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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 閔然 99160 字 5個月前

第61章

幽藍的光, 似薄紗籠在她們的身上,彼此的鼻息聲漸輕,薑妤笙抽手, 側躺在薄蘇的身旁,攬著薄蘇的腰。

碎光在眼底流蕩。

薄蘇與她共枕,平視著她問:“能和我說說,關於那次事故嗎?”

薑妤笙眼睫顫了一下,沒有推拒:“其實, 隻是很平常的一天,很偶然的一個瞬間,具體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我腦子裡也沒有畫麵。”

也許是人的自我保護機製作用, 那一個瞬間, 她的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那段時間, 廠裡麵在趕著交付一批貨,大家都在被迫加班,那天本來是要輪到棋棋加班的了, 但是那天棋棋發燒了,我就和她調了個班。她工作的那台機器之前就有一點故障,沒啟動兩個小時就會發出奇怪的聲音,需要重啟一下才行。那天夜裡,兩點多的時候, 我也是按照正常工序把鋁板材放進衝床,正要抽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 機器忽然就自動壓了下來。”

正常來說,機器是要同時按下兩個開關才會啟動的, 但是她們廠為了效率,老板一貫是把其中一個開關長期用東西卡住,減少工序的。

她確定,她那天還沒有觸碰開關。

她反應已經算是快的了,再慢一秒,應該整隻右手都要沒了。

“等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一截手指已經沒了,就隻記得疼了。”

她此刻的麵容風輕雲淡,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薄蘇的烏眸裡卻有深濃的鬱色與後怕。她牽起薑妤笙的右手,貼在她光潔的心口。

似渴望能用此刻的溫熱,暖融那一年覆在她心頭的冰雪。

薑妤笙心臟跟著發燙發澀。

這兩年,她其實一直覺得自己已經自洽,已經接受了從此身體缺失一部分、她不再是一個肢體健全的人了。

永遠都不可能是了。

但剛剛薄蘇吻她殘 | 肢的一瞬間,它被接納,被憐惜,她感到被她心疼的一瞬間,她好像才得到了真正的釋懷。

好奇怪,人這個生物。

不期待愛的時候也活得好好的,得到了最想要的那份愛後,舊疤反而好像又生出新肉,一瞬變得脆弱。

也很矛盾。

分明喜歡看到她的心疼,又不想讓她那麼疼。

於是她貼近了,親了親,彎眸問:“剛剛舒服嗎?”

話題轉移得太快,薄蘇猝不及防,一時語塞。

她鬆開了牽著薑妤笙的手,轉回了頭,仰視著星空,沉默不語。

唇角卻有弧度微微揚起。

薑妤笙心裡有底,恃寵生嬌地親她的玉 | 頸,柔聲磨她:“是你說的,不舒服要告訴對方的。”

薄蘇咬唇,敗下陣來,隻好應了一聲:“嗯。”

她不好意思說,其實隻要想到是她,她便已經動 | 情得不行。

其餘的,都隻是在沸水下加薪火。

怎麼有不沸騰的可能?

薑妤笙食 | 髓知味,眼眸柔亮:“那……可以再來一次嗎?”

薄蘇:“……”

她轉回頭看薑妤笙,片刻,勾了勾唇,支著手肘就要翻身。

薑妤笙伸手壓住了她。

“姐姐,你說的,今天我可以努力一下的,你說話算話吧?”她杏眼柔柔,藏著幾分熱意。

薄蘇無言以對。

薑妤笙知道她這是默許了。

“姐姐,這次可以側著嗎?”她輕聲懇求。

薄蘇咬唇,配合了。

隻是,一次變成了許多次,全息投影的主題,在漸漸變調的空氣中變幻。

從幽藍的深海,到闃黑的森林、寂靜的草原,皓腕反複隱入夜 | 色,凝露真正落於葉麵,斜月沉沉落下枝頭,全息投影才被熄滅。

夜真的寂謐了下來。

兩人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日光透過沒有拉遮光層的窗簾,朦朦地照明室內的陳設。

薑妤笙循著生物鐘醒來。

薄蘇側著身,麵向著她,如她所願地還在睡夢中。

她黛眉舒展,似終於做了一場好夢。

薑妤笙借暝矇的光線,用眼睛定格她的睡顏。從不笑便顯矜冷,一笑又自有風 | 情的眉眼,到筆直挺翹的鼻梁、稍顯薄情,隻有她知道有多柔軟的紅唇,每描摹一處,她心底的那片春花,便更蔓延一點。

其實很想用手機拍下,但未經同意,她怕冒犯,便沒有動作。

因為薄蘇昨晚告知過,早餐會由阿姨送過來,不需要她操心,所以她也不急著起床。

她準備等八點左右再起,免得過早驚擾了薄蘇,過晚怠慢了沒有睡懶覺習慣的老太太。

在長久的靜謐中,她聆聽薄蘇呼吸的起伏,試著與她同起同落,自得其樂。

但沒想到,八點的秒針剛跳過,薄蘇放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應該是鬨鐘,薄蘇眼睛都沒睜開,轉過身子,準確無誤地摸過手機,關掉了聲音。

空調被隨著她的動作滑落,帶出一片散落著桃花的春 | 光。

薑妤笙眨了眨眼,喉嚨動了一下。

薄蘇轉回身,視線與她相撞,驀地一怔。

空氣安靜兩秒,兩人臉上都有薄紅漸現,也都有笑意忍不住自眼底跑出。

薄蘇把空調被拉過胸口,狀若淡然地開口:“早上好。”

聲音落進空氣裡才發現有多喑啞。

沙沙的,有種彆樣誘 | 人的好聽。

薑妤笙眉眼柔軟:“早上好。”

她反省,她昨晚實在有點太失 | 控了,雖然怕薄蘇受傷,一直都很注意,但時間著實有點太長了。

也沒有經驗,不知道中途歇一下,給薄蘇倒杯溫水。

她歉然:“有沒有很不舒服?”

薄蘇不自覺地攏了一下腿。

耳側紅意更盛。

她著實沒有想到,薑妤笙能夠那麼磨人,那麼乖巧,又那麼壞心眼,在那種時刻,還會故意咬她耳朵,問她:“姐姐,要再重一點嗎?”

“你夢裡有沒有夢到過我對你做這些?”

也不知道莊傳羽以前給她看的都是什麼。

她淡淡地:“如果我說有呢?”

薑妤笙誠懇:“對不起。”

薄蘇無動於衷:“對不起沒有用。”

薑妤笙抬手,摸摸她的小臂,晃晃,細聲哄:“那我給你揉揉,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薄蘇及時捉住了她要往下的手,泄了笑意:“下次確實不會了,你沒有機會了。”

薑妤笙用眼神表示疑惑。

薄蘇說:“下次該還我了。”

薑妤笙杏眼霎時彎成月牙。

她放下心來,親她一下,甜軟地應:“好。”

但還是問:“真的不要我幫你揉揉嗎?”

神情裡有關心,也有狡黠。

薄蘇也想咬她了。

但到底舍不得,她隻捉著她手腕不讓她亂動,問她:“你要洗澡嗎?”

薑妤笙應:“要。”

昨晚兩人實在太累了,都隻草草地清理了一下就睡過去了。

“那你先洗,洗完了我洗?”

“好,那你再眯一會兒?”

“好。”

薑妤笙一動不動,好幾秒後才紅著耳根,在薄蘇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坐起了身子。

雖然什麼都見過了,但夜裡和天亮,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她強忍著臊意,把掉落在地毯上的睡裙撿起套上、散落在地的撕開過的錫箔紙包裝都撿起,扔進垃圾桶,而後取了乾淨的衣物去往衛生間。

薄蘇在她走後,才跟著坐起身子。

她低下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痕跡,咬了咬唇,看向薑妤笙的方向,無聲莞爾,掀開被子下床,套了睡裙去衣帽間取衣服。

腰 | 腿酸軟得如徒步翻越過高山。

她取了一條褲子和一件黑色不透的襯衣,要拿內衣時,猶豫了一瞬,挑了一件很少穿的,碼數偏寬鬆,不那麼緊貼的。

等兩人都梳洗好出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起床了。

門是半掩著的,老太太衣著整齊地坐在床邊的單人沙發上看電視。

音量開得很低。

薑妤笙輕輕敲了兩下門後才推進去,問早:“奶奶,早上好。”

老太太笑著望過來:“早,你們起得也這麼早呀。”

薄蘇歉意:“沒有,我們起晚了,奶奶你等很久了嗎?”

