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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得有什麼區彆嗎。蕭佚偷笑幾聲還來不及發出更大的笑聲,他察覺到附近的樹林有響動聲,動作利索地上前幾步拉住了郭嘉的手。

下意識回握住的郭嘉臉上剛剛揚起了一個笑容,他就看見身後自己來時的道路上有兩個青年鑽了進來,兩人頭上還頂著幾個掉落的樹葉。

他們的年齡並不大,瞧著臉上還有未脫的稚氣,偏偏這二人目光成熟又詭異,一進來那個眼神四處亂飛,直到確認裡麵隻有他們二人後才有片刻安寧。見到有人在這裡,青壯年一邊道歉一邊目光不斷覷著蕭佚郭嘉交握的雙手,他們臉上的笑容夾雜了許多難以說明的情緒。

‘走了嗎?’郭嘉在蕭佚手心上寫下三個字。

蕭佚反手敲了敲郭嘉的手心。

知道這是人離開的信號的郭嘉鬆了口氣,差一點他們就要暴露身份,不過郭嘉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跟在自己身後,“難道他們還沒有相信我們?”

也許隻是慣例檢查?蕭佚不太確定地想到,臉上的神情彌漫著淡淡的疑惑,這種事情很難說得清,他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讓人彆再繼續細想,另一隻手指著來時的方向示意他們二人該回去了。

郭嘉看了眼天色,平靜地說道天色居然這麼晚了,“我們是該早點回去,不然他們會起疑心。”

同樣是這麼想的蕭佚像是為了附和他的意思再度頷首。

“不過,”郭嘉攥緊了蕭佚的手,手心處溫熱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給另一個人,郭嘉沒有去看蕭佚而是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小路,“若是我們真的暴露了,清長可要踩著嘉繼續探聽消息。嘉之前隨口說的契兄弟,清長彆忘記利用這個關係洗清自己的嫌疑。”

向來放蕩不羈的人認真囑托著。

他在胡說些什麼?蕭佚順眼看過去,對方認真嚴肅的表情讓蕭佚一愣,他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經這一句話蕭佚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郭嘉明顯是為之後鋪局,怎麼會是借用‘契兄弟’為借口占自己的便宜?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郭嘉:不是,你度啊!?

還不知道自己一句話成功讓之前的所作所為打了水漂的郭嘉,仍然在前方走著。

他們穿過密集的樹林,避開濕滑的河邊泥地,蕭佚和郭嘉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流民的聚集地內。

有聽過他們講草藥藥性的人注意到二人的歸來,他提高聲音打趣剛才匆匆離席的兩人,“你們回來了?怎麼樣有沒有把他哄好?”

“哄好了!”郭嘉朗聲一笑,麵帶笑意的他回答了那人的問題。

聚集地內又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從未覺得自己臉皮薄的蕭佚隱隱察覺到臉上的熱度又起來了,他抓住郭嘉的肩膀提醒這人,彆再去提之前白天發生的事情。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郭嘉邊笑邊拉著蕭佚往裡麵走去。

善意笑著的流民望著隱隱有融入他們跡象的二人,他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說來相處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呢。”

“我們是家生子,老爺給我們取的名字。”郭嘉笑得淳樸,他指著自己介紹道,“我叫鐵柱,老爺希望我能有點力氣做事。”

他又指著蕭佚說道,“他叫如花,因為老爺覺得他長得很好看人也聰明,所以叫如花。”??

你怎麼比我還會取名字??

蕭佚暗含震驚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身上,又在對方看過來前連忙收回。麵對著其他人開始如花如花叫著的蕭佚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暗地裡卻是咬牙切齒開始想回去怎麼好好宣傳一下郭嘉的‘鐵柱’。

郭嘉:阿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花!是這個草能治療感冒嗎?”

“如花!缺點木柴, 能撿一點過來嗎!”

“如花!能……”

“如花!”“如花!”

被一句句二十如花叫得腦袋上青筋直蹦的蕭佚再一次經過鐵柱郭嘉時,不著痕跡地在人腳上留下一個沉重的黑色印記,微微側著身子看著郭嘉明明疼得要死卻咬牙硬撐著不肯叫出聲音, 蕭佚冷哼一聲。

讓這家夥胡亂取名字!

被踩了一腳的郭嘉低下頭扭曲著臉晃動了一下小腿, 他不得不為蕭佚的力氣刮目相看,踩上來的那一瞬間他都快以為自己的腳要斷了。

如花這個名字也沒有難聽到哪裡去吧,這麼想著的郭嘉扭頭喊了聲,“如花!晚點時候我們去打獵怎麼樣!”

