
她跟著他們擰緊發條多年,也因為快節奏、高要求的職業原因,幾乎都要忘了,浪費時間,虛度光陰,感受時間流逝的本身,其實也可以是一種意義。
她身上有一根弦,在慢慢鬆弛,僵直的軀體,也慢慢有了放鬆的姿態。
薑妤笙感受得到。
她靜了靜,說:“下次,我們一起早起去看日出好不好?像小時候一樣趕海。”
撿一堆無用卻能讓人當下開心的貝殼與石頭。
她這次終於主動說下次了。
薄蘇笑說:“好。”
還可以一起看日落,她想。
或者,什麼也不看,什麼都不做,也很好,隻要是和她一起的。
第59章
隔了一周, 八月十號,敲定好複診時間,安排好舟稻事務, 薑妤笙陪老太太北上複查。
飛機起飛後的傍晚,北城久違地下了一場解暑的大雨。
薄蘇提早出發接機,繞道去隔壁區之前管青念叨過的味道很好、可惜太遠也太難排了的新晉網紅麵包房買他們家的主推產品。
麵包房坐落於一條老胡同裡,車開不進去,也無處臨時停靠, 薄蘇隻好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戴了口罩,打了傘, 步行前往。
小小的麵包房窗口前, 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一把傘挨著另一把傘, 傘麵順著這條胡同,直鋪出一片兩個店麵長的彩色荷塘。
薄蘇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訝異。她看了一眼腕表, 估算了一下時間,應該來得及的,便沒有離開,在隊伍裡站定,壓低傘簷, 戴了一隻耳機,一邊收聽前幾天台裡去局裡開會後回來召開的會議音頻,一邊耐心等待。
隊伍緩緩地向前挪動。
約莫過了四十分鐘, 薄蘇即將倍速聽完會議前,不遠處忽然響起一聲短促的重物落地聲與幾聲驚呼聲, 薄蘇下意識地偏頭望去。
幾米之外,黑沉沉、雨淋淋的天幕下,一個穿著薄荷色雨衣的年輕女孩正跌坐在地,身旁散落著一柄透明雨傘和一地鮮花,顯然是雨天路滑,她跌了一跤。
女孩似是顧不上疼,在好心人的攙扶下,很快站了起來,一邊道謝,一邊彎腰快速地把花撿回籃子裡,把籃子挎回到手臂上,把傘重新撐起來,擋住已經被雨淋到半濕的花束紙包裝上,而後才有時間查看手上、肘上擦傷的地方,露出疼痛的表情。
她的發上、麵上全是水跡,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濕了大半,狼狽不堪。
薄蘇怔怔地望著,有些出神。
大雨滂沱地下,在地麵上濺起水花,聲音遙遠又清晰。
女孩似有所覺,朝薄蘇的方向望來,與薄蘇視線相撞。
薄蘇沒有收回眼,女孩誤會了什麼。
她有些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來,笑著問:“小姐姐,買花嗎?”
薄蘇喉嚨微澀。
她問:“多少錢?”
女孩說:“一束十九塊九,像這邊濕了的,可以便宜一點,十五塊九。”
薄蘇說:“那我都買了。”
女孩愣住。
薄蘇打開微信掃碼界麵,問:“總共多少,你算一下,我掃你。”
女孩回過神來,整張臉都明媚了起來,眼眸晶亮:“好……好……”
“小姐姐……那……那我這個袋子送給你。”女孩從籃子邊上拉出一個白色的硬殼紙袋子,遞給薄蘇。
薄蘇應:“好。”
掃了碼,接過了一整袋子的花。
沒再等一會兒,排隊輪到她了,她點了單,在等待店員打包的間隙,把花提到店員眼前,問:“這些花送給你們,你們給每個顧客一朵,或者,她們想要的隨意自取,可以嗎?”
店員遲疑。
薄蘇說:“我剛剛買的,不方便帶走,你可以檢查一下。”
店員看她穿著高雅、氣質不俗,不似打廣告的,便伸手接過:“可以呀,謝謝。”
旁邊另一隊列結完賬,也在等候,目睹了她買花全程的女人驚訝:“你不要的呀,那你怎麼全買了?”
