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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蕭佚提供給趙雲的方法很簡單, 先從流民手中統計有多少人被衙役打過,將那些人暗中保護下來,再邀請府衙中清正廉潔的官員或是施粥的提議者過府一敘, 請對方看流民被打的傷痕、傾聽流民的控訴。也許對方一時之間不會相信, 但回去後官員會暗自調查,那些衙役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做得多了總是有馬腳會露出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也許那些衙役和府衙裡的官員早就勾結在一塊, 官員默認衙役驅趕流民省下救濟錢。”蕭佚此時帶著馬鈞坐在趙雲的府上。

大街上不是議事的地方,趙雲將二人帶回了自己的府邸, 那隻是一處很小的院宅, 對於趙雲來說卻是足夠了。事事習慣自己動手的趙雲準備好了茶水, 跪坐於幾桌前為他們三人斟滿茶杯,趙雲也沒想到自己出去一趟正巧遇見了能出謀劃策的人, 當即虛心請教如何揭穿那些衙役。

趙雲聽見蕭佚的懷疑無言, 他回憶著府衙中的幾個官員性格, 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很可能是事實。受腐敗的朝廷中央影響,地方官員上行下效也學到了那一套奢靡的生活之風, 因劉虞上任後勵精圖治、施行仁政, 手下的官員為了附和皆逐漸戒去奢華喜好, 但稍遠一些的代郡上穀郡右北平等地仍是保留了風氣。為了應付不時下來巡檢的官員, 這些地方的人想出來一個好辦法, 從其他地方去平他們為了奢侈而花費的錢財。

上穀施粥也是同樣的道理。隻要每日來喝粥的人越少, 他們以此為理由能平的錢財就越多, 為了效率才會暗中示意衙役驅趕流民。

聽聞白馬義從公孫瓚的名聲從常山迢迢趕來的趙雲有見到在劉伯安影響下清正的好官, 也看見了許多掛著張假麵滿足私欲的貪官,他是為了追隨公孫瓚而來但也會因為劉虞的仁政折服。趙雲不由的發出一聲歎息, 為大漢看不見的未來而歎息,“雲不過一小將,因勇猛被公孫將軍提拔上來,可麵對府衙那般多的官員仍是無力。”

“若是、若是劉伯安仍能保持初心,這幽州還會是今天這般模樣嗎?”

蕭佚提起了些許興趣,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劉伯安就是幽州牧劉虞,也是最近他聽到的登基稱帝傳聞中的主角,“可是劉虞?他最近不是在鄴城籌備稱帝的典禮嗎?”

“是這樣,但劉伯安之前並非如此。”趙雲搖首,麵露可惜,“公孫將軍和劉伯安接觸更多,這些日子公孫將軍總是愁眉不展,雲幸而在將軍麵前有些許存在感,得將軍解惑。公孫將軍言劉虞劉伯安此人忠君仁義,他雖不喜那仁義過頭反倒顯得軟弱的處事方法,但劉伯安絕不可能在陛下還在的時候公然登基。”

“公孫將軍懷疑有問題,幾次試探的結果都沒問題,將軍便常常感慨自己竟然會走眼看錯了人。”

若是皇位很少會有人不動心吧?並未察覺到問題的蕭佚繼之前的那個問題繼續說道,“如果府衙之中的人仍然不可信,小將軍不若將事情在往上彙報,劉伯安那一派的官員定會處理好。”

“這麼一說雲倒是知道有個人適合處理這件事情。”趙雲想起前不久在公孫瓚處見到的一個人,那人雖然剛剛辭官身無一官半職,但是言談為人都有豪俠之風。趙雲曾與此人交談過都為對方的談吐所折服,同樣知道這人心懷仁義對百姓很好趙雲覺得這個人或許是最適合處理這件事情的人。

“不知道得小將軍看重的這人是?”蕭佚詢問的時候總覺得心砰砰直跳得厲害,仿佛這個人、這個即將聽到的名字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表情認真的趙雲回答道,“這人姓劉,字玄德,單名一個備,是中山王的後裔。他還有兩個義弟也都非凡人,二弟關羽關雲長,三弟張飛張翼德。”

就是這個名字!

精神奕奕的蕭佚聽到了這個名字後迫不及待地掐算起來,當然他有注意這裡是趙雲的府邸,掐算的那隻手是縮進袖子裡進行的,沒有讓他人發現一絲一毫的不對勁。根據這個名字算了一卦的蕭佚不動聲色地縮回手,可惜了,還是差了一點氣運,不然未免不可成為第二個‘劉秀’,再給漢朝續一段命。

可惜少了點運氣。

都算了一個劉備,蕭佚突然還想再算一下劉虞,這人登基成為皇帝是能續一段國運還是徹底斷絕漢朝複興的希望?根據之前聽到的劉虞為人,若他真有能力未免不能再維持現狀一陣。

天雷無妄卦?

蕭佚困惑,這卦又名鳥被籠牢。當年西伯侯姬昌前往商都前算過西一卦,卦象就是這天雷無妄卦,而後到達商都變被商紂王關了起來,因此這卦又得名鳥被籠牢。此卦多是指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難道是說劉虞登基中途或是即位之後會發生其他事情?

總覺得有哪裡沒解讀正確的蕭佚還沒來得及細想,聽見對麵的趙雲聲音疑惑的連聲呼喊了幾次。

“啊?”蕭佚神色呆滯地看向趙雲,他嘴角勾起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剛才走神了一下,我們講到哪裡了?”

剛剛講到劉備三兄弟的趙雲想給蕭佚引薦一番,他能看出劉備求賢若渴缺少在一旁輔佐謀事之人,趙雲認為對方是很適合的人選。現下他在公孫瓚手下做事,劉備與公孫瓚又是好兄弟,若能留下蕭佚也算是間接幫助了公孫瓚。

聽到趙雲說的事情蕭佚想也沒想地拒絕了,“佚隻有些小聰明罷了,還稱不上是謀士。況且佚更想做逍遙自在的劍客,路遇不平拔刀相助,這才是我想做的事情。”

蕭佚動作一頓。

突然感應到自己留下的引線的他匆匆起身,“佚還有要事要做,恕我失禮。”

追著蹤跡離開的蕭佚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見了烏鴉精,對方並沒有認真遮掩自己的行蹤,在臉上覆蓋了一張麵具遮去異於常人的長相。烏鴉精在人群穿插的時候都會提著衣擺,小心翼翼地去避開周圍人類,他看起來對於衣裳乃至肢體沾染到人類氣息一事都很避諱。