回應郭嘉的是蕭佚殺來的一個眼神。

郭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用委屈且黏膩的聲音向著蕭佚撒嬌,“如花~我們明日就要離開到下一個地方去了, 臨走之前難道不應該給好心收留我們的大家留下一點東西嗎?”

作為完全沒有能力獨自打獵的人, 郭嘉隻能指望著蕭佚陪自己走一趟, 在一旁指導也好幫忙也罷,讓他能打到一個獵物好回報這些日子以來大家的恩情。

被郭嘉的聲音嚇得一抖的蕭佚驚恐地看了過來, 不等郭嘉繼續說什麼他飛快地點了點頭, 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拉著郭嘉就往外麵已經被摸清楚情況的平地上走去。

蕭佚敲擊著郭嘉的手心, 在上麵擊打出隻有他們二人知道的暗號,借著暗號來表達自己繁雜的情緒與內心。一邊表達自己不滿, 一邊在四周搜索著可能出現的獵物, 蕭佚很快就鎖定了目標。

他選擇捉魚這項更簡單快捷的打獵方法。

“如花多捉一點吧, 有好多病人都需要魚湯補身體。”坐在岸邊石頭上的郭嘉光說不動, 在那裡指揮得倒是挺不錯的。

受限於啞巴身份的蕭佚隻能把氣撒到魚身上, 舉起尖銳的樹枝捅穿魚身的力氣一次比一次重, 偏偏丁點兒水花都沒有濺起來。蕭佚將穿上了好幾條魚的樹枝丟到岸邊, 換了一根新的樹枝繼續之前的行為。

這個時候卻聽見郭嘉說道, “這幾日相處下來,之間的感情要好上不少, 今日我會在一旁旁敲側擊他們是從哪裡得到有關山陽郡的消息,如花你就在一旁配合著我。”

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就不怕有人聽見嗎?

蕭佚回頭望了一眼,他沒有看見周圍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又注視著郭嘉的眼睛緩慢地點頭。

帶著兩樹枝的魚滿載而歸的郭嘉成了眾人稱讚的對象,他們一同讚歎著郭嘉的抓魚能力,同時也為之後幾日能有葷食食用而高興。完全不知道這些魚都是蕭佚抓的流民還在祝賀蕭佚,為他能找到一個這麼厲害的契兄弟而感到幸運。

這些都是他抓的好吧!蕭佚看了眼不知道在計劃什麼的郭嘉,他收斂起臉上多餘的情緒,露出一個足夠完美的笑容麵對著其他人。

像是在為高興而高興一般。

流民中擅長廚藝的幾個人走了出來,他們接過兩根樹枝商量著今日煮魚湯給大家喝,剩下的處理好了曬成魚乾,作為以後的備用糧儲存起來。

幫忙處理鮮魚的蕭佚拿刀破開了魚腹,他取出內裡的臟腑,身旁等著接過魚來進行下一步的郭嘉無所事事地和同樣在等人剖好魚的流民聊起了天,“我和如花馬上就要走了,接下來往哪裡去都沒想好,你們這一路走來可有什麼經驗?或者知道哪些縣城最好是不要停留的?”

像是順口提起一般的郭嘉臉上是對日後生活的擔憂。

“這個……”被他問到的那個眼睛四處亂飄,他用很小的聲音問著郭嘉,“非離開不可嗎?明明你們在這裡生活得也還不錯吧,大家也不歧視你們契兄弟的關係。”

“可是我們是後來的,一開始也是說好短暫留下來的,不能說話不算話吧?”郭嘉沾著幾日未洗的汙泥,他用一副臟麵遮去了可能暴露自己的一切,重新瞥過頭去看蕭佚的郭嘉很快收回了視線,“其實我也想留下來的……”

“如花長得這麼好看有不少壞人惦記著,如果能在這裡大家相互扶持著生活下去,如花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再次被拿出來做借口的蕭佚:我忍。

談話的那人下意識看向蕭佚的臉龐,他不得不讚同郭嘉的話,這幅容貌生在一個男子臉上確實也不怎麼安全。他思考了一會替郭嘉指了條明路,“其實我們會來山陽郡是提前問過神明的。”

神明!

終於在幾日的潛伏中得到了一個重要的關鍵詞的郭嘉眼前一亮,明明整個人心情都激動起來,可他卻還是一副疑惑的語氣,“神明?你們問得是哪一位?”

“我們是從長沙郡而來,問得自然是尊貴無比的天神,”談起信仰的神明時整個人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整張麵容煥發出了勃勃生機,“是天神給予我們指示,讓我們來到山陽郡獲救的。天神說過,隻要進了城門我們就能有安穩日子過下去!”

