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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淮再後悔都已經晚了,近來嚴尚自江南回京,宋晏儲更是沒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此前由大理寺主查,刑部輔助,已經揪出了一大批官員。最後雖然大理寺未稟明,但不少人已經猜到此事後麵怕是有皇室中人參與。
朝臣腦子轉得極快,當年聖上登基是一件不可言說事。當年帝名下眾多的皇子中,可如今真要掰著手指頭算,勉強能成氣候的,似乎也就隻有那位身在京城的譽王了。
學子大哭文廟一事雖說來自大晏各地的學子都有參與,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主導之人是何人的。
其實朝堂眾臣也有懷疑,近幾屆科舉中,江南學子錄取人數要多了不少,隻不過每年的前三甲大多是來自大晏各處,江南的學子多,卻並不是那麼顯眼。眾臣也隻當是江南水土養人,盛產人傑罷了,誰又能想到內裡竟還有這麼一回事。
嚴尚奉命查探江南官場,如今歸來,一來是江南那邊的消息,二來也意味著京城這邊的幕後黑手即將露出真容。
嚴尚回京,馬不停蹄趕進宮,向皇帝稟報。劉大伴前來相邀,宋晏儲也去湊了回熱鬨。
等到了乾清宮,宋晏儲眉頭不由一皺。隻見嚴尚渾身狼狽不堪,身上帶著泥濘的斑點便罷了,周身甚至隱隱可見血色,麵上也是一派憔悴的模樣。
“微臣幸不辱命。”
皇帝也是皺眉問道:“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回陛下,微臣回京路上,慘遭賊子截殺。微臣僥幸脫身,不敢耽誤,快馬加鞭回京。又怕夜長夢多,未整理儀容便進宮麵聖,還望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聽到截殺二字,皇帝麵色微臣,又聽他後麵所言,麵色稍稍緩了緩,沉聲道:“愛卿之意,朕明白。劉懷銀——”
劉大伴立刻躬身:“奴才在。”
皇帝頷首:“給嚴愛卿看茶賜座。”
嚴尚惶恐行禮,皇帝示意他不必拘束,嚴尚這才慢慢將江南所見所聞細細道來。
江南世家大族根基之深,比之京城那些世襲罔替的家族還要龐大一些。畢竟京城是在天子腳下,皇帝有意抑製世家,自然不會放任他們太過發展壯大。可江南天高皇帝遠,比之京城,自是不同。
那些世家逐漸發展壯大,盤踞一方,彼此之間又有姻親關係,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條濃密的關係網,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著不慎,整個江南地區都要動蕩。
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若是皇帝派來的知州是強龍,那這些世家就是地頭蛇。他們彼此關係緊密,又一心對外,那些京城來的知州也不過一人之力,又怎能與這麼龐大的家族相抗衡?
皇帝有心整治江南,那些世家也不會束手就擒。對於經常來的知州他們多是持拉攏的態度,若是拉攏得當,那自然兩項互利共贏;若是不成,他們盤踞在江南這麼多年,也自然有無數種方法能把那新上任的知州趕回去。
如今江南的知州,就屬於上一種情況。
兩相聯合之下,江南地區上報給朝廷的是風調雨順,年年豐收,百姓和樂。而實際上那些世家魚肉鄉裡,侵占良田,逼得百姓無田可種……
種種惡況,都掩蓋在所謂的魚米之鄉的美名之下。
如此還不算完。科舉本就為選拔人才,可江南那些世家卻是刻意壟斷科舉。每年鄉試錄取百人,可著百人中有近九成的出身世家大族,再不濟也是依附於那些世家的商賈富戶。真正出身貧寒的民間學子,僅有不足十人!
要知道,哪怕世家大族的郎君有家族的優勢得以學習最豐富的藏書、請教最優秀的先生,可十中取九的概率,還是宛如天方夜譚。
更彆說,就這十人,還是那些世家為求“公正”而“施舍”出來的。
而今年江南之所以有這麼多貧寒學子得以進京趕考,也不過是因為太子殿下在江南待過兩年,那些世家為免暴露,才讓中舉人數稍顯“均衡”了一些。
皇帝聞言,沉默良久。
哪怕事先知道此事,可此刻聽嚴尚這般細致無比的講述一遍,終究還是不一樣。
皇帝歎了口氣,揮了揮手:“朕知道了。”
嚴尚規規矩矩垂眸,老老實實坐著。
宋晏儲位於上首,仍舊是慢悠悠地品著清茶,對這些事,仿佛絲毫沒有驚訝。
皇帝看了眼太子,又轉回到嚴尚身上,溫聲關懷道:“愛卿長途奔波也是辛苦,且先回去歇歇吧。朕派個太醫隨你一同回去。”
“有勞陛下關心。”嚴尚也不推拒。
皇帝揮了揮手,等到人都下去,他才轉身看向太子:“你早有預料。”
宋晏儲抿了口茶:“大差不差。”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想起當年她執意要去江南,當時他就覺此事蹊蹺,卻不想,她的算計,竟是應在了兩年後的現在。
皇帝道:“那朕便要看看,你這番算計能起到多大作用了。”
茶盞熱氣氤氳,朦朧地映在宋晏儲的麵上,她虛虛地看向殿外,聲音縹緲:“總歸是能斷了那小鬼的一雙手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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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尚回京,京中提心吊膽,卻不想接連兩日他都在家中休養,就連大理寺那邊都沒了動靜。眾人心中疑惑,正懷疑莫不是皇帝不欲繼續往下查了,卻忽聞刑部尚書被下了獄。
紛繁的京城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絲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刑部尚書……
眾人細細一想,隻覺荒謬。
這半月來協助大理寺辦案的不就是刑部?結果現在,竟是刑部尚書下了獄……
那前段時間的查案……又算得了什麼?
刑部尚書被斬的那一日,朝中眾人仍舊有些恍惚,全然沒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了刑部尚書在前,其餘再有什麼人下獄已經不足為奇,直到一日朝會上,大理寺卿捏著厚厚的奏折,呈交聖上,申請緝拿長公主,朝廷上下才又一次的爆了。
要說刑部尚書所作所為勉強還有跡可循,可若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長公主的謀算,才是真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她為了什麼?
她一位公主,又是為了什麼要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她還能以公主之尊登上九五之位不成?
文武百官隻覺荒謬,可大理寺的調查結果、皇帝派遣禁軍總不是假。
京城內一時之間又沉寂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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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內,宋晏儲提筆寫著什麼,陳玉匆匆走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宋晏儲眉頭跳了跳,慢慢抬眸:“什麼?”
“臨安長公主府的消息,長公主駙馬……薨了。”
“薨了?”宋晏儲轉了轉筆,饒有興致開口:“這個時候……人沒了?”
陳玉道:“說是駙馬身子本就不好,如今長公主又鬨出這等事,駙馬一時撐不住,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