在後麵遠遠墜著的蕭佚有收斂好自己的氣息,就連跟蹤的距離都維持在他不會跟丟的極限範圍。

功夫不負有心人,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被跟蹤的烏鴉精出了上穀郡城門,在城門外十幾裡的地方上了一輛外族的馬車。

馬車是外族人從漢朝子民手中花高價買進來的,他們拆了之前買來已經損壞的馬車,試圖研究出馬車的結構,但一無所獲,於是不得不又從漢朝商人手中購置了新的一輛。

這輛新的馬車上裝扮成了烏桓特有的風格,每每遊街都是一種他們發自內心對自己族群的自信,如今這輛馬車成了烏鴉精的載具。馬車上的鮮花裝點都被換成了烏鴉玄黑色的落羽,紅色的寶石珠子錯落有致地嵌入車轅,趕車的烏桓人脖子上套著質地堅硬用金屬打造成的鐵環,每個鐵環後都連接著一根粗長的鐵鏈。

蕭佚認出了那是什麼,那是當年妖族防止人奴人彘逃跑打造的囚禁工具。沒想到在妖族沒落千年後的今天,他居然又一次地見到了。

跟隨著馬車前進的蕭佚看見他們進入了一個部落,部落中的人都是外族打扮,他們都低著頭身體緊緊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馬車停在了一個奢華的營帳前,部落的首領站在外麵迎接貴客使者的到來。

首領看起來即位沒多久,正值壯年,卻心甘情願地屈居人下。囑托他人取來部落中現存的珠寶和美食佳肴,隻有慶典時才會燃起的篝火,戰戰兢兢的貌美女子獻上珍寶。十分滿意現狀的首領向烏鴉精詢問,“尊貴的使者,不知道陛下何日登基?何時可以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

“急什麼,典禮儀式那麼隆重,怎麼能匆忙舉行。”烏鴉舉起手中的大碗酒一飲而儘,烈性的酒水他喝得很豪邁,“之前承諾的事情不會變,主公登上帝位就會給你們烏桓下旨,昭告整個天下烏桓單於是你蹋頓!”

聽到這個答案蹋頓喜笑顏開,一個勁地倒酒表示會遵守約定派遣人馬騷擾幽州邊境,保證讓公孫瓚沒有心思去阻止劉虞稱帝。

原來如此,烏鴉精是即將登帝的劉虞手下,這也難怪為什麼曹操會在路上遇襲,怕是早就想借這個理由除掉曹操這般身負氣運之人。劉虞那邊既然有了一個烏鴉精,那是不是還有第二第三個甚至更多的妖怪暗中相助?

……這麼一看他好像隱居不成了。蕭佚苦大仇深地想到,隱居的前提是各族安分守己,不越界不貪圖他族生存環境。如今準提接引下界乾涉傳道一事,妖族違約離開自己的小天地乾預人間帝王。

他若是還念叨著自己隱居偷懶的生活,不僅人族衰敗,他堅持這麼多年的原因也將不複存在。

還是逃不掉入仕的宿命嗎?蕭佚暗中扶額,奉孝知道了的話做夢都能笑醒。

果然還是先整一頓吧:)

第三十二章

蕭佚並不打算放過躲藏在烏桓的烏鴉精。

搶走了一匹馬的蕭佚在外族用來跑馬的寬闊草場上奔馳, 憑借精湛的馬術他甩掉了身後的累贅,猛地扯緊韁繩的蕭佚掉轉馬頭衝向正在載歌載舞的營帳。

“報——”門口的護衛慌亂地衝了進來,他看見自家單於冰冷的神色, 恐怖遍布全身讓他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蹋頓不滿地起身踹了一腳擾亂性質的護衛, 他冷漠地嗬斥對方,“快說有什麼要緊事,若是沒有很重要,你就親自給貴客賠禮道歉吧。”

如何給貴客賠禮道歉護衛自然知道, 這位使者不好色不好財,偏偏最愛吃葷食, 而他喜歡的不是肉羊之葷, 而是人葷。

讓護衛親自道歉就是讓護衛獻上自己最嫩的心頭肉, 烹飪成上好的烤肉再獻給使者。

“單於馬場失竊!盜竊馬匹的賊人正快馬加鞭向此處趕來!!”護衛被烹飪成食肴的結局嚇得汗不敢出,用儘生平最快的語氣說出了事情, “未免賊人傷害到您, 請允許我們護衛您和貴客速速撤離此處。”

“有什麼好怕的?!”蹋頓覷了眼專心歌舞似乎並沒有把這邊事情放在心上的使者, 他又踢了一腳護衛,“我烏桓的好男兒難道連一個賊人都打不過嗎?去把最勇猛的壯士交出來, 讓他在門口攔住那個不自量力的賊子。”

護衛諾諾應是, 手腳並用地從宴會現場刨了出來, 他回過頭看著這頂集全烏桓心靈手巧的匠人心血製造出來的營長, 七彩的繩結掛在裝飾處點綴, 還有每年部落裡的大家打獵活得的獵物皮毛製成的衣裳, 如今全都成了單於蹋頓向使者炫耀自己的羽毛。

他有些懷念之前在上任單於和年幼王子壓製下恪儘職守的蹋頓大將軍, 那個時候的蹋頓與手下的兵同吃同住, 一同訓練、上陣殺敵,騷擾大漢朝的邊境為烏桓的子民帶來足夠過冬的糧食。而現在的蹋頓再也做不到以前那些事情, 他能為了討好大漢朝的使者殺掉自己的子民,將自己的子民當作兩腳羊獻給對方。

抹了一把臉的護衛去通知軍中待命的勇士。

為了更方便斬落賊人,勇士各自配了一匹駿馬,手持□□嚴陣以待。

近了、更近了!

勇士們能聽見馬蹄踐踏土地時的沉重聲,每一下都仿佛落在了他們的心臟上。沉穩有力的馬蹄快速交替起落,揚起的灰塵被快速移動的馬身遺落在身後,馭馬者眼前的視線仍舊是清楚明亮。

馬蹄的聲音交錯開來,傳入勇士耳中竟是有多個馬蹄聲,勇士們大驚連忙張望著自己的對手情況。

不遠處有個頭戴鬥笠看不清臉龐的勁裝男子騎著快馬,手中出鞘的劍鋒在陽光的照耀下鋒芒畢露,最是令人驚異的是他身後那些沒有忍驅使獨自跟在男子奔跑的馬匹。

男子也看見了守在大營門口的勇士和那些沒有騎在馬上的護衛,每個人都手持武器嚴正以待自己的到來。輕笑一聲的男子鬆開韁繩,兩腿加緊馬身無繩駕馭著馬,他從懷中取出對馬極具誘惑力的草飼丸,能明顯察覺到身後還有身下馬匹興奮叫聲的男子將草飼丸丟在了勇士們站立的地上。

所有馬匹亂成了一團,爭相去吃那些好吃可口的食物。控製不了馬匹的勇士紛紛被摔下了馬,他們的馬也不顧上一個主人的死活,扭動著身體和長長的頸脖去吃滾了一圈站上泥土的飼料,沒有被甩下來的勇士一時半會也命令不動馬匹,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男子縱身一躍略過他們,提著長劍奔入營帳之內。

“不好!快去保護單於!!”護衛們擠入馬群之中,他們互相推搡著堵在門口的馬,想要擠進大門口去保護單於。

被打擾到的馬匹不樂意了,一個扭身就將護衛重新拱了出去。

“彆急!”有還在馬上的勇士高聲喝道,“待我進去看看!”