聽上去又像是那些神仙鬼怪搞出來的事情,郭嘉繼續打探著他們信仰的天神又是誰,全然不知旁邊的蕭佚已是入墜冰窟,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在這方麵郭嘉可能就完全比不上蕭佚熟悉了,一直宣稱自己是武陵蕭氏之人的他很清楚千裡之外的長沙郡信奉的是誰——或者可以說,正是因為武陵長沙一帶信仰這個神明,蕭佚才會在當初選擇武陵郡打造了一個小有名氣的世家。

但是蕭佚能十分肯定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論是帝俊還是太一都已重新陷入沉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而他自己更是不可能讓流民往山陽郡這邊而來。

那還會有誰?

“天神就是天神,我們凡人哪敢直呼天□□諱?”回答郭嘉疑惑的人臉上是對神明的崇拜敬仰與深信不疑,他怎麼也不肯直呼神明的名字。

知道沒有辦法問出是哪個神明的郭嘉換了一個問題,“你剛才說問?是怎麼個問法?我多了解一些省的犯了神明的忌諱。”

他們向神明問出心中的疑惑前都要在心中默念問題,然後插上供奉用的香燭,等香燭燃起的灰色煙霧直通上天之後再搖簽解惑。搖簽桶裡有很多寫上了不同文字的簽字,他們需要連搖三次,每一搖都要在心中重複自己的問題,得到三個簽文後再找長者為他們解簽。

“說起來一開始我們問的是徐州,三次都被拒絕後才問了兗州,而後問出了山陽郡的回答。”

徐州?怎麼又是徐州?!

又一次想起常羲的話,蕭佚心中隱隱有所明悟,徐州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發生,不然怎麼會接二連三地出現提醒。

不過這麼一來,蕭佚大概明白是誰在回答這些流民幾次三番的詢問了,隻有那個人能完美地偽裝成帝俊或者太一,還不會出現紕漏。

在心中暗自思考著的蕭佚再次聽見了郭嘉和那人的對話,隻聽其中一人說道,“你們要不去問問天神,若是天神同意你們留下來,那麼大家也不會有意見的。”

“可是這裡沒有神像,也沒有供奉的祭品,這麼草率地提出問神會不會對天神不敬?”郭嘉讓自己露出尊敬的眼神,他繼續打探著流民中的消息,“況且這裡是不是缺少能解出神明意思的巫祝?”

沒想到郭嘉居然還是懂一些問神過程的那人開始懷疑,他懷疑郭嘉是不是有拜過神、信仰彆的神明。

不妙,好像說錯話了。

察覺到眼神變化的郭嘉麵上不變,實際上已經開始拚命轉動腦筋思考著如何辯解,他給剖好的魚進行下一步醃製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回憶道,“當初我看我家老爺就是這麼為自己家宅求平安的,有好多事情都一知半解,我應該沒有說錯什麼吧?”

“家宅平安?那些有錢有權的老爺們還會考慮這些?”

“當然啊!”郭嘉硬撐著繼續往下圓謊,“夫人總是會去求個平安,老爺就去求什麼子嗣綿延,財運烹通,我也不知道這有沒有什麼用處,反正看老爺夫人是常常都會去。”

那人嘀咕著這倒也沒錯,原本對郭嘉升起來的戒備心又縮了回去,他向郭嘉解釋了什麼人在給他們解卦,“也許你不太相信,但對於裡有兩個看起來與你們差不多大的男子,就是他們能完美地解釋神明的意思。”

流民中和他們年紀相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般模糊的概念當真讓二人沒法尋找。

微微垂下眼臉的郭嘉很快就想到了辦法。

“你說得這個範圍也太寬廣了,我實在不知道是哪兩個人,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們兩人幫忙解簽?”

郭嘉愁眉苦臉連連哀歎,深思不屬的表情之下是他暗藏起來心機。

“這還不好辦?我幫你……”差一點就要答應下來幫郭嘉蕭佚找人的話還未說完,就有另一個聲音從外麵直接插了進來。

“住嘴——抓住他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如其來的包圍打了個蕭佚與郭嘉措手不及。

手上還殘留著新鮮魚血與油膩的臟腑, 蕭佚一手拿著剖魚的刀一手抓著半死不活的魚,隻能發出一聲短促的‘啊’的青年看向了旁邊的郭嘉。

什麼情況?

眼中明晃晃閃過這個意思的蕭佚和郭嘉對視一眼。

郭嘉用一種十分微小的弧度搖頭,他作為兩個人中唯一能說話的那個, 用著茫然又無辜的語氣問道,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抓我們?”

