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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弄醒吧, 要用晚膳了。”沐離走到莊徽身邊, 低頭看著小臉紅撲撲的小家夥, 迅速伸出了手。

手指頭即將碰到小家夥的那一刻, 沐離的手被另一隻大手抓住了, 她偏頭去看男人,眼中帶著疑惑。

“讓他睡吧,晚膳留著便是。”莊徽看著小家夥在睡夢中還帶著的笑臉, 不忍心將人喚醒。

“慈父多敗兒。”沐離嘀咕了一句, 晃了晃手臂讓他把自己的手鬆開,“男女授受不親呀。”

莊徽對她的抱怨充耳不聞, 也沒鬆開她的手, 而是更抓緊了一些, 拉著人走到那一方已經擺好了膳食的桌前坐下。

沐離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她從男人的眉眼中感受到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冷意,於是默默地往後退了一些,隻盯著眼前的晚膳看,也不管自己被抓著的手了。

抓著就抓著吧,反正她無所謂。

“說吧,你有何事瞞著孤?”莊徽的神色很平靜,看著她的眼神微微發涼,“不要想著能瞞過孤,明日一早京城發生的任何事都會傳到孤的耳中。”

下意識,沐離的手指頭蜷縮了一下,劃過莊徽的手掌。

“本郡主沒想著你會跟著,原本想,回到南疆就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她半低著頭,眼珠動了動。

“哦?隻是這樣?孤不太喜歡被人愚弄,沐離,你要想清楚。”莊徽的目光愈冷,按照他對沐氏小郡主的了解,若是理直氣壯,此刻早該掙紮著大聲囔囔了,豈會如此乖巧地任自己抓著手。

沐離的眼睫毛發顫,好一會兒才慢慢吞吞地抬頭,看著臉色沉冷的男人,“我又沒愚弄你,我隻是臨走前小小,小小地出了一口氣而已。而且,是為了太子殿下你出氣呀。”

她一副你要感謝我,我大度不和你計較的表情,隻是清澈的杏眼中那抹明明白白的心虛瞞不住人。

“為孤出氣?”莊徽的鳳眸驟然變得黑沉,想到了一個人,“你拿沈知雪的帕子做了什麼?”

他輕輕地問道,沐離的呼氣聲戛然而止。

這怎麼,這麼快就猜到了呢?不應該啊。

“太子殿下,你抓疼我了,我的手好疼。”她不回答莊徽的致命一問,反而睜著無辜又可憐的大眼睛,咬著唇,企圖含含糊糊地逃過一劫。

裝可憐這一招她很久都沒有用過了,尤其還是在不是她家人的莊徽麵前。

莊徽不為所動,最多放開了她的手,瞥了一眼,白白嫩嫩的小手,一個紅痕都不見,“孤即刻可以將你再帶回京城,沒有你,南疆換一個人也亂不了。”

他掀著唇,嘴角的弧度透著涼意。

沐離心中剛升起的一點喜悅瞬間被冷水澆了個通透,知道逃不過去了,她往下耷拉著腦袋,悶悶地將事情交代了七七、八八。

“本郡主這個人從小最是善良不過,還不是想著臨走前不會再回京城,所以將睿王妃的“帕子”貼心地還給她,不對,還給她的娘家。”

“這多好啊,不僅能睿王妃意識到自己當年的錯誤,還能順便地警告一下沈太傅。沈太傅原來是太子殿下的老師,卻倒戈到睿王那裡,一定狠狠傷害了殿下您的心。”

“我可都是為了你呀,古人說了,一字可為師。太子殿下教導本郡主,就相當於本郡主的老師了,我作為學生表一表對殿下您的,您的孝心!”

孝心二字一出,莊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他冷嗤不止,“不要推到孤的身上,孤當不起你的老師。”

“當得起當得起,太子殿下人多好啊,好人就有好報,才得以收了我這麼一個聰慧的學生。”沐離恬不知恥地在拍馬屁的同時誇讚自己,唇角彎彎眼睛亮亮。

莊徽冷冷地看著她,眸光黑漆漆的,沒有說話。

沐離心下一慌,臉上的笑容慢慢地變得僵硬,一瞬間她想起了這人隻有在小哭包的麵前心軟過,對自己的愧疚有時候少的可憐。

“看什麼看,本郡主隻是做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你心疼你的好弟妹睿王妃就直說嘛,裝的高深莫測的。”她見裝可憐拍馬屁行不通,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囔囔一通,理不直氣也壯。

做都做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沐離就不相信他會真的再折返把自己送回去,他要是敢,她就,她就還大聲地囔囔,和皇帝陛下說他好色強迫自己還不想負責任。

“你是有恃無恐,孤早該料到,你不是個安分的性子。”莊徽看著她,驀然站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眼神透著漠然與冰冷。

他往外走去,赫然存了彆的心思,興許便是吩咐人往回返。

沐離一看就急了,急的直跺腳,咬咬牙跑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哀哀地認錯,“殿下,本郡主,我方才都是氣話,我知道的,你和那個睿王妃沒有什麼。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是你和我,我,我就是嫉妒,對,嫉妒你從前對她好。”

“你就原諒我了,好不好?這樣的事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做了。”

“你看,也就這一路,之後我們也見不了麵了。我真不是想故意惹你生氣的。”

她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通,說到最後語氣中尤帶了許多的傷心。

邊說,她還邊用臉去蹭莊徽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動作親昵。

屋外凡是聽到一言半語的南疆侍女和大魏的護衛們屏緊了呼吸,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事實上,沐離也正是仗著屋中就他們以及一個熟睡的小家夥三人才敢如此,反正丟人的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回到南疆以後不見麵了誰還記得。

“嫉妒她?你為何嫉妒她?”莊徽的聲音有些飄渺,像是從天外傳來的。

“因為,因為你對她好過,我隻想你對我一個人好,比她還要好。”

莊徽掰開她的手,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她。

沐離適時低下了頭,心下還是慌,想著會有多大的可能把他又糊弄過去。

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迫她抬起頭,沐離眼巴巴地看著人,莊徽麵無表情地逼近,微涼的薄唇印上她的唇角。

唇角被密密地輕咬,沐離驚得瞪大了眼睛,緊跟著就是要跑,可是後腦勺牢牢扣著的一隻手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許久之後,她臉頰酡紅地坐在膳桌前,安靜地用著晚膳,頭也不抬。

莊徽也一言不發,慢條斯理地擺弄著手中的湯匙,隻有在外麵傳來動靜的時候才淡淡說了一句。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他雲淡風輕的態度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沐離慢吞吞地瞧他,眨了眨眼睫,杏眼水汪汪的,“可是,你剛才親我了,還一直咬我。”

在她心裡,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我家夫人說,相遇便是緣分,是遠客,禮數不可廢去。些許茶點,還請遠客莫要嫌棄。”

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老嬤嬤遞上自家侯夫人準備的禮物,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多一分諂媚,少一分冷漠,尺寸拿捏的剛剛好。

“多謝,我家主人如今不大方便,你將這份回禮帶回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福寶不敢拿這小事打擾屋中的主子,禮尚往來,讓人裝了些茶葉遞給那老嬤嬤。

他們可沒有透露自己身份的意思,任那老嬤嬤如何打量如何暗示,也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樣。

