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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山陽郡中的議事堂中的氣氛寂靜得落針可聞, 堂下坐著的不論是文人還是武將都低垂著腦袋,緊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他們的眼神偶爾會往上方坐著的曹操瞥去,更多的還是在偷偷瞄著文人那邊坐在首位次位的兩人身上, 那二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放杯子的動作, 都會把一群人嚇得抖一抖。

看起來沒受什麼影響的曹操在淡定地喝著茶水,他的目光從回來後神色就沒好過地荀彧荀攸二人身上劃過,曹操在另一旁武將敬佩的目光中緩緩開口,“文若、公達, 你們回來不過短短幾日,公孫那邊也已經派遣使者去問了, 再著急也是很難得到答複的。”

“主公說得是, 隻是……難免有些心急, 擔心他們二人會出什麼事情。”荀彧長歎口氣的同時不免想起他們二人是怎麼回來的。

當初郭嘉砸的那一下並沒有很用力,兩人在他們分開跑後幾個時辰內就清醒了過來, 可那個時候已經木已成舟, 荀彧他們隻能按照原先計劃得那般往兗州而來。在見到曹操的那一刻, 荀彧便將事情經過全部告訴曹操,語言流暢細節清楚的顯然他已經在趕路期間早早得準備好了。

曹操得知事情的時候頗為驚怒, 連夜派遣使者往袁紹與公孫瓚處去討要一個說法。

“奉孝那小子可不是什麼老實的人。”戲誌才坐在荀攸旁邊搖著羽扇說道, 如今氣候有些悶熱戲誌才搖著羽扇解悶, 他倒是沒有多少擔心,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 就是清長看著老實實際上可不是任人欺負之輩。”

話說真的能欺負到清長頭上嗎?戲誌才不由得懷疑這件事情, 不說旁邊有個鬼點子多的郭嘉, 就是蕭佚自己的能力也足夠保他們二人在敵營走個來回了。

不過戲誌才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曹操。

與戲誌才持有同樣看法的曹操十分讚同, “是啊,奉孝那家夥精著呢, 定不會打無準備的仗。”

像是為了安慰荀彧荀攸,曹操停頓一會補上了後半句話,“說不準他們馬上就回來了。”

門外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是何人在外喧鬨?”坐在末端席位上的武將推開堂門,他橫眉看著外麵防守的兵衛。

兵衛攔著人的動作欲舉不舉,他們也很遲疑是否要攔下這二人,這群兵衛中算是統領的隊長站了出來。隊長朝著曹操行禮,他命令身後的兵衛到兩邊站好,“大人,是郭先生和蕭先生回來了。”

兵士向兩邊一退,中間被擋住的蕭佚與郭嘉就露了出來,他們二人衣衫多有些淩亂和臟汙,但是整體的精氣神遠遠看著沒什麼問題。郭嘉笑意盈盈地和曹操對話,“你們剛才在討論誰,就是誰來了。”!!

所有人都很驚訝郭嘉與蕭佚兩個人獨自從公孫瓚處逃了出來,還從青州一路奔波回到了兗州。

“奉孝!清長!”荀彧激動地拍桌而起,整個人身子都探出了幾案,要不是前麵有個阻擋他怕是已經衝到了兩人麵前好好檢查一二,“你們這幾日可還好?”

荀攸與戲誌才自然是驚喜的,他們鬆了那口這幾日提心吊膽積攢起來的氣,兩雙眼睛也死死鎖定在他們的身上,觀察著二人的動作與神態。似乎隻要兩個人有一點不適和疲倦,他們就會找儘理由把人送去大夫那裡。

曹操為之喜悅的時候不免有些懷疑,他疑心二人是如何從公孫瓚處逃離的,以他對公孫瓚的了解對方的軍隊不該如此輕易被人闖出。然而當他看見底下因為友人脫險而鬆了口氣的三人,還有為同僚逃脫而慶幸的其他人,曹操詢問的話被咽下。

“你們二人能就此脫離險境實屬幸運。”曹操命人帶他們前往搬遷至山陽郡中的府邸,“今日剛回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等明日你們二人休息好了再談。”

蕭佚和郭嘉兩人謝過後跟著奉命而來的侍從離去。

他們穿過堂門、院中的半拱門和大門,隨著侍從向東邊的街道而去,在一處屋宅裝修都極度豪華的住宅區停下,侍從左右看了看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於是他們二人眼睜睜地看著侍從直奔那個掛著荀氏匾額的屋宅……旁邊稍小一些的院落而去。

這處院落的匾額上寫著蕭佚的姓氏。

郭嘉往旁邊的荀氏宅邸看了一眼,他拉住想要功成身退的侍從問道,“這旁邊的荀氏是哪位?公達還是文若?”

“這個兩位大人都住在這處宅邸,據說宅邸內還有兩處大門通往二位大人的院落。”侍從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戲先生也因戒酒的原因暫時居住在這裡。”

一時之間,郭嘉不知道和戲誌才相比,他們兩人誰更倒黴一些了。

沒了其他想要問的事情,郭嘉鬆手任由侍從離開,他跟在蕭佚身後進了屋子。轉身闔上房門的郭嘉再一轉身就看見院中多了兩人和一方小茶桌,蕭佚走過去坐在二人對麵,三人就這麼幕天席地的泡起熱茶準備繼續之前沒有說完的話題。

郭嘉走上前摁住蕭佚的肩膀,他不得不提醒這人屋裡還有一個人急需要蕭佚他自己去哄,“你難道忘了平兒也是目睹你我被帶走的一員了?”

“對哦。”真的忘記這件事情的蕭佚朝著紅雲和鎮元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有些事情,等會再與你們二人敘舊。”

告辭的蕭佚起身,他往屋內走去打算見一見那日同樣被丟下的蕭平,身後的郭嘉倒是坐在了蕭佚之前的位置上打算和兩人好好聊一下。

在內院走了沒多久的蕭佚見到了聽見動靜往外趕來的蕭平,蕭佚看著呆楞在原地的蕭平主動上前幾步,他輕輕拍了拍蕭平盤好的發髻,“平兒這幾日過得如何?可有失眠與不安?”

“……阿父?”

像是不相信眼前人的出現,蕭平揉著自己發紅的眼眶,口中喃喃自語著他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怎麼會看到父親出現在自己麵前?轉過身去的蕭平用袖子抹去沒忍住掉出來的眼淚。

淚眼朦朧間蕭平看見了抱過來的雙手,他終究是沒忍住撲到蕭佚懷中痛哭出來。

最終,他收獲了一個哭到打嗝的小孩以及一件濕漉漉外袍,蕭佚不得不去房間裡麵換了一件新衣服。隨後帶著眼眶還是通紅的蕭平往外院走去,蕭佚帶著蕭平站在紅雲和鎮元子麵前,他向兩人簡單介紹了蕭平,“這是我的孩子蕭平。平兒,你叫他們叔叔便好。”

鎮元子和紅雲瞪大了眼睛,表情驚訝到了一種滑稽的地步。

“孩、孩子?!”紅雲震驚得一如當初的通天,隱隱還有種什麼破碎了之感,“道君您……結契了?”

是何人能獨占道君的喜愛?又能讓道君將其與芸芸眾生區彆開來?

啊?

發覺自己不是很能理解現在這些洪荒舊識思維的蕭佚,在沉默中緩緩反問,“又不一定是結契才有孩子啊?紅雲你在想什麼?”

“那就是感天有孕?”紅雲想起了洪荒時期出現得比較多的情況,“像是當年元鳳、祖龍那般?”

咳咳。

在一旁默默聽著的郭嘉嗆了幾口茶水,詭異的視線落在了蕭佚的腹部,他難免想到,原來真的可以生嗎?

蕭佚在沉默中一手一個拖拽著郭嘉和蕭平往後退了幾步,剛剛退到安全距離,天上就迅速聚積起來一朵濃重的烏雲。

轟隆。

烏雲閃爍了兩下,劈下來一道聲勢浩大但威力有限的天雷,準確地落在了紅雲身上,隻可惜他身邊鎮元子沒反應過來被旁邊的餘雷連帶著劈了幾下。

見烏雲消散,蕭佚重新回到他們身邊,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難儘,“紅雲你莫不是忘了,如今這個天道是哪位在坐鎮了?”

造自己老師的謠,不被劈就怪了。

“咳咳咳,”吐出一團團黑煙的紅雲抹了把臉,他朝著東方的天空遙遙一禮,“多謝老師教誨,弟子日後定謹言慎行。”

“平兒這孩子是我收養的。”蕭佚半捂著臉,他不是很能明白為什麼紅雲會聯想到感而有孕上去,自從鴻鈞以身合道之後,感而有孕之事便銷聲匿跡了,怎麼可能自己成為一個例外。

收養的?

鬆了口氣的紅雲把碎掉的濾鏡粘了粘,他不好意思地借來一方手帕擦拭臉上黑色的痕跡,“是紅雲狹隘了。”

帶著郭嘉和蕭平重新坐回位子上的蕭佚重新烹茶,與坐在對麵的紅雲與鎮元子好生長談了一會,他又道,“今日多虧紅雲將我們送了過來,不然若是讓我們返回,恐是要花上一段時間。”

原來在山洞相遇的四人聊完之後,紅雲得知他們二人的目的地是兗州,從山洞出去後又有人族追兵,紅雲便自告奮勇將二人快速送回了山陽郡,放心不下好友的鎮元子亦在旁邊相隨。

隨著天色漸暗蕭佚慢慢地止住話題。他抬頭看了呀天色,蕭佚道,“今日不早了,你們二人是打算回五莊觀還是要留宿一日?”

同樣看了眼天空的鎮元子起手掐算,他拉著意猶未儘的紅雲告辭,“我們二人回五莊觀,馬上要到果樹澆水的時辰了。道君,那麼就此彆過。”

鎮元子與紅雲一同離去,隻留下郭嘉不住打量著蕭佚。

“你在看什麼?”蕭佚不解地問道。

被發現了的郭嘉支支吾吾回道,“沒、沒什麼。”

第一百零二章

送走紅雲與鎮元子之後, 蕭佚帶著蕭平與郭嘉二人往內院而去,他問蕭平這遷移後的院子裡住著何人,又分彆是住在哪間客房。

“德衡哥去了軍營, 這幾日都與軍中工匠住在一起研究新的武器, 於吉師侄在西邊的客房住著,那裡緊挨著阿父你的倉庫,也不知道師侄為什麼這麼喜歡那裡。”蕭平搖頭晃腦地為蕭佚解答,那副神態像極了一個小大人, “蔡姐姐和她的侍女任氏仍然暫住在院中,位置大概是東邊的客房。”

“奉孝叔叔的房間暫時定在於吉師侄旁邊, 要是想換去那裡拿著之前打包好的行禮就可以了。”

了解院落大概情況的蕭佚點頭, 他複又問道, “女公子如今能力得到曹公信任,曹公應該不會吝嗇一處屋宅和幾個有武力的護院, 為何女公子還要在男子眾多的院落中借住呢?”

這麼問著的蕭佚顯然不是想從蕭平那裡得到答案, 他的目光落在了內院東邊的一棵粗壯的樹木上。

有人緩緩從樹後走了出來, 是蔡琰與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任氏。

因為天色漸黑,沒有及時掛起燈籠的院落裡很難在黑夜中辨清前方, 加上蔡琰與任氏今日正巧穿著的是暗色衣服, 躲在樹後一時之間也很難讓人發現。不過蕭佚發現這兩人靠得不是視力, 而是她們二人的呼吸聲, 感知範圍中突然多出的兩道平穩呼吸讓蕭佚意識到有人靠近這裡。

“蕭郎君與郭郎君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蔡琰盈盈一禮, 麵上是溫婉的笑容, 喪父與流離的痛苦似乎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 蔡琰仍然像是當初在陳留遇見時的模樣, “琰在這裡祝賀二位得以從敵營逃脫。”

蕭佚與郭嘉對視一眼,他們齊聲向蔡琰道謝。

蔡琰抬起袖子掩唇輕笑, “二位逃脫這麼快,倒是讓主公準備營救的計劃空置了呢。主公的人手都準備好了,隨時打算往冀州去營救兩位郎君,真可惜啊。”

“是嗎,佚知道了,明日會親自去主公府上道謝的。”蕭佚彎了彎眼眸,他的眼神與蔡琰的有一瞬間對上,很快兩人交錯開來,“佚這處小院子女公子想住便接著住吧,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告知平兒或者於吉道長。”

“琰在此謝過郎君了。”蔡琰再次一禮後帶著任氏離開。

聽完這些話的郭嘉若有所思,手指在旁邊的柱子上敲擊了兩下,他陡然說道,“平兒,能麻煩你跑一趟去幫嘉把打包好的東西拿過來嗎?”