“哼。”說出抓人之話的那人高高舉起手中的簽子,在流民中有著極高話語權的人解答了郭嘉的困惑,“我問了天神!你們不是流民,是山陽郡裡身份不俗的世家中人!”

原本還站在中立位置的其他人瞬間立場變動, 他們站在了自己信任的神明那一邊,對郭嘉和蕭佚抱以懷疑與惡意。而之前停下來的捆綁二人的動作, 在立場倒戈的那些人能說得上是將功贖罪的幫助下, 他們飛快地把蕭佚與郭嘉二人的雙手捆住。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郭嘉皺著眉頭一副極力為自己辯解的模樣, 身旁的蕭佚也是焦急不堪,又因為不能說話而手舞足蹈起來。

蕭佚察覺到了不對勁, 如果按照之前猜測, 天神的假扮者應該是陸壓那小子, 他指引這群流民來到山陽郡提醒自己疏忽的事情。陸壓在注意到他來到流民中,偽裝成奴隸來調查事情, 陸壓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拆穿自己, 陷他於不利的境界。

如果不是陸壓、不是正在沉眠的帝俊太一, 那還有誰了解他們?又能完美地扮演帝俊和太一去忽悠凡人?

……常羲?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蕭佚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這幾日的回憶裡, 因而沒有把外界的爭吵放在心上。

熟悉蕭佚的郭嘉明白這人注意彆的事情去了, 在和其他人爭論的時候郭嘉眉眼一轉, 又是一個新計。

他直白地承認了身為巫祝那人的言論正確, “沒想到敗在了最後一步,還以為你們是背後有高人指點, 居然是靠著求神拜佛這種無根據的事情。”

拿出了之前見識過的世家子弟倨傲的態度,郭嘉一副恨不能仰著頭用鼻孔狠狠蔑視他們的模樣,在成功激怒幾人後,郭嘉推開了還沒有什麼反應的蕭佚,

“這種身份低賤的平民怎麼配和我站在一起!要不是為了打進你們內部得到重要情報,好在刺史麵前出風頭壓過荀氏的那兩個,你以為我會到這裡來嗎?!”

什麼都沒做就被推了出去的蕭佚人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聽見了郭嘉如同跳梁小醜般的話語。

蕭佚被這個樣子的郭嘉驚呆,一時之間沒有給出準確的反應,他甚至還沒和郭嘉的思路對上。

清長還沒反應過來他是在棄車保帥,他必須在給點提示。

郭嘉這麼想著,以一種非常自然的方式扔出了幾枚銅板和銀錠到蕭佚麵前。銅板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在堅硬的土地上轉了幾圈,銀錠半嵌入泥土裡,裸露在外的部分閃爍著金錢的光芒,讓這種捉襟見肘的流民一下子眼前一亮。

是銀子!真正能用來交易的銀子!就算隻有這丁點,都足夠讓他們買下不少糧食或者衣服了,不用再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這是你替我打掩護的尾款。”郭嘉臉上的驕傲與得意晃到了他們的眼睛,他這一回把目光對準了剛才表情最明顯的一人,“隻要你們放了我,等我回去,區區這點銀子不在話下。”

這次蕭佚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他配合著郭嘉撿起銀錠和銅板,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麵的泥濘揣在懷中。

“啊啊。”蕭佚發出不小的聲音吸引著其他人的注意,他指了指麵對著的郭嘉又指了指自己,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下重新指向了懷中的那些銀錠和銅板。

他又做出一副掰斷什麼東西的動作。

幾日相處下來有解讀手語經驗的人向巫祝翻譯蕭佚的動作,“他的意思是他和這個世家子弟是金錢往來,如今對方結清了賬,他們之間算是結束了交易關係。”

巫祝並不是很相信他們的說法,畢竟他問天神有關這二人的事情時,天神給出的答案是城中世家子,怎麼可能隻有一個人是這個身份?

另一個也一定脫不了乾係!

把自己的想法和最為重要的天神指引說了出來的巫祝征求著其他人的意見,“把這二人看作一起的看守起來,還是再仔細打探一二,免得連累到其他無辜的百姓?”