老太太搖頭:“沒有,我也才剛洗完臉出來的。”

她下意識地想關心薄蘇是不是沒休息好?還是感冒了?聲音聽起來好似與往常不太一樣,有一點隱隱的低啞。

但話要出口的一瞬間,她想到了什麼,又警覺地刹住了。

定定地看薄蘇一眼,又看薑妤笙一眼,她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一邊懷疑自己想太多了一邊又覺得年輕人嘛,很正常。

眼神忍不住在兩人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上打轉。

又確實什麼都沒發現。

薄蘇和薑妤笙都沒察覺,隻招呼著她去餐廳吃早飯。

吃過飯後,薄蘇親自送兩人去醫院複診,在停車場裡等待。

一切如預期的那樣,看過在鷺城複查的各項檢查報告後,老太太下午便順利地入了院,等待明日的幾項術前檢查結果,後天就能做微創手術,把支架取出來了。

因為傍晚有會,薄蘇陪她們吃過午飯、辦理好入院手續後先離開了。

病房依舊是雙人間,隔壁床的病人在手術中,家屬也在手術室外,病房裡隻有薑妤笙和老太太兩個人。

薑妤笙坐在病房自有的矮凳上,幫老太太把這幾日要用的日用品都收進櫃子裡,順口問:“奶奶看電視嗎?”

老太太點頭。

電視打開了,老太太卻心不在焉。

“小妤呀,奶奶問你件事。”她還是沒忍住:“要是我誤會了,你就當奶奶我胡思亂想,胡說八道啊。”

薑妤笙把遙控器放在老太太手邊,溫聲:“奶奶,沒事,你問。”

“你……你和諾諾,是不是……是不是和我之前說的,我樓上的兩個小姑娘一樣呀?”老太太問得委婉。

薑妤笙毫無心理準備,怔了一下,隨即沒有否認,隻是問:“奶奶,是不是我們表現得太明顯了?”

“有沒有無意中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她是一貫的禮貌和體貼,老太太心軟:“當然沒有啦,再說了,小年輕談戀愛,就算忍不住膩歪一點,也是正常的啊。”

薑妤笙聽出了老太太是全然接受的狀態,心安下來,笑意裡透出了些許羞赧。

“奶奶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呀?”

老太太說:“早就覺得不對勁了,但是真的確定,是昨天吃飯的時候。哎喲,諾諾那個眼神呀……”

她一種沒法兒說的語氣。

薑妤笙垂眸抿笑,白嫩的兩頰透著粉,整個人都在光裡,是老太太這些年裡從未在她身上見到過的柔軟與明媚。

老太太欣慰,但也有一點擔心。

“她家裡人知道嗎?”

她了解不多,但不肖多想也知道,這條路是不好走的。這個社會上,還是有很多人固守己見,會用無形的刀 | 槍傷人。要是有家裡人的支持,那多少會好過一點。

薑妤笙笑意微淡,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媽媽對她寄予了很高的期待,應該會比較難接受。而且,她的職業,也不適合我們公開。”

老太太昨晚的擔憂成了真。

她關心:“那她什麼打算呀?”

薑妤笙坦白:“我不知道。”

“奶奶……”她神色裡透出很少有的不堅定,輕聲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和她在一起太胡鬨了?”

“如果有一天,她被家裡人發現了,或者被公眾發現了這段感情,可能對她的事業、生活都會造成很大影響,你會不會覺得我太不替她考慮了?”

昨天真正接觸到薄蘇在北城擁有的生活時,她其實不是一點觸動都沒有的。

從來都不是會妄自菲薄的人,也不是喜歡做不切實際幻想的人,但在某一時刻,她還是生出了如果可以兩全、如果她有讓薄蘇在自由快樂的同時,依舊什麼都不失去的能力就好了的沉悶與無力感。

好像愛讓她堅硬的殼又有了裂縫,陽光透了進來,大雨偶爾也能滲進。

老太太慈愛地歎了口氣,說:“當然不會了,傻孩子。”

她其實更擔心她會受傷。

她抓過薑妤笙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拍了拍,開解她:“我和諾諾接觸不多,但這兩次再見麵,我明顯能感覺到她開心了很多,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我想,這肯定是你給她帶去的影響,也是她為什麼會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她舉自己的例子給薑妤笙聽:“以前我老頭子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以後,常常問我有沒有後悔,覺得對不起我,讓我遠嫁,沒讓我過過好日子就算了,還讓我早早守寡,孤苦伶仃一個人。”

“但其實沒有,我從沒怪過他,我知道他已經儘力了。我當年嫁給他的時候,就圖他脾氣好,對我好,我和他在一起心裡得勁,那些年他在的時候,都做到了,我有什麼好怨悔的?”

“都是自己選的。這世上事,哪有那麼多的十全十美,諾諾那麼聰明的孩子,會不知道自己選了什麼,以後要麵對什麼嗎?”

“你啊,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心理壓力,有儘力給她她想在你這裡得到的東西,就夠啦,多餘的,是她自己的功課,要她自己去努力,自己去解決的。”

薑妤笙不是不懂這些道理的,隻是偶爾難免也有情緒堆堵的時刻。

有幸擁有一個又一個的出口。

她把臉靠在老太太的膝上,感歎:“奶奶,你真好。”

老太太摸她頭頂細軟的發,笑說:“傻孩子,我也不是對誰都好的。”

“是你好,我才好的。”

是她一顆真心,才換走她的真心的。

第62章

傍晚五點多, 橘色的夕陽曳著流雲,漸漸燒過半邊天空,在高樓之下, 長橋之上,懶懶地睥睨著城市道路上一輛輛如螞蟻爬動的鋼鐵匣子。

匣子裡坐滿了或知道、或不知道自己在為何而奔波的忙碌眾生。

住院部病房裡,隔壁床的病人動完手術,已經轉移下來了,家屬聽說薑妤笙和老太太是從外地特地過來的, 擔心是什麼重病,正小心翼翼地打聽老太太的具體病情,薄蘇讓阿姨把飯送過來了。

猜測她應該還在開會, 薑妤笙沒有多說, 隻打字告訴她:“阿姨把飯送過來啦。”

叮囑她:“你忙完也要記得吃飯。”

薄蘇過了幾秒, 回:“好。”

薑妤笙收起手機, 洗了手,幫老太太把病床上的小桌板安放好,飯盒打開, 與她一同進食。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薑妤笙吃過了晚飯,正在病房外的小陽台上清洗飯盒,手腕上佩戴的智能手表提醒她,薄蘇微信給她發了一張圖片。

她不禁莞爾, 加快速度把碗筷洗好,擦乾了手,回到病房, 打開手機查看消息。

薄蘇給她發了一張照片,是一份簡餐, 有葷有素,兩菜一湯,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我有好好吃飯。

薑妤笙笑意加深。

她發現薄蘇在戀愛中,有時候意外地坦誠,又或者說,有種不露聲色的可愛。

從還沒有和好,她叮囑她要吃感冒藥開始,她每次聽她話了便都要如此,給她發張照片,什麼都不說,又明晃晃地透著一股——你誇誇我的氣息。

薑妤笙心軟,循例給她發了一個「給你一朵小紅花」的表情包。

薄蘇【正在輸入】的狀態很快出現,發來一句:“魚丸湯不好吃,像是假魚丸。”

薑妤笙失笑。

鷺城的魚丸確實與外地的大多數都不一樣,真正正宗的,一般是自己買魚自己加工的。

她稍稍猶豫兩秒,還是打下了一行字:“下次我給你做。”

薄蘇發了一個薑妤笙有時會給她發的大可鴨表情包:“好。”

“開心鴨.jpg”

那黃色的小鴨子過於歡脫可愛,與薄蘇平日裡的正經端莊模樣完全不符,薑妤笙被戳中,唇角的弧度徹底揚起。

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看著她的笑臉,眼尾的皺紋也忍不住堆到了一起。

隔壁床的家屬不知情,熱心告知:“可以借床啦。”