雖然很不想答應,想再這聽聽兩位大人如何解迷的蕭平,在郭嘉和蕭佚都不讚同的眼神中不情不願地向著西邊的房間走去。

待看著蕭平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郭嘉才繼續說道,“主公在懷疑我們嗎?因為我們回來的速度太快,遠遠快過兩個文人正常逃脫敵營的時間。”說著說著逐漸能理解曹操想法的郭嘉抿緊嘴唇,他們這算不算是為一時的方便誤了大事?

早知如此,之前就應該他們二人自己從青州回來。

如今木已成舟再怎麼後悔也無濟於事,郭嘉沉下心來思考該怎麼應付明日曹操的問題,他們必須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不然曹操會懷疑他們二人的立場問題進而牽扯到平日接觸近的荀彧荀攸戲誌才三人。

“女公子給我們傳遞了這個訊息,清長便答應她若是她有什麼困難,你或者於吉都會幫她解決?”

讚同了郭嘉所言的蕭佚點頭,他扭頭去看身旁的郭嘉,眼神中難免帶上了些許疑惑,“女公子心細如發,身邊還有個不簡單的任氏,恐怕她們二人早已經察覺到這間院落裡的不尋常之處。住到外麵去任由普通護院保護,哪有在這個暗藏秘密的院落中住著安全,現在遇到困難還能求助我們。”

“為什麼你們當初覺察就沒女公子這般迅速?”

發現自己還被嫌棄起來的郭嘉:??

是誰當初一遇到不對勁的事情,手刀就往人脖子上一砍,非要把人劈暈了才行?後麵那五年更是順風順水,彆說妖怪了就是昔日故人都沒怎麼見過,他們幾人就是在聰慧也推不出來清長那打破常理的身份啊!

覺得自己滿腹想要辯解的話的郭嘉深吸口氣,他轉而提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清長,明日主公的問題你想好怎麼回答了嗎?紅雲與鎮元子的存在可是半點都不能透露的。”

“還沒有,等會再說吧。”

對此毫無頭緒的蕭佚有些發愁,他能預料到曹操會提出哪些問題,但有些內容該如何說又是個問題。沉思的蕭佚抬眼看著外麵已經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夜,他取來點燃燭芯的燈籠有限地照亮著外麵的天地,想要往外走的蕭佚腳步一頓,“糟糕,剛才忘記問平兒庖室在哪裡了,也不知道主臥是在哪個方位。”

隻知道東西兩邊各有一處房間被居住,其餘事情儘皆不知,蕭佚和郭嘉對視一眼隻能駐足在此,等候取來郭嘉東西的蕭平回來。

“既然此時無事,不若我們多多商量一下,免得明日露出馬腳。”郭嘉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蕭佚身側,他微微側著腦袋覷向蕭佚的眼神,發現對方並沒有表示出明顯的反對之後,郭嘉繼續說道,“首先文若公達誌才知道的那一段我們是不能改的,主公肯定也知道劉玄德奉公孫伯圭之命一事。”

那主要的問題就來了,

“在這之後是我們周旋逃離還是被劉玄德抓住後再逃脫的呢?”

選第一種的話弊端很明顯,若是日後劉備與曹操碰見時曹操隨口一問,那他們現在的謊言在日後就有被揭穿的風險,當然好處也很多,至少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從青州返回兗州。若是第二種的話,他們不用擔心日後拆穿的問題,然而他們要在緊迫的幾天裡想好他們是怎麼趕回來的。

半闔著眼睛思索這件事情的蕭佚想起了劉備的麵相,即使現在還是依附在公孫瓚手下,可這人日後成就能與曹公相媲美——這意味著兩人有很大的概率會相遇。

所以現在這個謊不能撒。

“第二種如實以告,至於我們如何回來得這般迅速……就說是佚的一些小戲法吧。”蕭佚利用了自己在曹操心中的形象,“本來就是能人異士,這不正好符合了佚對外的形象。”

然而郭嘉仍有疑慮,他考慮得要更多一些,“這種小戲法在清長看來沒什麼大用,可若放在戰場上,能輕易到達另一個地方,對主公來說可是能起到輕易決定戰爭勝利的關鍵因素。”

試問誰不想大部隊在與敵軍交鋒時,自己的精銳部隊輕易便到了敵人的營地,放火燒糧或者是兩麵夾擊,為自己的軍隊增加勝利的機會。

甚至真的可以做到千裡之外取敵首級。

這要是讓曹操知道了,很難說會如何利用蕭佚。

“那就……”蕭佚沉吟一會,他抬頭去看烏黑的天空,“假設這種小法術實為逆天而行,用一次便會有一次天罰?”

正巧今日紅雲口誤惹來雷雲劈雷,那陣勢估計周圍的居民都有目睹到,明日蕭佚裝病不去,他們日後便可以用這個來婉拒曹操的請求。

“這般倒也就說得通了。”郭嘉頷首,捋清楚了明日要如何與曹操陳述這段時期發生的事情,正巧這個時候蕭平也抱著郭嘉的大包東西過來了。

向蕭平道謝的郭嘉拿起了自己的包裹,“清長的臥房在哪裡?嘉今夜怕是要叨擾一番了。”

“阿父的房間也在西邊,每間房間都是剛剛清掃完,沒有什麼灰塵。奉孝叔叔你把被褥墊好就能躺上去睡覺。”蕭平眼神略帶嫌棄地看了眼總要和自己搶位置的郭嘉,“而且您不覺得忘記了什麼嗎?”

被這麼一問的郭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蕭平做了一個懷抱幼兒的動作。

對哦!奕兒呢!?

陡然反應過來少了什麼的郭嘉猛地低下頭去看蕭平,注意到蕭平眼中明晃晃的嫌棄,郭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奕兒不在這裡嗎?”

“平兒自己還是個孩子,德衡哥不在,師侄也不會照顧小孩子,自然就送到了文若叔叔他們那裡幫忙看護。”蕭平回答道。

他似是想起什麼又補充說道,“這個點文若叔叔應該在用飯了,奉孝叔叔現在趕過去不僅能蹭到一頓飯,還可以在那裡留宿一晚呢。文若叔叔家中定有時時刻刻準備好的客房,你就不用擔心晚上沒房間睡覺的事情了。”

郭嘉發現自己被蕭平三言兩語安排出去了,他瞪圓了眼睛去看蕭平,借著袖子的遮擋向蕭平小聲說道,“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氣短的蕭平挪開了視線,也不是他想把人趕到隔壁文若叔叔的府上,但是那個人給的實在太多了!

所以——

對不住了奉孝叔叔!!

反正兩邊相隔也不遠,應該不是很麻煩。

第一百零三章

蕭佚目睹著郭嘉快步向大門走去, 瞧著大概是要去往旁邊的荀氏府邸,把許久不見的郭奕抱回來。不過這一來一回不會很快,蕭佚猜測荀彧會把郭嘉留下來問問對方這幾日發生了什麼, 也許郭嘉還會把計劃告知荀彧荀攸, 與他們二人配合著瞞天過海。

收回視線的蕭佚拍了拍表情奇怪的蕭平,他看著這個完全不熟悉的院落,停頓了一下問道,“庖室在哪裡?”

“庖室安置在這邊, 阿父你跟著平兒來。”蕭平牽著蕭佚的手往安置在院中的庖室走去,他看著天色不由得感慨蕭佚的勤勞, “阿父剛回來就打算烹飪飯食了嗎?那要叫於吉師侄出來一起吃嗎?”

“叫於吉過來一起用飯吧, 正巧佚也有些餓了。”蕭佚看著重新布置了一遍的庖室, 他一一確認每個盒子或者瓶子裡放置的是什麼的同時,把又一次打算離開去叫於吉的蕭平喊住, 蕭佚的語氣很平淡, “平兒那麼喜歡奕兒, 會因為自己照顧不好他就放在隔壁文若那裡撫養?”

更何況他們院中東邊住著蔡琰與任氏,真有什麼需要找她們二人不是更近、更方便嗎?蕭佚也是根據這個發現蕭平不對勁的地方, 心中有了懷疑再仔細一觀察蕭平臉上的情緒, 那種心虛氣短的神情十分明顯。

被拆穿的蕭平打開庖室的大門探出頭往外看了兩眼, 確保附近沒有其他人在後蕭平關上了庖室的門, 大門被小孩子推得嚴嚴實實。蕭平走到蕭佚麵前他拿出來一片金黃色的尾羽, 離了本體的羽毛也沒有丟失原本的豔麗, 羽毛上流淌著的光彩奪目耀眼, 蕭平雙手捧著羽毛遞給蕭佚, “這個是那個哥哥讓我交給父親的。我也沒有……”

蕭平用很小的聲音為自己小小的辯解一二,“奕弟之前都在院子裡的, 是今日聽見父親你們回來才讓文若叔叔府上的侍從抱過去的。”

這個是……

拇指與食指夾起那片尾羽的蕭佚神色古怪,他看著一向乖巧懂事的蕭平,“他還有沒有說彆的?”

“沒、沒有了。”眉毛死死擰住的蕭平努力回憶著發生過的事情,好半晌才給出一個遲疑的回答,“應該沒有,他就是讓我這麼做還送了一片尾羽。”

“奇怪。”口中這麼念叨著的蕭佚背過身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因為蕭佚轉過身而鬆了口氣的蕭平鬆開繃緊的神經,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真的蒙混過去了,連阿父都沒有發現!有些小得意的蕭平翹起嘴角,臉上是壓不住的笑容,就在蕭平暗自得意的時候,蕭佚猝不及防地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隻聽蕭佚問道,“你之前和奉孝之間說好了什麼。”

“當然是說好要幫奉孝叔叔能住在這裡的事情!”蕭平嘴快過了大腦,一禿嚕就把不該說的事情給說了出去。

……

…!?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蕭平一把捂住嘴巴,他睜著自己圓溜溜的雙眼看著蕭佚,用無辜可愛的神情激發蕭佚的心軟,“阿父——”

剛才兩人在那裡嘀嘀咕咕著什麼,又都是一副過於誇張或者奇怪的神情,蕭佚便留了個心眼打算先試探蕭平,結果還真的叫他打探出來了內情。蕭佚覺得自己是不是平日裡太過仁慈才在蕭平麵前沒什麼威嚴,他雙手環胸冷著一張臉盯著蕭平,“給你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把從以前到現在隱瞞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

“父親!”蕭平在蕭佚的目光下瑟縮著脖子,他不情不願地把隱瞞的事情告訴了蕭佚,“那個哥哥答應煉一顆提升記憶力的丹藥給我,讓我能在父親抽查功課前臨時記憶。”

“還答應送我一個能自動完成功課的法寶。”

這個誘惑對於蕭平來說實在太有吸引了,郭嘉開出來的條件與之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蕭平在聽到的那一刻就為此動心,這才單方麵結束與郭嘉的合作,轉而投奔到另一個哥哥那裡去。

苦功課久矣的蕭平在蕭佚嚴厲的目光下低垂著腦袋,身體緊繃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成功被氣到的蕭佚猛地一掌拍在搭起來的灶台上,某個亂送小孩子東西的家夥現在太遠管不著,但是眼前這個連這種事情的好壞都分辨不出來的臭小子還是要好好教訓一頓的。學習就該腳踏實地的一步步學過來,怎麼可以胡亂借用外物幫助自己學習!

收回手的蕭佚打算好好給蕭平講講道理,他發現這孩子竟然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下麵的、灶台上?

蕭佚察覺不對勁之處,心中略感不妙的他低下頭對上了布滿裂紋的新灶,造成這個灶台子碎裂的是中央的一處手掌印——若是沒有記錯,這是他剛才自己拍上去的。

在兩人的注視下,再也支撐不住的新灶緩緩崩裂,連同原先上麵擺放著的東西一同倒在地上成了片片碎石。

“父、父親,你拍過灶台就不能再拍平兒了哦。”蕭平往後退了幾步,驚恐的眼神在那滿地碎片中愈發惶恐,生怕下一秒太生氣的蕭佚也這麼的拍在了自己身上,“就這兩件事情瞞著阿父,其他真的沒有了!”

“咳,這是意外。”蕭佚索性長腿一邁,跨過地上那堆碎石站在蕭平麵前,他上下打量著蕭平思考許久做出了一個決定,“走吧,先去隔壁蹭一頓飯吃。”

就今天被他拍成這個樣子的灶台,明天還有請工匠過來重新搭建一個,短時間內他們院子裡是彆想自己做飯了。

蕭佚抓著拒絕不了的蕭平往隔壁荀府走去,一邁進大門蕭佚沒有如蕭平所想去尋荀彧而是去找了荀攸,在荀攸這裡解決了他們二人的晚食問題。

飯後,蕭佚再度摁住了不安地想要從這裡逃走的蕭平,他誠懇地看著荀攸向人請教,“公達,你知道如何管教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嗎?”