老嬤嬤搬出了侯門的架勢也不見眼前人動容,隻好悻悻地離去,臨走的時候望了一眼明顯比她們所居好了不少的地方,心中早有想法。

裡麵人的來頭定然比他們淩府要大,否則驛長不會如此用心。

“當真?你已經亮出了侯府身份,他們還竟然連麵都不露。”淩侯夫人聽到派去的嬤嬤如此稟報,先是有些生氣,而後又轉怒為喜。

能住進驛站的人非富即貴,驛長的反應包括那些人更好的待遇都表明他們的身份比淩侯夫人要多。

侯府之上是公府、王府,無論是哪一個,若是讓她攀上了關係,好處是少不了的。

“派個人仔細看著,今天已晚不太方便,明天得去搭個話,才不失了禮數。”淩侯夫人思忖了一番,如此說道。

他們府上如今正在走下坡路,方方麵麵都要精心考量。

“娘,姐姐又鬨脾氣了,我給她端過去的飯都不吃。”一個穿著粉荷色百褶裙的少女從隔壁的房間衝過來向淩侯夫人抱怨,嬌美的臉上帶著氣憤。

“你姐姐,唉,油鹽不進,又哪裡虧待了她去。娘為她尋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家。”淩侯夫人想到固執的二女兒就有些頭疼,大女兒嫁的不好嗎?公侯世家有吃有穿,偏二女兒不行。

“姐姐就是讀書讀傻了,自以為有了個才女的名頭,就誰都看不上。”粉衣少女冷嘲一聲,添油加醋。

“好了,她不吃就不吃吧,娘這個時候顧不上她。”淩侯夫人搖搖頭,滿是對二女兒的失望。

粉衣少女笑的心滿意足。

淩若蘭那個傻子,哪裡會是她的對手。

“娘,隔壁的院子住的是誰啊?好大的陣仗。”淩若荷陪著淩侯夫人坐下,忍不住地往東邊的方向看。

“娘也不清楚,不過總歸是位貴人。”

“貴人啊,貴人好啊。”

……

“你親我了,你剛才為什麼親我呀?”東邊的院子裡,沐離還在抓著這個問題不放。

莊徽懶得理會她,她就越來勁兒,止不住地往人的身邊湊。

此時此刻的她,已經全然忘記了前不久還在擔驚受怕。

親吻誒,不是記憶中模糊的那些,是真真正正地發生的,就在剛才。

沐離有些興奮,雖然她也不知道大部分的興奮從何而來。

“你可知矜持二字如何書寫?”莊徽一直被她纏著問,無奈地放下了筷子,手指頭點了點桌麵。

“我知,我當然知了,但這和你親我又沒有關係。”不矜持的人是他,沐離的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你喜歡本郡主吧?本郡主就知道。”

沐離很肯定這個結論,不然為什麼親她?

作者有話說:

一更。

🔒67 ? 第六十七章

◎吃她剩下的。◎

沐離一想到莊徽喜歡她, 頓覺打了一個勝仗,眼神有些憐憫地瞅了他一下。

怪不得寧願惹皇帝陛下生氣還要跟著她一起回去南疆呢?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可惜,自己不喜歡他, 可憐啊。

沐離偷偷翹了翹唇角, 小聲哼起了歌兒,開心的表情遮都遮不住, 用完了晚膳她還不舍得讓人離開, 就為了讓自己多享受一刻勝利的感覺。

直到她洗澡用的熱水被提著進來, 她才勉強壓住翹起的唇角,和莊徽說, “我要沐浴了,太子殿下, 請回吧。”

聽到她的話,莊徽看著一桶一桶提進來的熱水, 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提醒她一個被忽略的事實, “怎麼?沒人和你說過, 這個房間是驛長為孤準備的。”

驛站當中最好的房間當然屬於大魏的太子。

“可是, 我明明都進來了, 那個驛長也沒說話呀。”沐離睜大了眼睛,不是很相信莊徽的說辭,相反她腦海中生出一個陰暗的揣測, 不會是男人想要和她多待一會兒故意這麼說的吧, 畢竟,在這裡, 他說什麼也不會有人反駁。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同孤在一起, 他把你當做孤的姬妾。”莊徽的聲音低沉暗啞,在寂靜的夜裡入耳微麻。

姬妾的作用是暖床,驛長不說話才是對的。

“本郡主才不是你的姬妾,本郡主連太子妃的位置都看不上,你就放棄幻想認清現實吧。”聽到這話,沐離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語氣更加的憐憫。

不小心聽到這話的楊福寶頓時不知說什麼是好,沐氏郡主的自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呀。

“殿下,新的房間已經布置好了。”

“嗯。”莊徽淡淡應了一聲,卻沒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除了那件事,你還有何事瞞著孤,出了這個門,孤不會再由你任性。”他當著楊福寶的麵問沐離。

“沒有了沒有了。”沐離乾脆地搖頭,心中還道這男人挺有心計的,什麼事都要過問一遍,隻為了拖延時間和自己多待一會兒。

“好好休息,明日莫要遲了。”莊徽理了理衣袖,不緊不慢地從此處離開,區區一個房間而已,她喜歡那就任她占了。

沐離彎著雙眼為他的識趣點點頭,不遠處的床上,小家夥手握成拳頭,睡的香噴噴。

洗去塵土,抹上香膏,她高高興興地趴在了架子床上,歡快地打了個小滾兒,兩隻光禿禿的腳丫子交替著晃悠。

然後,因為她不算小的動靜,睡的安穩的小人睜開了眼睛。

“阿娘,這是哪裡呀?我們已經回到南疆了嗎?”沐南安小手揉著眼睛,跪坐在床上,含糊不清地張開了嘴巴。

“這是驛站,回到南疆還早著呢,起碼要度過二十多個晚上。”沐離光著腳丫子將人抱在腿上,手去揉他的小肚子。

“肚子咕咕叫嗎?阿娘給安安留了晚膳。”她毫不客氣地把功勞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咕咕叫了。”沐南安不住點頭,好奇地往四周打量。

“阿娘,爹爹不在嗎?”沒有看到熟悉的男子身影,小家夥肉眼可見地有一點點慌張。

“你的壞爹爹不住在這裡,不過你等會兒可以抱著枕頭去他那裡睡。”沐離將人放在小凳子上麵,侍女已然把預留的晚膳擺好了。

“那阿娘會不會傷心?”沐南安這個小人心眼子是很多的,明明想和自己不常見的爹爹親近,又怕惹了沐離生氣。

“不會呀。你爹爹其實很可憐的,你陪著他算是儘孝了。”沐離猜已經睡飽的小哭包得好一會兒睡不著覺,那就要莊徽這個爹爹陪著了。

她嘛,好累好累了,抱著枕頭睡覺多舒服。

“阿娘真好,安安也覺得爹爹好可憐。”沐南安聽到沐離答應了,眼睛一亮,飛快地把麵前的一碗湯羹喝到肚子裡麵,然後掏出帕子仔細地擦乾淨嘴巴,抱著他的小枕頭就出發了。

沐離在他的身後看著,懶洋洋地又歪在了床上,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

‘長途跋涉’,經過了兩道門,他看到了麵熟的楊福寶。

“小公子。”楊福寶看到他,態度又諂媚又熱情,趕緊就跑上前來。

“楊伴伴,爹爹在裡麵嗎?”沐南安不似在宮裡長大的皇子皇孫,分不清地位高低卑賤,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

“在的在的,小公子要進去嗎?”楊福寶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

“嗯嗯,安安去敲門。”抱著枕頭,小家夥走到門前踮起了腳尖,一隻手輕輕地在門上敲了敲。

“爹爹,是安安,安安想進去。爹爹,可以嗎?”他奶聲奶氣的話讓周圍一乾人的心都軟了。

其中,包括莊徽。

他打開門,透著燭光看著矮矮的兒子,目光溫柔如水,“安安什麼時候醒的?可用了飯?”

