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五更天,天色尚且蒙蒙亮,京城的街道上霧氣彌漫,一片清寂。來往的多是準備朝食的小攤小販,忙忙碌碌,倒也給京城的清晨平添了一份暖色。
城門大開,守衛恭恭敬敬地放一輛馬車駛過,又慢慢闔上。
行至京郊數裡之外,馬車緩然停了下來。周圍愈顯荒涼,已是遍尋無人家,唯有一匹馬站在不遠的地方,慢悠悠的打了個響鼻。
馬車緩緩停住,在馬兒不遠的地方駐足不前,並未說什麼。
馬兒身上的男子見狀無奈一笑,抖了抖馬韁,馬兒聽話的靠近了幾步。
蕭淮開口:“西州安然許久,此時也不是韃靼慣來會動手的時機,此時忽然有消息說韃靼犯邊,倒是有些不同尋常。”
宋晏儲在馬車內並未露麵,聞言隻輕輕地哼了一聲。
蕭淮又道:“韃靼那邊恐怕來者不善,又恰逢這個狩獵時機,京城這邊怕是也不安寧。”
宋晏儲終是回了句:“孤知曉。”
蕭淮等了片刻,見她再無下文,終是忍不住道:“西州此時境況尚且不明,臣此番一去又不知得多久,殿下就不多說點什麼?”
馬車內宋晏儲眼皮子微微動了動,隨口道:“你想讓孤說什麼?”
又非什麼小兒女,也不是什麼生死離彆的關頭,莫不是還要一副哭哭啼啼的做派不成?
蕭淮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見車內的人沒有絲毫想法,心中也不乏有些失落,暗道了一句沒良心的。
他心下歎了一口氣,也未再多說什麼,緊了緊手中的韁繩,正要轉身離去,卻忽聽馬車內傳來一道喚聲:
“蕭渡之。”
蕭淮一頓,驀然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
馬車內再次沉默片刻,才終於又傳來宋晏儲清淡的嗓音:“早些回來。”
蕭淮眉間一軟,清淺的笑意給眸中也添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他調轉馬頭:“殿下。”
宋晏儲低低應了一聲。蕭淮敲了敲車窗邊緣,笑道:“殿下可能出來一下?”
宋晏儲眼瞼動了動,似是無奈又似是帶著點點不易察覺的縱容,眸光瞥向窗簾,最終動了動,將簾幔撩了起來。
馬車內盈上了一層清潤的天光,宋晏儲眯了眯眼,神色平靜,正要啟唇說什麼,卻忽見一隻大手探了進來,隨後就是腦袋一緊,整個人順著窗戶被拉了出來,唇上一股溫熱的觸感旋即覆上——
宋晏儲瞪大雙眼。
男人一手拉著韁繩,自高大的馬背上半彎下身子,另一隻大手緊緊地覆在她的腦後,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道,偏那如洪水般傾覆而下的唇卻是柔和無比,隻細細碾磨,難以察覺出什麼□□色彩。
清白的天光隱隱帶著些曖昧的霞色灑在男人的麵上,出眾而棱角分明的五官亦是蒙上了一層帶著莫名意味的光暈。
唇上的觸感無比明顯,一點點一寸寸,明明是再纏綿不過的廝磨,卻是讓宋晏儲抓著簾幔的手緊了緊,白皙的十指泛起了些些的青色,與玄色的簾幔形成鮮明的對比。
莫名的心慌。
宋晏儲眸子有些危險地眯了眯,還未來得及做什麼,就見蕭淮已經果斷鬆了手,一揮韁繩策著馬迅速離去,隻餘下一陣爽朗的笑聲。
陳玉在一旁看著,小心翼翼地擦著腦門上的汗,沒敢多看也沒敢多說。
宋晏儲怔愣片刻,看著明明同聶懷斌年紀相仿但隻有這個時候才難得露出些意氣的背影,食指覆在唇上,微微有些失神。良久之後,才笑罵了一句:“膽子倒是不小。”
陳玉見她心情似乎無有不好,心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小心試探道:“殿下,咱們這便回去了?”
宋晏儲淡然頷首。馬車又朝著來時的方向悠然駛去,穿過一層層清濛的霧氣,最終融入其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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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得到聖諭也不是當即就能動身的,聖上出行,聲勢浩大,又怎能不講究?好在皇帝將春獵定在四月末,時間上不冷不熱,也給禮部頗為充足的時間作準備。
長公主黨羽伏誅,朝中上下雖說人心惶惶,但皇帝態度一如以往,京中近來又未有什麼事情發生,倒還算的上平和。時日一常,眾人提著的心也就慢慢放鬆下來,對於即將開始的春獵,倒也抱上了幾分期待。
四月末,帝王儀仗浩浩蕩蕩,自京中前往獵場。隨行的臣子後妃加在一起,也是不少。
此次春獵一應歸置按照以往的秋獵,於朝臣而言,除卻那些頭一次參加的新提拔上來的官員,其他人已是駕輕就熟了。然在後宮之中,卻是隱隱有些腥風血雨的苗頭。
原因還是出在那個進宮沒多久的瑜嬪身上。
皇帝三年一次大選,每次大選留下來的妃嬪多則十數少則幾人。這麼些年來後宮中的女人也著實不在少數。
隻是以往不論什麼後妃再得寵,那也終究隻是妃子,對費皇後根本起不到威脅。再加上皇帝對皇後頗為敬重,給足了她這個一國之母的顏麵,連帶著她的母家費家都節節升高,成了如今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存在。皇後在中宮之主的位置上穩穩地坐了二十餘年,除了皇帝剛登基那幾年,從未擔心過自己的地位會被撼動,也從未將那些妃子放在眼中。
可這些日子瑜嬪的存在,卻真真切切的讓皇後感受到了什麼叫威脅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