這位勇士一個翻身跳下了馬,就地在草地上一滾來到門前,雙手持刀的勇士步伐穩重,慢步挪到簾子虛虛遮掩隻有這一個門可以出入的大營前,他沉聲警告著裡麵的賊人,“你已經無處可逃,還是束手——”

勇士瞳孔驟縮,因著營帳內裡的景色驚恐地張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米八九塊頭堪比座山的壯漢不知如何用自己的喉嚨發出了尖銳的叫聲,聲音尖銳得讓男子不由得摁住了自己的耳朵。

這一摁,男子手中的頭顱掉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過來。

在勇士反應過來前男子一劍挑起頭顱,用來搭建舞台的帷幔裹住了腦袋,男子滿含歉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我這就帶走。”

“放下!你把單於放下!!”目眥欲裂的勇士撲了過去,勢必不讓中原來的漢朝子民辱他們烏桓單於的屍首。

男子旋身躲開了勇士毫無章法的攻擊,他本意就不是來這裡傷害普通人的,就是手中單於的屍首也是意外之下殺死。鋒利的長劍劈開營帳露出外麵慌亂的眾人,男子攜布奔逃,避開發出嘈亂聲響的方位,向著無人的一邊跑去。

“快點抓住刺客,他殺死了單於!”勇士連忙指揮著沒被馬匹糾纏住的護衛,讓他們往男子離開的方向追逐而去,看著已經陷入癲狂不再聽馴馬人話的多匹駿馬,即使再不舍他也是命令周圍的人舉起自己手中的砍馬刀,一刀一個結束掉馬的性命。

馬沒了還能再馴養,烏桓的戰士若被馬踩死,那他們可就成了草原上的一個大笑話。

……

經過沒日沒夜的奔逃,從路上搶了一匹馬的男子在城門關閉前進入上穀郡,城中不能縱快馬他就慢悠悠地騎著,目的地是一座地處偏僻的府邸。

在那處府邸下馬的男子敲響大門見到了自己幾日前托府邸主人幫忙照顧的馬鈞,馬鈞見到男子同樣有些吃驚,“蕭郎回來了?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嗎?”

男子正是蕭佚。

千裡奔走解決掉了烏鴉精的蕭佚手中幔布包裹著一個圓滾滾的球狀物體,他和馬鈞打了聲招呼詢問趙雲現在在何處。

“子龍小將軍在大廳,正巧有客人來拜訪。”馬鈞手中的托盤上放著待洗淨的茶壺茶杯,他催促著蕭佚入府先去跟趙雲見上一麵,“小將軍這幾日還在念叨著蕭郎去了哪裡。”

蕭佚提著東西來到大廳,大廳門沒關,坐在屋內的趙雲與趙雲的客人一眼就能看見走來的蕭佚。蕭佚目光掃過顯然是結伴而來的三個人,三人麵容英俊眸光堅韌,看著就非尋常人士,他收回視線轉而去看趙雲。

瞧見蕭佚平安回來的趙雲很欣喜,“快,清長快請坐。”他為雙方互相介紹,“清長,這就是上次雲與你說的心懷仁義的劉備劉玄德,他身後二位是他的兩位義弟關羽關雲長以及張飛張翼德。”趙雲又介紹蕭佚,“這位是蕭佚蕭清長,近期施粥一事就是清長的計策。”

劉備觀察著蕭佚,對方不在的這些時日他和趙雲聯手處罰了那些挪用款項、不認真賑濟流民的官員。對方提出的計謀並不怎麼高深,但勝在見效快,能以最快的速度處理貪官汙吏,把應該發放給老百姓的粥糧儘數發完。

他與二位義弟在各州郡流轉,義弟勇猛可做武將,唯獨身邊缺少能出謀劃策的謀士。

“清長手中提著何物?”趙雲瞧著蕭佚就連坐下都緊緊抓著幔布,牢牢用布將裡麵的東西束縛住,他有些奇怪地詢問道,“這裡麵是什麼?清長怎麼一直提著?”

“我是追一個人北上,潛伏多日才發現那人在烏桓部落裡奉為上賓。”蕭佚鬆開手,沒了束縛的幔布沿著裡麵的物體向四周滑落,“我單槍匹馬闖入營地打算速戰速決殺死那人,結果一不小心順手連這人也殺掉了。”

“聽說此人是烏桓的單於蹋頓,佚想著子龍應該很需要這顆頭顱,就千裡迢迢地順便帶了回來。”

聽著蕭佚所說又目睹幔布中那死不瞑目的腦袋,趙雲震驚地看著蕭佚,這人他在戰場上見過幾次,確實是烏桓的蹋頓將軍,但蹋頓越過年幼的王子成為單於一事他們都還不知道。確認了之後的震撼遠超之前,趙雲本以為蕭佚的劍技隻是現今多數文人能比劃幾招的劍術,沒想到是能孤身闖塞外的一身本領。

他有注意到,頭顱上的切口十分整齊,乃是一氣嗬成利落砍下。光是想要一次砍下所需要的力氣就非尋常文人所有,這一點不僅趙雲能想到,劉備三人自然也能注意到。

劉備不禁稱讚著蕭佚的勇猛,“古有荊軻刺秦王,一身膽量與忠義,先生一腔孤勇獨闖塞外,堪稱今世之軻,實乃義士也!”