薄蘇伸手接過店員打包好遞出來的麵包,笑了笑說:“下雨天,希望她可以早點回家。”
她想起薑妤笙那天和她說,“下雨天,偶爾也會有開心的事發生”的恬然麵容,眼底有很深的溫柔。
女人注視著薄蘇,眨了眨眼,忽然瞪大眼睛,驚喜:“薄蘇?薄蘇老師,是不是你呀?”
薄蘇彎了彎眼,沒應是,也沒應不是,頷了下首,走進了光影斑駁的霓虹深處。
*
晚上七點鐘,飛機準點抵達,薄蘇在停車場等待半個小時後,前往機場出發層的臨時停靠處,順利地接到了薑妤笙與老太太。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整座城市都鎖在重重雨霧裡。
行車在光與暗、城市的動與靜之間,聽後排愛人窸窣動作,嗅鼻尖隱隱淡香,薄蘇體察到從未有過的靜幽、安謐感。
她問:“味道還好嗎?”
上車前,她把排隊買到的糕點遞給了薑妤笙,讓她們路上先墊墊肚子。
薑妤笙與老太太落座在後排,正小心地脫一次性手套,把手心裡接到的蛋糕碎屑都反套進手套裡,應:“我剛吃了一個奶貝,挺好吃的,奶油甜而不膩,奶香味很足。”
老太太也說:“是,我吃了青團,也覺得奶油好吃,用料挺好的。”
薄蘇紅唇微揚:“那就好。”
她詢問:“奶奶,晚上定的是一家淮城菜,口味可能會偏甜,我要不要提前和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少放點糖?”
老太太無所謂:“我沒事,我們鷺城菜不也是偏甜口的嗎?而且,小妤愛吃甜的,剛好。”
薄蘇放下心來。
薑妤笙把垃圾收進垃圾袋裡,無辜:“奶奶,我還好吧,我吃的是正常的?”
老太太一副我不拆穿你的慈愛臉。
薄蘇拆穿: “你煮的是,愛吃的不是。”
小時候喝速溶咖啡,她奶糖都要比彆人多放一倍,薄蘇喝不下的旺仔牛奶,是薑妤笙當年的最愛。
薑妤笙笑了一聲,不狡辯了。
一路上,三人一改上次的不尷不尬,有說有笑地駛達餐廳。
雨依舊在落,但小了不少。
餐廳有專用的停車位,薄蘇停好車,站在車門旁,等薑妤笙打著傘,扶老太太下車,她幫著關上門。
三人鎖了車,並排往餐廳走去。
剛走沒兩步,薄蘇叫: “妤笙。”
“嗯?”薑妤笙側身。
薄蘇說:“你鞋帶開了。”
她把手中的傘遞給薑妤笙,薑妤笙下意識地伸手接過,薄蘇彎腰,就是要蹲下幫她係鞋帶的姿態。
薑妤笙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擋了一下,把傘遞了回去。
薄蘇抬頭看她。
薑妤笙很輕地搖了搖頭,說:“你扶一下奶奶。”
地麵濕滑,她怕老太太走不穩;在外麵,又是在北城,她也怕薄蘇被人認出來。
薄蘇沒有理解,但也沒有勉強:“好。”
她直起腰,接過薑妤笙遞來的兩把傘,和薑妤笙換了個位置,幫她打著傘,扶著老太太,凝視著她係鞋帶的動作。
薑妤笙係好鞋帶要站起身了,薄蘇視線自然地跟著上移。不經意的一眼,她掃到了一張略有些熟悉的麵孔——
是紀琅。
他站在不遠處的另一家餐廳停車位上,遙遙地望著她們,顯然是認出她了。
薄蘇出於禮貌,朝他點了一下頭。
他回以一個點頭,似是笑了一下。
薑妤笙站起了身子接回了傘,男人忽然有要朝她們走來的勢態。
薄蘇扶著老太太,視若無睹地轉過了身,徑直往餐廳裡走去。
男人隱約叫了一聲:“薄蘇!”