“嗯?”荀攸疑惑,他看眼蕭佚話中指向明確的蕭平,覺得這個孩子比自己的族中的都要乖巧,他發自內心地反問道,“平兒這孩子還不夠聽話省心?”

“這孩子有些不愛讀書,竟然打算在課業上偷懶。”蕭佚扶額,他教授的功課都是十分重要的,一點懶勁都不能有,“或者公達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糾正他這點,這些課業至關重要他不能懈怠。”

荀攸聽明白了蕭佚的煩惱,他也有了對策,隻是這個對策……看了一眼滿臉慌張的蕭平,荀攸在片刻的沉默之後說道,“這個辦法你不如去問問奉孝,這方麵奉孝經曆得比較多。”

不過郭嘉不是因為不愛讀書而受罰,而是因為在學堂中過於放蕩不羈,被夫子們抓著改正自己的儀態,可他也確實是對書院中夫子罰人的辦法了如指掌。

這件事情還要去問奉孝嗎?蕭佚不是很認可這個辦法,剛才蕭平才說過和郭嘉也有過不為人知的小交易,這要是問郭嘉的時候他們二人再次串通好來,豈不是沒有辦法達到原先他想要的效果了?

又一次回頭瞥了一眼明顯鬆了口氣的蕭平,蕭佚把這個方法刪去。

要不還是去問問文若吧?興許他有什麼好的辦法。這麼想著的蕭佚向荀攸告辭,轉個身就去敲了對麵荀彧的家門,在被迎進去後蕭佚向荀彧講述了自己的苦惱。

荀彧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情,這點小事情他很快就有了對策,他看眼在一旁角落裡小聲和蕭平說話的郭嘉,荀彧自然而然地點到了對方身上,“這個東西奉孝以前可沒少挨過打。”

“我怎麼不知道?”蕭佚沒想起來荀彧說的什麼,在他的記憶裡郭嘉那段時日天天去學堂,每日回來的時候也沒受傷的樣子,“是更早之前的事情?”

命侍從端上物件的荀彧沒有賣關子,他指著那個物件介紹道,“這是戒尺,彧從學堂夫子那裡要來的。”

荀彧拿起戒尺交給蕭佚,“此物可助你管教好好管教平兒。”

注意到他拿的是什麼東西的蕭平整個人都被嚇壞了,臉色慘白地看向下意識蜷縮起手掌的郭嘉。

“這我也幫不上平兒啊。”郭嘉看著那把戒尺仿佛想起了當初被打手心板糾正儀態的日子,手掌心隱隱還有幻的感覺,“所以下次你還是彆惹你父親生氣,不然嘉也沒辦法幫你。”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欲要再和蕭平達成交易的郭嘉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詐,“要是平兒能告訴嘉,上一個與你做交易的是誰,嘉可以告訴平兒如何去被打手心不會疼。”

這個聽起來不是很心動,蕭平並不想知道怎麼挨打不疼,他更想知道如何不會被打。

興致缺缺的的蕭平搖頭拒絕了郭嘉。

“嘉可以”

話還沒有說完,郭嘉就察覺到一層陰影籠罩住他,仰起頭去看的郭嘉與蕭佚對上了雙眼。

第一百零四章

荀彧寬闊的院落中有兩人一前一後地追逐著, 前麵那人提著衣擺小跑狂奔,後麵那人高高舉著長條物體,過長的衣擺都沒有減慢他的速度, 讓這人總是墜在前麵那人的五步之遠的地方。院中掉落的樹葉被兩人踩得吧唧響, 還有不少原本仍掛在枝頭的樹葉都在兩人追逐下被風吹落,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然後被一腳踩了個粉碎。

蕭佚新到手的戒尺蕭平還沒體驗一下他的威力,郭嘉就差點重溫一番當初被打手心的疼痛, 回頭望著緊追不舍的蕭佚,郭嘉氣喘籲籲時還抽空和身後人講話, “清、清長, 彆追了!”

“嘉快要跑不動……”扶著膝蓋喘粗氣的郭嘉滿頭大汗, 他一邊伸手阻攔蕭佚的靠近,一邊去看跟什麼事都沒發生有一樣的蕭平荀彧, “日後、日後嘉一定不帶壞平兒就是。”

“真的?”與郭嘉那副模樣相比, 蕭佚氣不喘汗不流, 整個人精神的仿佛隻是在院中走了兩圈,收起戒尺的蕭佚環胸看著郭嘉, “以後不準亂教平兒在學業上偷懶, 他現在憊懶得哪還有一個學子的模樣。更何況佚還有很多要教給他的, 他日後不僅要通習四書五經, 還要學會百家學說, 符籙丹藥仙家法術個個都不能落下!”

聞言蕭平哐當一聲跌坐在地上, 雙眼睜大, 整張臉上的表情如同晴天霹靂般的僵硬。不可置信的蕭平望著蕭佚, 他再一次向蕭佚尋求確認,“阿父, 平兒真的要學那麼多東西嗎?”

蕭佚點頭。

又一哐當聲響起。

原來是蕭平經不住日後學業的打擊,被沉重的課業活生生的給嚇暈了。

在蕭平身旁的荀彧第一時間檢查了蕭平的情況,他對趕來的蕭佚說道,“無事,應該是剛才的打擊太大,被嚇昏過去了而已。”

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蕭平會被嚇暈的蕭佚:?

“很嚇人?佚又不打算讓他一下子學完,這是他二十歲前要學會的所有東西,加冠之後這些就都靠他自己自覺學習。”蕭佚用一種迷茫疑惑的神情看著荀彧,他又看了一眼慢慢走過來的郭嘉,“奉孝你也覺得這些很多嗎?”

這些內容他也不是沒學過,那時候被情勢所逼,蕭佚用兩年的時間填鴨似的全部囫圇學完,才能在盤古劈開天地後的那段混亂時光中生存下來。現在又不是以前洪荒那危險的時候,蕭佚特意考慮到常人的進程,將學習拉長到十幾年之久。

不是很多,是非常多。剛剛被人教訓一頓的郭嘉欲言又止,尋常人若是想研究透一家之言都要花上很長時間,甚至在五六十歲的時候才有所成就。而蕭佚一來就給蕭平布置了彆人幾十年都完成不了的任務,還是許多個‘彆人’,郭嘉甚至懷疑蕭平醒來後會不會嚇到拎包離家出走。

“清長你是要平兒學會,還是學透?”荀彧沒什麼顧忌,他直言道,“清長定下來的這個任務量平兒怕是很難完成的。”

被提醒的蕭佚早有想過這個問題,“平兒學會就行,不強求他學透。”

說完這些話的蕭佚抱起地上暈厥過去的蕭平,他微微抬起頭示意二人注意隔壁院落的燈火都熄滅了,時間已經不是很早,再留在這裡隻會耽誤荀彧休息。有離去之意的蕭佚看了眼似乎想要跟過來的郭嘉,他拒絕現在這個一身汗味的人到他院裡蹭他的房間住,“奉孝,你今日還是在文若這邊借住吧,等佚明日找人修好了燒水的灶你再過來。”

嗯?

荀彧神情奇怪,他看著蕭佚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絲不解,不是很能明白為什麼好好地灶台會塌掉,“那院子是新的,裡麵東西也是彧和誌才一一確認過完好的,怎麼會有損壞?”

“……這個”蕭佚的視線下意識遊移,視線飄忽著毫無固定的落點,蕭佚是這麼回答荀彧的,“剛才生氣輕輕地拍了一下,沒想到它就直接開裂倒塌。”

荀彧和郭嘉神情相差無幾,都是愕然地看著蕭佚,隨即他們想到蕭佚的武力又覺得拍碎灶台是個稀鬆平常的事情。

“明日彧來找人給你修灶吧。”荀彧無奈歎氣之後臉色一肅,他注視著蕭佚的眼睛說道,“明日主公打算召你們二人傳話,想要知道你們兩個人是如何從公孫瓚處逃離的……清長、奉孝,你們可有想好應對之策?”

末了,荀彧補充道,“剛才奉孝所言的辦法已經沒有用處,主公會很快收到清長你庖室中的爐灶損毀一事,一個受到反噬的人如何還能一掌拍廢東西呢?”

他提到的問題確實值得二人思考。

能輕輕一掌拍碎灶台的人看著的確不像是受到過天罰的樣子,郭嘉上下打量著蕭佚,暗中思索著還有什麼更合適的借口。

“被天罰就意味著會虛弱嗎?”蕭佚提出了另一種想法,他提出了一個最直觀的例子,“奉孝你剛剛看見紅雲與鎮元子可有半點不適?”

這、、倒是如蕭佚所言,郭嘉陷入回憶,那兩人瞧著與被天雷劈之前沒什麼區彆,隻有那個紅雲從口中吐出兩口黑煙,“難道你是想?!”

天罰不止會讓人變得虛弱,若是讓人變得過於強大,強到對日常生活都造成了嚴重的麻煩,何嘗不是另一種懲罰?

蕭佚便是這個想法,“隻要明日佚在曹公麵前表現出強大但讓人困惱的力量,結合天罰一說未嘗不能說服曹公。佚的意思便是如此,不知文若覺得如何,是否還有佚未曾想到的缺漏?”

兩人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自己的問題,他們二人看著蕭佚很想知道對方會怎麼體現這股強大的力量,但話未出口就因對蕭佚的信任而收回。

以清長的性格,想必不會出什麼大事。

放下擔憂的荀彧與郭嘉一同搖頭。

得到肯定回複的蕭佚換了個姿勢抱著蕭平,他正式向荀彧告辭,“佚先回自己的屋子了,我還要考慮如何叫醒平兒完成今日的星象課業。”

本來快要醒了又被嚇暈的蕭平安穩地睡倒在蕭佚懷中。

不提蕭平今日晚間過得如何水深火熱,第二日清早蕭佚就和從隔壁荀府上出來的郭嘉一同上了馬車,乘坐馬車來到曹操的府邸中。曹操已經做好迎接客人的準備,冒著熱氣的兩杯茶水呈放在四四方方的小桌上,曹操坐於麵對大門的主位上,見二人到來他輕輕一笑,“操這茶水準備得可是時候,就知道清長與奉孝必然在一早登門拜訪。”

這句話在加上這個場景,蕭佚很難不與他和曹操初見的場景聯絡起來,那時候觀星發現貴客來臨的他就是用著類似的話語和剛煮好的熱茶招待曹操的。

沒想到時至今日曹操竟然還記得這件事情。

“清長靠觀星,操靠人。”曹操說完便伸出手示意二人在方桌兩旁坐下,“先來試試這茶水可合你們心意。”

蕭佚與郭嘉對視一眼後坐在方桌兩側,他們二人的朝向是相對的,因而不用太傷心都能注意到對方的動作。低垂著腦袋的蕭佚端起杯盞,輕輕吹開茶水麵上漂浮著的茶沫後喝了一口茶水,為茶水的苦澀多味而下意識抬眼的蕭佚看到了正盯著自己的曹操。

表情一斂的蕭佚淺笑著看向曹操,“主公?這般盯著佚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隻是擔心這種茶水不合清長口味。”曹操收回視線,命一旁隨侍的仆人把桌上的茶壺替換一個新的上來,“有茶怎麼能少了點心?來人,還不快把庖室裡的東西端上來!”

聽從命令的侍從用工具取走了泥爐上燒著的茶壺,大門外麵早早等候的侍從魚貫而入,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樣東西,走在最前麵的是已經燒沸了新茶壺,後麵每個人手中捧著一個精致小巧的盤碟,在將不大的方桌填滿大半部分後,侍從們又如來時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今日這麼豐盛,主公怕是不讓我們二人吃撐就不放人了。”郭嘉笑著給現場古怪的氣氛打圓場,因為笑容而微微彎起的眼眸瞥了一眼對麵的蕭佚,郭嘉看著曹操說道,“早就聽聞主公家中廚子手藝一絕,今日嘉可定要好好品嘗一番。”

曹操聽聞郭嘉的這番言論,朗聲一笑表示他們可以隨意開吃。

郭嘉率先拿起一塊點心,蕭佚緊隨其後,二人裝作不經意間對視一眼,蕭佚故意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糕點。細碎的粉末落了一盤子,兩根手指上還沾著粉末的蕭佚窘迫地縮回了手。

“清長莫急。”郭嘉一手扶著袖子,一手將自己拿起的那塊點心放入蕭佚麵前的小盤裡,“有需要嘉替你拿就是。”

麵色羞窘的蕭佚耳朵尖連同著臉頰都變得通紅,他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一手端盤一手拿起糕點,隻聽清脆的一聲響聲,在他手中的盤子和糕點都成了一桌粉末。

萬萬沒想到自己又搞砸了事情的蕭佚目光閃躲,他不敢去看曹操,“抱歉主公,今日是佚力氣沒控製好,此番……並非有意而為。”

“主公若是要責怪就責怪吧,此事確實是佚的過錯。”

按照計劃中演繹的蕭佚的行為果然引起了曹操的好奇心,曹操驚異於蕭佚把盤子也捏碎的力氣,他問道,“清長今日似乎力大無窮,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

聽見曹操這般詢問, 蕭佚放在桌麵上的雙手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一下,他苦笑一聲為曹操解惑,“主公可知道昨日佚院中有天雷降下?”