“醒了有一會兒了,阿娘給安安留了好吃的,安安吃飽了。”沐南安挺了挺肚子,讓莊徽看,意思是他的肚子鼓鼓的。

莊徽果真彎下腰,伸手摸了一下,“嗯,不錯,安安是個好孩子。”

得了爹爹的誇獎,小家夥咧開了嘴巴笑,“爹爹,阿娘讓安安過來陪你睡覺,阿娘說爹爹很孤單。”

聞言,莊徽緩緩地笑了一下,“你阿娘還說了什麼?”

沐南安的小身子從門口進去,熟門熟路找到了床鋪的位置,大聲說,“阿娘覺得爹爹可憐,心疼爹爹。”

“安安也心疼爹爹,就來陪爹爹了。”

莊徽臉上的笑意更深。

那廂,沐離伸展著手腳呼吸均勻,已經睡著了。渾然不知自己的乖兒子還貼心地加了幾句話,話中的意思已經偏離了十萬八千裡。

***

一大早,他們就從驛站離開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沐離躺在馬車裡麵繼續自己的美夢,連早膳都沒動一下。

晨起的早上有些涼,莊徽便沒再讓小家夥騎馬,而是和他一起也坐在馬車裡麵。

由於沐南安的強烈要求,他們乘坐的正是沐離躺著睡覺的那一輛。馬車裡麵的空間不小,容納三個人綽綽有餘,莊徽坐在裡麵也不覺得擁擠。

“爹爹,阿娘睡的好香啊。”沐南安很喜歡和爹爹阿娘都待在一起,他窩在莊徽的身邊,小聲地說著悄悄話。

莊徽淡淡掃了一眼側身而臥手腳隨意耷拉著的女子,嗯了一聲。

能做到像她一樣自在隨性又總是舒舒服服的人很少見。

他拿了一本書,慢慢地在手中翻看,時不時地挑些簡單易懂的典故講給小家夥聽,緩慢而低沉的聲音在馬車中流淌。

不知不覺,沐離睡的更沉了,偶爾嚶嚀一聲,似同人撒嬌的聲調。

莊徽的眸光微動,伸手將貼在她臉頰的黑發移開。

“爹爹,阿娘長的可好看了,是安安見過最好看的女子。”沐南安這個小機靈瞅準時機又開始刷存在感了。

“怪不得以前爹爹喜歡阿娘,不過阿娘最喜歡的還是寶貝安安。阿娘說,她舍不得安安,為了不讓爹爹搶走安安,才不讓爹爹知道安安的存在。”

“你阿娘這麼說,倒也沒錯。”莊徽沉吟了片刻,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一時間,沐南安捂著嘴巴,偷偷地笑出了聲。

他才不對爹爹說,方才他看到阿娘的眼睫毛眨動了好幾下,爹爹承認喜歡阿娘,按照他對阿娘的了解,阿娘一定會很開心吧。

他想的不錯,沐離剛清醒就聽到有人承認喜歡自己,的確更加得意了。

她本來還想繼續裝睡,看還能不能聽到一些更讓她得意的話,不料才過了一會兒,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爹爹,阿娘餓了!”

小家夥喊了一下,但不必他說,莊徽也聽到了聲音,合上手中的書冊,定定地看著裝睡的女子。

沐離當作沒事人一樣坐了起來,驚訝地咦了一聲,像是好奇為何莊徽也在馬車裡麵。

莊徽靜靜地看著她拙劣的表演,唇角含著一抹可能他自己都未意識到的微笑。

“巳時將過,你還未用早膳,孤看路邊有些小攤麵鋪,要嗎?”他低聲問沐離,最後兩個字繞過唇舌,無端給人一種曖昧的聯想。

“要!我要吃餛飩!”沐離超大聲地回答,唯恐自己閃爍的眼神被人發現。

莊徽用手指敲了敲馬車壁,整個車隊便有了短暫的停頓。楊福寶聽從他的吩咐,手腳麻利地跑到一個路邊的小攤販那裡,買了一碗餛飩,用的是他們自帶的碗。

小小的餛飩攤子是一家三口在經營,圓鼓鼓的如同元寶一般的餛飩頗受來往行人的歡迎。這些行人多是跑路子吃飯的行商或者趕往京城去的鄉野人家,坐下滿足地吃一碗餛飩隻覺得一路的疲憊都減少了許多。

他們兩兩三三地坐著,本來在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但明顯坐著貴人的車隊一經過,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就變小了。

車隊停下來,甚至有人往這處走來,他們的嘴就如同鋸了嘴兒的葫蘆,緊緊地閉著,一個字再說不出來。

店家夫婦更緊張,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好在他們的獨子曾經是個見過世麵的,接過去了話茬,恭敬地問道,“不知客人想要什麼?小的這裡有湯餅還有餛飩。”

“來一碗餛飩,盛在這裡麵。”在外頭也是威風凜凜的楊福寶這個時候做起跑腿的活計也是手到擒來,沒辦法,總不能讓南疆那些異族女子出麵。

“好嘞,敢問客人,用餛飩的是?小的這裡有兩種餡料呢,豬肉野菜餡、魚肉野菜餡。魚肉餡的最得小娘子們喜歡。”店家的兒子陪著笑,介紹了兩種餡料。

“那就來一碗魚肉餡的餛飩。”楊福寶見這人是個機靈的,掏出了一小塊碎銀放在他的手裡,也不聲張。

店家的兒子接過銀子,一時間欣喜若狂,裝了滿滿的一大碗,雙手遞過去。

他想,這位貴人小娘子一定是人美心善,單這一小塊銀子就足夠他們一家人數月的花銷了。

這般想著,然後他甫一抬頭就看到了那輛無比華美的馬車打開了門,一個身著紫衣的少女坐在了馬車的邊緣。

她捧著冒著熱氣的餛飩小口小口地吃著,膚若凝脂,黛眉紅唇,可能是味道合她的心意了,一雙清澈如山泉的眼睛朝他望來,俏皮地眨了一下。

“噗通噗通。”見過世麵的青年一顆心飛快地跳動,他看著一個方向,臉上呆呆地沒了反應。

然而又何止是他,棚中坐著的客人也多一時失語,長長久久地未收回視線,這般靈動美豔的女子終其一生他們可能也見不到第二個,今日算是能說上數年的奇遇了。

“呼~沒想到這樣的不起眼小攤子也能做出這樣美味的餛飩,可惜,還剩下三個,吃不下了。”沐離心滿意足地吃了個肚飽,看著碗中剩下的三個餛飩又有些遺憾。

扔了就是浪費糧食多不好,可是不扔的話她確實再吃不下一個了,否則會不舒服的。

她不知如何是好,轉頭看向神色清冷的男人,大魏的太子。

本想征得他的同意後再扔了餛飩,讓自己浪費的行為合理一些,然而她剛張開唇,一隻手就把白玉無瑕的碗接了過去。

沐離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身份高貴的太子一言不發地夾著餛飩放進嘴中,呼吸聲都放輕了。

他怎麼能,怎麼能如此坦然地吃了她剩下的東西?