薄蘇置若罔聞。
倒是薑妤笙和老太太都條件反射地往回看了一眼。
男人怔在不遠處,麵色似有些陰沉。
薑妤笙收回眼,有些後悔回頭了。
她走了好幾步,才提醒:“剛剛有人叫你。”
薄蘇平淡如水地應:“我知道。”
“不認識的?”
“認識的。”
“那……”
“不想聽見。”薄蘇勾唇,少有的恣意。
薑妤笙失笑:“沒關係嗎?”
薄蘇說:“沒關係。”
有服務員從門口迎過來,薑妤笙把傘交給對方,止住了還想說的話頭。
薄蘇告知對方:“定了包廂的,姓管。”
服務員立刻了然,引著她們去往二樓的雅間。
進到雅間裡,點完餐服務員離開,薑妤笙幫老太太拆濕巾洗手,才接著說:“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薄蘇坐在她們的對麵,也在擦手:“嗯?”
薑妤笙挑明:“剛剛那個男人。”
薄蘇動作微頓,靜了兩秒,坦白:“之前上過熱搜。”
薑妤笙恍然大悟,“噢”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薄蘇有些分辨不明她語氣裡的情緒。她注目打量薑妤笙的神色,薑妤笙在幫老太太倒水,頰畔笑意淺淺,不像是不高興,也不像是很高興。
老太太好奇:“你們在說什麼呀。”
她聽不懂熱搜不熱搜的是什麼東西。
薑妤笙避重就輕,幫薄蘇解圍:“我們在說,之前我在新聞上看到過那個男士的照片。”
老太太也“噢”一聲,隨口問:“是什麼很出名的人嗎?”
薑妤笙被問住。
薄蘇眼睫扇了下,主動應:“不是。”
她交代:“是我舅舅朋友的兒子,之前上新聞,是因為媒體以為我和他在交往,拍了照片,胡編亂造。”
“我和他沒什麼的,三月份的時候,我就和他說清楚了,之後就沒有單獨再約見過了。”後麵這句話,她是盯著薑妤笙說的。
薑妤笙顫了顫睫,唇畔笑意真切了些。
“那……之前的熱搜是怎麼回事?”她單手托腮,眼波流轉。
薄蘇眼底的湖澤跟著她漾動。
“結賬的時候碰到的。其實還有彆的朋友一起,隻是出門的時候,他說有點話想和我再單獨聊聊,因為他父母也在,出於禮貌,我答應他去附近的茶室坐坐,前後不超過半個小時。”
薑妤笙彎唇,不置可否。
老太太狀況外地點評:“長得其實還挺一表人才的。”
薑妤笙笑意加深,饒有興味地望著薄蘇。
薄蘇麵不改色:“我看不出來。”
老太太驚訝:“是諾諾你不喜歡這款嗎?按你們時下年輕人的話來說,不是你的菜?”