“有所耳聞。”曹操直白地回答道。

平攤著雙手打量手心的蕭佚繼續說道, “昨日那天雷實為天罰, 是上天在懲罰佚亂用自己力量的結果。”

他的雙手平整光滑,絲毫不像一個獨自帶大孩子還要負責屋中各種瑣碎事務的人,蕭佚一副不再賣關子的模樣,“佚知曉主公定然好奇, 為何我與奉孝能從冀州公孫伯圭處逃出,又在短短幾日之內快速返回兗州, 更是尋得主公一行人所在之地。”

曹操的話到了嘴邊停頓住, 遲疑之下他換了一個說辭, “操確實好奇這件事情,不過清長若是不方便說那就不說吧, 我還是信得過文若公達看人的眼光。”

沒聽到曹操提起自己名字的郭嘉:?

“主公, ”郭嘉聲音幽怨, 他眼簾微闔一副十分難過的模樣,“難道嘉看人眼光就不準嗎?”

準是準, 但……沒想到會被郭嘉抓住這處問道的曹操眼神一言難儘, 他側身偏向郭嘉用很小的聲音回道, “奉孝不是無條件信任清長嗎?操與你相識以來, 奉孝與清長有哪一日不是黏在一起的?”

若不是文若與公達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他都快懷疑郭嘉和蕭佚之間是不是有點其他情愫在內, 是不是像哀帝與董賢那般了。

應該是他多想了, 曹操的目光落在蕭佚臉上, 坦坦蕩蕩的仿佛他們友人就是這般相處的。

“此事沒有不方便。”雖然不是很明白方才曹操那副神情,但是蕭佚任然按照計劃那般說道, “我們二人能逃離,一是因為當時還在青州被轉送冀州的路上,看守我們的隻有幾個小隊的兵士,守備不像大營那般嚴實讓我們找到了逃離的機會;二是因為佚身為修道之人,還是有些小法術傍身保護自己的。”!

聽到這裡眼前驟然一亮的曹操開始蕭佚口中的‘小法術’,能讓蕭佚帶著一個凡人郭嘉逃跑的法術定然不是雞肋無用的術法,一定有它足夠特彆之處。

果不其然,曹操聽見曹操這般說道,“這個法術能讓佚和奉孝在短時間跨越一段空間,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二人這麼迅速回到山陽郡的緣故。”

短時間跨越空間?!如他們所料,曹操立刻就想到若是用這個辦法偷襲敵營,那可以節省下來許多兵力,隨即他很快想起蕭佚和郭嘉兩人失蹤的那幾月。隱隱有所預感的曹操詢問,“之前你們二人曾失蹤一段時間,可是用這個法術遠遁離開?”

“主公說笑了,那次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情況,不然佚怕是又要被天雷劈一頓了。”蕭佚麵帶苦色,他強撐著一個笑容打趣自己,不動聲色地帶著曹操跳過了這個話題,“昨日隻是小有懲戒,讓佚無法控製自己的力氣。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懲罰,嚴重點因雷劫而死也是有可能的。”

蕭佚看著神情糾結的曹操,他高舉雙手疊放在地上,在按出一雙掌印後蕭佚尷尬地收回手改為一揖,深刻陳情自己想為曹操效力,但難保自己會不會死在下次天雷,“還請主公原諒佚無法用此法術為我軍謀求勝利,佚想在更關鍵的時刻發揮它的作用。”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漂亮的場麵話。

曹操有沒有信不知道,但他的視線從地上的掌印收回來後,整個人的氣場要比之前鬆弛不少——蕭佚和郭嘉知道他們的計劃成功了。

之後曹操在請二人品完茶水、郭嘉一人吃完點心之後就開始趕人回去,十分了解他們的曹操對著郭嘉不耐煩地擺手,態度比較隨意,“去去去,趕緊回去幫文若公達他們處理公務,彆在這裡拆操的府邸了。”

略帶心疼地看著地上留下來的兩道深深的膝蓋印,曹操複又望見了蕭佚留下的腳印、手掌印還有似乎隨處可見的手指頭引,他默默地計算了一下修複這些印記大概又要多花出多少銀子。本就因為糧草和軍備而精打細算著的曹操開始心疼,那些銀錢若是用來購置糧食或是軍隊要用的武器都能購買不少,現在卻被用來修繕自己的房屋。

要不……還是留著這些印子?

曹操一邊思索這樣會不會很奇怪的,一邊把兩個人趕出了府邸,關上大門後對著一路走來的兩排腳印無語凝噎半晌。覺得這樣不太行的他又打開大門,攥緊了自己緊缺的軍費,“清長你恢複正常前,就還是彆來點卯了。”

沒想到曹操是這個反應的蕭佚下意識伸手抓住大門的邊緣。

隨著沉重的聲音響起,曹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府邸的大門缺了半塊,另外半塊在蕭佚手中簌簌掉著木屑。

糟糕!察覺到情況不對的郭嘉連忙抓住蕭佚,匆匆道彆一聲就拉著蕭佚往來時的方向跑走,他們乘坐的那輛馬車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後。

又氣又笑的曹操瞪了一眼跑來看熱鬨的曹昂,“看什麼!還不叫人過來修門!子修你想大晚上來這裡守門不成!”

被牽怒的曹昂隨口應著,他抱著旁邊一同前來湊熱鬨的曹丕往外跑去,“我和丕弟去外麵找工匠去!”

才長到曹昂腰部位置的曹丕被一把擄走,被曹昂扛在肩膀上像是扛一袋重物般輕鬆,曹丕習以為常甚至還能和曹操道彆,“父親,我和阿兄出門了。”

目睹著兩個孩子離去的曹操不經意間又看見了那半扇門。

……

孫堅成功進入皇城,將董卓餘黨一網打儘的消息從遙遠的長安傳到兗州,初初聽聞這件事情的曹操激動萬分,為小皇帝劉協終於擺脫奸人而高興。

雖然消息傳得慢,但是至今長安洛陽一帶沒有發生任何大事,漢室終究是穩定下來。如若教導好劉協,為漢朝延綿生機甚至如光武皇帝般重振漢室也未曾不可。

此時還是堅定擁護漢室的曹操隱約看到了中興的希望,在袁紹另舉劉虞為帝後他就和袁紹不再謀同道,隻是一直差一個正式的分道揚鑣的機會。

為了這件事情曹操召集眾人商議。

明麵上已經恢複正常的蕭佚和郭嘉攜手同來,郭嘉在營中位置不低,坐於戲誌才的左手邊。參與較少的蕭佚本該往後坐幾位,奈何這人在朝歌一戰表現突出,心有餘悸的曹操把人提到了郭嘉與戲誌才中間,希望這兩人能稍微看顧一下。

荀彧荀攸二人是世家之人,又深受曹操信賴位於右側前兩位,郭嘉之後隔著陳宮與其他幾人便是初露頭角的賈詡和有過小小交情的程昱。

隻見曹操坐於上首,“今日召諸位前來,是為兩件事情。一件是眾所周知之事,孫將軍進入長安擒獲董卓餘黨,操想知道如今先生們的想法,是繼續在兗州養兵與袁本初周旋還是奔往長安為陛下效忠。”

“另外一件事情是操欲接家中老弱來兗州,一來這裡有兵士可以保護他們的安全,二來也是因為隨著時局混亂,難保不會有小人利用他們威逼操,故而想接老弱來此,諸位是何看法?”

不知怎麼的,蕭佚在曹操提起接家中人前來兗州的時候眼皮一跳,心臟也莫名的難受起來,仿佛會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

是錯覺嗎?

蕭佚緩慢的吐出口氣,藏在寬大的袖子裡的手開始掐算起來,不管怎麼掐算他得到的都是出行不利,這意味著曹操是不適宜將家中老弱接來兗州的,強行接來興許途中會出現意外危及生命。

然而這件事情他現在不方便向曹操說明。

蕭佚抬眼打量著對麵的武將自己左手邊的其他同僚,要是他說自己是算出來的……

武將裡有不少曹家人,或多或少知道他的方士身份,也聽聞過最早時的買命錢一事,但是文人謀士這邊有不少是後來加入的,是兗州當地的士族。本來就因為荀氏在營中話語權重,又多個與荀氏有關的人受曹操信賴而不滿,想要再多些話語權和利益,他若這麼一說,這些人定有理由攻訐幾人。

……看來還是得私下裡向曹公說明。

想了這麼多事情的蕭佚理所當然地錯過了營帳中對第一件事情的討論,第二件事情上又打算之後再開口的蕭佚全程都在沉默著。

不過曹操習慣或者可以說巴不得蕭佚少說兩句話,免得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邊想著的曹操在議事解散後被蕭佚留了下來,總覺得主次反了的曹操哭笑不得看著底下的蕭佚,“清長有何事要單獨與我說?奉孝那小子在門口可一直在探頭探腦的。”

“主公,佚算出這次出行不利,可否將接家中老弱一事延後?”蕭佚在委婉與直白中選擇了後者,“此事輕則行中遭劫,重則怕是性命難保。”

哐當一聲,原是曹操失手砸了自己的杯子。

“可是徐州有信,黃巾軍已經入徐州燒殺搶掠,正在搜尋操的家人。若不遷移家中人,他們很快會被徐州的黃巾軍找到並慘遭毒手。”

第一百六章

這下成了兩難問題。

曹操若是讓家中人來兗州, 路上一定會出事,造成的後果暫且未知;而如果不讓人來,徐州的黃巾軍會很快找上門來, 綁走曹操年邁的父親以及其他人, 威脅、泄憤或是其他事情難保黃巾軍中的流民做不出來,仍然有丟了性命的風險。

“這……清長能否算一算若是留在徐州可能逃過一劫?”曹操在從蕭佚那裡得知曹嵩來山陽郡途中可能遭遇危險後,他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動搖,這種搖擺不定的態度並不嚴重, 隻是讓曹操開始重新思考哪種更安全一些,“若是我在護送途中加派人手呢?讓曹洪或者其他人帶著兵士去徐州接應, 是否可以避免途中出事?”

蕭佚聽從曹操的話又開始掐算, 他發現留在徐州也是一個死字。

那這就不是普通的運勢不好遇到的小磨難, 而是一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死大劫,就像是神仙每五百年的大劫, 度過去壽與天齊, 度不過去就此絕命。

理清楚這個出行不利的真實麵目的蕭佚重新措辭, “不是意外,是劫難。主公, 不論是留下來還是送過來, 他們命中注定有這一生死劫難, 是無法逃避的倒不如仔細思考對策, 以免出現主公不願見到的局麵。”

“劫難?!”曹操緊張起來的同時也在琢磨從蕭佚口中聽到的詞語, 朝中不是沒有類似的官職, 也曾在靈帝時期聽到過什麼天降責罰、什麼哪個地方有劫難, 而提出這些內容的方士要麼等著朝廷自己想出解決辦法, 要麼就是他們自己通過祈福作法來護佑無辜百姓。

所以……蕭佚是否有同樣的辦法來幫助自己家中的人?曹操這般想著的時候也這樣直接問了出來,“這個劫難清長難道不能幫助操家中老父度過?”

“主公是想佚像其他方士那般蹦蹦跳跳地作法?”蕭佚搖頭拒絕, 不說他會不會民間的跳大神,就是會他也不能幫助凡人度死劫,“生死有命,能否度過去隻能看那人的運氣以及是否有做好充足的準備。”

聽蕭佚一說,曹操懸起來的心就沒落地過,靠運氣這種事情實在太玄乎了,曹操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之物,更不可能將自己親族的性命與運氣掛鉤。在向蕭佚求助無果後,曹操煩躁地撿起剛才摔掉的杯子隨手一砸,他開始嫌棄蕭佚在麵前礙眼,“滾滾滾,出去和奉孝趕緊滾遠點。”

彆在這裡打擾他想辦法。

門口莫名被牽怒的郭嘉:?

蕭佚摸著鼻子滿臉無辜,他動作迅速地接住了這回砸過來的果盤,上麵原先盛放的果脯或者切好的果塊被蕭佚一個不落地接住,他快步往外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感謝曹操,“多謝主公賞賜,佚回去洗好果盤定完璧歸趙!”

