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蕭淮頓了頓, 旋即搖頭道:“並無。”
他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就家破人亡,父母縱是寵愛, 也遠遠未到取字的年紀。這麼些年身邊大多是下屬也沒什麼長輩,自是沒人為他取過字。
宋晏儲握在手中的筆動了動,漫不經心地在麵前雪白的宣紙上寫上了什麼,說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蕭淮神思聚集在手中的話本上,隻隨意地點點頭。
過了個年,可不就是二十三了。
宋晏儲狀似無意,語氣悠悠道:“你統率西州十萬軍隊, 無字總歸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她尚未說完, 就聽蕭淮隨意開口:“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宋晏儲提著筆的手一頓, 雪白的宣紙上原本如流暢的墨跡也是一頓, 最後凝滯成了一個突兀的黑點。
她慢慢抬眸看向蕭淮, 蕭淮正捧著本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全然未覺此時是個什麼狀況。
取字本為方便他人稱呼, 可蕭淮常年身處軍營, 手掌十萬軍隊, 身邊的人多為下屬, 稱呼他多是將軍。身邊縱有交好的將士, 也多是尋常百姓家出身, 自然更加沒有取字這個說法。
蕭淮從軍多年, 挑剔的毛病難以改變;可有些方麵,卻也早已同軍中將士們所差無幾。
話本裡的劇情跌宕起伏,倒是極為難得的吸人眼球。蕭淮本是隨意翻著打發時間, 卻不想一拿起就放不下了,連宋晏儲方才的話所含何意都沒細細尋思。
宋晏儲目光慢慢落到那本書上,眸光微沉:“你在看什麼?”
“什麼?”蕭淮一時恍然, 將腦袋從話本中抽出,一臉茫然的看向宋晏儲。
宋晏儲握著筆的手緊了緊,神色自然:“過來。”
蕭淮這才緩緩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他有些躊躇。
宋晏儲:“帶上那個話本。”
蕭淮腦子裡拚命回想方才宋晏儲說的話,可許是心思全沉浸在故事中,一時竟理不出什麼思緒來。
“咳。”他乾咳一聲:“不過鄉野話本,也……無甚好看的。”
宋晏儲擱下將筆放在玉托上,二者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啪”聲,聲音不大,卻是讓蕭淮心裡一抖。
“無妨,”宋晏儲慢慢垂眸,神色淡淡:“孤正好也乏了,閒來無事歇息片刻。”
蕭淮還想說什麼,可對上宋晏儲的漆黑的目光一時啞口無言。他慢慢往桌邊走去,捏著話本的手暗自緊了緊。
他在想這話本裡應該沒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吧……
蕭淮的動作慢之又慢,宋晏儲一手奪過,翻開來看了看,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看向蕭淮:“好看嗎?”
蕭淮嘴唇蠕動,片刻回答:“……不及殿下。”
宋晏儲嗤笑一聲,未聽他的花言巧語,徑直將書放在桌案一側。蕭淮巴巴看了半天,宋晏儲並無動作,隻道:“沒事就去校場看看那些侍衛,好歹身上右衛率的頭銜還沒摘呢。”
蕭淮敏感的察覺到了宋晏儲不開心,可見她神色如常,一時也想不出是怎麼回事,又聽她明顯趕人的話語,心中雖不想去,可又靈機一動,轉身應是。
書房的門半開著,屬於春日的氣息已經悄然來臨。陳伴伴在門邊站著,目不斜視。卻見蕭淮半步跨出,並未離去,而是在他麵前站定:
“陳伴伴。”
陳玉疑惑。
蕭淮湊近些許,摸了摸鼻子,神色頗有些不自然:“……你說,殿下剛剛,因何生氣?”
陳玉臉上一貫的笑僵了僵。
蕭淮十分真誠的看著他,陳玉心中暗罵,麵上卻為難道:“這……奴才哪兒知道啊?”
蕭淮狐疑,陳玉無辜回望過去。
蕭淮隻能無功離去。
陳玉看著他的背影,哪怕平時再重規矩,此時也不由翻了個白眼:
殿下怎麼就看上這麼個人?
·
夜間,銀輝遍地。蟄伏了一個冬日的蟲子也漸漸探出了觸角,隱隱約約的鳴叫聲在院內依稀可聞。
下午的話本正好卡在關鍵地方,蕭淮心心念念一天,無奈一來沒搞明白宋晏儲因何不悅,二來話本更是沒要回來。
此時躺在床上,雙眼圓睜,心中仍舊難以平靜。心想,明日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把那話本看完。
月上柳梢頭,襯著柳梢的影子,映在青石板的地上,清瑟如水。
……
翌日一早,宋晏儲用過早膳在書房,本不過是習慣性地處理每日事務,卻不想不過片刻,蕭淮竟也走了進來。
宋晏儲難掩驚詫,原因無他,蕭淮素來是個愛賴床的,隻要無需去西山,不到日上三竿絕不輕易起來,今日這般早,當真是奇了大怪。
宋晏儲心有懷疑,哪怕蕭淮說的話再漂亮也不相信。果不其然,隻見蕭淮目光不住遊移在書案角落上,宋晏儲輕輕一瞥,果然見著昨日被她放在那裡的話本。
宋晏儲眉宇不由又沉了沉,心下不愉,卻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同他計較什麼?
宋晏儲眉心緊鎖,最終一手將書甩到蕭淮懷中。
桌案角落沒有話本的遮蓋,下麵的宣紙上的字再也擋不住,兩個墨色大字就這麼呈現在視線內。
蕭淮本想說什麼,目光所及那張白紙下意識看去,在看清紙上的字後頓時一愣,隨即大怒:
“渡之是誰?”
宋晏儲握筆的手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
蕭淮又被趕了出去。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蕭淮抱著話本,一臉無措。
陳玉再也忍不住,歎息般的開口:“爺啊,您可長點心吧。”
“殿下賜字,那於常人而言,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殊榮。”
蕭淮如遭雷劈。
他看了眼懷中的話本,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黑成了鍋底。
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