她說的是醫院裡專門租借給陪護人員的折疊床。

薑妤笙鎖定屏幕:“好。”

老太太連忙製止:“不用啦,你晚上回諾諾那睡吧。諾諾不是說晚上還過來嗎,你到時候跟她一起回去。”

“那我要睡不著啦,奶奶。”薑妤笙杏眼彎彎,不以為然,和隔壁床的家屬一起出門借床去了。

晚上快八點,兩張病床中間的簾子被拉起,薄蘇給薑妤笙發消息:“有點堵車,可能要稍遲一點到。”

薑妤笙怕她本來工作了大半天就累,還要多跑一趟,勸她:“不然我和奶奶說一聲,你不要過來啦,早點回家休息。”

薄蘇回:“沒事,已經快到了。”

薑妤笙擔心影響她開車,便沒有再發消息。

果然沒再過多久,薄蘇上來了。

她敲了敲門,推開,依舊是下午離開時的那一身黑色軟綢襯衫和西裝褲,渾身上下都透著清貴的疏冷感,手上卻提滿了大包小包接地氣的袋子。

薑妤笙和老太太詫異。

薄蘇進門,側身把剛剛為了敲門和開門而放下的大包提起,正欲再放下關上門,薑妤笙幾步迎了過來,幫她把門合上了。

“怎麼提了這麼多東西?”怕影響到簾子另一邊不知道睡了沒睡的隔壁床,薑妤笙放輕了聲音。

薄蘇也跟著壓低:“給你和奶奶帶了宵夜。”

“那這個呢?”薑妤笙從她手中把大包分擔走。

薄蘇把宵夜放到老太太床頭的置物櫃上,先打了聲招呼:“奶奶。”才回薑妤笙的話:“是床墊和枕頭。”

薑妤笙愣住:“什麼?”

薄蘇解釋:“是乳膠床墊和枕頭,睡著會舒服一點。”

薑妤笙又甜又想笑,逗她:“你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薄蘇理所當然:“不會。”

“那我明天床還了沒有地方放它們怎麼辦?”

“那我明天早上再過來收走。”

“諾諾姐,”她清甜:“你好閒啊。”

薄蘇第一次聽她這麼叫她,唇角弧度明顯上揚。

她想應她:“不閒,隻是有見你的時間。”

但想到病房裡還有陌生人,薑妤笙昨天也說過,不要在老太太麵前表現得太明顯,她又忍住了,隻是很輕地笑了一聲,在病床與陪護床之間的高腳凳上坐下了,開夜宵的包裝盒。

老太太看她們拌嘴,滿麵慈愛:“要我說呀,小妤你今晚真的沒有必要留在這裡,回去睡吧,你看我今晚也沒什麼事,明晚也是,手術後天才做呢。”

“那我也想陪著奶奶。”薑妤笙真心實意。

老太太心暖。

薄蘇知薑妤笙脾性,也勸說:“奶奶你一個人在這裡,妤笙回去也要睡不著的。”

隻是心疼薑妤笙睡不好。

她陪床太惹眼,容易上媒體,否則她想替薑妤笙的。

老太太驚愕:“怎麼沒對過口供還沒能說出一模一樣的話。”

她望向薑妤笙,笑成一朵花,薑妤笙也忍俊不禁。

薄蘇疑惑:“嗯?”

老太太和薑妤笙給她解釋,三個人沒有就陪床的問題再多做糾纏,鋪了床墊,套了手套,一邊小口地品味美食,一邊小聲地聊天。

消毒水味被鬆餅、舒芙蕾的奶香味覆蓋,慘白的燈光也暈出溫馨。

薄蘇一直待到九點鐘,護士要查房了才適時起身告辭。

薑妤笙生出依戀。

老太太給她遞台階:“小妤你送送諾諾?”

薑妤笙確實想送。

她順著台階下:“我送送你?”

薄蘇也沒有拒絕她們的好意,噙笑應:“好。”

兩人一同出門。

醫院的走道依舊如上次薄蘇晚宴後趕來過門不入時那般空蕩安靜,兩人的心情卻與那時都截然不同了。

顧慮著監控,她們親近而克製。

“下午做完檢查以後都在做什麼?”薄蘇按電梯樓層鍵,隨意地問。

薑妤笙看她一眼,轉回頭笑。

薄蘇敏銳:“怎麼這個表情?”

薑妤笙說:“奶奶要求的。”

“嗯?”

“我們一起補了你之前主持的《中國古韻》第一期。”

薄蘇始料未及,隨即勾唇:“感覺還好嗎?我的表現。”

那神色裡並沒有忐忑,而是分明的自信與坦然。

薑妤笙喜歡她這樣的神采。

她不吝誇獎:“那怎麼能用還好來評價呢?是非常好啊。”

就是從這一檔節目開始,薄蘇名聲大噪的。

薄蘇這才露出些微的不好意思,透露:“其實,這檔綜藝是我撿漏的。”

“嗯?”

“本來應該是由徐意初主持的,但是她懷孕了,有先兆流產的症狀,那段時間需要臥床保胎,所以我臨時替上去了。”

“那也是你抓住機會,厚積薄發了。”

那些出口成章的臨場反應可不是徐意初幫她打好草稿,給她撿漏的。

薄蘇受用,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薑妤笙克製住想要抓她手指的欲望,隻望著她笑。

她想起來告訴她:“奶奶知道我們的關係了。”

薄蘇頓住走向電梯外的腳步,側目看她。

薑妤笙嗔怪:“都怪你昨天表現得太明顯了。”

她擋著電梯門走出轎廂,薄蘇微微沉眸,跟著走出。

雖然從薑妤笙的語氣和老太太今晚的言行舉止中都能感覺得到,應該是沒事的,但她難免還是有些緊張:“奶奶有說什麼嗎?”

她怕老太太不支持,薑妤笙會難過。

薑妤笙無意讓她擔心,語氣輕快:“奶奶說,我眼光真好,讓我們好好的。”

薄蘇鬆一口氣:“奶奶好開明啊。”

薑妤笙笑:“是啊,奶奶真的很難得,她說,一輩子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開心最重要。她隻要我快樂就好。”

她明眸柔淨,未染一絲陰霾,似從未遭受過苦難。

薄蘇眼眸深深,一瞬被觸動。

她由衷慶幸,她的寶貝,能在那些年的坎坷路途中遇到這些溫暖的人,陪她走過漫漫的長夜。

也由衷地感激,她們能和她一起愛她。

“真好。”她很輕地呢喃。

薑妤笙歪頭,沒有領會她這一聲“真好”裡未言明的萬語千言。

晚風輕拂著路側的行道樹,帶起窸窸窣窣的輕響,她們在行道樹下漫走,也不覺得聊了什麼,就走到了停車場裡。

停車場裡的車已不多,薄蘇的車停在最靠右的一顆國槐樹旁,有點隱蔽。

她按了一下車鑰匙,才找到了位置,解鎖了車子,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薑妤笙以為她要從後座拿什麼東西給她。

薄蘇卻是坐定了,偏過頭來,以目光邀請她。

幽微的光線中,她的烏眸如雪月清亮,又似有潛流暗湧,隱隱灼人。

薑妤笙心臟驀地怦然。

她羽睫撲閃了兩下,環顧四周,確定無人,才稍稍安心,放縱自己坐了上去。

如她所料,她剛剛關上車門,側身看向薄蘇,薄蘇的溫度便逼近了,隨即,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臉側。

她托著她的臉,抬起了她的下巴,由淺及深地吻她。

似舌 | 麵所能觸碰到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她的寶藏之地,她探索、逡巡、撫 | 慰,吻得溫柔而綿長。

薑妤笙回應著她,漸漸不支,右手撐在皮質椅麵上,胸線起伏,任她施為,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粗沉的呼吸與砰砰的心跳聲在狹小的空間內奏起交響樂。

薑妤笙埋在薄蘇的頸窩裡笑。

薄蘇抱著她,靠在椅背上,也從鼻腔裡發出笑音。

好荒唐,她居然也會做出這種不顧儀態在車內迫不及待與戀人親密的事。

但也好滿足,她懷疑自己得了一種隻有薑妤笙能解的肌膚饑渴症。

薑妤笙靠在她懷裡,聽著她的心跳聲,說:“剛剛和你一起走在路上的時候我還在想,好像以前我們讀書的時候,下了晚自習一起散步走回宿舍樓的感覺啊。”

也是成排不高不矮的建築,鬱鬱蔥蔥的行道樹,窄窄的水泥步道、昏昏的路燈與微燥的夜風。

“讀高一的時候,我開始能看出來哪些一起走回宿舍的男男女女是情侶關係,那個時候我挽著你的手,偶爾會想,我們要是確定了關係,你談起戀愛來會是什麼樣的,也會像那些男生女生那樣嗎。”

薄蘇攬著她,左手摩挲著她的左手手指:“那現在和你當年想的一樣嗎?”