“安安,萬民俱為溫飽而掙紮,天下尤有許多吃不上飯的百姓。每一粒糧食每一頓飯食都凝聚了不少人的心血,無比的珍貴,記住了嗎?”莊徽放下那玉碗,溫聲地教導旁邊依偎著他的小人。

“安安記住了,不能浪費!”小人握著拳頭,很乖巧地回答。

看著這一幕,沐離明白了他是借此想要教育小哭包。

可是,她的臉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一小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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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 第六十八章

◎“我記起了一些事”◎

驛站, 淩侯夫人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一睜開眼睛就記起了昨夜驛站裡住著的那位貴人,她喚了身邊的嬤嬤過來。

按照她的吩咐, 嬤嬤又重新準備了一份還算拿得出手的禮物。

淩侯夫人打算先用了早膳再去拜訪, 如此方不算失禮。誰知,她那小女兒淩若荷急不可耐地跑了過來, 言隔壁的貴人早在半個時辰前就離開驛站了。

淩侯夫人聽了不禁有些失望,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誰讓她們晚了一步。

“娘,我方才向驛站的人打聽了, 他們偷偷告訴我,昨夜的那些人中有一位宮中的內監。而那位貴人, 那位貴人生得龍章鳳姿,氣勢逼人, 和陛下膝下的幾位王爺都能對的上。或者, 還有可能是太子殿下。”淩若荷精心打扮了一番, 穿著名貴的碧霞紗衣, 發上簪著寶石花冠, 一副嬌美妍麗的大家小姐形象。

她說話的時候像是失了神又像是含了幾分怨懟, 怎麼就沒趕上,怎麼就遲了一步呢。

隻要讓她被那貴人看到,她就有把握引起他的興趣, 進而勾住他的心……

“荷兒, 這話不能亂說,爛在你的肚子裡麵知道嗎?”淩侯夫人也覺得十分可惜, 但淩若荷眉眼間流露出的心思讓她心驚。

她忙不迭地和小女兒淩若荷講清楚其中的利害, “太子殿下位居東宮, 豈會出皇城到這偏遠的驛站?便是幾位王爺,無緣無故也不能隨隨便便離京。你這話若是被東廠的廠衛聽到隻言片語,到時候扣下一個攀扯太子王爺的罪名,我們淩家可就完了。”

淩家本來就在走下坡路,淩侯和夫人左右逢源苦苦支撐才勉強維持住京城中二流勳貴的體麵。

不然,他們哪裡會視而不見地將女兒推進火坑,明明知道那家的兒郎是個花天酒地、淫、亂不堪的混子,還滿臉含笑地應下了婚事……

“娘,女兒知道了。女兒,女兒就是不甘心,若是能有一個機會,憑借女兒的相貌,您和父親也不必如此辛苦了。二姐姐還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總是惹你們生氣。”淩若荷清醒過來,狀若體貼地扶著淩侯夫人坐下。

可她口中說出的話讓跟在淩侯夫人多年的老嬤嬤都不禁心中發寒,為那冰清玉潔的二娘子感到委屈。

其實,原本那樁婚事是不存在的。三娘子爭強好勝,整日想著嫁入高門,才招惹上了那家人。

本來該嫁過去的是三娘子,三娘子撒嬌賣纏,硬是說動了夫人將人選換成了二娘子,為此特意將侍候在魯地老夫人膝下的二娘子接了回來。

可憐的二娘子,前幾日才得知了這個事實,唯一的不甘還被三娘子抹黑成了不孝。

夫人的心真是偏了,根本看不到三娘子的奸滑,二娘子的無辜。

可憐了二娘子,頂頂好的一個大才女,老夫人精心教養出來的伶俐人兒,若真的替三娘子嫁過去,這輩子大好年華算是毀了。

老嬤嬤不禁輕聲歎了口氣,為了二娘子,也為了淩家的將來。在她心裡,三娘子這樣的人就是個禍害,若叫她尋尋常常嫁個老實人還好,將來攀附上皇親貴胄,天都能讓她給捅下來。到時候,淩家是禍非福。

“提起你二姐姐,娘才想起來昨日她沒有用晚膳,眼下就去看看她吧,婚事上到底是委屈了她。”老嬤嬤正在想著淩家的糊塗賬時,淩侯夫人起身準備去看被半關著的二女兒。

淩若荷害怕淩侯夫人被二姐淩若蘭說動,也急忙起身跟著一塊去。

淩若蘭住的房間其實就和淩侯夫人隔了一道走廊,沒兩步的功夫幾人就到了。

淩若荷看到緊閉的房門,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得意,嘴中故意說道,“二姐姐,娘親來看你了,你快把門打開。你怨我妹妹不和你計較,可是娘的話你不能不聽。”

她喊了一通,房門毫無動靜,淩侯夫人見此不由皺了皺眉毛,覺得這個二女兒養在婆母膝下,果真不把她這個母親看在眼中,還是三女兒荷兒貼心。

“蘭兒,昨夜你未用晚膳,把門打開吧,娘給你帶了你愛吃的點心。”淩侯夫人往前走一步,以為她的話罷,房門就會打開。

然而,一息,兩息,房門還是緊閉著沒有任何的聲響。

淩侯夫人不禁惱羞成怒,命門口守著的兩個婆子將房門撞開。

婆子依命行事,用身體去撞房門。

在場的人唯有那個老嬤嬤感受到了幾分不對勁,忐忑不安地朝著淩侯夫人道,“夫人,二娘子在屋中沒有動靜,不會是,她想不開了吧?”

她的話一出,淩侯夫人也有些慌了,她隻是要二女兒嫁人可不是要二女兒送命,一等到門被撞開她立刻就往裡麵走,口中還喊著蘭兒。

淩若荷的臉色極為難看,因為淩若蘭出了事,嫁過去的人就還是她自己!

“二姐姐,你可不要使苦肉計嚇娘親和妹妹啊。”她滿以為會看到一個憔悴或者滿臉恨意的二姐,然而走了兩圈,房中竟然空無一人!

她的二姐姐是逃跑了,還是被人擄走了?