因為客觀評價,看起來確實還可以的。
薄蘇應:“嗯。”
頓了頓,她直視著分明在壞心眼看熱鬨的薑妤笙,說:“主要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薑妤笙心臟驀地緊縮,兩頰升溫,無法事不關己地調侃薄蘇了。
老太太張大了嘴巴,震驚:“啊?之前都沒聽你提起過,什麼樣的人呀?說說說說,奶奶幫你把把關。”
薄蘇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薑妤笙,直望得薑妤笙如坐針氈,裸 | 露在空氣裡的那一隻耳朵完全紅透,才低笑著說了一句:“是一個很好的人。”
氣氛微妙。
老太太看向薑妤笙,想尋求盟友再問點什麼,看到薑妤笙含羞帶笑的表情,愣了一下。
她迅速轉回頭,看向薄蘇,後知後覺,也笑了起來。
“好好好。”她難止笑意,誇讚:“一個能讓你想起來就露出這樣笑的人,一定是十分好的人了。”
“奶奶祝你們幸福。”
第60章
用過餐後, 時間已經不早,考慮到老太太的作息,三人沒多閒逛, 打著傘,取了車徑直回薄蘇昆侖明湖的住處。
車子駛進地庫,乘坐電梯,直上薄蘇所住的二十三層樓。
老太太從車子駛入地庫後就開始心驚。
她看得出薄蘇應該家境不錯,自身能力也強, 身價肯定不俗,但沒有想到,她明顯已經是超出了普通人家的階層。
雨夜天黑, 她看不清小區的外觀, 但隻看地段和地庫裡奢華的精裝修, 便已經能推斷出這個樓盤的價值不菲了, 更不要說下車後,她看到的滿目豪車了。
那豪車的標誌,好多是路上不常見, 年輕的時候,她丈夫每次偶遇豪華迎親車隊時教她辨認的。
但她不願意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少見多怪,給薑妤笙丟份,便隻在電梯抵達樓層,薄蘇幫忙推著她的行李箱先一步跨出去後, 悄聲問薑妤笙:“你之前來過嗎?”
薑妤笙把手中的行李箱往門口推,淡笑著應:“我也是第一次。”
那神情似波瀾不驚。
薄蘇在電梯外也沒走開,纖白如玉的手擋在電梯門旁, 以免它自動閉合,另一個手自然地幫薑妤笙把行李箱拉出了。
兩人一推一拉, 再默契不過。
老太太本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薑妤笙扶著她出電梯門。
薄蘇推著兩個行李箱走在前麵,刷開入戶門,側過身子請她們進門:“奶奶,其實可以不用換鞋的,但我想你晚上如果要起夜,還是有拖鞋更方便一些,所以我問了妤笙,還是準備了拖鞋,不知道合不合適。”
“奶奶,我報的36碼,對不對呀?”薑妤笙進門,笑著問。
老太太放下多餘的思慮,隻依舊用先前的心情看待她們。
“對,哎,隻一個晚上,還特意買做什麼,浪費錢。”她與薑妤笙一起跨入寬綽奢雅的室內。
薄蘇關上門,平常地應:“奶奶,哪裡才一個晚上,下次還要再來的,我們好好逛逛北城,看看北城的四季。”這次因為手術後需要休養,不宜多走動,她們沒有留遊覽北城的時間。
老太太被她親切熨帖的話語哄得樂不攏嘴。
薄蘇給她們拿拖鞋,自己也彎腰換鞋。
三雙鞋都是新買的,老太太的是素一點的淺灰色,薑妤笙的是淺橙色,她自己的是淡黃色,鞋櫃裡還有一雙,是淺褐色的。
是她留給謝長嫣的。
三雙同款拖鞋套著三雙腳丫子共處在同一盞燈下,像極了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薄蘇眸光無聲漾動。
她直起腰,招呼兩人去公衛洗了手,帶著兩人一邊參觀,一邊往客房走去。
“奶奶,這邊是客廳和餐廳,後邊有一間影音室和健身室,還有一個小的室內花園……”她先介紹了玄關右邊的布局,而後才轉身向左。
每走過一處,她便打開一處的門,介紹一處。
老太太和薑妤笙安靜聆聽,禮貌打量,偶爾也會好奇地詢問一兩句細節。
走到一扇胡桃色的雅致木門前,薄蘇打開門,詢問:“奶奶,你住這間可以嗎?這間帶衛生間,晚上起夜會方便一些,床頭有夜燈,你不怕太亮的話,可以開著睡的。”
“枕套和被套,都是今天我讓阿姨剛換的,如果覺得枕頭軟硬不合適,或者高矮不舒服,也可以換的,還有其他備用的。”
老太太自然是沒有應不好的。
她走入室內,按了按床墊,又摸了摸枕頭,笑著應:“剛剛好,剛剛好,不用換。”
薄蘇放下心來。
她回過身,想詢問薑妤笙關於今晚的安排,話還沒出口,就注意到薑妤笙正側著身子,出神地凝望著側前方的房門。
那房門上,正掛著一塊精致的實木標牌,上麵用漆筆描畫著一隻可愛的小狐狸和三個秀麗端正的數字:502 。
緋紅不受控地爬上薄蘇的麵頰,但她強作無事人。
“妤笙。”她輕喚。
薑妤笙回頭,笑吟吟地看著她,眼神裡的揶揄與喜意不言而喻。
薄蘇壓下想要跟著上揚的唇角,若無其事:“今晚你睡奶奶對麵這間客房,或者,你想聊會兒天嗎?不介意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睡?”