薑妤笙說:“不一樣。”

“嗯?”

“你比我想的會談戀愛。”薑妤笙輕聲笑。

薄蘇也笑。

仿佛要印證她這一句誇獎,她伸出自由的右手,拉開身旁的手提包,從中取出了一張卡,放到了薑妤笙的手心裡。

薑妤笙攤開手打量。

薄蘇說:“是昆侖明湖業主的附屬卡。”

薑妤笙呼吸微緩,抬頭望向薄蘇。

“給我做什麼?”她明知故問。

薄蘇眼眸很靜:“當然是希望你常來。”

“希望你會記得,你在北城還有一個家。”

她語氣尋常,似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可“北城”與“有家”連結在一起,卻如咒語,驀地牽起一片浪,湧向了薑妤笙心中那座早已被風雪壓垮的舊日白塔。

她想起了那一年窮途末路的滿心期待、想起了那一夜冰天雪地的心死絕望,想起了這些年來她們轉山轉水的陰差陽錯。

幾千個日夜的塵沙與苔蘚,全在這一句話裡被衝淨。

明明已經過了要靠彆人、會期待著彆人給自己一個家的人生階段了,可這一句話,卻依舊有著撼痛靈魂的分量。

似聖山千層的雪被拂去,其下掩埋的那一壇酒,依舊是可溫熱的。

此刻在沸騰。

薑妤笙眼底氤氳起水霧。

她把卡攥進手心裡,緊緊收握,情難自禁,跨坐到薄蘇的腿上,環抱著她的脖子,低頭繾 | 綣地親吻她。

車外暗夜寂靜,國槐樹靜默如堅定的守衛者。

鋼鐵築成的城市也有懂柔軟心事的時刻。

鋼鐵鍛成的鐵匣子卻不太懂——沒有啟動車子,車內空調未開,實在是太悶了。

也著實親得太久了。

在瀕臨缺氧前,薑妤笙鬆開了薄蘇,兩人望著對方,看清彼此鼻尖的薄汗,都忍不住笑。

有點太狼狽了。

“是我失策了,應該先開空調的。”薄蘇撫去薑妤笙唇邊沾染的口紅,意猶未儘。

薑妤笙用氣聲笑。

兩人溫存幾秒,呼吸稍平複,薑妤笙從她腿上下來,理智:“好了,回去吧。”

薄蘇沒再挽留:“好,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

“嗯,到住院部門口。”

不過百米的路,還要這樣送來送去,太黏膩了,但兩人都沒有點破。

薑妤笙領受了她無言的不舍:“好。”

兩人下了車,上了鎖,原路返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重走一次,仿若比剛剛還要快,不過一眨眼,住院部就在眼前了。

“到這裡就好了。”薑妤笙在門口站定。

薄蘇應:“好。”

“那,晚安,你路上慢點。”

“好,晚安。”

空氣安靜幾秒,誰都沒動。

薑妤笙好笑,軟語:“走啦。”

薄蘇也笑:“好。”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空氣裡終於響起此起彼伏的輕盈腳步聲。

好幾秒後,薑妤笙在大廳裡停下腳步,悄悄地回過了身,目送著薄蘇遠去,在心裡祈盼:“姐姐,今晚也要好夢。”

*

接近十點鐘,薄蘇回到昆侖明湖的二十三層,昆侖明湖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寂。

薄蘇站在玄關處換鞋,直起腰審視空空蕩蕩的室內,眼前浮起薑妤笙在這裡坐過、在那裡流連過的身影,明明哪裡都沒有變,又覺得哪裡好像都不一樣了。

薑妤笙來過,她在北城,也才真地有了一個家。

她噙笑回臥室,抱起早上薑妤笙幫她換下的床單去往洗衣間,把床單塞進洗衣機裡洗脫,而後去往衛生間,幫薑妤笙把換下沒來得及洗的衣服、睡裙和內衣褲拿到陽台,一一手洗晾曬好,最後才再回臥室,取了自己的衣物,去往衛生間洗澡。

洗完澡吹完頭發出來,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她關了吸頂燈上床,準備看一會兒書睡覺,沒想到剛一掀被子,一台銀色的播放器就跳進她的眼簾。

薄蘇愣了一下。

她伸手撿起,沒認錯的話,應該是早已經停產的ipod classic。

很多年前,她也有一台。

用著那台播放器,她和薑妤笙一起聽過無數的流行音樂、共度過無數的公交、輪渡往返時光。

她心似被什麼軟軟地撓了一下。

幾乎是陳述語氣,她拍了照片,問薑妤笙:“是你留下的?”

薑妤笙秒回:“嗯。”

“留給你的。”

“留給我的?”

“嗯,晚上睡不著的話,可以隨便聽一下。”

“好。”薄蘇翻抽屜,找出了有線耳機,連接上,回:“我現在就聽。”

薑妤笙發了個捂眼睛的表情包。

薄蘇沒多想,隻當她是隨手回的。

她靠坐在床上,輕車熟路地打開播放器,進入到播放列表。

列表裡音頻簡潔,隻有三個文件,一個叫“雙聲道”、一個叫“左聲道”,還有一個叫“右聲道”,薄蘇以為是什麼助眠音頻,按順序先點開了第一個“雙聲道”。

幾秒安靜的白噪音過後,薑妤笙清甜的軟音突然響起,叫她:“姐姐……”

“此刻我這裡是十一點鐘,我剛剛洗完澡,坐在書桌前,給你錄製的這個音頻。麥是我前幾天剛買的,好像不是真正專門錄製這類音頻的麥,但我想先試試,也許效果還可以呢?”

全程都是很柔很輕的氣聲,仿若怕驚擾到夜間掌控睡眠的神靈,隻低低地在愛人耳邊輕語。

是asmr音頻。

薄蘇猝不及防,酥麻感順著耳道,直竄天靈蓋。

薑妤笙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助眠,所以姐姐你隨便聽聽吧,我也不會很認真地講什麼。”

暖流淌過四肢百骸。

薄蘇躺下了身子,就著這雙聲道的音頻,靜心傾聽。

薑妤笙說不想她聽得太認真,所以給她讀幾個沒有營養的睡前故事吧。

都是很老套很老套的童話故事,不知道出自哪幾本不出彩的兒童讀物,薄蘇卻聽得入神。

枕頭漸漸被打濕,睡意也漸漸漫了上來。

無知無覺中,她竟真地睡了過去。

閱讀燈昏暖,她平躺著,一手攬著薑妤笙的枕頭,一手搭放在身側,兩耳戴著耳機,睡顏恬然,很久很久以後,於不自知中綻放清淺笑顏。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火車車廂一眼望不到儘頭,載滿麵目模糊的旅客,在既定的軌道上急速奔馳。

她也擠在車廂中。

莫名的悲傷與絕望撕裂了她。

她再也無法忍受般,搡開身邊令人窒息的包圍,砸碎了火車車窗,縱身躍出。

預料中的疼痛與死亡都沒有降臨,綿軟的草地接住了她。

火車繼續高速疾馳,被黑洞洞的隧道吞沒。

她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上奔跑。

綠草如茵,山花爛漫,薑妤笙在自由的風中,伸出手,牽住了她。

“姐姐。”

她聽到了來自靈魂的頌歌。

第63章

第二日早上六點多, 吸頂燈剛剛被撳滅,保潔阿姨進來拖地,薑妤笙就收到了薄蘇發來的消息。

她問:“醒了嗎?我可以過去收床墊了嗎?”