“娘。”淩若荷不敢置信地去看淩侯夫人,淩侯夫人白著臉險些撅過去。

在淩侯夫人看來,無論是逃跑還是被人擄走,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通通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夫人,夫人,老奴兩個日夜守著,分明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老奴,此事不怪老奴啊,定是二娘子不滿婚事蓄意從房中逃走了。”兩個守著房門的婆子慌裡慌張地跪在地上求饒,而此時的淩侯夫人已經聽不進去她們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腦子裡麵想著的全是事情暴露後,來自夫君來自婆母的責怪,以及二女兒死不瞑目的屍體……

“還不快去到附近找二娘子,二娘子一個弱女子身邊還隻有一個小丫鬟,不會跑遠的。”老嬤嬤還坐得住,趁著淩侯夫人說不出話的時候命人去四處尋找。

淩若荷白著臉也不敢反駁,相反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將人找到。

小小的院子瞬時一片混亂,不小的動靜引來了一人。

裴文嚴嘴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看熱鬨一般地來到了驛站,沒有在驛長那裡打聽,他找到了淩家的這些婦孺。

結果很不巧的,他撞到了淩家的二女兒逃婚現場。

若是那端方知禮的君子,見到這種場麵,早就善解人意地退到一旁悄悄離開了。可裴文嚴不啊,他的臉皮不僅厚還愛看熱鬨。

“淩夫人,不要傷心,我看令愛也跑不太遠。也許你大吼一聲毀了那婚事,她聽到了就又跑回來了。”裴文嚴聽到那婆子說的話,很快猜到了其中緣由,輕飄飄地說著風涼話。

這淩家二娘子和他同病相憐啊,都是被逼婚,都是奮力抗爭過後怒從家中逃走!

“你是誰?我侯府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過問。”淩若荷衝上前來,瞧著架勢像是要和裴文嚴拚命。

裴文嚴將叼著的狗尾巴草吐到一旁,鄙棄的眼神毫不掩飾,這樣搏關注的女子他見的多了,真沒新意。

淩若荷受到了嫌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難堪極了。

此時,淩侯夫人卻顧不上她,仔細打量了裴文嚴一眼,想起了他的身份,曾經裴家的二郎因為說親早在京中的勳貴世間麵前都露過麵。

“原來是裴二郎,裴二郎從京城到此處驛站,可是奉了家中長輩的命令?”她硬是扯出一個客氣的微笑。

裴文嚴搖搖頭,忽而又點頭稱是,“的確是有事,淩夫人若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可以幫你找一找你的女兒。”

“裴二郎請講。”淩侯夫人迫不及待地開口,若將裴二郎牽扯進去,她就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退路。

“昨夜,是否有你淩家惹不起的人在此留宿,他們何時離開此處的?”裴文嚴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神色,黑眸定定地看著淩侯夫人。

淩侯夫人不免一怔,繼而點頭回答,“是有貴人留宿,可惜未曾去拜見一番。”

裴文嚴眼睛微眯,緊接著又問,“他們何時離開的?”

“辰時左右,走了快要一個時辰了。”這次回話的是神色有些怯弱的淩若荷。

“一個時辰?好,多謝!”得到想要的答案,裴文嚴如同小旋風兒一般飛著走了,快的讓人始料不及。

淩若荷死死咬著唇,眼中的憤恨終於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恰巧這一刻她被淩侯夫人看個正著……

***

風兒一陣陣地往臉上吹,沐離也不坐在馬車裡麵了,就翹著腳坐在馬車的車門外麵。吹著微風,看著綠色的美景,彆提有多麼愜意了。

她自己舒舒服服,相比之下,莊徽可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他先是教導小家夥看了一會兒書,隨後又拿著不知道從哪裡傳過來的折子書信在看。

越看臉色就越淡,手中的朱砂筆劃上一道,眼神就變冷一分。

沐離偷偷地看著他,覺得很有意思,津津有味地看了又看。過了一會兒,她見男人沒有反應,忍不住挪了挪地方往他那裡湊了湊,想趁人不注意偷瞄一眼。

她鬼鬼祟祟的舉動不要說莊徽,沐南安這個小家夥都看的分明,但沐離就是那種,你看到了,那我就光明正大去看的態度……

莊徽放下朱砂筆,瞥了她一眼,挑了幾封不甚重要的書信推到她麵前,“看這些,老實一點。”

沐離立刻點頭,喜笑顏開地接過去,大魏的朝政誒,能知道一絲半點對以後的南疆都是有利的。

她倚著馬車壁開始老老實實地翻看,慢慢地就入了神,一言不發的沉靜在她光影交錯的臉上展現出幾分成熟。

莊徽偶然間抬頭,看到她的神色,鳳眸微眯了一下,他在心裡想,或許,不必恢複記憶,隻經由時間的磨礪,她也會逐漸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南疆少主。

據那個南疆老婦說,失魂散是沒有解藥的。

“爹爹,阿娘好認真啊,很好看嗎?安安可不可以也看看呀?”馬車裡麵的兩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沐南安動了動小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來,爹爹繼續為安安講故事。或者,安安還要出去騎馬?”莊徽發現小家夥的無聊,淡淡一笑,將人抱在腿上。

“爹爹,你給安安講故事吧,安安知道爹爹累了。”貼心的小人殷勤地用手指頭去夠莊徽的額頭,然後很是用力地按了幾下。

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看的,按按這裡就會很舒服不那麼累了。

“好,你看那遠處的青山。古就有一人,名愚公,他家那裡剛好就有一座高山……”莊徽刻意放緩了聲音,很快就把小家夥的注意力帶了進去。

沐離看著那些經由莊徽批改好的文字後,懵懵懂懂地記下了一些東西,腦中的一扇窗像是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恍惚間,有些畫麵前前後後頗為混亂地浮現在她的眼前,母親的欲言又止,父親的唉聲歎氣,還有南婆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腦袋隱隱作痛,沐離咬緊了牙關,沒有泄露出一絲聲音,硬是強撐了過去,將那些畫麵一遍遍地記住,牢牢地記住。

最後,所有的畫麵定格在一刻,在她最沮喪最落寞的那時,還不太會走路的小矮墩墩咬著手指頭抱著她的腿,含糊不清地喊了第一聲,“良。”

“良”,“娘”,沐離彎著腰輕輕地抱著喊她的小人,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更深的關聯。

不同於父母兄長,他對自己是全心依賴毫無保留的。

“安安,阿娘的寶貝安安,會平安無虞地長大。”

“阿娘,你怎麼了?怎麼眼睛紅紅的?”沐南安聽到阿娘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看過來,然後變得驚慌失措。

在他的眼裡,是阿娘突然就哭了,一定是發生了讓阿娘傷心的事情!

“你想到了什麼?”莊徽給出的書信裡麵沒有信息和南疆有關,沐離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不同尋常的變化。

莊徽想到了一個可能,溫聲詢問。

“我,記起了一些事情。”沐離吸了吸鼻子,聲音含著哭腔,卻露出一個燦爛的大笑,“記起了小安安喊第一聲娘的時候,那時候啊,他好矮好矮,就隻有這麼高吧。”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彎著的杏眼裡麵閃耀著水光。

“真的嗎?阿娘,安安長大了好多了。”沐南安皺著小臉,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有那麼小的時候,阿娘比劃的看起來好像一隻小小的老鼠啊。

“是啊,可小可小了,走路還總是摔,喜歡抱著阿娘的腿。”沐離肯定地點頭,那點子傷感迅速地被埋在了心裡的最深處。

莊徽深深地看著她手舞足蹈的模樣,不經意地插了一句。

“往日,總歸是我虧欠了你。”

聞言,沐離眼睛一亮,正要開口,車隊的後麵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箱子,箱子裡麵藏著人!”有人大聲地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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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 第六十九章

◎你可真有勇氣。◎

“箱子, 箱子裡麵藏著人!”