不喜他人提及荊軻刺秦一事的蕭佚抿緊嘴唇,禮貌地點了點頭。

趙雲繼續說道,“這烏桓之前常在幽州附近打秋風,後來公孫將軍率白馬義從將烏桓人打了回去,這些年幽州邊境才稍微安寧了一陣子。”他將蹋頓的頭顱重新包好,免得一直露在外麵散發血腥味惡心到人,“雲先去和公孫將軍通報一聲,向將軍彙報清長所做之事。”

“不必,佚已有打算折返回兗州。”蕭佚婉拒了趙雲為自己請功的打算,他表明自己是追綜一人而來,如今那人被自己殺死,他自然也該回去找朋友算一算帳。而且相交不過一日的趙雲願意幫忙照顧馬鈞等自己回來,這人頭也是蕭佚送給趙雲的回禮。

蕭佚帶著馬鈞從幽州上穀郡南下,沿著冀州的邊緣趕路,幽冀並三州交接的郡縣都還很和平,偶有山賊出沒沒有大規模的軍隊交戰,穿過巨鹿之後一切就都變了。後麵幾座城池百姓閉戶封門,門外土地裡種的菜苗都不顧,在自己家中的地窖依靠著之前攢下的糧食度日,每日吃飯都不敢生火就著缸中冰冷的水生咽。

冀州西南邊的百姓過得還不如流民,流民隻要逃離開去往彆處,運氣好的說不定還能碰上好心人送給他們一些熱乎乎的食物。但是流民沒有戶籍,在他們為了逃離戰亂而搬離家鄉時,流民就失去了戶籍這意味著他們隨時會被下一座城池的衛兵驅趕出去,在朝廷重新建立戶籍前,他們都隻能在漢朝的國土上不斷輾轉。有人收不了戰亂逃走,也有咬咬牙忍耐戰爭的。

如今留在冀州的都是在咬牙等待戰爭過去的人。

從他們口中蕭佚得知劉伯安稱帝的事情還是被遠在長安的董卓知曉,董卓大怒幾次遣使者警告劉虞,有次甚至送來了劉虞之子劉和的親筆信,但劉伯安通通不聽執意要在鄴城登位。本就是在幕僚勸阻下才多次給予劉虞機會的董卓當日便殺死劉和,砍下劉和的頭顱當做賀禮送到了鄴城。

見到親子腦袋的劉虞又悲又怒,推遲登基典禮命袁紹率領大軍前往長安報殺子之仇,恰巧董卓也命呂布李儒二人率領麾下軍隊東征鄴城。一方還在前往冀州的道路上,一方已經在官渡附近做好抗擊的準備。

周遭居民被牽連入內,都龜縮起來生怕被雙方殃及池魚。

得到這個答案的蕭佚憐憫百姓卻又無可奈何,一邊南下一邊往鄴城而去。

馬鈞拿著輿圖問詢蕭佚,“蕭郎不是南下前往兗州嗎?這行駛路線瞧著像是往冀州鄴城而去,難道蕭郎打算去鄴城勸誡幽州牧劉虞不成?”

“現在軍隊準備就緒,就算勸阻了劉伯安仍會堅持打這一仗,不然天下人都要笑話他劉伯安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軍隊士氣也會一落千丈。”蕭佚手中的輿圖比馬鈞手中的多了點東西,上麵多了一個山脈的標識,不過具體前往山脈的道路未曾有標識,需要看輿圖的人自己去尋。

蕭佚囑咐馬鈞,“再往西走一點。”

很順從的馬鈞立即勒馬變了方向,他自己也在思考,能否有一輛車子自己不斷指明方向,這樣駕車的人就不需要花費時間去辨認方向了。

複有遐思的馬鈞隻是暫時將這個想法幾下,打算等後麵書讀得更多學會了更多知識後再付諸實踐。

幾次指揮馬鈞變更方向的蕭佚在鄴城西邊的山村停下了馬車,他從馬車上提下了一籃吃食,是用馬鈞十分眼熟的籃子裝著。蕭佚叮囑馬鈞去村莊裡尋好心人借一房屋暫住,又讓其牽走馬車,蕭佚自己鑽進了村莊坐落的山裡。

馬鈞奇怪這裡居然平白多出了一座山,不過這時候的輿圖因為記載者的緣故常常會出現紕漏,馬鈞沒有很在意這件事情隻是用毛筆在自己的輿圖上補上了這欠缺的山脈。在村莊裡找村長借到一個空置的屋子歇腳,馬鈞邊跟著村長走邊疑惑地詢問旁邊這座山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你問這個做什麼?”村長摸著自己打理過的長髯,花白的髯發顯得人很精神。

“鈞從未聽說過鄴城附近有山,第一次來這裡見這山樹林茂盛鳥獸眾多,著實有些好奇這般奇景怎麼會不為他人所知。”馬鈞認真地回答了村長的問題,他抬首張望著,“這般景色按理來說應該有不少隱士喜歡,可是這附近卻隻有一個村莊,故而多問了一句。”

村長眯起眼睛似是回憶著什麼,“這山啊來得蹊蹺,所以沒什麼人提。讓老朽好好想想……”

許是時間太長,村長也不太記得父輩講得事情,思考半天的村長語氣遲疑,“那個、那個新朝誰、誰在位來著”

“可是王莽?”

“對對對,就是他。”村長想起那個人名後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他說這座山叫做五行山,是王莽篡漢時突然從天而降,山下還關押著一隻猴子,“那猴子可厲害了,不畏嚴寒酷暑也不懼怕這麼高的山壓迫,而且這麼多年老朽都快一腳蹬天了,這隻猴子居然還活著呢。”

說道那隻猴子的奇特之處村長神采奕奕,兩眼放光,“之前村裡有問題大家都一籌莫展,老朽去問了那石猴,他三言兩語便解決了問題好生聰慧。可惜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壓在山底下,還有人在一旁看管。”

馬鈞在這邊和村長討論五行山與山下猴子一事,那邊蕭佚已經沿著山間小路來到山腳下,他將手中的提籃放在山下,對著嶙峋怪石中突出來的一個腦袋,“孫悟空?”

那個腦袋上儘是絨毛,雙眼一睜似有金光閃現,同樣在外麵未被束縛的一雙手作猴態。齜牙咧嘴的孫悟空看清楚來人後沒有一個好神色,“你是哪路神仙,跑來這裡看俺老孫作甚?”