薑妤笙早在五點多護士進來給老太太抽血時就醒了。她靠坐在陪護床上, 好笑:“不用啦,我昨天開玩笑的,我放牆邊就好了。”

薄蘇分明也是知道的,很快回:“那好,那床墊你自己收, 我送早餐過去,你和奶奶稍等一會兒。”

薑妤笙知道她忙,晚一點還有工作, 也知道她決定好的事情很難更改, 便沒有多勸, 隻答應:“好, 那你路上慢點。”

薄蘇應:“好。”

但她【正在輸入】的狀態一直沒間斷,似還有話要說,薑妤笙便沒有退出聊天框, 等候著她的下一條消息。

好幾秒過去,薄蘇的新消息果然發了過來。不是文字消息,是一條語音。

薑妤笙不知道是否適合外放,先轉了文字。

文字簡潔明了:“音頻確實很助眠,我睡了一場好覺。”

薑妤笙笑意加深。

“那就好。”她用文字回。

薄蘇繼續用語音問:“還會有新的故事嗎?”

薑妤笙看不出她的語氣, 但直覺她應該在笑。她忍不住翻包,取了一隻藍牙耳機戴上,戳開語音條, 果然聽見,薄蘇清清潤潤的嗓音裡全是清然的笑意。

她心情跟著輕盈。

“你想有嗎?”她用文字逗她。

薄蘇反問:“我想就會有嗎?”

“你想就會有。”

薄蘇很輕地笑了一聲, 不肯說了。

薑妤笙也不自知地輕笑。

她不說,她也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有分寸地沒有往下追問,準備再叮囑一次薄蘇開車注意安全,薄蘇的語音條意外地又出現在了聊天框的左側。

先是兩秒車子啟動的聲音,接著是短短的兩個字:“我想。”

頓了一頓,又傳來四個字:“我很喜歡。”

聲線澀然,似有些不好意思,卻也坦蕩。

薑妤笙驀地心軟。

許諾了讓她“等等我”的薄蘇,真的好一諾千金。

明明不是習慣直白地表露情緒和喜好的人,答應了她不會再讓信息差影響她們的人生、會直接告訴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就真的很努力地在改變、在踐行了。

她柔了眼眸,回複了她一個可愛的傑尼龜表情包:“「好的長官」.jpg”

薄蘇輕聲:“那我先開車了。”

薑妤笙答應:“好。”

她唇角笑意未收,鎖了手機抬頭,想知會一下老太太薄蘇會送早餐過來,不意一抬起頭,直接就撞進了老太太的眼底。

老太太笑眼揶揄,了然:“諾諾的消息?”

薑妤笙一時赧然,知道自己一定是表現得太明顯了。

她微微耳熱,沒否認:“嗯,她說送早餐過來,讓我們稍等她一會兒。”

老太太歎氣:“你看她等會兒還有工作,還要再多折騰一趟,太辛苦了。”

“這樣吧……”老太太和她商量:“小妤啊,你今晚就和她先回去,明天早上,你醒了直接帶早飯過來,好不好?這樣諾諾也能少跑一趟,安心工作。”

薑妤笙哪裡聽不出來老太太是體諒她們,想給她們多一點獨處的時間。

她起身把枕頭收進櫃子裡,故作不知心的模樣,曲解老太太的心意:“奶奶,那你心疼她的話,就不要心疼我了。我明天早上再早一點起來,直接自己過去取早飯吧?”

老太太慌亂:“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孩子,你……”

薑妤笙見好就收,彎起杏眼,坐到老太太床沿上,笑:“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奶奶,彆擔心我們了,我們都會把自己的時間和生活安排好的,你安安心地把身體養好就好。”

老太太心濕濕的,抓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裡輕拍,歎笑:“你啊,傻孩子,難得來一次北城,結果大好時間都浪費在我這個老太太身上了。”

薑妤笙搖頭:“哪裡有呀,奶奶,我來北城本來就是為了陪你呀。況且,我和她也不急在這幾天,來日方長不是嗎?”

“來日方長……”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欣慰:“好,好,好好的,來日方長。”

薑妤笙也無意識地跟著老太太又咀嚼了一遍這四個字。

這脫口而出的四個字。

她意識到了一件她越來越無法忽視的事——她好像越來越貪心了。

越來越習慣去期待和薄蘇的以後了。

這份期待感,隨著薄蘇一點一滴給予的安全感,一直在膨脹,與日俱增。

隱隱要超出最初劃定的安全可控的範圍了。

她垂下眼瞼,在心底裡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

因為放心不下老太太,所以儘管老太太百般創造機會,薑妤笙也隻在老太太手術後單獨回過一次昆侖明湖,為老太太煮了兩道她點名想吃的鷺城菜。

薄蘇彼時剛好結束了工作準備去醫院探望,便直接過去接上了她,兩人順路逛了小區內的商超,買了菜,而後上樓,一起在薄蘇配套齊全卻幾乎嶄新的廚房裡忙碌。

等湯煲好的時間裡,她們忍不住淺嘗輒止地擁抱和親吻。

在充滿飯香、菜香、愛人發間清香的理想生活氣息裡,薄蘇緊摟著薑妤笙,遺憾:“8月22號我應該還在羌城出差。”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七夕沒有辦法一起過了。

薑妤笙放鬆身體靠在她的懷裡,輕聲說:“沒關係。”

她叫她:“姐姐。”

“嗯?”

“不覺得現在每天都像過節嗎?”不管見麵還是不見麵,心情都是如此。

她是發自內心的。

薄蘇摟著她的雙臂更緊了些,半晌,很輕地應:“覺得。”

“但我們還可以過得更盛大。”她語氣堅篤得似一種承諾。

薑妤笙心臟酸軟,沒應好也沒應不好。她親親她的臉頰,隻叮囑:“不要太辛苦了。”

不管是工作,還是其他。

*

如預計的那般,老太太術後恢複得很好,在第四天如期出院。

由於出發前就知道薄蘇在18號有工作要出差,薑妤笙和老太太便定的17號晚上的機票,準備快的話三天出院,在薄蘇家多借宿一晚;慢的話,四天出院,就當天直飛鷺城,不給薄蘇多添麻煩。

主人不在家,老太太不好意思反客為主,薑妤笙在去之前,也有所顧慮,便沒有多勸。

薄蘇知道的時候木已成舟,不好多強留她們,便隻好邀請兩人再回昆侖明湖一趟,稍作休息,而後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親自送她們去往機場。

行李和薄蘇不知道什麼時候備好的大箱小箱北城特產、營養品都裝進後備箱了,薑妤笙拉開後座的車門,扶老太太先上車後,準備隨老太太一同坐進車裡,老太太卻是坐定在右側,不肯挪位了。

薑妤笙疑惑:“奶奶?”

老太太笑眯眯的,揚了揚手,趕她:“坐前麵去吧,讓我老太太也享受一下一個人坐老板位的感覺吧。”

薑妤笙失笑,看一眼前排駕駛座上也正側著身回頭看著她們的薄蘇,咬了下唇,領受了老太太的好意。

“好,那奶奶你係好安全帶。”她幫老太太把車門合上,移步向前,坐進了副駕駛座裡。

薄蘇定定地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轉回了身目視前方。

好不淡定的模樣。

薑妤笙不相信她真的毫不在意。

她係好安全帶,靠在椅背上,偏著頭,自若地欣賞著薄蘇開車的姿態,眼底笑意狡黠。

車子駛出地庫後,她低頭,在手機上打字,按下發送鍵。

不過一秒鐘,中控台前,薄蘇支架上的手機連續震動了三下,顯示三條來自薑妤笙的微信消息。

最後一條顯示的是[圖片],什麼都看不出來。

薄蘇詫異,用眼神飛快地掃了薑妤笙一眼。

薑妤笙眨眼睛,溫聲細語:“專心開車。”

像個無辜的人。

薄蘇終於不淡定了,紅唇輕揚,泄露出了分明的笑意。

薑妤笙滿意了,也彎起了唇角,若無其事地陪老太太聊天。

薄蘇罕見地體會到了百爪撓心的感覺。

一直忍到第一個紅燈,她終於有機會點開通知條,查看消息。

躍入眼底的黑字是:“姐姐開車的樣子好漂亮啊。”

“手真好看。”

“星星眼.jpg”