莊徽的眼神一凜,沐離騰地一下坐直了身體,唯沐南安人小懵懂, 咬著手指頭左右去看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馬車停了下來, 沐離著急忙慌地就要從馬車上跳下來,回到南疆這一路對於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她絕對不允許其中出現任何的差錯。

“莫慌, 坐著等。”莊徽看她慌張的神態, 伸手攔了她一下,先她一步淡聲吩咐把那人帶過來。

沐離睜著一雙烏黑的杏眸眼巴巴地看著他, 吐了一口氣又坐了回去。

對啊,她又不是一個人, 大魏的太子殿下在呢。

“我們僅在驛站停留了一夜,人應該是昨晚或者淩晨鑽進去的, 旁的時候我們都在趕路, 不可能有人毫無動靜地就鑽到了箱子裡麵。”她對莊徽說自己的分析, 頭頭是道。

末了她還忍不住往莊徽那裡靠了靠, 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下意識的舉動。

“嗯, 說得不錯。”莊徽察覺到她的小心思, 淡淡看了她一眼,隨口誇讚。

沐離頓時得意地哼哼一聲,心下也不急了, 穩穩地坐著, 等著底下的人把那藏著的人帶上來。

看看是不懷好意的匪徒還是彆有用心的探子。

然而,當看到楊福寶和綠蘿等人壓著上來的是兩個弱不經風的適齡女子時, 尤其當中一名女子衣裙雖亂神色表現卻從容平靜頗有大家風範, 她的黛眉小小地皺了一下。

怎麼會是女子呢?據她所知, 大魏的女子凡是家世出身好的都喜歡待在深宅裡麵,不輕易出門的啊,更彆提偷偷摸摸地藏進她們裝行李的箱子裡麵。

不對,若是在驛站的時候發生的事……沐離倏然想到了驛長說過的話,他說淩侯夫人帶著家眷從老家回京,暫時留宿……

所以,這個看起來大氣端莊的女子會是淩侯家的小娘子?

這樣猜測,沐離也這麼開口問了,清淩淩的眼睛盯著人不放,“你姓淩,父親是魏京的淩侯?”

聽她詢問,微微垂著眉眼的淩若蘭頓時一驚。她驚訝麵前看著比她年歲還小的姑娘隻一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更驚愕旁邊明明坐著氣勢不凡神態凜冽的貴人,而率先開口的卻是一個容貌美豔的姑娘。

淩若蘭的眸光微暗,在她過去的認知中從來沒有女子搶在男子之前開口的場景。他們都和她說,女子要恭順要以男子為尊,否則便是壞了規矩大逆不道……

“是,我是淩侯的女兒,二女兒淩若蘭。”她低聲回答,有些不甚自在地撫了撫臟亂的衣裙。

“果然是淩侯的家眷。”沐離聽到她說的話與自己猜測的正對上,唇角翹了翹,去看莊徽的神色。

莊徽掩下鳳眸中的訝異,端起一杯茶,朝沐小郡主輕輕頷首,肯定了她的聰慧,示意她繼續問下去。

“淩二娘子,你既是家世不凡,驛站也太平無事,為何要悄悄地藏進箱子裡麵跟著我們離開?你不知道你的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嗎?不僅會讓你的家人傷心,還讓我們嚇了一跳把你當作歹人。”沐離轉過頭接著盤問,這次小臉板了起來,顯得格外的嚴肅。

她的聲音也刻意地散發著冷意,倒是有幾分南疆少主的威儀了。

淩若蘭本就心中忐忑,聽到這裡也不敢露出絲毫輕視的心思,想了想她抿唇跪了下來,鄭重地朝沐離行了一個大禮,“此事是小女子不對,但實乃走投無路,不得不、這麼做。”

“哦?走投無路?你一個好好的大家小姐還有家人在身邊,怎麼會走投無路?”沐離來了好奇心,手指支著下巴問她,耳邊垂下的紅珠一晃而過。

淩若蘭當機立斷,沒有遲疑將自己的經曆托盤而出,“家父家母瞞著若蘭為若蘭定下一樁婚事,而前日若蘭從下人口中得知婚事本是妹妹惹下,隻因對方是不學無術、拈花惹草的混子,他們不忍妹妹受罪便要若蘭替嫁。”

淩若蘭的聲音帶著些許悲涼,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從來心高氣傲,又怎可能接受自己的後半生糊裡糊塗地就被毀了。

且她自認為侍奉父母至孝,可父母卻為了妹妹毫不猶豫地推她出來舍棄她。

一顆心涼的徹底。

甚至在剛得知真相的時候,性子烈的她恨不得立刻拿上一條白綾去了就是,她倒要看看父母傷不傷心,妹妹是不是盤算落空依舊要嫁過去。

然而,身邊的婢女拚死攔下了她,告訴她隻有活著才有無限的可能,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淩若蘭拚著一口氣,於是開始做起新的盤算,奈何路上未曾找到機會,直到她在驛站的房中隱隱聽到守門的婆子提到新到驛站的貴人,貴人由驛長親迎身份貴重,而且他們途徑驛站似乎要南下。

淩若蘭的心思就動了,和自己的貼身婢女謀劃著弄了一個雙簧記,給了婆子些好處,趁著她們不備硬是在婆子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從窗戶上跳了下來。

趁著夜色隱藏,又舍下臉皮裝作驛站中的侍女,淩若蘭接近了綁在板車上的箱子,瞅準機會,她和唯一的婢女孤注一擲藏在了箱子裡麵。

她打算的極好,既是身份高於父親的貴人,一來哪怕母親知道了她藏身其中也不敢貿然查探,二來貴人見多識廣,可能也看不上她什麼,半路發現了她興許隨手打發了她就是。

當然,淩若蘭承認,她的舉動存了賭的心思。因為萬一婆子口中的貴人性情殘、暴,她和貼身婢女的兩條小命會搭進去,死的無聲無息。

“逃婚,原來你是逃婚,真有勇氣。”聞言,沐離的眼睛一亮,稀罕的眼神不停地打量跪在地上脊背卻挺直的女子,難得啊,大魏的女子中原來也有不喜歡任人擺布的。

帶著明顯讚賞的話一出,淩若蘭的身體頓時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第一次,她直視坐在馬車上的沐離,眼神中帶著茫然與無措。

在她的設想中,無論是誰聽到她逃婚的舉動,即便有那樣的前因後果,也隻會認為她是個不孝女,壞了千百年的規矩。

想來,如果這個時候她知道了沐離的身份,可能也就不會覺得茫然了。

畢竟在南疆,婚姻大事從來就是男女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更甚者女子占據著主導作用。

逃婚而已,指甲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相反,淩若蘭的舉動不僅不會受到懲罰,反而還會受到一些年輕女子的同情。天哪,憑著父母一句話,居然隨隨便便就要嫁給一個沒有見過麵的男子。

而那個男子和她的妹妹牽扯不清,品行也不佳。

真真是太可憐了,逃婚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你起來吧,藏在箱子裡半天了,也餓了渴了吧,綠蘿,給她拿些吃的喝的。”沐離散發出善意,淩若蘭怔怔地站起身,久久回不過來神。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於是就去看那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貴氣卻逼人的男子。

若好心的姑娘是這人的妻妾,她會不會因為自己受到責罰?