本意真的隻是砸人的曹操暗自咬牙,話到嘴邊都不知道怎麼罵一副無賴樣的蕭佚,臨到嘴邊最後隻吐出了一個滾字。

“好嘞。”蕭佚帶著果盤滾得很快。

被對方一把抓住跑出來的郭嘉回頭看了眼遠離的曹操府邸,他又轉過頭看著另一隻手端著盤的蕭佚,“清長?你這果盤是主公給的?”

‘砸’應該也算‘給’吧?

這麼想著的蕭佚點首,他們跑出府邸後沒幾步就慢下來改為尋常走路了,蕭佚把手中的盤子朝郭嘉一遞,“嘗嘗?這個果脯還挺好吃的。”

郭嘉聽從蕭佚建議拿了一塊果脯嘗嘗,口中咬著緊致泛著淡淡甜意的果肉,言辭含糊著的郭嘉問著蕭佚與曹操在屋中說了社麼事情,“是很要緊且隱秘的事情嗎?居然還不讓我們幾人在場,在門口嘉偷聽都聽不到什麼內容。”

至於荀彧等人在知道這件事情蕭佚不讓他們一起旁聽後,他們緊隨著同僚的腳步離開了府邸,回到自己的住處做其他事情去了。

“沒什麼,隻是曹公想要把家人接過來的這件事情沒那麼順利。”蕭佚在知道這是那人的死劫之後便不再放在心上,那時的不妙的預感應該隻是因為有人會逝去。

雖然蕭佚還沒有想明白,單單一個人死為何他會有那般劇烈反應。

“是這樣嗎?彆擔心,主公會思考如何去應對途中可能出現的危險,估計會讓幾位曹家小將帶著信任的親兵去徐兗二地的交界處接應。若是能與陶恭祖談下來親兵入徐州一事,那更不可能會有意外發生。”郭嘉也不是很在意,他嚼著口中還沒吃完的果脯伸手又拿了一塊過來,“真想不到辦法,主公也會召集我等商議辦法的。”

他們這些謀士被曹操養著不就是為了在有需要的時候能獻出自己的智謀,同時也能謀求利益與名聲。

早就看清本質的郭嘉抓緊時間偷懶,要是等會來一個侍從告訴他曹操有要事找他可就不好了。有著這種想法的郭嘉抓著蕭佚陪自己摸清楚了山陽郡內部的道路,蕭佚也知道城內的市集都在何地,看樣子他又想在市集裡麵淘點東西出來。

夜空如墨繁星點綴其中,一輪彎彎的月亮掛在空中照亮了蕭佚和郭嘉回去的道路。二人今日瘋玩了許久,從陽光炙熱的中午一直到月色冰涼的夜晚,許久沒有像年少時玩得如此開心的郭嘉手中提著兩個竹編籠子,一隻籠子裡吱吱叫著的蛐蛐充滿活力地蹦蹦跳跳,另一隻籠子裡沒什麼動靜的白兔咬著之前放進來的蘿卜。

“沒想到清長你居然會鬥蛐蛐,還一下子找到了這麼厲害的一隻。”郭嘉逗弄著手中的蛐蛐,今日這一逛他倒是看見了不一樣的蕭佚,更沒預料到年紀不知幾何的老爺爺還會鬥蛐蛐玩。

從未見過的玩法讓郭嘉新奇不已,而鬥蛐蛐過程中看蛐蛐角力時的緊張和刺激讓郭嘉更喜歡這種新玩法,為此郭嘉十分厚臉皮地從蕭佚手中要來了那隻厲害的蛐蛐。他看著籠中活蹦亂跳的蛐蛐已經想好了明日的行程,郭嘉琢磨著這種新鮮玩法定不能丟下自己的好兄弟,“明日嘉便去找誌才鬥蛐蛐,輸了的人得負責贏的人手中的公文!”

你這是想玩鬥蛐蛐嗎?!蕭佚看著郭嘉的眼神帶著點嫌棄,就是想偷閒不想坐在房中處理枯燥無聊的瑣碎事情吧!

二人有說有笑的走到了家門口,看見在門口台階上坐著的蕭平和他懷中的郭奕,開始學走路的小孩子在蕭平懷中待不住,原本被蕭平用其他東西吸引住注意力的郭奕一把丟掉了手中的玩具,含糊的叫著兩人的稱呼就要掙紮著出去。

蕭平人小沒被折騰幾下就鬆開了手,“阿父!”

“阿父!”有樣學樣的郭奕一邊叫著一邊在地上四腳並用地爬了過去,爬了沒兩步郭奕自己撐著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顫抖著跟個蘿卜似的小腿邁開了第一步。

“清長你看!奕兒會走路了!”郭嘉高興地拉著蕭佚分享自己作為父親的喜悅,他索性站在原地看看郭奕能不能自己走到他麵前,“平兒當初都沒這麼快學會吧?”

蕭佚同樣開心也算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成長得如此迅速,他附和著郭嘉的話,“平兒那時候鬨騰,還偏偏隻喜歡在原地坐著鬨,要不是有一日奉孝你牽著條小黃狗過來,佚都快懷疑平兒是不是吃的太好反而壓迫了生長。”

這麼一說郭嘉想起了那日的場景,他們從沒見過蕭平那麼迅速地刺溜一下就站了起來,邁開步子嗷嗷叫著就衝向了小黃狗。最後郭嘉把狗帶走的時候蕭平也哭得可傷心了,可惜直到現在蕭佚也沒有再養一條狗的打算。

正說著蕭平的時候,郭奕腳下一滑,撲騰著小短手眼看就要開始臉著地癟嘴暴哭一條龍服務,蕭平連忙伸手抓住郭奕細嫩的胳膊把人拎了起來。

郭嘉:?

蕭佚:?

郭奕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後知後覺地張開嘴巴,當場發出了慘烈的哭嚎聲。

被嚇了一大跳的蕭平手一鬆,郭奕又掉在地上摔了一屁墩。

……郭奕哭得更大聲了。

蕭佚和郭嘉對視一眼,眼中滿滿是對哄小孩子這件事情的抗拒,隔了幾步的距離哭聲都隱隱有種魔音灌耳的感覺,要再靠近一點那耳朵妥妥遭罪。

“奕兒哭了,奉孝身為父親不該去哄一哄嗎?”蕭佚率先發難。

郭嘉指著導致郭奕哭得很大聲的蕭平,“這是平兒弄哭的,誰弄哭誰來哄!”

沒錯!誰弄哭誰來哄!

達成共識的蕭佚與郭嘉一同往後退了幾步,他們望著蕭平的目光中蘊藏著對蕭平的殷殷期盼。

對此蕭平表示無語,他在郭奕旁邊站了個位置一坐,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荀氏府邸後,蕭平醞釀了一陣情緒後放聲大哭起來。

“文若叔叔嗚哇——”

“阿父和奉孝叔叔欺負我們嗚嗚嗚!!”

“嘶,”蕭佚與郭嘉動作一致地倒吸口涼氣,表情驚恐地看著荀氏府邸的大門,

在吱呀一聲中緩緩打開來。

第一百零七章

蕭佚與郭嘉被匆匆出門查看情況的荀彧荀攸二人不帶臟字地好好教訓了一頓, 府內的奶娘和侍從抱著兩個孩子去內院哄著,府外的兩人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在嚴厲的二荀麵前什麼都不敢做。

“你們二人也不是當初尚未加冠的少年郎了, 都有了孩子已經成為一個父親, 怎麼還如此不穩重!”荀彧注意到抬眼想要反駁什麼的蕭佚,他立馬就說出下一句話把蕭佚的話給堵住了,“彧知道你們對孩子的撫養方式不同,那也不是站在一旁看孩子哭!這門外的泥地本就肮臟, 來來往往的人或者車馬都要從這條路上過,雖然現在天黑了但誰說得準會不會有人夜間縱馬?!”

尚未加冠他不就在養著平兒了, 蕭佚在內心默默接著荀彧的話, 即使他剛才被堵了回來也不妨礙他私下反駁, 至於站在一旁不管哭著的平兒與奕兒……

小孩子哭鬨就是要不理他啊!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理直氣壯的蕭佚因這養育孩子的方式沒少被說。

荀攸在一旁觀察著蕭佚與郭嘉的神色,一個明顯暗地裡不服另一個那眼神就沒從手中的小竹籠上下來過, 視線緊緊黏在竹籠上怎麼都撕不下來。於是荀攸猝不及防地開口問道, “奉孝, 你手中這兩籠子是什麼?”

“是蛐蛐還有兔子!是”嘴巴快過腦子的郭嘉在吐出來曆前終於反應過來,他猛地閉上嘴巴不再繼續吐露更多的事情。

蛐蛐?兔子?

視線下滑的荀彧終於正眼看著那兩個小東西, 一開始沒放在心上的他不得不承認這兩個竹籠編得十分精致, 精致到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誰的風格。

籠子是蕭佚編得, 那這兔子和蛐蛐又是哪來的?荀彧不過把山陽郡內的大致分布圖一過, 他就知道這兩個東西是哪裡來的了。兔子應該是市集裡買來的, 那這蛐蛐?

據他所知, 市集內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山陽郡, 都沒有人有玩蟲子的喜好, 心下有了決斷的荀彧看向蕭佚,和眼神略顯心虛的蕭佚對上了目光, “蛐蛐果然是清長你抓的。”

見事情已經暴露,郭嘉索性擺爛將前因後果全都告訴了荀彧荀攸,“這個蛐蛐是清長抓的,他抓這個是為了鬥蛐蛐,也就是讓兩個蛐蛐角力,然後猜哪隻蛐蛐最後勝利,贏了的人可以讓輸的人做事。嘉全場就沒贏過清長,已經欠下了一個月的教習平兒功課的債。”

抓蛐蛐?!鬥蛐蛐?!

聞所未聞的事情讓荀彧荀攸二人驚訝地看向蕭佚,主要是他們沒法想象長跑儒衫的蕭佚像個小孩子似的在草叢裡捉蛐蛐,未免有種詭異的感覺。

“那這個兔子……也是清長抓的?”荀彧滿臉疑惑。

郭嘉一愣,他解釋道,“這兔子是自己撞在木樁上暈倒了,就被我們二人撿了回來,打算養著給平兒奕兒作個伴。”

揉著眉心感覺再這一炷香都不到的時間內莫名受到了摧殘,荀彧正巧看見府裡的奶娘抱著被哄好的郭奕蕭平出來,他讓奶娘把兩個孩子交給蕭佚與郭嘉,荀彧臨走前不忘記再次叮囑二人,“你們二人時常因為各種因素在外,偶爾回到家了好好陪著他們,這兩孩子也是很想你們的。”

回府前奶娘轉過身不舍地看了一眼乖巧聽話的兩個孩子。

目送著荀府大門關上,郭嘉沒好氣地捏了捏懷中昏昏欲睡的郭奕臉頰,“臭小子,害得我和清長被文若公達教訓。”

“阿父?”蕭平也被捏住了軟軟的臉頰肉,知道自己給兩人帶來什麼的蕭平乾笑,“這不是阿父你和奉孝叔叔看熱鬨導致的嗎。”

“回去再教訓你。”蕭佚瞪了眼剛才明顯是裝哭演戲的蕭平。

兩個大人抱著兩個小孩子推開了大門,四人走進了那個屬於他們的院子。

護著懷中眼看就要睡過去的郭奕,郭嘉把手中的竹籠暫時轉交給蕭佚,他帶著郭奕先回屋去安頓。蕭佚拿走了那隻裝著兔子的籠子,蛐蛐的那個被他用來打發蕭平自己在院子裡玩順便拖著隨時可能出來的郭嘉。

拎著兔子回到自己房間的蕭佚毫不憐惜地把兔子隨手一丟,他看著那隻兔子在空中搖身一變成了個穿著藍色法衣的仙人,半紮的長發披在身後頭發上彆滿了各種樣式的飾品,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這人坐在屋中的椅子上,轉過頭來一張略顯陰柔的麵龐,但偏偏那雙眼睛是充斥著桀驁不馴的光芒的。

“常羲,你來我這裡做什麼?不在天庭為你敕封的月宮中待著,不在妖族為你留下的樓閣中修煉,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蕭佚坐在了常羲對麵,與麵對帝俊太一時的態度不同,蕭佚對常羲非常不耐煩恨不得下一秒就把眼前這人打包送回他該待的地方去。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當初常羲與蕭佚之間氣氛並不怎麼和諧,再加上常羲本人性格與長相極其不符,不僅僅為人高傲那張嘴還非常毒,他們當初這些人就沒有人不被常羲那張嘴給諷刺過,常羲姐姐羲和除外。

蕭佚不由得想起帝俊與羲和相愛結下婚契後,得知這件事情的常羲幾百年都沒個好臉色對著帝俊,但凡見麵他那嘴巴就能把人從頭到尾損一遍,後來還是羲和誕下十子常羲才收斂一些。

同樣沒少被諷刺過的蕭佚環胸看著這位老熟人,希望能從對方這裡得到一個回答。

“來這裡看看老朋友不行嗎?還是說怕我發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常羲那雙紅色的眼珠子四處亂瞟,最後回到了蕭佚身上,“嘖,你那些破爛玩意都丟了?終於打算放棄把倉庫變成冥河?”