“蕭佚蕭清長,是替你師父菩提祖師過來看看的。”蕭佚打開食籃,裡麵是孫悟空愛吃的水靈靈模樣的桃子,“你師父來不了,便托我過來看你一眼。”

提起菩提祖師孫悟空安靜下來,雙手捧著桃子啃了起來,吃得滿手汁水也不停。

兩個桃子都吃完了孫悟空擦擦手,欲言又止地問著那個出師後要求自己不準再提師門的老師,“你知道老師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第三十三章

被孫悟空這麼一說的蕭佚想起了和於吉一同南下前往江東的通天, 他算到自己新收的徒弟有一生死劫難,連忙帶著人去那邊渡劫。通天親自在一旁看護,劫難過了於吉便離升仙更進一步, 就是未過也可屍解成仙。

“你師父陪著他新入門的弟子南下渡劫。”蕭佚看孫悟空的眼神仿若在看家中不受寵的二子, 不過通天對待孫悟空也是極好的,通天雖然不怎麼提起但時刻念著這個被自己趕了出去的徒弟,可惜這徒弟身上糾纏著佛道二家的因緣,通天不能過多乾涉。

孫悟空又要來一顆桃子抱著啃, 瀲灩的水光中石猴眼簾半闔遮去了自己的神情,“他老人家聽起來過得還不錯, 老孫我也就放心了。”

“你在這裡被關押了幾百年, 最近可有注意到東邊的城池中有什麼異樣嗎?”蕭佚指著鄴城的方位問孫悟空。

這個方向對孫悟空來說是正好一抬頭就能望見的, 被壓在山下他能用來消磨時間的方式就那些,其中抬頭眺望觀察遠方的城池是孫悟空最喜歡做的事情。看著城中的百姓安居樂業、飴兒弄孫, 孫悟空仿佛看見自己花果山的那群猴子猴孫, 他也不知道猴子猴孫如今生活的如何, 隻能從旁人那裡獲得一絲慰藉。

“巧了,俺老孫前幾日看見那什麼、人間的皇帝進了鄴城, 聲勢浩蕩, 平民百姓都跑出來看。”孫悟空撓了撓自己滿是猴毛的腦袋笑得無辜, “我在這冷清慣了, 想湊個熱鬨就一直看著那邊。”

“人間帝王不都是真龍天子, 身上有龍氣籠罩?怎的這一個身上沒啥氣運, 還蒙著一層淡淡的死氣?那邊好像也有修行者, 發現俺老孫在偷看給打了回來。”

揉著眼睛的孫悟空抱怨, “現在這鄴城罩了個大籠子,老孫都沒得東西看了。”

孫悟空這一番話讓蕭佚確定鄴城之中、劉虞身邊一定有心懷不軌的妖族, 劉虞會選擇來冀州登基肯定也與那些妖怪有關。隻是妖族率先入主鄴城,估計會如同潁川那般拒自己於門外,蕭佚認為自己現在再去鄴城什麼都調查不出來。

而且他若沒記錯,奉孝誌才隨曹操正是往鄴城去的。

蕭佚開始站立不安,他擔心自己的兩個好友羊入虎穴,被妖怪分食殆儘了都不知道發生什麼。

不行他要抓緊時間先回陳留!

匆匆和孫悟空告彆的蕭佚回到村莊,他和馬鈞說了一聲辭彆村長,兩人連夜駕著馬車穿過冀州回到了兗州陳留。

陳留郭嘉住處

上次往鄴城去中途遭了烏鴉,隨行軍士無人斃命但大多在烏鴉的攻擊下負傷,唯一能保護他們的蕭佚北上追擊,曹操不得不帶著人原路返回陳留。曹操給歸來的郭嘉分了處宅邸歇腳,郭嘉這些時日都在自己的院落中愁眉苦臉,和另外幾人苦思冥想著如何讓蕭佚不生氣。

被蕭佚扔過來的蕭平也在其中皺著張小臉。

他下次一定不貪嘴!蕭平屁股下墊著張棉墊,手中抱著這幾日的功課,學習課業的同時沒忘記走神想辦法討父親開心。

“清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文若你們在這裡急也是沒有用的。”郭嘉端著酒壺往杯中傾倒壺裡透明的水液,看起來是全程最悠閒的人。

荀彧看著沒個正形的人,緊皺的沒頭就沒鬆開過,“奉孝有什麼好主意嗎?之前彧等提出的全都被奉孝一一否決,眼下該你提出一個可實行的道歉。”

之前他們考慮蕭佚有很多藏書,決定搜尋一份孤卷送給蕭佚道歉,結果郭嘉——唯一一個進過蕭佚書室的人坦言,搜尋來的孤卷又重又爛,保不準蕭佚已經看過還重新謄抄一份放在書室裡。又說做一場宴會,請有名的廚子來做宴會上的菜肴,以此來款待蕭佚,在宴席上向人道歉。

郭嘉:你確定廚子的手藝和新意能勝過清長?

在場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不可能!阿父做的飯最好吃!!”信誓旦旦的蕭平聲音堅定地說了出來。

“珍稀古玩?”

“清長又不喜歡這些。”

“綾羅綢緞?”

“難道能比當初贈予文若的還好?”

“金銀財寶?”

“……好俗氣。”郭嘉沒忍住覷了眼提出這個意見的戲誌才。

隻是隨口一說的戲誌才乾咳幾聲,他擺擺手表示自己隻是隨口一提彆當真。

提出來的歉禮幾人都不滿意,又實在想不出來其他適合用來道歉的禮物,荀攸看著趁蕭佚不在偷喝酒水的郭嘉,他提出了一個對戲郭二人不太友好的建議,“清長很關心身體健康一事,不若攸和叔父監督你們二人戒酒,清長看到你們戒酒成功情緒一定會好上幾分。”

戲誌才睜大眼睛仿若第一次認清楚荀攸是什麼樣的人,郭嘉舉起自己的酒壺努力為自己申辯,“嘉沒喝酒,這裡麵隻是普通的清水。”

“戒酒這種事情也不能讓身體變好,所以養身體與戒酒又有什麼關係呢?”戲誌才詭辯道,為了那杯中之物恨不得用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幾人,“而且奉孝也不想戒酒吧?!”

被提到的郭嘉縮了縮脖子,閉口不言如同一隻鵪鶉躲在自己的席位上。若是以往那他肯定會爭論一二,但在已經惹了清長生氣的情況下,他還是莫要多言以免人氣得叫雷來劈自己。

失去唯一的同盟,一不敵二的戲誌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飲酒權被剝奪,他垂頭喪氣地仰頭一靠,準備倚在郭嘉住所的大門上感傷風月。恰巧此時大門被人從外麵打開,聽見門開聲的戲誌才腦海中隻來得閃過不妙二字,腳下一滑身體直愣愣地往後一摔。

希望是主公,不然太丟臉了!戲誌才緊緊閉上眼睛不敢直麵自己的慘狀。

一雙手從背後扶住了戲誌才的肩膀,把人扶正了才鬆手。戲誌才回過頭,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個扶住自己的人,“你、你怎麼就回來了!清長此行可還順利?”