淩若蘭不想拖累彆人。

莊徽察覺到淩若蘭看他,掀了掀眼皮,沒有說什麼。

他的眼神是不冷不熱不喜不悲的,仿佛淩若蘭就是路邊的一顆小草一塊石子,留著或扔了都無足輕重。

這樣的眼神明明沒有夾雜著惡意,卻讓淩若蘭心中不禁一寒,不過她觀察的很仔細,發現貴人男子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馬車中的一大一小,神色中透露出若有似無的寵溺與溫柔,她悄悄鬆了一口氣。

他一定是很寵愛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的吧,所以對於那位娘子的言行他是縱容的。

而自己可能因為這份縱容,接下來安全了。

淩若蘭被帶下去邀請到綠蘿的馬車上,轉身的那刻她注意到馬車上依偎著父母的精致小公子朝她友好地笑笑。

眼睛乾淨清澈,如同山林中的精靈。

隻一瞬間,淩若蘭身體中的困倦洶湧衝上大腦……

人走了,車隊繼續行駛起來。

沐離向莊徽幸災樂禍地問起淩侯的情況,“你是大魏的太子,結果底下的臣子出現了利欲熏心逼女出嫁的敗類,你心裡是何感想啊?”

她臉上的狡黠遮都遮不住,莊徽沒有生氣反而輕描淡寫地將她一軍,“你還記得孤是大魏的太子,當著孤的麵將人留下來,是想把大魏的臣女帶回南疆?問過孤的意思嗎?”

“她自己想走的,你方才不也沒反對嗎?”沐離很無辜,攤了攤手。

莊徽垂眸看著她攤開的白嫩手掌,將手中的茶杯放了上去,“倒茶,孤當作今日無事發生。”

沐離領會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倒了一杯熱茶,“太子殿下通情達理,淩娘子知道了一定會感激你的。”

聽著她拍馬屁的話,莊徽輕輕彎了下唇角,眼中的複雜情緒一閃而過。

淩若蘭,淩侯的二女,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上輩子她應該是嫁了,輔國公的嫡孫,結果死的慘烈又決絕,輔國公一家被她活活毒死,而她在留下一遝輔國公府聳人聽聞的罪證後自、焚而死,聞者皆震驚不能言語。

這件事莊徽記得很清楚,不僅因為本來牽連甚廣,還因為她的死間接幫助了莊徽一介廢太子重回到世人的視線中。

輔國公府一案他的皇弟們全都牽扯其中,除了那個被護的心思單純的五皇弟。

而偏偏五皇子的外家是兵權在握的柱國公府,他的父皇或者說莊家的先祖最忌諱外戚勢大。

可景王睿王幾人的野心又實在讓他的父皇寢食難安,不能抬五皇子與他們相對,於是他這個廢太子就被記起來了。

“的確有勇氣,運道也的確不錯。”莊徽飲著茶,低低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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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 第七十章

◎箭下留人。◎

從狹小的箱子裡出來, 得到了留下來的許可,不必再擔驚受怕,淩若蘭略微吃了點東西就歪在馬車上睡了過去。

她實在累狠了, 身上有些臟亂的衣裙甚至都來不及換掉。

仆肖其主, 淩若蘭的貼身侍女也差不多昏睡地人事不省。

綠蘿很貼心,沒有打擾這可憐的主仆二人休息, 將馬車留給了她們, 先和沐離稟報了一聲, 後去了南婆那裡。

南婆得知車隊中多了兩名大魏的女子,第一反應就是勸說沐離將人放在下一站, 但聽綠蘿說其中一名女子是大魏的逃婚的世家女後,她突然改變了主意。

若讓這女子知曉他們大魏尊貴的儲君太子殿下就在車隊中且動一動手指便能嚇得那些逼迫她的家人麵無土色, 會發生什麼事呢?

隻能說,南婆依舊沒放棄讓沐離和莊徽斷了關係來往的心思。

這一切, 沐離暫時是不知曉的。

車隊中多了兩個人, 她顯得有些興奮。除了拯救人於水火之中的快意之外, 在莊徽的眼皮子底下將大魏的女子帶回南疆, 與她而言也是一種刺、激。

所以, 才半個時辰她就坐不住了。

傍晚, 沐離在車隊停下用晚膳的時候去偷偷看那位可憐的淩娘子,恰巧人也在那時醒來。

淩若蘭看到沐離,態度相當的恭敬, 這點也讓旁觀的南疆侍女們, 不,此時該稱南疆女衛們十分的滿意, 識趣的人總要比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好。

“郡主。”綠蘿看清沐離的心思, 單手扶肩, 毫不避諱地行了一個獨屬於南疆的禮儀。

淩若蘭發現後眼眸一閃,內心深處浮現出深深的訝異,原來願意收留她的娘子竟然是南疆的郡主。

她被人稱為才女也不是沒有依據的,天下各地的奇誌風俗她了解的比自己的父親淩侯還要透徹。

先前更多的在惶恐沒有敢隨便地打量,此時靜下心來悄悄一瞥,她很快發現了周圍的女子們不同於大魏女子的麵容不同於大魏女子的打扮,也不同於大魏女子的言行舉止。

英氣勃發、身材高挑的女子們,還有這一聲郡主,淩若蘭基本能確定沐離她們來自哪裡了,南疆。

原來是南疆啊,她握緊拳頭,心下的喜悅絲絲縷縷綿延不絕。

南疆,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即便好多人一聽到南疆的第一印象是上不得台麵的蠻夷之地,可淩若蘭對它心生向往和羨慕。

單單一點就足夠了,那裡的女子是執政的,是不必被困在內宅的,是可以自由地選擇未來的。

南疆曆代的掌權者都姓沐,淩若蘭也知道沐氏唯一的郡主正在京城為質。可她遇到的是南下的車隊,所以,所以她們是要返回南疆!

淩若蘭也不懷疑綠蘿沐離在說謊騙她,一來她也沒什麼可騙的價值,二來馬車裡的男子是大魏的某位貴胄,驛長親迎身份總不會低到哪裡去,若是假冒南疆郡主,那位貴人定然能看出來……隻是不知沐郡主和那貴人的真實關係,莫不是僅僅是護送與被護送……

“若蘭拜見沐郡主,沐郡主大恩大德若蘭沒齒難忘,餘生願為郡主當牛做馬,任郡主差遣。”沒有絲毫猶豫,淩若蘭再次行了一禮,行的正是綠蘿方才做的,南疆的禮儀。

“你既然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也該想到本郡主現在是要返回南疆。你這般行禮,是想要跟隨本郡主嗎?你可知,若去了南疆,以後你也許就回不了大魏,回不了自己的家了。”沐離見她如此,立刻端正了神色。

即便真的有將人帶回南疆的想法,沐離也不會那麼隨便。

“困我囚我之地,若蘭不願再回。生恩養恩,若蘭會在日後報答。”淩若蘭的回答讓沐離滿意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就暫時跟著吧,離開大魏邊境之前,你還有反悔的機會。”沐離心滿意足地讓淩若蘭和她一起用晚膳,據她所知,大魏的世家女子中不乏聰慧之人,應該也會咬文嚼字,而這樣的人正是南疆所需的。