冥河是盤古開天之後由盤古體內一團汙血所化,也是天地之間地勢最低之處,不論是天上還是人間或是地府,這三界中的臟汙廢物都會順著地勢而下,流入冥河彙聚成腥臭不見邊際的血水,用蕭佚話來說冥河就是三界的‘垃圾站’。

莫名被嘲諷的蕭佚順手丟了跟胡蘿卜過去,“沒事就帶著胡蘿卜回你的月宮啃去。”

“回就回,不過我來這裡是提醒你的。”常羲不客氣地把胡蘿卜收緊袖子裡,他撐著桌子越過不大的桌麵緊緊盯著蕭佚棕黑的眼眸,那雙紅色的眼睛裡閃過奇怪的光芒,“修煉到我們這種境界的人,是不會因為一個小小凡人的死劫而預感不妙。”

蕭佚猛地看了過來,微微縮起的瞳孔反映了他的震驚,“你監視我?!”

常羲的回答極其理直氣壯,他看著蕭佚一臉不服輸,“看兩眼怎麼了,神仙生活這麼無聊還不準我看點精彩的?”?!

忍無可忍地蕭佚拿出提燈,眼看著非要和常羲打一架,誰料這回輪到常羲退縮了,他隨手取下手指上的飾品丟給蕭佚,在對方反應過來前丟下一句話就跑了。

“這個就當是送住你隔壁那家夥的見麵禮。”

他跑得很快,眨眼間身影就從原地消失,原先的那隻兔子也被常羲自己帶走,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竹籠在地上滾了兩三圈,裝在椅子邊邊停下了滾動。

這家夥還會給彆人送禮?蕭佚打量著手中的那枚裝飾用的玉戒,成色碧綠澄澈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玉戒上麵的花紋看著像是近幾年流行起來的紋路,蕭佚為此感到奇怪,畢竟常羲出了名的喜歡古舊樣式,更是對人族自己發明的東西極其不感興趣的。

“這家夥難道在月宮待得改性了?”蕭佚還是收下了那枚戒指。

戒指上麵的保護法術是郭嘉所需要的,送給對方後也算是多了個防身的工具。

為郭嘉想好了如何防身的蕭佚是因為這人時常跟在自己身旁,在各種出現異狀的地方跑著,偶爾還會遇見與自己分離的情況,有了戒指可以保護郭嘉的生命安全。然而,

蕭佚沒有想到短短幾日內出現狀況的不是郭嘉,而是那兩個一直很幸運、安全的小孩。

在某日蕭平帶著郭奕在大門口玩耍的時候,久久不見人回來的蕭佚與郭嘉等來了回府的荀攸,荀攸手中拿著蹴鞠與鈴鐺,他看著蕭佚的神情頗為無奈,“那倆孩子在外麵玩完怎麼也不把東西收回來?隨手丟在路上,要不是攸的馬夫眼尖注意到,這兩個東西可就會被馬車碾壞。”

“……可是平兒和奕兒沒有回來啊?”蕭佚同樣不解,他繼續說道,“平兒帶著奕兒在門口玩,這個鈴鐺是放在奕兒身上的,他很喜歡叮呤哐啷的聲音。”

這麼一說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原本還能坐得住的兩人連忙起來,和荀攸一起來到門外。荀攸把東西放在了他撿起來前的位置上,他又重演了自己馬車大概是在什麼位置上走動,“這麼寬的距離一般都是馬車和過路的人走的,攸的車夫隻有走到蹴鞠那個位置時會調轉馬匹進入門口這塊空地,而鈴鐺則是在我們府前的台階上發現的。”

兩座府邸雖然大小不一致,門口對應的空地大小也不一樣,但門口的空地雙方都默認了是共同使用的,在有需要的時候是可以互相借用對方門前的位置。蕭平是有可能在玩蹴鞠的時候跑到荀府那邊去的,但是走路還不怎麼熟練的郭奕是怎麼下台階還去到對方台階上坐著的?

“這個柱子有被砸過的痕跡。”郭嘉不知道何時湊到了荀府門前的柱子上觀察,還真讓他發現了一個要圓不圓的坑痕,那他就明白這個鈴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鈴鐺是被扔過來的,它砸在了柱子上後掉落下來,正好滾落在台階上麵。”

第一百零八章

聽見郭嘉這麼一說, 蕭佚和荀攸心中都有了大致猜測,他們大概能推理出來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平帶著郭奕在門口玩蹴鞠,郭奕被蕭平放在自己家門前的台階上, 把鈴鐺給了郭奕讓他自己玩打發時間, 兩個小孩子各玩各得都玩的很開心。就在這個時候蕭平的蹴鞠不小心失了控製往行人來往的道上滾去,蕭平下意識去追蹴鞠的時候可能聽見了台階上的郭奕發出哭喊聲,回過頭來就看見有人在強行抱走郭奕。

匆匆跑過來的蕭平與歹徒爭奪,年紀小的蕭平力氣沒有成年人大, 或者是又出現了幾個同夥開始強拖蕭平,抵抗不住的蕭平在反抗過程中拿走了郭奕的鈴鐺, 想要用鈴鐺去砸荀府的大門求助, 隻是扔歪了砸在旁邊的柱子上, 求援失敗的蕭平也被歹徒帶走了。

“有一點不對,如果是求援的話, 為什麼平兒不砸自己家的大門, 這不是更快更有把握的事情嗎?”郭嘉指出推理中不對勁的地方, “而且平兒又不是不知道清長的力量,顯然求助自己的父親是適合的辦法。”

蕭佚點頭對郭嘉所說表示讚同。

荀攸反問, “他真的用鈴鐺砸門, 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當成玩耍時失手碰到的?況且你們從內院出來走到大門還要一段時間, 平兒可等不了這點時間, 所以砸向在大門附近有門房值守的荀府也是正常的。”

覺得荀攸說得也有道理的蕭佚再度點首。

郭嘉與荀攸兩個人無奈地看著蕭佚, 他們向蕭佚尋求著他的看法。

“佚覺得不管再怎麼討論, 現在更重要的應該是報官吧?讓官府的人幫忙尋找孩子的下落。”蕭佚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嘶了一聲, “山陽郡如今被曹公接管,府衙那邊的官員雖未被停職但一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上報給曹公麾下的人進行決斷。”

——這意味他們就是府衙的上級, 兩個孩子丟了他們報官,府衙那邊往上一呈就又回到了他們的手中。

這一來一回的很浪費時間,荀攸沉默片刻後又去府中喚來車夫,“去把馬車拉出來吧,今日還要再去一趟府衙。”

身上的官衣荀攸沒有脫下,他看著蕭佚與郭嘉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們現在去府衙直接調人在城中搜尋,再讓城門口的衛兵加大搜查力度,看看出城的人中會不會有平兒與奕兒的身影。”

“這件事情公達你和我們兵分兩路,等會送佚與郭嘉到府衙,你再前往曹公那裡稟明情況,若是能征求到曹公的幫助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蕭佚這個時候也沒忘記儘量不逾越規矩,避免給曹操造成了不該有的錯覺,他順口又問了一句荀彧和戲誌才的去向,“他們二人是還在處理公事還是馬上就要回來了?”

“叔父與誌才被主公留下議事,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談完。”今日唯一見過兩人的荀攸回答道。

蕭佚思考了一會,他想來想去都覺得還是要瞞著他們這件事情,當然若是沒有辦法在荀彧戲誌才回來前找到兩個孩子,這件事情也必須告訴他們。

三人上了馬車,在馬車車夫精湛的技術下向著府衙的方向駛去。沒過多久馬車在府衙門口停住,蕭佚和郭嘉兩人下了馬車,目送著車輛再度向著曹操的府邸方向過去。

很少會來到府衙的蕭佚回過頭,他看見門口威嚴的神獸石像,往裡一看是駐守的兩個官兵,蕭佚摸了摸袖子裡麵的暗囊以及胸前等能存放物體的地方,什麼都沒有摸到的蕭佚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帶能證明身份的信物,“奉孝你的信物帶了嗎?”

於是,蕭佚求助了郭嘉。

郭嘉沒有漏拿重要的信物,憑借郭嘉手中那個證明身份的印章他們在府衙內一路暢通無阻,見到了負責斷案的主審官,也是府衙內有著調兵權力的官員。蕭佚和郭嘉向這位官員說明了他們過來的情況,言辭正常不怎麼激烈,聲音語調都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感覺。

偏偏就這樣都把那人驚得從椅子上飛快起身,腳步極快地走到他們麵前把能調動官兵的印章交了出來。

“二位莫急,我等都是山陽郡人,這城中我們熟悉得很,哪裡有暗巷都一清二楚,兩位小公子一定可以找回來的。”說完,主審官就匆匆邁步去外麵召集人手,準備在城中好好搜尋蕭平與郭奕的下落。

目睹主審官離去的背影,郭嘉不動聲色地抓住了想要跟上去的蕭佚袖子,眉眼間夾雜著疑惑的郭嘉迷茫地問道,“清長你跟上去做什麼?你來府衙找他們不是為了遮掩仙術尋人嗎?難不成你還真的打算靠官兵來尋找奕兒平兒,恕嘉直言,靠官兵的話真的很難找到他們兩個小子了。”

被郭嘉的話語點醒的蕭佚有片刻的怔愣,他走出房間在威嚴的府衙內部四處逡巡,低頭尋找著什麼的蕭佚看見了牆角邊上生長著的蓍草,采摘下來確保手中有五十根能用來進行占卜後,蕭佚站在有大片空地的院中開始卜筮。每一根蓍草都按照一種規律擺放在地上,蕭佚要進行十八次演算並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其中花費的精力心神足夠讓一個人在結束後失力坐下。

十八次演算得到了六爻,再根據卜筮的目的解卦,蕭佚得到了蕭平和郭奕的大致位置。

就是這個位置有些奇怪。

“卦象的意思是驀然回首。”蕭佚琢磨著這個卦象想要表達什麼內容,他看向同樣也在研究這個意思的郭嘉,“奉孝你有什麼想法嗎?”

郭嘉思考了一會,站在原地試著回了個頭,顯然他這回頭是什麼都看不到的,但郭嘉也從中得到了啟發。有所想法的郭嘉向蕭佚問道,“從字麵上來理解應該是讓我們回頭去看,從意思來理解卦象所指是不是在我們所熟悉、卻不會太過注意的地方?”

可這般解釋也有很多能懷疑的地方。

思來想去蕭佚覺得應該先去那些地方看看,不論是否有沒有一個結果,去那裡檢查過了自己也好有一個心安。有這種想法的蕭佚決定先去戲誌才府上,人雖然不在府中但難保不會出現在那裡。

二人在府衙這邊借了腳程快的馬匹,蕭佚帶著馬術不精的郭嘉縱馬趕往戲誌才的府上。

很可惜在那裡他們什麼什麼沒找到。

不在誌才這裡難道是在彆處?蕭佚想起荀攸趕往了曹操那邊,如果真的是在曹操府上,想必荀攸會讓人送來信件。為了節省時間,蕭佚和郭嘉一同選擇返回荀府重新檢查一遍。

“這裡有什麼我們遺漏之處嗎?”郭嘉站在蕭平和郭奕失蹤的地方左顧右盼,他同時回過頭去看兩家的屋宅,想從中得到一二信息,“驀然回首?不就是荀府和我們家嗎。”

蕭佚也不是很明白,這個卦象的意思該不會是這倆孩子在荀府上?

他看了眼荀府,蕭佚推著郭嘉往那邊去,“不若我們進去問一問,要是他們就在這裡麵我們也不用那麼擔驚受怕了。”

不過……如果不是很有說服力的理由,蕭平和郭奕怕是要跑不了一頓打,一頓來自兩個甚至可能不止兩個的長輩拳拳關愛。

兩個人來到荀府門口,郭嘉敲了敲大門,麵對著門後的門房說道,“請問文若回來了嗎?”

門房搖了搖頭,他把大門打開了一點,從那點縫隙中與外麵的人交談,“公子還未回來,郎君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們需要進去等文若回來。”郭嘉的神情十分嚴肅,他的表情讓門房也產生了慌張的情緒,看著手忙腳亂打開大門的門房郭嘉不免得意地瞥向蕭佚。

門房把二人迎了進去,卻不讓他們進到荀彧的內院而是在最外麵的廳堂中等待,門房的解釋是公子不在,他不敢做主讓客人直接進去。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荀府的郭嘉很奇怪,他之前不是沒有碰見過荀彧不在的情況,一般他都是在內院等候偶爾也會去荀彧的小書房打發等人的時間,可以說他幾乎沒有在外院等候過。

有問題!一定有大問題!!