她語氣再平常正經不過,仿佛與她真的隻是小姐妹,想要夜聊。
薑妤笙怔了怔,不自覺地清了下嗓,應:“好啊,那我和你一起睡。”
話到末尾還是泄了一絲不自然。
她強忍心虛,裝得尋常地和老太太打招呼:“奶奶,那我今晚和薄蘇一起睡,你有事隨時打我電話或者敲門可以嗎?”
老太太也作無察覺狀,低著頭翻自己行李箱裡的睡衣,笑答:“好。”
“你們小姐妹敞開了聊,但也不要太晚了。”
“好。”薑妤笙乖巧地應。
老太太抬頭看她們一眼,低頭又悄悄地笑。
兩人幫著老太太安頓好一切,看著她躺下了,才退出房間,幫著帶上了門。
一關上房門,沒走兩步,薑妤笙雙手便掛到了薄蘇的脖子上,壓低了聲噙笑問:“姐姐,502房間是什麼呀?”
薄蘇眼底也有笑,故作從容:“主臥室。”
薑妤笙意味深長:“噢……”她貼得更近了些,用氣聲問:“那502今晚營不營業?”
明知故問,狡黠的明眸裡秋波盈盈。
櫻唇就在眼下,紅潤而誘人。
薄蘇喉嚨動了一下,半晌,到底沒好意思回答,撇開了頭笑。
薑妤笙也笑,親了她耳側薄紅一下,鬆開她,沒敢在房門外多膩歪,牽著她手一起走回了主臥室。
進到主臥室裡,薑妤笙想起來叮囑薄蘇:“你彆在奶奶麵前表現得太明顯了,奶奶很聰明的。”
薄蘇關上房門:“不可以讓奶奶知道嗎?”
薑妤笙說:“也不是。”
“嗯?”
“就是……我會有點不好意思。”
總有一點在長輩眼皮底下公然調 | 情的羞恥感。
薄蘇輕聲地笑,不像她那麼壞心眼地逗她了,答應 :“好。”
她帶薑妤笙參觀主臥室。
主臥室其實是一個套間,進門直麵的是書房,左邊開放式隔斷後的才是真正的臥房,右邊是一個寬敞的衣帽間和一個帶浴缸的衛生間。
套間裝修與室外一致,簡約低調而有質感,整體是以白色、中灰色與胡桃色為主色調,大氣典雅而不顯厚重,微微有些冷感。
算是整套房子裡,最有薄蘇生活氣息的地方了。
薑妤笙饒有興致地觀覽薄蘇的書架。
書架上最易掃到的是傳媒、文學、曆史相關的書籍,上層與下層,便什麼都有,其中不乏一些市麵上流行的暢銷書,也有許多薑妤笙隻在文學素養極高的播客主播口中聽到過的,十分冷門偏門的外國文學。
哲學類的書籍,被高高地置於書架的頂層,隱隱透著久未被翻動過的落寞感。
它們的下方,是一排畫冊、地理圖冊和攝影集,薑妤笙翻閱,發現其中有一本解說古董文物的圖冊裡還夾著一張票根,是近年來口碑很好的一個劇社出品的一個話劇。
薑妤笙揚唇,說:“這個劇社的話劇我也看過。”
是她去年生活條件稍好一點後,嘗試看的第一部 話劇。
薄蘇問:“哪一部?”