“阿父!”激動的蕭平如同一個小炮彈般衝了過來,還未到跟前就被蕭佚一隻手頂住額頭再也不能前進半分。

避免了身旁戲誌才以及自己被蕭平撞飛的蕭佚命令小孩站好,蕭佚視線掃過荀彧荀攸戲誌才和郭嘉,確認他們都在陳留好好待著後鬆了口氣。他向戲誌才解釋,“我處理完那個事情自然就回來了。”

想起在自己身後的馬鈞,蕭佚往旁邊撤了半步露出神色好奇的少年,“這是我在幽州認識的馬鈞,字德衡,也是佚之後打算資助學習的人。”

蕭佚同時也向馬鈞介紹了自己的幾位好友。

馬鈞禮貌的和幾人打招呼,荀彧荀攸戲誌才回以同樣的禮數,郭嘉的反應比較遲鈍,他看著馬鈞反倒問起彆的事情,“你在幽州和清長認識的?那這幾日返回兗州你豈不是都和清長同吃同住?!”

莫名感覺對方眼神尖銳的馬鈞愣愣地點了一下頭。

那是不是也知道清長的秘密?他……不再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些秘密的人?郭嘉臉色沉重,他不由得想到若是還有人知道蕭佚隱藏起來的真正的秘密,那他在清長心中特殊的地位豈不是會動搖?!隻要一想到自己會逐漸淪落成和戲誌才他們一般的好友,郭嘉就覺得眼前的少年哪哪都不順眼,有諸般錯誤可以挑剔。

蕭平也覺得這人很不順眼。

雖然是他犯了錯誤被父親丟在陳留不帶走的,但不代表蕭平能對眼前疑似將成為父親第二個孩子的少年有好臉色。蕭平忿忿不平,堅定地認為自己才是阿父最喜歡的那個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郭嘉和蕭平的眼神愈發不友善的馬鈞往蕭佚身後躲了躲,他小心翼翼地在蕭佚耳邊說話,語氣中多有疑惑,“蕭郎,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嗎?小郎的神色瞧著挺、挺讓人害怕的。”

蕭平:告狀精!!

一眼掃過去的蕭佚看見蕭平臉上那還不如不笑的笑容,沒忍住一掌輕輕地拍了過去,“不會笑就彆笑,嚇著人了。”

捂著遭受蕭佚暴擊的腦門,蕭平挪動著腳步縮到蕭佚身邊,一手緊緊拽著蕭佚的袍角生怕又被丟下。

“清長看樣子是急急忙忙趕回來的,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嗎?”郭嘉收起自己怪異的眼神,控製著臉上的情緒,整個人表情收放自如地與之前無甚差彆,“彆總在門口站著,進來說話。”

預料到之後要談及的內容不是馬鈞能聽的,蕭佚尋了個理由支走馬鈞,“我和他們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你先帶著平兒回去等我,若是無聊叫平兒把他之前的課業予你,你們二人一同學習。”

被當做理由的蕭平:?

很懂眼色的馬鈞替蕭佚關上大門。

不足為懼。

一句話摸清楚馬鈞對蕭佚了解程度的郭嘉暗地裡勾起嘴角,看來他還是最特殊的那一個人,也是至今為止最了解清長的。

心情明亮起來的郭嘉開始覺得一切都順眼不少。

“鄴城最近去不得。”

第三十四章

很少見到神色如此嚴肅的蕭佚, 郭嘉幾人不由得也麵容肅穆。看著唯一可能知道緣由的蕭佚,郭嘉不由得追問原因,“是發生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嗎?”

“那天那個妖怪, 清長應該是抓到了吧。”

蕭佚承認自己抓到了那隻妖怪, “也是追著他一路北上佚才知道,他們不僅和幽州牧劉虞合作,還與漢朝之外的烏桓有了聯係。”被問及妖怪的下場,蕭佚停頓了一下, 顯然又想起來中間的烏龍,“除掉了, 嗯……除掉了。”

連說兩聲除掉了的蕭佚像是在確定什麼, 說完自己還點首十分認真地看著郭嘉。

看樣子中間是有了什麼難以言表的變故。

一眼看出問題的郭嘉順著蕭佚的話往下說, 十分給人麵子沒有拆穿。

之後送走誌才他們,他還有很多時間慢慢拷問清長。郭嘉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眯起的眼睛裡是他自己也未發覺的獨占欲。

“從妖怪那裡我知道劉虞有些問題, 便帶著馬鈞往回趕, 路上找鄴城附近的人問話。”蕭佚模糊掉孫悟空的存在,他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幾人, “那人能確認劉虞確實有問題, 他身上沒有成為天子後會有的龍運。”

龍一直是特殊的一種存在, 在漢朝龍成為了帝王的象征, 是皇權的專製。蕭佚采取龍運的說法也是方便荀彧他們理解, 其實那隻是依托眾生祈願化龍, 歸根究底還是一團沒有形狀的氣運他見幾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後繼續往下說, “這種氣運一般往那位子一坐, 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的,但是劉虞一點也沒有身上還有淡薄的的死氣。”

“鄴城的這次事情恐怕不簡單。”蕭佚搖首語氣凝重, 若是可以他並不想把幾人牽扯進來,“曹公應該還留在陳留吧?”

凡人與妖族爭鬥並非沒有勝算,但其中的艱辛與成功道路上鋪滿的鮮血,外人又如何知道。

聽見蕭佚說得如此嚴重,在場之人的神色都沉重不少,經曆了上次事情的郭嘉說道,“上次清長從妖怪手中救下了主公,主公覺得這是一個征兆便編造生病的理由推脫不去,還因此裝病幾次應對袁本初的人,但是聽說袁公路手下的孫文台受主命前來祝賀。”

擔心蕭佚對孫文台感到陌生,戲誌才在一旁從旁輔助注解,“孫文台,長沙太守孫堅,字文台,也是反董聯軍中極其活躍的先鋒軍。他與主公一樣都具匡扶漢室的一腔忠心,主公在袁本初手下孫文台在袁公路手下,之前陽人之戰就是孫文台與董卓軍對峙,戰役勝利攻入洛陽,滅了洛陽的大火修繕諸位先帝的陵墓,據傳他還幸運地在皇宮一處深井裡尋到了傳國玉璽。”?

等等,傳國玉璽?蕭佚眼神凝滯,他努力回憶著自己之前被郭嘉氣了一頓後忘記的事情,

劉辯和史子眇!

這一人一鬼被自己丟在了徐州的山村裡!!

……希望對麵住著的諸葛家沒有事。

“不過也有說法孫文台拿到的是假玉璽,”荀氏的消息來源廣,知道的更多一些,“不然袁公路在明知孫文台和袁本初結下仇怨的情況下,怎麼會讓孫文台來鄴城,這幾乎能算的上是有去無回了。”

郭嘉注意到聽到傳國玉璽的消息後整個人都有些不對經的蕭佚,微微眯起眼睛的郭嘉打探,“清長?你看起來像是知道些什麼。”

“不,我隻是想起來那日被奉孝氣得狠,好像把史子眇和弘農王劉辯給忘在徐州了。”蕭佚平靜的語氣中帶了一絲遲疑,他這一來一回在凡人速度裡算是快的,但也架不住幽州路遠,小半月的時間劉辯應該不至於把整個山村給翻得底朝天……吧?