眼睛冒著好奇光芒的郭嘉在把門房忽悠走後看向蕭佚,這人已經在椅子上坐好真的準備等荀彧回來。郭嘉湊過去錘了一下不爭氣的蕭佚,“清長就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但也許是文若在做一些不方便我們知道的事情?像是替曹公與世家的人磋談利益方麵的問題。”蕭佚一把就抓住了郭嘉沒用什麼力氣的拳頭,手上反客為主的時候他也在勸郭嘉安靜坐下來,“奉孝你啊,還是先坐下來休息會吧。”

手上功夫比不過蕭佚的郭嘉被壓在了座位上,他不死心就這麼坐在這裡,“難道你真的不好奇嗎?!說不定文若知道點什麼呢!”

郭嘉已經開始胡說八道,就為了一探究竟。

根本就沒信對方說辭的蕭佚拿起桌上的點心,他把點心湊到郭嘉的嘴唇邊,催促著對方把點心吃了,“快吃快吃,省得你又閒不下來。”

第一百零九章

郭嘉在好奇心與喂到嘴邊的點心中糾結, 他的目光從欲閉未閉的大門上滑到翠綠圓潤的點心上,又被夾住點心的兩根潔白如玉的手指吸引視線。順著指尖向上望去,是滿眼無奈的蕭佚, 在和自己對上視線後, 蕭佚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

“奉孝?你怎麼還臉紅了?”蕭佚新奇地仿佛從未見到過這樣的郭嘉,他伸出另一隻手用手背去試探對方臉上的溫度,“該不會發燒生病了吧?!”

“等等,怎麼更紅了?!”蕭佚微微瞪大雙眼, 他著急忙慌地去觸碰郭嘉的臉,入手的高溫讓蕭佚開始懷疑眼前這人會不會生了病。

郭嘉一手抓住在自己臉上亂摸的那隻手, 他用另一隻手半捂住臉讓自己冷靜一下, 他深吸口氣, “清長我沒事。”

他放下手湊近那塊點心,郭嘉張開嘴巴要在那塊翠玉般的點心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痕跡時, 外麵虛掩的大門啪得一下被推開了。

隻見外麵帶著兩個小孩子的荀彧和旁邊的曹操怔愣在原地, 他們的眼睛一直看看在郭嘉和蕭佚身上, 目光著重地放在了那過於親昵和曖昧的動作上。後知後覺的荀彧一把捂住蕭平的眼睛,他和單純懵懂的郭奕對上目光後立刻用另外一隻手捂住了郭奕的雙眼。

“咿呀?”郭奕發出了迷茫懵懂的聲音。

曹操被這聲音驚醒, 他驚疑不定地指著蕭佚郭嘉二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主公!?”郭嘉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曹操, 他還沒做好把事情透露給曹操的打算, 如今竟然叫人意外發現, 郭嘉不免有些緊張。

“主公?平兒奕兒?!”蕭佚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旁邊兩個小孩子身上, 他把手中的糕點塞進郭嘉長大的嘴巴裡, 拍掉手指上碎屑的蕭佚快步走到蕭平麵前, “你們兩個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蕭平抱著郭奕往荀彧身後躲了躲,失去遮掩的那雙眼睛還殘留著些許慌張, “這個、這個是有原因的。”

原因?

琢磨著這個意思的蕭佚聽見旁邊的人問出了他的疑惑,“是什麼原因?”

為給二人解惑蕭平詳細解釋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今日上午蕭平和郭奕獨自在門口玩耍的時候,蕭平如同二人之前推理那般遇見了人搶走郭奕,阻止未果的蕭平也被帶走。那個鈴鐺不是蕭平所丟棄的,而是綁走兩個人的壞人取下來隨手丟棄的,巧合得扔到了荀府門口。掙紮不過的蕭平被繩子捆好綁到了馬車上,郭奕在一旁被人抱著不哭不鬨得睜著雙眼睛。

聽見不對勁之處的蕭佚出聲打斷了蕭平的複述,“奕兒沒有因為是陌生人而哭?”

這可太不像郭奕平時的性格。

“因為……”蕭平抬頭看向了荀彧,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蕭佚,所以他想從荀彧那邊得到答案。

荀彧笑容溫和且愧疚地看著蕭平,他沉默著點了點頭。

於是蕭平說了出來。

因為綁架他們的是荀彧府中曾經照顧他們的奶娘和幾個侍從,他們在平日的照顧中得知兩個孩子的父親常常出遠門,在家的時候很少也不怎麼對孩子上心。誤以為孩子不受寵的幾人打上了他們的主意,在今日趁著大人不在的時候強行綁走了兩個小孩。

不過幸好那個時候荀彧正跟著曹操回府議事,撞見了還未走遠的不太對勁的馬車,他認出來駕駛馬車的人是府中的一個老實巴交的侍從。察覺不對的他攔下了馬車,在曹操侍衛的幫助下救下了差點不知道會被拐賣到哪裡去的兩個孩子。

“抱歉,是彧管教不嚴才造成了今日的事情。”荀彧的神情中充滿了愧疚,他摸了摸乖巧懂事的蕭平,向蕭佚和郭嘉道歉。

郭嘉並不認同這件事情,他認為彆人的惡意不能怪罪到荀彧自己身上,“這與你無關,文若。若不是你回來的時間正巧,這兩個孩子找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文若救下他們的是何時?這件事情隻有文若和主公知道?”蕭佚沒有忘記荀攸回來時與他們一樣都以為兩個孩子被綁走的事情,他估計這個時間應該相差不大,“公達與你誰先回來的?”

仔細回憶著時間的荀彧答道,“應該是在之後。主公與彧回來議事是突發奇想,在同僚離開前我們二人便已經出府往這裡來了,彧回來時沒有在家中聽到公達的動靜。”

如此一來蕭佚和郭嘉大概明白今日整件事情的發生經過了,“文若回來時恰巧救下了兩個孩子,之後文若應該是把孩子和犯人帶回府中,治療的治療審問的審問。在這個時候公達回來了,他發現現場情況的不對來尋我們二人,我們往外尋找的時候從未想過有人提前一步救下了他們。”

這才讓他們錯過,也是解卦後真正的意思。

一切都有了解釋,蕭佚郭嘉領著失而複得的兩個孩子和荀彧曹操道彆,臨走前默不作聲看完全場的曹操提醒兩人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孩子。雖然他們熟悉的人都知道蕭佚郭嘉不是真的不在意孩子,隻是因為各種各樣的臨時事故不得不把孩子托付給朋友照顧,但在外人看來就是他們不在乎孩子的表現。

“不管再忙都要好好注意孩子,現在外麵不太平的事情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實在不行不如從操這裡領幾個擅長帶孩子的奶娘?也好減輕一二你們的負擔。”曹操打著一副為他們關心的模樣,實際上這個行為可能存在了他的部分私心。

比如說,在一向神秘的蕭佚府中安插內探。

蕭佚果斷拒絕了。

“這兩個孩子不費心,而且平日跟在孩子身邊照顧他們的人佚已經有了人選。”蕭佚淡淡地笑著,口中話題一轉,“主公與文若回府是為了商量事情,如今應該為佚和奉孝的私事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們二人就不再在這裡打擾主公議事。”

看出曹操意圖的郭嘉擋在蕭佚身前,“今日奕兒平兒受到了驚嚇,回去要好好安慰不少時間,待明日空閒我再去主公府上感謝主公今日之舉。”

“那我可就在府上備好美酒、備好美食靜候奉孝了。”曹操還不忘記笑著調侃郭嘉現在被限製喝酒一事。

在蕭佚出聲或者說是反應過來前,郭嘉扯著蕭佚帶著蕭平迅速從荀彧府上逃離。

沒想到郭嘉有這麼大力氣的蕭佚被扯得一踉蹌,他回過頭看見了曹操與荀彧複雜的神色,而後這兩人轉過身說了些他聽不到的東西。

有些奇怪但蕭佚並未多想,在和郭嘉三人進了自己的院落後,蕭佚尋來了一直在房間裡的靜修的於吉。他看著年歲不小一定有照顧幼童經驗的於吉,“師侄孫,你一定有照顧過孩子吧。”

於吉被蕭佚信賴的目光看得背後一涼,磕磕絆絆地答複道,“隻照顧過之前跟在身邊的小道童,後來為了渡劫我便遣散他們回家去了。”

小道童?年紀應該和平兒差不多大?奕兒可以由平兒和於吉一起照顧……覺得這樣安排挺好的蕭佚拍了拍於吉的肩膀,“你平時除了靜修也沒什麼事情要做,不如將修煉的地點放在平兒奕兒玩耍的地方?”

隻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是可以做到的,於吉想著這應該和之前自己靜修兩個道童在道觀自己玩耍沒什麼區彆,所以於吉答應了蕭佚的請求。

給孩子們找好臨時看護人的蕭佚這下不用擔心再次遭遇類似事情,他轉而打算去問問郭嘉有關曹操那句話的意思,誰料人還未走到郭嘉那邊,他們院子的大門被荀攸敲得咚咚響。

兩人都想起來他們忘記告訴荀攸找到孩子的事情,略有心虛地打開門,他們看著荀攸不太好意思地說道,“公達,我們找到了平兒奕兒,這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不是這件事情,攸回來時叔父已經告知我了。”荀攸麵色焦急,他向二人語速飛快地解釋道,“是山陽郡!城外不知為何來了許多流民,幸好發現得及時,在流民入城時提前阻攔沒有在城中造成慌亂,但是就這麼聚集在外麵也不是長遠之計。”

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人空閒不下來。

“流民從何處來?可有調查清楚?”郭嘉向荀攸詢問更多的事情。

荀攸搖頭,他們得知消息時太過突然,很多事情都還沒調查清楚,唯獨知道的大概是這些流民是天南海北四處來的,得知兗州剛剛打跑黃巾軍特意來這裡投奔的。

“更多的事情都還在調查。”

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徹底查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總之現在我們要想清楚安置流民的辦法,如果不安排好流民恐怕會影響到主公的聲望。”郭嘉這麼說著的時候眼睛瞥向了蕭佚,在對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郭嘉笑了起來,“不如打探消息一事讓嘉和清長來?”

他們?

他們怎麼打探消息?

蕭佚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疑惑,他複又看向荀攸,發現對方是一副明悟的模樣後蕭佚更加茫然了。

第一百一十章

換了身破衣爛衫的蕭佚站在城門口, 他扯了扯身上破到四處漏風的衣衫,蕭佚看著換上了同樣衣服的郭嘉,他又望著顯然對他們寄予厚望的曹操。沉默片刻的蕭佚用手肘戳了戳旁邊的荀彧, “文若, 出城打探消息真的有必要穿成這個模樣嗎?”

“畢竟你們要打入流民中去知道他們為什麼來山陽郡的原因。”荀彧用完美得無懈可擊的笑容回應蕭佚,他沒忘記兩個人偽裝後的身份,“好了彆說話了,清長彆忘了自己現在是個無法講話的啞巴。”

這個身份安排好奇怪, 他是啞巴的話怎麼打探情報?蕭佚張了張嘴巴還想要再說幾句,“我不能說話就算了, 為什麼衣服要這麼破??”

他看奉孝的衣服都還是保持著長衫的基礎上平添了幾道破舊的痕跡, 然後選擇了比較顯臟的布料和顏色。總覺得不太對勁的蕭佚想要給自己爭取一身像郭嘉那樣的衣服, 他還沒把自己的要求訴諸於口,就見郭嘉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拉著自己往城外走去。

現在是夜晚, 天色黝黑到不會有人注意人從城門出去, 郭嘉蕭佚選擇夜晚離城也是為了更好地混入流民群中。

他們奔跑的身影隨著距離的增加逐漸模糊, 曹操見人跑得夠遠應該聽不見他們說話聲後才轉過頭,他問荀彧這個唯一知道郭嘉計劃的人, “奉孝為何要清長扮作啞巴?”