薄蘇的笑弧徹底壓不住了。

她偏頭望向薑妤笙,薑妤笙笑意如十幾歲時的清甜,當著她的麵現發了一條:“姐姐看路,不要看我。”

薄蘇發現,她對快樂的認知太有限了,以至於她會以為上次接機時的感受,已經是開車時最愜意的體驗了。

原來,活過來,和真正愛的人在一起,是這樣的——總有更多更意想不到的快樂時刻。

不需要有意而為,隻是自然而然、不經意的每時每刻。

會被她可愛到,會被她取悅到。

很想很想伸手牽她一下,但怕被老太太看到,她始終克製。

她在微信上發了一個[微笑]的emoji表情。

很高冷、很端莊的氣質。

如願地,她看到薑妤笙也加深了笑意。

她轉回了頭,唇角弧度始終沒再放下來過。

車後座的老太太對她們的小動作一無所知,也在忙碌自己的小動作。

不知不覺、有說有笑中,不算近的車程也被走完。

機場到了,三人下車。

老太太術後不宜過累,薄蘇便沒有把車子停進停車場,而是直接開到了出發層即走即停的臨時停靠點。

她幫忙把行李一起從後備箱裡提出,三人作彆,就要各自離開。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掀開了中間的扶手箱。

意外又不算意外的,她居然真的又在裡麵發現了一封紅包。

“奶奶。”她退出車子,直起腰,略有些無奈。

老太太驚愕:“你怎麼發現的?”她笑:“我本來想等進去了再讓小妤告訴你的。”

薑妤笙也不知情,很是驚訝。

薄蘇說:“我沒有發現,我隻是吃一塹長一智,不放心多檢查了一下。”

她拉過老太太的手,要把紅包還給她。

老太太直抽手,推拒:“你不要還我,這不是其他的什麼,是見麵禮,你要收的,不收不行。”

薄蘇動作微頓。

老太太見她聽進去了,連忙接著說:“鷺城的習俗。上次你去家裡,我還不清楚,所以什麼都沒準備,這次知道了,要補上的。”

“小妤也沒彆的長輩,你不收,就是不把我老太太當小妤的家裡人,和我老太太見外了。你自己看著吧。”

薄蘇進退維穀,用眼神詢問薑妤笙。

薑妤笙無聲地對她點了點頭。

鷺城確有這個習俗。

薄蘇顫了顫羽睫,隻好不再推辭,收下了這份肯定和祝福。

“好,那,謝謝奶奶了。”她耳根紅透,真心實意。

老太太開懷:“這才對嘛。”

“好啦。”她提醒:“是不是限停三分鐘,快走吧,彆被扣分了。”

薄蘇應:“好。”

最後再看薑妤笙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薄蘇上車,啟動了車子。

車子行駛出很遠以後,她收到了一條來自謝長嫣的消息:“其他禮物都幫你準備好了,你記得畫的事情啊。”

薄蘇右手條件反射地顫了幾秒,隨即很快平複。

以前所未有的平靜、清醒心態,她不受影響,行駛在自己選擇的路上。

鼻間是薑妤笙在車內留下的淡淡餘香。

第64章

8月18號, 薑妤笙和老太太回到鷺城的次日,薄蘇去往羌城出差。如她預料的那般,22號七夕節, 節目還在錄製中,她無法趕回鷺城。

但禮物一點都沒有遲到。

從20號開始,薑妤笙就陸陸續續地收到快遞包裹。從香水口紅、包包、護膚品禮盒到耳機、藍牙音響、電子書,再到鑰匙扣、文創產品,大大小小, 包羅萬象,什麼都有。

第一次打烊後一起順路去驛站拿包裹,被池棋、鐘欣她們圍觀驚歎後, 她就機敏了, 改成了中午午歇時自己去拿。

七夕節前一天午後, 她再次前往驛站領取包裹, 又是三小箱子的東西,她失笑,拍了張包裹的照片發給薄蘇, 打趣:“薄老師,你這是把後麵幾年的七夕節禮物都一起送了嗎?”

“還是,你把之前的七夕節禮物也給補上了?”

薄蘇似是有空,很快就用文字回複了:“當然不是。”

“是今年的。”

她確實不是會回頭給自己找補的性格,就像那些年沒有寄出去的明信片, 她也未曾給她看過一般。

薑妤笙心軟。

她把箱子裝進自帶的手提袋裡,邊往回走邊用語音問:“那你怎麼買這麼多呀?”

薄蘇言簡意賅:“我想送。”

好霸道哦。薑妤笙唇角弧度上揚。

隻是,她猶豫兩秒, 還是認真溝通:“姐姐,收到禮物非常開心, 但是,你要是再送,我要有點負擔了。”

她也給薄蘇送了七夕禮物,但所有價格明顯不及薄蘇所送的貴重。談戀愛中,有來有往,量力而行、儘心而為就好,她無意與薄蘇分得那麼清楚,也知道薄蘇不會與她計較這些的。但如果差距實在過於懸殊,她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而且,”她開玩笑:“不給以後的自己和我都留點路嗎?今年都送過了,以後要怎麼辦呀?”

薄蘇看起來心情不錯,也回了一條語音,語氣裡笑意清然:“還有最後一個,沒有了。”

薑妤笙鬆一口氣:“好。”

她發了一個“mua”的簡筆畫小兔表情包。

薄蘇回了她一個同係列的小豬“啊”表情,好似被她的“mua”擊中了,有點害羞又有點開心的樣子。

薑妤笙被她可愛到了。

時間往回調半年,甚至十幾年前,誰能想到這樣的表情包會出自看起來寡言少語,從來都高冷正經的薄大女神手下。

她笑著和薄蘇說了一聲,收起了手機,打著傘快步往永城路三十三號走去。

她隻以為這最後一件禮物大概也是和前麵差不多的物件,會由快遞包裹送來,所以也沒有多問,想留到拆包時感受驚喜。

但是沒有想到,這件禮物,最後會是由一個罕見的貴客親自送來的——

七夕節當天晚上,臨近打烊時間,有過一麵之緣的柯未鳴驚奇地出現在了舟稻餐廳裡。

彼時餐廳已經沒有顧客,隻待做過衛生就可以落鎖關門了。

柯未鳴踏進門時,薑妤笙正在服務台後清點今日的賬目。

聽到擦桌子的鐘欣提醒:“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了。”

薑妤笙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柯未鳴在她的注視下摘了口罩,平易近人:“是我呀,我來找薑老板的。”

鐘欣愣住,還沒有反應過來,薑妤笙已經迎了出來,驚喜:“柯老師?”

她彎眸,落落大方:“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兒?”

柯未鳴莞爾:“好久不見,我過來出差的,還好沒遲到。”

“遲到?”

柯未鳴笑:“是啊,我受人之托,來跑腿的。”她把手中提著的一袋設計雅致的藍色禮盒袋遞給薑妤笙,揶揄:“完璧歸趙啦,你要不要打開檢查一下?”

她沒有說托付人是誰,薑妤笙也沒有問,兩人心照不宣。

隻是,薑妤笙不確定薄蘇是怎麼和她說她們倆的關係的。

這樣特殊的日子,她怕她稍微表現出來一點,柯未鳴便能猜到,於是她隻很克製地抿笑,雙手接過,若無其事地道謝:“不用啦,謝謝柯老師,真的是太麻煩你了,還讓你特意跑一趟。”

柯未鳴不甚在意:“沒有,順路的事。況且,難得能讓她欠我人情呢。”

她看起來要比外表隨和風趣許多,薑妤笙也跟著笑。

她想起來招呼:“吃飯了嗎?上樓坐坐?剛好新品你都還沒有嘗過呢。”

柯未鳴搖頭:“不用啦,我吃過了,就不上去了。”

兩人站著寒暄了一小會兒,因為柯未鳴第二日還要乘坐最早班的飛機回北城,所以她請辭,薑妤笙也沒有多做挽留,隻邀請:“下次柯老師過來,一定要給我點時間,讓我們再給你露兩手。”

柯未鳴不客氣,一口應下:“好啊,或者,你去北城,做好吃的了找我,讓我過去蹭口飯也行。”

她眨了眨眼,有些狡黠。

薑妤笙感覺她好像知道了,長睫撲扇了兩下,不好裝傻充愣,隻好笑著應:“好啊。”

至於“過去”,是去到哪裡,和上麵的受誰之托一樣,兩人都沒有點明。

她們說笑著出門,薑妤笙陪柯未鳴走到院門口,柯未鳴讓她留步,她才停下腳步,駐足到柯未鳴的身影隱入夜色中,才腳步輕盈地轉身回到舟稻。

舟稻裡,後廚和走道的燈光已經被撳滅,幾個女孩子在放置禮盒的餐桌前圍站成了一圈。

那目光,閃閃發亮,似幾隻餓了好多天的大灰狼正虎視眈眈著一隻小肥羊。

薑妤笙被逗笑:“你們都忙完了?”