愈發遲疑的蕭佚坐立難安,他覺得自己還是儘快把不安穩因素拘束在身邊比較好,放在外麵太容易出簍子。

史子眇和弘農王?!!

被這消息震驚得拍桌而起的荀彧失了態,不過另外兩個人看起來也不怎麼淡定,荀攸打翻了麵前的水杯,戲誌才捂著自己不小心咬到的腮幫子小口小口吸著涼氣。

“佚先去把他們二人接來,順便提前說一聲,我已經想好你們的歉禮是什麼了。”蕭佚的笑容不怎麼友善,很明顯要借著這次事情做出點什麼,他先拋出了懸念沒有結果打算讓這群算計來算計去的家夥好好猜測一番。

蕭佚走了,留下被荀彧戲誌才荀攸緊緊盯著的郭嘉。

很顯然蕭佚居然找到弘農王這件事情郭嘉不會不知道,他是唯一一直以來跟著蕭佚在兗徐二州奔波的人,但是郭嘉在來到陳留小半月後都沒有說過這件事情!嘴嚴得讓幾人懷疑郭嘉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告訴他們,“這麼重要的事情奉孝該不會要說自己跟清長一樣忘記了吧?!”

確實有這麼說的打算的郭嘉把這句話重新咽回了肚子裡。

“咳,文若你們可能搞錯了一件事。”郭嘉表情無奈,他雙手一攤示意自己也不確定弘農王劉辯存在的真實性,“那日交談是清長和史子眇道長兩個人進行的,弘農王我並未看見,這種沒有得到確認的情報若是隨意說了出來會影響你們的判斷吧。”

若是以前,沒看見或許就當做不存在了,然而在荀爽即荀彧的叔父以鬼魂之身出現在他們麵前後,看不見就打上了可疑的問號。

知道這人在狡辯的三人拿郭嘉沒辦法,其餘事情唯有等蕭佚歸來討論才有意義,沒有這唯一知情人的情報,他們所言不過是在空想。

戲誌才端起茶盞,喝不了酒的人左右看了眼,拿過郭嘉手中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盞白水。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盞中是什麼世間僅有的美酒,戲誌才自欺欺人地喝了口白水,“這水酒可真的美味。”

難兄難弟的郭嘉舉起爵杯和戲誌才碰了一下,“嘉同誌才英雄所見略同!”

“所以奉孝還沒想好嗎?”話鋒一轉的戲誌才背刺郭嘉,“主公意欲與奉孝結秦晉之好,這幾日奉孝考慮的怎麼樣?”

曹操若非膝下隻有男孩,都恨不能將自己的女兒嫁與忘年交郭嘉,曹操族中有幾個交情甚好的族叔倒是有年齡正好的女兒,所以他起了與郭嘉結為姻親的想法。若非荀攸荀彧從旁敲擊,不斷暗示曹操蕭佚一心向道,無心人間情愛,曹操都恨不得從族裡挑選一個品性良好不介意蕭平存在的女子嫁與蕭佚。

再次提起這件事情的郭嘉無言,曹操第一次提起這件事情時他說要考慮一下,因為郭嘉發現提起婚姻一事時自己第一時間想起來的是蕭佚,是在徐州和蕭佚相處的那段時日。

一直把蕭佚當作摯交好友的郭嘉頭一次發現自己的情感似乎越了界線。

說考慮一下也是郭嘉為了更好地想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做好一輩子都保持摯友的關係絕不越界,但今日蕭佚回來郭嘉發現前幾天做的心理準備全都成了泡影。看見對方時的欣喜,對馬鈞下意識的不喜,還有對隻有兩人知道的秘密的獨占欲。

郭嘉從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什麼是喜歡。

“奉孝?奉孝?!”

被身旁的叫喊聲驚醒的郭嘉回過神來,他認真地注視著戲誌才,向對方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嘉已有心悅之人,隻想與他一生相伴……主公那邊嘉會親自說明的。”

沒想到會聽見這個答案的荀彧荀攸略帶些吃驚地看過來,他們看見郭嘉臉上認真的神情不由得提前祝他抱得美人歸。

戲誌才仿佛從郭嘉那句話中確認了什麼,他處變不驚地低下頭,再喝了一口白水潤喉,“是清長對吧。”

完全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猜出來的郭嘉臉上猶有驚駭。

荀彧一口茶梗在喉嚨裡,連咳幾聲忙不迭的把茶水咽了下去,再抬起頭荀彧神情中竟染上了幾分憤怒,“郭奉孝!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這是要累著清長被人戳脊梁骨罵嗎?!”

難得動怒的荀彧怒瞪著郭嘉,蕭佚那一身本領在現在被人唾罵一句妖法、指著鼻子詈罵句妖道都不為過,他們幾人潛移默化影響主公的想法,不就是為了蕭佚日後能有一處棲息之地。現在郭嘉來一句他喜歡清長,不說之前百般計策會不會打水漂,就是日後人們評價起蕭佚與郭嘉,記住的隻有他們斷袖分桃之事。

歎了口氣的荀攸也覺得郭嘉這事做得不對。

“心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郭嘉幽幽說道,“清長心中有他自己所追求之道,嘉會藏好自己的心思,不給清長添亂。”

“最好如此。”荀彧氣得狠了,現在他看郭嘉哪裡都不順眼,再留在這裡對他們二人無甚好處,於是荀彧拂袖離去。

荀攸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言暗自觀察,他看眼郭嘉搖首無奈,“清長修行不易,奉孝你……罷了罷了,你自己有分寸,千萬彆亂了清長修行。”

忠告郭嘉的荀攸追著荀彧離去。

一句話拆穿郭嘉的戲誌才很能理解郭嘉他對郭嘉的感情不做看法,隻是提及郭嘉的宗族近來也搬到了山陽郡,“若是有空去族叔那邊過繼個孩子吧。”

也不算斷了自家的香火。

“我先去主公那裡幫你回絕結親一事,弘農王清長接回來後記得通知我等,我們商量一下如何將這件事情稟明主公。”

這一刻的戲誌才在郭嘉眼中高大起來。

送走戲誌才後的郭嘉躺在草席上,突然驚坐而起的他想起蕭佚那往返兩地快速的法術。

該不會清長聽到了那番話才這般久沒回來吧!