因為大魏的人不喜女子拋頭露麵,往日在南疆的大魏人無一例外是男子。是男是女固然沒差,可迥異的風俗差彆讓大魏人的第一選擇不是她這位南疆少主……

在聽到這位淩娘子不滿婚事逃出來之時,沐離幾乎沒有去查證事情的真偽就表現的那麼通情達理,正是因為她存了招攬的主意。

而不止綠蘿,恐怕那位大魏的太子殿下也發現了吧。

“淩娘子,你看著身體就弱,多吃點補一補呀。”沐離言笑晏晏,親手為淩若蘭夾了肉脯,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她還發現了,淩娘子似乎生得比較的纖弱……遇到一個身量比她要矮的女子,沐離的心情很不錯。

當然,大魏女子的身高都差了男子許多,淩若蘭其實是正常的身形,可誰讓南疆的女子都是比較高挑,身上還有肌肉呢。

***

沐離留下和淩若蘭聯係感情一起用晚膳,那廂,沒有等到阿娘的沐南安撅著紅紅的小嘴,就不怎麼開心了。

他飯也不好好吃,時不時地往一個方向看,嘴中問莊徽,“爹爹,阿娘怎麼還不回來呀?”

阿娘不在,他覺得眼前香氣撲鼻的飯菜都沒那麼可口了,乾巴巴地讓人咽不下去。

“你阿娘是在禮賢下士,安安吃完這塊肉餅,她就回來了。”莊徽一語道破真相,給兒子夾在碗中一塊肉餅。

沐南安本質上還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即便胃口不多,但爹爹夾給他的,他揮舞著勺子,依舊小口小口地吃進了肚子裡麵。

末了,他又抬頭去看,神色難掩失望,“爹爹,安安吃完肉餅了,阿娘還是沒回來呀。”

雖然那個姑姑是好可憐,可她讓阿娘陪著她也太久了。阿娘應該在他和爹爹身邊的。

莊徽摸摸他的小腦袋,笑容溫和,“爹爹帶安安去找她,安安不就能見到阿娘了。”

“嗯。”沐南安當即站起身,和莊徽如出一轍的眼睛亮閃閃的。

莊徽含笑牽著他的小手,放慢腳步往車隊的後方走去。

可即便刻意配合了小人的短腿,嬌氣的沐南安還是在走了幾步路後反身一撲抱住了莊徽的腿,仰著頭,臉上的意思很明顯,他想要爹爹抱。

莊徽低頭淡淡地看著撒嬌的兒子,原本想要開口拒絕,不太想那麼嬌慣他,可在敏銳地察覺到那一分忐忑之後,他俯身將人抱在了手臂中。

“下次不可如此。”長袍飄逸,寬袖幾乎遮住了小家夥的半個身子,他低聲囑咐。

“想要好多人知道爹爹寶貝安安,安安是爹爹的手中寶貝。”沐南安羞赧地用小手捂著臉,可想說的話還是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

聞言,莊徽的神色有短暫的停頓,他垂眸沉思片刻,想到了從前那小郡主的舉動,微微低頭,在小家夥的額角輕輕地親了一下,“安安永遠是爹爹的寶貝。”

爹爹居然親他了!沐南安心裡一瞬間充盈地滿滿當當,幸福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他眼眶微微濕潤,大聲喊了一聲爹爹。

落在旁人包括大魏和南疆兩方人的眼中,神色各異,大魏的人驚奇於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溫情的時刻,南疆的人則有些悵然,小公子終究還是需要父親的,但他們無論怎麼想都有一個共同的看法,那就是父子兩人的關係極其的要好和睦。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血脈不似天家。”遠處的南婆也瞧見了,若有所思,對莊徽的印象悄無聲息地改觀了一些。

而這些,和淩若蘭在一起吃的正香的沐離渾然不覺。

她沉浸在自己收了一個好幫手的喜悅中,根本就忘了她的寶貝兒子是個離不開阿娘的粘人精。

沐南安被爹爹抱著找過來的時候,沐離正和淩若蘭興致勃勃地介紹著南疆的一切。

“逃婚,在南疆根本就不算什麼。你長的好看,又會識字,到了合花節的時候指定有不少男子欽慕於你。南疆的男子一點不比大魏的差,除了臉黑了一些,旁的樣樣都好。”

“又有力氣又體貼聽話,打獵更是一把好手。最最重要的是,若是一個男子你不喜歡了,哪怕和他鑽過小樹林也沒關係,還有大把的南疆好男兒等著你。”

“我們南疆根本不在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人看對眼你情我願就行。”

淩若蘭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麼開放或者用大魏人的話,“寡廉鮮恥”的風俗,一張臉紅的通透,鑽小樹林一聽就是去做那種事的。

她所知道的,未出嫁的大魏女子敢這麼行事,不僅會被視為恥辱逐出家門,而且遇到嚴苛的族長還會被杖殺浸豬籠。

便是淩若蘭自己,打心裡也覺得這種行為不妥,自輕自賤敗壞風氣。

可聽沐郡主口中所說,一切又是那麼的美好,依乎本心情意結合,女子也不必從一而終,更不用為了一個賢名張羅著為枕邊人納妾。

“爹爹,阿娘喜歡臉黑的男人嗎?”沐離的聲音清脆沒有刻意壓低,不止莊徽聽到了,小家夥也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用手抓著莊徽的衣襟,有些不甘心地開口。

自己和爹爹的臉都很白,裴文望的二哥臉黑,怪不得阿娘對他態度很好還對著他笑。

臉黑黑的有什麼好,像黑炭一樣,隻有牙齒是白的。

聽到兒子的抱怨,莊徽皺了下眉,何時膚色也成為女子看待男子的一個評判標準了,起碼前後兩輩子,他隻遇到過這麼一個。

“你阿娘說笑的,不然哪裡來的你。”他輕飄飄地安慰小家夥,想要膚色變黑還不容易,多曬曬太陽就是。

“是這樣嗎?可是阿娘對裴文望的二哥就很喜歡,他二哥臉就黑。裴文望還偷偷告訴我,他二哥說皮膚黑有男子氣概,討女人喜歡。”沐南安小聲地嘟囔,阿娘就是女人。

“裴、文、嚴?看來孤不在的時候他做了不少事。”莊徽眯起了鳳眸,臉色發沉,而在此時突然發出的一聲細響更讓他聲音驟然變得冷厲。

“誰?”他抱著小人目光不善地盯著一處,楊福寶等人反應過來立刻圍了上來,亮出了泛著冷光的兵刃。

原本樂顛顛和淩若蘭說話的沐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懵了,警惕地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淩若蘭也十分緊張,因為她擔心是家裡抓她的人到了。

“放箭。”發出聲響的地方再無動靜,莊徽冷笑一聲,眼中含著濃烈的殺意,直接命人放箭。

上百箭一齊射去,無論多少人都無法輕易逃脫。

沐南安聽著爹爹冰冷的命令,緊張地睜大了鳳眸,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景。

會死人嗎?是來殺阿娘、爹爹和安安的人嗎?

千鈞一發的時刻,草叢微動,一張讓人意想不到的臉露了出來。

沐南安看清那張臉,嘴巴因為驚訝張成了一個圓。

“太子殿下箭下留人,留人。”裴文嚴訕訕地笑著,神色尷尬。

作者有話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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