薑妤笙說:“算是這部的前傳?《行路》。我很喜歡,一直很想看它的姐妹篇,《無問》,但是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場次。”
薄蘇沉吟:“下半年應該還會有巡演,我聽說鷺城有安排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
“你也沒看過嗎?”
“我也沒看過。”薄蘇摟著她的腰,背後抱著她,莞爾:應該不至於這麼巧吧,再翻出另一張票根。
薑妤笙不疑有他:“好。”
不知不覺中,她們關於“下次”的約定好像越來越多了。她無意在薄蘇身上投放太多的期待,但依舊還是會在她這樣脫口而出的“下次”約定裡,感到無法壓抑的心動與歡喜。
她沒有看到管青曾經說的滿抽屜的明信片,薄蘇也沒有給她看,但她認出了書架上置物格裡放置的那套與“念”相對應的,名為“思”的深藍色瓷器了。
她在薄蘇的懷裡轉過身,問:“陳素履女士的作品?”
薄蘇應:“嗯。”
“和你送我的那套是相對應的?”
“嗯。”
薑妤笙眼底浮起促狹:“你知不知道這兩套餐具背後的故事?”
薄蘇坦蕩:“我知道。”
“那你還送我?”不是說隻想當她的姐姐嗎?
薄蘇靜了靜,應:“除了你,我還能送誰?”
她說得平淡,眼眸卻似蘊著一片星空,靜謐有光,使人不由沉溺。
薑妤笙心旌波蕩。
“所以,你送我的時候,是什麼心思?”她神情中有不自知的嬌柔。
薄蘇說:“其實,什麼心思都沒有,就是單純地想送你。”
薑妤笙歪頭:“哦,所以完全就是我自己好奇心太強,了解太多,自我攻略了?”
薄蘇紅唇彎起:“也不是。”
她承認:“我送的時候沒有彆的心思,買的時候,應該是有的。”
儘管那個時候,她自欺欺人,不願意、也不敢察覺。
薑妤笙滿意了。
她湊近了,像獎勵一樣,蹭了蹭薄蘇的鼻尖,輕吻她的薄唇。
薄蘇上移摟在她腰上的右手,在她要撤離的一瞬間,掌住了她的後腦,奪取了主動權。
室內隻有恒溫係統在運作,連送風都無聲。
薑妤笙可以清楚地聽見她們唇 | 舌交 | 纏的口腔音與心跳砰砰聲。
過分漫長,也過分繾 | 綣,薑妤笙被勾動 | 情 | 潮,渾身發 | 燙,漸漸難 | 耐。
薄蘇也不好受。
她烏眸蒙著一層霧氣,離開了薑妤笙,微啞問她:“洗澡嗎?”
薑妤笙胸線起伏,連呼吸都是灼 | 熱的。
她確信她在薄蘇眼底看到了同樣的渴望。
心臟同頻率共振,她應:“好。”
薄蘇眼睛在笑,輕輕地啄吻她一下,擁抱片刻,鬆開她,放她去取睡衣洗澡了。
薑妤笙在主臥室衛生間洗,薄蘇去隔壁的客衛。
半個小時後,薑妤笙洗完澡,吹好頭發,打開衛生間的門出去之時,驟然發現,臥室變換了新天地。
素雅的白色天花板、灰色牆麵與淺灰色地板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整片無垠的藍紫色星空與五麵環繞的幽藍色大海。
大海裡,藍波漾漾,星月水母似四散漂浮的小傘,在水中悠閒地舒展飄蕩,魚群湧來又退散,穿梭遊動,整個臥室,似她不小心打開了異世界之門,意外踏入的域外深海。
夢幻得薑妤笙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可不是夢。
薄蘇散著秀發,穿著睡裙,見她出來,自床邊站起了身,攜一身淡雅茶香,款款向她走來,氣韻端華,身姿曼 | 妙卻如深海迤邐而出的美人魚。
她笑望著她問:“好看嗎?”
薑妤笙伸手去握她的指尖,體溫分明是熱的。
她眼睫顫了一下,不錯眼地盯著薄蘇。
“好看。”她嗓音發澀:“這是什麼?”