第三十五章

蕭佚並沒有聽到那些話。

事實上前往徐州的蕭佚暫時被絆住了腳, 一時半會還不能脫身。

在那個小山村裡尋到了還未離去的史子眇和劉辯的蕭佚向他們講述了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他表明自己近段時間會跟在自己的幾個好友身邊,所以希望史子眇能帶著劉辯和自己一同前往兗州。劉辯不太情願, 身為鬼魂的他能明顯察覺到在這個山村裡待著和外麵相處的差彆, 在山村裡他的魂體似乎在被這裡的地脈所滋養,魂體愈發穩固的同時神智也清晰不少。

想選擇更適合自己的劉辯在和蕭佚耍賴,“這裡待著舒服,大不了辯承諾不亂來, 不胡亂使用怨氣,也不讓怨氣影響自己!”

“不行, 當初允許史子眇將你從洛陽皇宮中帶出時就說了, 你們二人需要在佚的眼前, 所作所為都不能越界。”蕭佚看著快被史子眇寵壞的劉辯,眉頭緊皺的他嗬斥, “還有沒有個皇帝的模樣, 怎能如此不講信用!?”

訕訕地擺出個正經模樣的劉辯站得筆直, 看著現在表情的蕭佚,他總幻視了之前宮中教導他的太傅, 那也是個講究禮法的老古董。當年在史子眇家中被撫養長大的劉辯對宮中禮數多是不懂, 靈帝便請來太傅教導劉辯禮節和一個皇子正常該學習的內容, 太傅教導嚴厲又得了靈帝親旨, 拿著禦賜的笏板硬生生的把劉辯掰出了個正形。

可惜劉辯即位後沒多久太傅便因多次上諫董卓被刺殺於府中, 而後未幾月劉辯也被一杯毒酒給殺死了。

死後的劉辯仗著沒什麼人能看見自己, 史子眇又謹記君臣之儀不敢對劉辯行為過多約束, 導致劉辯故態萌發犯到了蕭佚手中。

“那你為什麼不管在這裡盤旋多年不散的怨魂?!辯隻是想如同他們一樣能在一個地方自在生活, 等那董卓和董卓黨羽死去再散了一身怨氣去地府報道!”劉辯梗著個脖子和蕭佚爭辯,明明是個沒了肉身的遊魂, 愣是漲紅張臉向蕭佚表達自己激烈的反對情緒。

蕭佚的聲音沉了下去,他看著劉辯眼中明晃晃得閃過了你也知道的神色,“他們的執念還未消,執念消散自然就會回歸地府。”

“至於你——兗州同樣安全清閒,你在那裡不也能自在生活?”

問題是兗州離戰場前線很近,血腥味和殺氣都很重,那裡還有屯兵酸棗的諸侯,隻要一想到這些人在自己死後一個個都跑去攻打董卓,向他那個弟弟儘忠,劉辯感覺自己能嘔死。要是他那天沒忍住失去理智找那些諸侯的麻煩,到時候豈不是連累夫子一同受罰。

夫子已經因為他被罰之後回道觀閉門苦修,他不想再牽連夫子什麼。

聽聞劉辯顧慮的蕭佚沒忍住嗤笑一聲,他遙遙望著酸棗的方向,“諸侯不過一盤散沙,心中各有各自的計較,反董的旗幟不過是他們為自己牟取利益的大旗罷了。”

劉秀為漢朝續的氣運終究是要到頭。

劉辯與他那個弟弟劉協究竟誰更慘一些,蕭佚也說不清楚,一個即位數月就被趕了下來,還不得善終,一個將要麵對諸侯心懷異心各自割據的的局麵。

“他們怎麼敢?!我大漢又不是沒有皇帝了!”劉辯拍著大腿憤憤叫喊道,“不行!我要去酸棗看看,看看誰對我大漢抱有異心,我就晚上扮鬼嚇死誰!!”

挺過這段艱難時光就可以重振漢室的劉辯是這般堅定認為的。

成功說服劉辯的蕭佚向隔壁諸葛一家辭行,從田地裡跑回來的諸葛亮褲腿上還沾著泥巴,整個人看起來和鄉野田間長大的小孩子沒什麼差彆。在家跟著叔父學習的諸葛均見終於能從學習中脫身,連忙跑過來喘口氣,跟在身後多諸葛玄無奈地搖首。

要是均兒能像亮兒那般自律,他又怎麼會如此拘束著人,不過兄長的三個孩子都是人中龍鳳,日後必有大作為,兄長若是知道在底下也會十分安心的吧。

“蕭先生打算搬離村子!”諸葛亮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眼中有不舍也有高興,十歲不到的小孩子還不能很好掩飾自己的情緒,喜怒哀樂在臉上表現的那是一個淋漓儘致,“那我們研究用的田地……?”

“佚不在的這幾日亮哥兒照顧的不是挺好的,之後還是如同往常一般耕種就好,有什麼不懂的你也可以去看看書,上麵大多數都有對應的解決辦法。”蕭佚看著一副期盼又不舍模樣的諸葛亮,眯起眼睛輕笑一聲,借著給人講解之後該怎麼事農桑悄摸摸地揉亂了諸葛亮頭上的小揪揪。

諸葛亮看不見自己努力梳好的頭發成了什麼模樣,但是諸葛均和諸葛玄都能看見。生怕自己會遭毒手的諸葛均努力賣哥哥,說自己體重又說自己好動不如兄長那般乖巧,諸葛玄摸了摸自己打理整齊的胡子好笑的看著向來自律守禮的侄兒。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諸葛亮還在認真問著田地之事。

“今年秋季大概就可以收獲累累果實,記得與旁邊尋常田地的產量對比,若是好的話在村中推廣開來,大家過冬的糧食就不愁了。”蕭佚放下諸葛亮叮囑對方,“若是可以修書一封寄往陳留,佚也好做下對比。”

點頭應道的諸葛亮有些遲疑,他扯了扯蕭佚的袖子示意人彎下腰來,諸葛亮想要和蕭佚說些悄悄話。

順從的彎下腰的蕭佚聽見諸葛亮在自己的耳邊低聲細語,“蕭先生知道大家為什麼不願意離開嗎?蕭先生家的鬼魂告訴亮,鬼魂一直留在人間會逐漸消散,亮不希望大家落得這樣的結局。”

知恩圖報的諸葛亮一直都很感激村中的村民,若不是他們好心收留,在叔父到來前讓他們輪流到村民家中蹭一頓飯,他和弟弟恐怕早就死在戰亂和饑荒之中。村民中有的與活人不同這件事,是諸葛亮細心觀察下發現的,他不害怕反倒想幫助他們,現在諸葛亮更想讓大家得到更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