池棋和鐘欣異口同聲:“忙完啦。”

鄭耘一貫的心直口快,好奇:“師父,是什麼東西呀,還要柯老師親自送過來?”

她也不問是誰送的。

關於誰會在七夕節送薑妤笙禮物、誰能請得動柯未鳴幫忙跑腿這件事,她們都早已經有了一個公認的答案。

從不提起,也不點破,是她們想要保護兩個人的默契。

“是首飾吧?”韓冉替她回答。

她看禮盒袋上麵的Logo,是一個珠寶品牌。

薑妤笙杏眼溫柔:“我也不知道。”她看得出大家的好奇,無意吊她們胃口,也感謝她們未宣之於口的善意,幾不可覺地臉紅,她大方說:“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好哦。”鄭耘小海豹式鼓掌。

薑妤笙輕聲笑。

她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托出了禮品袋內的絲絨禮盒,緩緩地打開。

和韓冉一樣,看品牌和禮盒的大小,她也猜測是手鏈或者項鏈這類的飾品。所以,當兩塊牌型、金燦燦的金條從禮盒中顯露出身形,在燈光下閃耀金芒的一瞬,整張桌旁的人都靜了好幾瞬。

薑妤笙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我靠!”池棋爆了一句粗口。

沒看錯的話,那標簽上寫的是520g足金。520g,得多少錢啊?她在腦子裡迅速地計算金價。

鄭耘慌慌張張地去關門,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凶徒聞風而來。

薑妤笙又驚又甜又好笑。

怎麼會有人七夕送金條啊。

但是想到是她姐姐送的,又好像不是很奇怪了。

薄蘇好像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可以浪漫到極致,也可以務實到極致。

“難怪要柯老師親自護送啊。”韓冉恍然大悟,給薑妤笙比了大拇指。

薑妤笙兩頰發燙,隻能裝得若無其事地把盒子蓋上,說:“走吧,回去休息吧。”

池棋也從震驚回過神來了,開始起哄:“對對對,快,走吧走吧,趁現在夜黑風還沒高,還比較安全。”

“好好好,我們護著小妤姐,小妤姐你走中間。”鐘欣配合著捧哏。

薑妤笙用眼神嗔她們。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是開玩笑的,我真的,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金子。”

“薄……”薄字都要出口了,韓冉又生生忍住,隻誇讚了一句:“真的好頂。”

“嗚嗚嗚,我的擇偶標準就這樣被生生拉高了。”

“我對浪漫的定義也是。”

大家說說笑笑地走出了舟稻的大門。

薑妤笙紅著耳根受了大家幾句奉承,禮貌地把話題主動轉移開了,讓這個夜晚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一直到走回永城路三十三號,關上了門,獨處於臥室之中,她才目視著這方錦盒,輕輕地撫摸絨麵,綻放出毫無遮掩的笑顏。

好笨的姐姐啊。

也好可愛。

她噙著笑,再次打開了禮盒,仔細地查看這兩塊金條。

確如她剛剛一眼掃過去時發現的那樣,這兩塊金條不是普通的樣式,明顯是特彆定製的。

兩塊金條的大小一致,看起來似船票又似郵票,邊緣是郵齒類的線條,浮雕柄圖一塊描畫的是一艘在海浪上前行的巨輪,一塊描畫的是在海岸上,海的對麵的一棟四層舊式樓房。

樓房的輪廓不需多看就能認出,是永城路三十三號,連樓房前的那顆香樟樹都畫出來了。

兩塊金條拚在一起,就像是一艘巨輪在海上緩緩地、堅定地向永城路三十三號駛近。

金條的最下方,橫線下,一塊標記的是一串字母,"bs&jys”,一塊是日期“2023.08.22 1st”,設計與工藝,肉眼可見的用心與精致。

薑妤笙小心地取出,翻過麵才發現,後麵還有字。

一塊刻著“七夕快樂”,另一塊刻著“我的寶貝”。

從未想過,這個稱呼會從薄蘇的口中叫出。

更未想過,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薑妤笙眼波如水。

她愛不釋手,如收到的前幾份禮物一樣,打開手機相機,各種角度地拍了好幾張照片,上傳備份,作為留念,而後給薄蘇發消息。

“姐姐,最後一份禮物我收到了。”

“太貴重了。”

她兩條消息剛剛發出,還在編輯第三條消息,薄蘇的視頻通話請求就進來了。

薑妤笙沒有猶豫地接通。

屏幕晃了兩下,隨即是薄蘇霞姿月韻的麵容。

她似是剛剛收工回到酒店,還帶著妝容,未換睡衣,薄薄的唇勾著淺淺的弧度,嗓音有點用嗓過度後的微微啞意,含笑問她:“到家了?”

薑妤笙的心一瞬被她的笑、她鬆弛慵懶的嗓音泡軟。

她托腮盯著屏幕裡她的笑顏應:“嗯。”

看到她的臉才發現,真的很想她。

雖然其實昨天也才剛剛視頻過。

“你才下班嗎?”她聲線不自覺地跟著放柔。

薄蘇應:“嗯,剛剛到酒店。”

“禮物喜歡嗎?”

薑妤笙的笑意不由加深。

“喜歡。”她坦白地說:“設計好漂亮,柄圖我很喜歡,整體看起來也好精致,好像藝術品啊。”

她從前對黃金飾品沒有特彆喜歡,也從未想過,金條還能夠做成這般模樣。

“但是,太貴重了,我沒有辦法毫無心理負擔地收下。”

薄蘇眼神很溫柔,問她:“為什麼要有心理負擔?在我的能力範圍裡的。”

其實她的一切所有,她都想與薑妤笙共享的。就像小時候那樣。

但她還沒有辦法在不驚動母親、不驚動公眾的情況下做到。

薑妤笙坦蕩:“但不在我能回饋的能力範圍裡。”

“我不需要你回饋。”

“可我會想。”

“妤笙。”

“嗯?”

“小時候你也沒有和我分過你我,為什麼現在反而要這樣分?我們不是更親近了嗎?還是說,其實在你心裡,我們的距離,其實依舊不如從前?”她好犀利,也好敏銳。

薑妤笙見識到了她主持人的功力了。

她無言以對。

半晌,隻能歎笑一聲,投降說:“你說得對,姐姐,好啦,那我不客氣了,我明天去銀行開一個保險櫃,存起來。”

就當作先替薄蘇保管著。

“謝謝你……寶貝?”“寶貝”兩個字,她咬得特彆輕軟,說完就咬住了下唇,無聲地笑。

薄蘇猝不及防,顫了顫睫,偏開了頭。

唇畔笑弧深深,隱隱飛紅。

明顯也是又甜又不好意思。

分明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在床上薑妤笙撒嬌誘哄她這樣那樣時,更肉麻的話也都說過,但清清醒醒時候的這兩個字,還是讓她們都感到了羞赧。

兩人各自不好意思完,看著屏幕對麵的對方,都忍俊不禁。

沒再糾結收不收這件事,薑妤笙問起了金條是不是定製的,柄圖是不是自己設計的,柯未鳴是不是知道她們的關係這些事。

前兩個答案都是肯定的,後一個答案,是未知的。

薄蘇說:“她應該猜到了,我也不打算瞞她,沒關係的。”

從讓薑妤笙等等她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與薑妤笙一直藏在櫃子裡。

也許礙於職業的原因,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辦法公開地向公眾承認薑妤笙的伴侶身份,但至少在生活中,她們現實生活的圈子裡,薑妤笙永遠都不再會是她的秘密。