當然是為了占便宜。荀彧抿了抿嘴唇把真話咽了半句下去, “清長更弱的話流民會對他越放心, 不會有人認為啞巴能秘密告訴彆人。”

原來是這樣, 曹操相信了荀彧所言。

奔逃出城的蕭佚和郭嘉在城門外的樹林中摸索, 他們聞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炊煙味向聚集地走去。他們故意在尋找的過程中淌了河水, 乾淨的草鞋踩過泥地, 身上的破舊以前經過荊棘叢後留下了更多的新傷痕, 雙手與麵部都沾染了地上的黃土和灰塵,蕭佚和郭嘉互相打量著對方確保他們二人都變成了一個跋涉千裡而來的不起眼的流民。

“清長你是個小啞巴, 是富庶人家的家生子,可惜戰亂來臨那戶人家遭難全部死掉隻留下了我們兩個人活下來。而我也是家生子,一直好心照顧著你,我們二人都是大字不識的,一定不能暴露我們認字的事情。”重新給蕭佚講了一遍偽裝身份情況的郭嘉和蕭佚確認,“其餘情況就靠我們自己隨機應變了。”

不能說話的蕭佚點點頭。

兩人繼續沿著地麵上的痕跡追過去,他們有特意放慢速度讓衣服上的泥濘乾巴結塊,而不是像是剛剛弄上去的模樣。直到他們真的隱隱約約看見流民群聚的地方,外圍是年輕的少年或者精瘦的成年男子守護著大家的安全,內裡是撐到了現在的老弱病殘,躺在地上等待著新的一天到來。

不少病弱之人出氣多進氣少,為了最後的生機硬撐著那條命,更多的還是撐不住一口氣吐了出去就再也醒不過來。沒親人的被抬著雙腿雙手扔到了外麵,有親人的就親人麻木地抱著屍體走出去,用雙手壓出一個淺坑草草掩埋。

郭嘉和蕭佚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就算早已見過易子而食的場景,如今再一次目睹尋常百姓的苦難,他們仍然會為此而心酸。

郭嘉深吸口氣,他壓下自己心中繁雜的情緒,“清長,我們要進去了。”

沒法出聲的蕭佚架起了郭嘉的一邊肩膀。

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商量好的,以逃亡的同伴身份進入流民群裡,他是不認識字的啞巴,郭嘉是為了讓兩個人活下去而受傷的同伴,互相扶持的兩人意外闖入流民中希望能在這裡落腳休息一陣子。

把大半邊身子壓在蕭佚身上的郭嘉垂著眼,整個人一副欲睡不睡的模樣,他們二人就這麼走向了流民群中。

“誰!你們是誰!?”外圍警惕的成年人率先站了起來,他們拿起身邊放著的‘武器’指著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那個武器也不能說是武器,而是廢棄的農具去掉了多餘的部分,隻留下長杆和磨尖的一端。

牢記自己不能說話的蕭佚啊啊幾聲,他指著另一邊肩膀上的郭嘉滿臉焦急。

沒有人能聽懂他的意思,幾個成年人對視一眼不太確定地問道,“是……這個小兄弟生病了?”

“啊。”蕭佚搖了搖頭,他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指向流民群裡麵,他手舞足蹈地恨不得能立馬讓他們理解自己的意思。

成年人仍然沒有理解蕭佚的意思,反倒是頭腦靈活些的少年明白了蕭佚是想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想在這裡借住,想和你的同伴能在這裡休息幾天?”

蕭佚激動地點了下頭,他指著自己做了幾個砍柴的動作,又指著郭嘉做了幾個采摘動作,他在告訴幾人他們能用勞動換取在團體中休息的機會。

說實話這些流民並不在意多出來兩個勞動力,他們中還有勞動能力的人不少,而且之前留下的食物還足夠他們在這裡支撐幾日,隻要進了山陽郡他們就遠離了這種逃亡奔波的日子。

但是他們還是留下了蕭佚與郭嘉,願意收留這兩個同樣在路上顛簸流離的可憐人。

看起來像是在流民中有些話語權的青年帶著二人進入包圍圈裡,他帶著兩人去了一處空地坐下,這塊空地周圍沒有什麼人但旁邊還是有守護的成年人。

看起來有些難以和裡麵的流民打好關係,蕭佚並沒有為此氣餒,他用感激的目光送走了那個人,自己攙扶著郭嘉坐下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小臂,示意這人自己選個適當的時間假裝剛醒。

蕭佚放下郭嘉讓他平躺在地上,他起身向周圍的人打探有沒有裝水的器具。無法說話的青年隻能比劃著彆人不一定能看懂的手語,偶爾還會被人驅趕開來,滿臉失落的蕭佚不得不找到下一個人繼續比劃著動作。

有心善的人耐心地看著蕭佚並不怎麼能清楚表達意思的動作,看了兩三遍後才恍然大悟,“你是想借能用來裝水的東西嗎?”

看見終於有人理解他的意思,蕭佚感動的神色都快溢於言表,他成功地從對方那裡借來了盛不住水的土碗。蕭佚按照對方所言在土碗中放上一片寬大的葉子,用碗從附近的河水裡舀起了一碗水。

在蕭佚帶著碗返回的途中,他猝不及防地被跑過來的郭嘉抱了個滿懷。

現在演得是哪一出?

盯著郭嘉的蕭佚想要從郭嘉那裡得知現在的安排。

滿臉焦急的郭嘉演上了癮,這捏捏那碰碰一副生怕蕭佚出事的模樣,不過這幅作態讓圍觀的流民紛紛感慨剛剛從郭嘉口中得知的二人的關係,“這對兄弟關係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能一路扶持走來比不少夫妻都強上不少。”

流民見過不少在流亡的路途中因為一塊麵餅、一碗熱湯而斷絕了情分的夫妻,他們看見醒來明明自己渴到嗓子乾啞得說不出話來,也要找到蕭佚的郭嘉,為兩兄弟的感情而感動。

什麼兄弟??

蕭佚瞪了眼郭嘉,他完全沒在之前的計劃書中看過這個有關兄弟的內容!一定是這人又胡亂添加多餘的細節!!

“我們的兄弟關係一直都被他人不待見,很少有人願意收留我們一起逃亡,現在能遇見諸位真好!”郭嘉半扶著蕭佚走流民中,他不停地感謝著能無私接納他們二人的其他人,“這幾日有什麼需要就找我們兄弟二人,我們什麼都能做的。”

這話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蕭佚狐疑的目光落在郭嘉身上,可他臉上掛著羞澀的笑容,就像郭嘉給他的那個人設——是一個常年不善與人交流所以性情內斂的啞巴。

但從郭嘉還有流民的表現來看不像是有什麼很大的問題,蕭佚琢磨著那句不被他人接受,普通的兄弟關係為什麼會不受人待見?

左思右想總覺得有點問題,蕭佚還來不及深度挖掘其中的內涵,就見之前借給他容器裝水的人走了過來,悄悄地在他身邊說道,“原來你們是契兄弟啊,難怪你對他這麼照顧。不過看樣子他也不是對你沒有意思,你們本來就艱難,以後可要好好珍惜對方啊。”

“說的是,以後我一定好好照顧他的。”郭嘉笑著回應道,那笑容明媚的不知道得還以為撿了天大的便宜。?

契兄弟也是兄弟!?

蕭佚從沒想過居然還能這麼做兄弟,他瞥了一眼明顯是自己主意的郭嘉,看著對方那張臉上毫無反感的神情,蕭佚愣了一下。

他倏爾想起了以前和郭嘉的點點滴滴。

整個人仿佛是被打通了奇經八脈般思路順暢起來,蕭佚開始懷疑以前那些是不是也是郭嘉故意而為之。

奉孝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的情感?

不再一味忽視這種情感的蕭佚正眼打量著郭嘉,他忽地又垂下眼簾,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中。

這種事情不能妄自定論,要是弄錯了他們兩人都會很尷尬。

不如下次探一探文若他們的口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說實話, 在向旁人宣稱他們二人是契兄弟的時候,郭嘉也很忐忑。他忐忑害怕蕭佚會有很強烈的反應,或者是用厭惡的眼神看向自己, 郭嘉懼怕著自己會因此被蕭佚拒絕, 當做一個惡心的人從此不再往來。

可是郭嘉等不下去了,他擔心自己再不挑明自己的感情,他便是下一個太一。而他甚至沒有太一那般漫長的生命,能在蕭佚的生命中留下濃重的一筆。

郭嘉也不想到最後蕭佚提起他, 隻是簡單的友人一詞。

當他在蕭佚臉上瞥見深思的神情時,郭嘉知道他賭對了, 他成功地讓蕭佚往那個方向去思考、去揣測他們之前明顯過於親密的行為。

接下來, 就是要和荀彧荀攸戲誌才三人通通氣, 可彆一句話把他的所作所為全都變做了無影無蹤的泡沫。

這次的提示點到為止,若是繼續下去可就過猶不及了, 郭嘉眼珠子一轉便是一條新計, 彎起眼眸的他笑得像個小狐狸似的, 看起來像是在因為彆人誇讚他們的感情而高興,實際上是在想如何能成功算計到蕭佚。

……

莫名打了個冷顫的蕭佚眯起了眼睛, 他四處看了看也沒找到潛在的危險。蕭佚此時正坐在流民群中, 用自己的草藥知識幫助他們分辨哪些可以用來緩解身上的疼痛, 哪些能用來治療發燒風寒這類很容易要了他們流民性命的疾病。

不過因為蕭佚現在扮演的是一個啞巴的角色, 又不會寫字, 隻能用簡單粗陋的手語去表達自己的意思。用手語表達的意思沒幾個人能明白, 原本打算和其他人去打獵的郭嘉不得不留了下來, 坐在蕭佚身旁替他解釋摘來的每種草藥的功效。

郭嘉坐的位置離蕭佚極近, 每每講完話都要湊到蕭佚麵前問自己解釋的意思和蕭佚比劃的是否一致。

那副感情好的模樣讓旁人都捂著嘴羨慕起來。

奉孝怎麼沒完沒了?!

又一次察覺到對方的手指故意從自己手上劃過,或者是明明能從前麵直接拿走藥草, 這人偏偏要從身後繞一道!

被郭嘉虛虛環在懷中,藥草被從手指間抽取出來,蕭佚不耐煩地抬起頭想要瞪一眼得寸進尺的家夥,結果蕭佚察覺到濕潤柔軟的觸感從額頭上輕輕滑過。

郭嘉和蕭佚都因為這個意外呆愣愣地看著對方,直到周圍傳來哄笑聲兩人才反應過來。

“咳,這是不小心的。”郭嘉捂著下半張臉,耳朵通紅的人小聲和蕭佚解釋著,他真的不是故意占清長便宜的!

從未覺得身上如此燥熱的蕭佚垂下了腦袋,這股燥熱感順著身體逐漸往上蔓延,燒到了他的脖子上、臉頰還有耳尖,蕭佚緊抿著嘴唇一邊提醒自己不要說話暴露身份,一邊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彆再關注身上的高溫,可是無論他怎麼轉移注意力他都忘記不掉剛才的陰差陽錯。

承受不住的蕭佚猛地站了起來,他抓起旁邊放著藥草的破舊竹籃往外麵的樹林跑去,速度快到郭嘉都來不及去阻止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郭嘉向隻聽了半截識彆藥草的眾人道歉,他摸著自己的腦袋臉上下意識露出了笑容,“我這就去追他回來。”

“你們慢點,這附近路可繞了!”帶著善意的哄笑聲再度響起,他們打趣著關係仍然不錯的兩個人,也有人好心提醒他們注意附近路況,“這裡河邊濕滑容易摔跤,你們可千萬小心點!”

郭嘉沿著蕭佚離開的方向追去,他不忘記回頭感謝提醒他的好人。

撥開阻礙路途的樹枝,蕭佚穿梭在茂密的樹林中,他向著越來越缺少人煙的地方前行,直到蕭佚看見一處從未有人走進來過的地方。那棵大樹生長得茂密繁盛,如蓋的綠葉擋住了外麵的陽光,隻餘丁點光芒從縫隙中穿過打在地上,照亮了沒有被踩踏過的荊棘和草地。

蕭佚穿過最後一處垂落的樹枝,在那棵大樹底下站好,他等候著一定會跟在自己身後過來的郭嘉。在此期間閒得無聊的蕭佚折下了一根細長柔軟的枝條,手指靈活的蕭佚很快就用枝條編織出了一隻模樣肖似蛐蛐的蟲子,在蕭佚的操控下還能在地上蹦蹦跳跳。

“你在這裡啊。”郭嘉追在蕭佚身後沒多久就追了上來,他看著像是在這裡等候許久的蕭佚,郭嘉拿起了那隻蛐蛐在手中把玩,“等了很久?”

蕭佚搖頭替代了說出口的答案,非常敬業的他為了不在小事上暴露身份,就連這種隻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都不開口說話,徹底貫穿著自己的啞巴人設。

郭嘉繼續說道,“今天聽了那些老弱婦孺討論,他們看起來不像是知道什麼,明日我們便去和那些成年青壯打好關係,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裡得到什麼消息。”

蕭佚點頭。

“明日就說我們想要出份力氣,不能一直躲在保護中跟婦孺搶事做。”郭嘉說著說著就看見蕭佚注視著自己,和自己對上視線後蕭佚指了指郭嘉的手臂。郭嘉揣測著對方的意思,“你是在問我有沒有力氣做這個事情?”

郭嘉忿忿不平地辯解道,“我隻是體力不行!不能證明我沒有力氣!也不能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