薄蘇說:“3D全息投影。”
薑妤笙問:“這次,是有備而來的?”
薄蘇抬手撫 | 摸她的麵頰,親吻她的鼻尖,坦坦蕩蕩地承認:“是。”
幽藍色的光影搖曳在她的臉上、天鵝頸上,映染得她向來不沾凡塵的麵容也有了人間欲 | 色。
薑妤笙視線忽然模糊。
這是她曾經連夢裡都不敢奢想的場景。
情難自已,她微微仰頭,主動吻上了薄蘇的紅唇。
水波隨著她們的腳步變幻,透明的水母在床頭飄飄蕩蕩。
薄蘇背抵著流動的海水,薑妤笙屈膝在她的身前。
她以左手撫摸薄蘇的臉頰、紅唇,流連向下。
薄蘇忽然伸出手,牽起她的右手,低頭落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舔 | 吻,一直吻到那殘缺的半根尾指上。
醜陋的斷端被她含 | 入口中,溫柔地舔 | 弄。
薑妤笙一瞬崩潰。
她忽然發現有的事、有的委屈、有的害怕,並不是完全過去了。
隻是她知道,她該讓它過去了,不過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可當薄蘇用這樣的姿態、這樣的溫柔疼惜它,她還是一刹那感到了潛藏在心底,那來自遙遠過去的、無處可訴、也不想訴的痛苦與彷徨。
“薄蘇,你彆……”她淚簌簌地下落。
薄蘇抬起頭,望見她的淚水,眼底也有痛與水霧開始漫漶。
“對不起,對不起……”她伸手輕拭薑妤笙的眼淚,自己眼角卻有淚也跟著滾落。
薑妤笙喉嚨乾澀到疼痛。
她偏過頭親吻薄蘇的手心,努力平聲說:“不是,不要說對不起,姐姐,不要說對不起……”
不要這麼溫柔,溫柔到好像又要擔負起她的一生。
包括她的過去與未來。
無以名狀的情緒充滿胸腔,她無法言說,便隻能以親吻代替。
她擁 | 吻薄蘇,用被薄蘇吻過的溫熱右手,觸碰微涼的軟玉、礁石與海麵。
似星星在珊瑚叢中嬉戲,月亮也漸漸墜入海底。
微微的疼,滿足的脹。
薄蘇左手攥緊床單,右手攀在薑妤笙的背上,眼角有淚無法抑製地滑落。
好似這渾渾噩噩的漫長半生,都在等待這一瞬的清醒與圓滿。
空虛被填滿,
殘缺被完整。
星光隨著海浪不停波蕩。
她仰起頭,無法自控地攏 | 膝,白膩如瓷的細頸在幽藍的光中勾勒出優美的線條,呼吸短促而低沉。
有天光被灑進久無天日的深海裡。
她被揉皺,也被撫平,以溫柔,以愛戀。
薑妤笙輕吻她、安撫她,“姐姐”、“姐姐”一聲一聲地輕喚她。
薄蘇平複下來,似藤蔓纏 | 繞她的身上,在收放之間感受著她的存在。
“不要出來。”她忽然啞聲說。
薑妤笙止住動作,扇了扇睫。
有一點羞赧的可愛,更多是的清純、成熟女性的柔美,是她十幾年前做夢就在奢想,又比她夢中更真實更牽動她心弦的模樣。
她不由笑,愛憐地輕撫她汗濕的額發,勾住她的脖子,抬起身子吻她:“我愛你。”
情之所至,曾經覺得無比難以啟齒的話,也不覺為難。
她眼睫猶掛晶珠,眼底的光卻很饜足。
薑妤笙心臟似要被吹破的氣球,滿脹到痛楚。她怕愛是束縛,從不敢出口,可此時此刻,卻也難抑製。
她回吻薄蘇,在唇與唇的溫存間說:“我也愛你。”
姐姐。
薄蘇。
比你以為的愛你更愛你。
也比我以為的愛你更愛你。
淚一滴一滴洇進薄蘇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