她隻是還需要時間。

薑妤笙不知道她的打算,她隻以為柯未鳴是她足夠信任的朋友。

兩人又閒聊了一些瑣事,因為時候不早了,兩人明日都還要早起,該去洗澡休息了,兩人才不得不理智地掛斷了視頻。

視頻結束後,距離這個七夕節過去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薑妤笙注視著屏幕上已經沒有薄蘇麵容的聊天界麵,戴著耳機的耳朵是熱的,心也是熱的。

忍不住有股衝動。

一貫鮮少發朋友圈的人,在七夕節的最後五分鐘,發了一條動態。

動態的文案隻有一顆紅色的愛心emoji表情。

附圖是一張她們之前夜裡在澎島漫步時拍的影子圖。

影子偎依在一起,難分你我,隻看得出應該是兩個人。

這樣的圖,這樣的日子,官宣的意味不言而喻。

等薄蘇洗完澡出來看到的時候,莊傳羽、沈珈禾、池棋她們都已經點讚評論了。

莊傳羽欠兮兮地評論:“喲,秀恩愛呢。”

沈珈禾排隊形。

池棋也排隊形,舟稻眾人們都很勇地排了。

薄蘇意外。

她笑著點了個讚,看到管青,還有之前要過薑妤笙微信的那個燈光師也點讚了,猜測薑妤笙應該沒有特意分組,全部人可見。

想到薑妤笙所有朋友圈的人可能都會知道,包括那個開了幾個奶茶店的陳曙,都會知道她已經非單身了,她眼底就有笑意要漫出來了。

她打開置頂聊天框,短短的四個字,刪了打,打了刪,猶豫了半分鐘,還是難抵愛意,發出去了。

“晚安,寶貝。”

第65章

8月25日, 薄蘇如期完成《山水之間》在羌城的錄製,於次日返回北城,正好可以趕上當晚謝亭先的壽宴。

正值周末, 柯未鳴似是有空,前一天就發來消息詢問她什麼時候回北城,有沒有時間來家裡小酌一杯。

薄蘇欠了她一個人情,自然是沒有推辭的道理,問她:“中午可以嗎?”

她也不想太早去謝家曲意逢迎。

柯未鳴不介意:“可以呀。”

薄蘇便應下了這個邀請。

次日中午下機後, 她與薑妤笙報了個平安,便坐上管青約好的接機車,先回昆侖明湖, 換了一身更正式些的長裙, 取了兩支備好的紅酒和要給謝亭先的壽禮, 之後駕車前往柯未鳴的住所。

柯未鳴的房子是父母送給她的成年禮, 距離北城大學不遠,大學的時候,薄蘇和社團裡的其他朋友都去過幾次, 工作了以後也沒有少去,所以算得上是輕車熟路。

保安自然地放行,薄蘇把車停在地上的臨時停車點,提著兩支紅酒進樓。

柯未鳴幫她把電梯的權限打開,她順利地進到了樓上。

柯未鳴已經在門邊等候了。

“我今天這麼有麵子的嗎?穿得這麼隆重。”柯未鳴新奇。

薄蘇淡笑, 沒有刻意解釋是為了午後能夠直接去祝壽,四兩撥千斤:“是我平時見你時都不修邊幅嗎?”

柯未鳴往玄關裡退:“倒也不是,但也沒有這麼豔光四射吧?”

薄蘇莞爾, 把紅酒遞給她,反問:“應該是我今天這麼有麵子嗎?你親自下廚了?”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 她都聞到了廚房裡的飯菜香味了。

柯未鳴學著她剛剛的語氣,揶揄:“是我平時都怠慢你了嗎?”

薄蘇彎腰換鞋:“那也沒有,但一般都是點餐吧”

“這不是前兩天剛見了薑老板,突然被勾起了下廚的興致了嗎?”

猝不及防,薄蘇被戳中命脈,換鞋的動作微頓,露在空氣中的耳朵微微紅,很輕地笑了一聲,不接話了。

柯未鳴鏡片後的目光是了然。

她合上門,打趣:“是不是可以說了呀?薄老師?”

“嗯?”

“是我想的那樣嗎?”

“哪樣?”薄蘇若無其事地去洗手間洗手,耳側的緋紅卻早已經出賣了她。

柯未鳴坐在餐桌前遙望著她,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不會吧,諾諾,你現在還和我裝?”

那天打電話問她能不能幫忙送禮物時她就想問了,怕她在工作現場,不方便說話,她才忍下來的。

“原來是鴻門宴。”薄蘇擦乾手走出,淡定坐下,也不像是真的不想說。

更像是慣性的內斂和矜持。

柯未鳴否認:“那也不是,是真心想請你吃飯。”她去酒櫃旁取了兩隻高腳杯和開瓶器,回頭說:“想趁著還有閒情逸致,和你一起輕鬆地聊聊天、喝喝酒。”

怕之後沒這個心情了。

“趁著還有閒情逸致?”薄蘇敏銳:“是怎麼了嗎?”

柯未鳴給她倒酒,笑了笑說:“我準備接下《洞見》這檔欄目了。”

薄蘇的眉眼頓時沉了下來。

《洞見》是北城電視台策劃的新欄目,一檔社會時評類節目,意在聚焦當下的社會熱點,架起公眾與先進文化觀念的橋梁,引導大眾保持獨立思考和思辨的能力,推動社會進步、全民素質的提高。

是北城電視台克服了很多阻力、下了很大決心才決定要做的一檔欄目。

但想法和初衷是好的,真的執行起來卻是不容易——被誤解本就是表達者的宿命,更何況是這樣總站在風口浪尖上造浪的言論。很明顯容易引起爭論,吃力不討好。

從這檔欄目的策劃通過之後,關於欄目主持人的選擇就一直沒有辦法推進下去。

台裡稍有些資曆和選擇權的新聞類主持人們都明哲保身不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資曆稍淺一些的,上麵又不放心讓他們上,怕心理素質不夠好,也怕經驗不足,分寸感把握不好。

這件事一直懸而不決,沒有想到最後會落到柯未鳴的頭上。

薄蘇蹙眉:“台裡讓你去的?”

柯未鳴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猶豫了很久,想去的。”

薄蘇替她擔心:“未鳴,你應該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可能是什麼吧?”

前車猶可鑒。

上一檔類似的節目,是十年前的一個大前輩主持的,最後這檔節目是以欄目停播,前輩離開北城電視台作為結束的。

不可謂不悲壯。

柯未鳴歎氣:“我知道。”

“但總要有人做這件事吧。”

她最初選擇成為新聞人,夢想能做的事不就是如此嗎?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柯未鳴隻是未鳴,不可能一生真的一鳴不鳴吧。

道理是這樣的,但作為她親近的人,薄蘇不希望她受到傷害,私心當然是希望這個人不會是她。

柯未鳴抬了下眼鏡,問她:“薄蘇,說真的,做了這麼多年的傳聲筒、播報工具人,你有沒有覺得膩煩的時候?有時候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最開始為什麼選擇進入這個行業。”

薄蘇被她問住了。

怎麼會沒有?

即便中間混沌麻木多年,也依舊難免有片刻清醒和痛苦的時刻。更何況從重逢薑妤笙開始,世界變得越來越清晰,一切就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了。

柯未鳴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笑說:“我猜你懂我。”

薄蘇歎了一口氣,知道她意已決,一時沒再多說話。

柯未鳴吃了兩口菜,轉回了剛剛的話題,打直球:“所以,你還沒回答我,你和薑老板是我想的那樣嗎?”

“嗯。”薄蘇直視著她,不再繞圈子,直白說:“我和她在交往。”

柯未鳴被噎了一下,忍不住笑:“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有一天還能從你嘴裡聽到這句話,還以為你真的是清心寡欲,要準備孤獨終老呢。”

她果然毫不驚訝,早已經猜到了。

薄蘇徹底放鬆下來,唇角笑意微深。

柯未鳴好奇:“和我說說唄,怎麼回事?是不是當年就有情況了?”

她當年就很懷疑了,什麼朋友能讓一貫端莊持重的薄蘇失態成那樣、能讓她不顧一切、瘋魔了一般地找人。

但她那個時候不好意思多問。

薄蘇顫了顫睫,低下頭笑。

她還是不習慣在外人麵前坦露過多的個人情緒。

柯未鳴已經被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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