有人支持一起關起來,就算他們有什麼壞心思他們也能一眼識彆出來;也有人覺得事情確實如兩人所說,隻是一個用錢買來的遮掩身份的工具罷了,一起關起來對隻是想賺錢的蕭佚不公平。

“就如花這小子剖魚認草藥的模樣,明顯不是種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娃娃,關他也是浪費時間和人力,倒不如暫且留在身邊幫大家做點事情。”

因為會做事逃過一劫的蕭佚:鬆了口氣.jpg

巫祝聽取了第二種意見,雖然蕭佚被留下來做事但是身邊總是跟著一個人,以幫助的名義實施監督的行為。做事頗為受限的蕭佚一邊堅持著自己不識字的啞巴人設,一邊努力用淳樸善良的性格去獲取大部分人的好感。

郭嘉早在身份暴露的那一日被趕了出去,巫祝為了避免被郭嘉帶人過來驅趕出去,在郭嘉走後沒多久他便帶著流民換了一個靠近水源的地方。

水源附近草木豐盛,偶爾還有不少兔子飛鳥之類的動物會過來飲水,守株待兔的人趁機捉到了不少草食動物作為晚上的餐肴。他們為自己的收獲欣喜若狂時,隱藏身份失敗的郭嘉已經回到了山陽郡中,進入城中的那一刻郭嘉被眼前的場景震驚到了。

明明他和蕭佚離開不過幾日,可山陽郡內的情況猶如天翻地覆。

之前一片太平之景的山陽郡此時怨聲載道,安居樂業的百姓衣裳看起來如之前一樣,可是郭嘉看見了衣裳上幾日未洗的泥土結成的痂痕。

奇怪,為什麼郡中百姓的生活變化如此大?

心中隱隱有不妙之感的郭嘉加快了回去的速度。

“文若!公達!”才剛走到一半郭嘉眼尖,他瞥見了路上行駛過的馬車上有著荀氏的標記,著急追趕馬車的郭嘉出聲呼喊著可能在馬車上的人。

馬車內的人似乎聽見了這個聲音,他讓車夫停下馬車後掀開了門簾看過來,看見是誰呼喊這兩個名字的人十分驚訝,“奉孝?!你怎麼回來了?”

視線又往郭嘉旁邊瞄,沒有看見蕭佚身影的人話語中透露一股疑惑,“清長呢?他沒有和你在一起?”

“文若?”郭嘉快步走向馬車,上了馬車後他才發現裡麵居然隻有荀彧一人,以為是因為現在城中情況危急戲誌才和荀攸還在曹操那邊議事的他放下了心中的困惑,“清長和我去打探消息,中途我暴露了就不得不回來先和主公彙報情況。隻是我一回來就看見城裡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嘉和清長離開連五日都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荀彧歎了口氣,這幾日忙裡忙外沒有休息好的臉上透出了深深的疲倦感,眼下青黑的荀彧向郭嘉道來了這幾日的情況。

他們離開那日還是正常的,沒有什麼大事情發生,直到第三日晚些時候城中才有了情況。有在城外有農田的百姓哀聲歎氣地尋到府衙,向小吏稟明城外突然遭了一波蝗蟲,他們種在外麵的農田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今年幾乎算是顆粒無收。

曹操召集人手商量如何處理蝗蟲的事情,小部分人都被派出去檢查收到蝗蟲侵害的田地有多少,今年又還能收獲多少糧食。他還征召在農事上很有經驗的老農幫忙解決城外的蝗蟲災害。

就在治理蝗蟲的過程中,山陽郡內突發疫病,不少人都感染了疾病在家中養病出不得門,能出門的又奔波於城外處理蝗蟲,一時之間城中百姓過得水深火熱。

“誌才一直身體不好,這回沒扛住染病在家中休養,彧剛剛看完誌才正準備回去繼續和眾位同僚商量如何處理剩下的事情。”荀彧的臉色不怎麼好看,郡內禍事連連最受殃及的就是那些百姓,還有明明在努力挽回損失卻風評名聲下滑的曹操,“疫病、蟲害、人禍都齊了,還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禍事。”

沒想到五日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郭嘉神情僵硬,他看著荀彧一字一句地說道,“外麵的流民不是人禍,是天災。”?

荀彧不是很明白郭嘉的意思。

“流民是問神問過來的,”郭嘉知道這個答案很扯,但確實那個時候的流民沒必要欺騙還未暴露身份的自己,他扶額為連綿不斷的事情哀歎,“他們是受天神指引而來。”

——這何嘗不是一種天災,一種來自神明的災難。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一個還算暖和的蓑衣能蓋在身上的蕭佚連打了幾個噴嚏, 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多餘聲音的蕭佚揉了揉鼻子,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被念叨的錯覺。

奇怪?是誰會這麼頻繁的惦記著自己?難道是回城一日都不到的奉孝?

還不知道奉孝現在有沒有回到家裡,平兒和奕兒也不知道被於吉照顧得如何了, 有沒有按時吃飯學習, 身體是否健康。

蕭佚拉高了蓑衣整個人都縮了進去,在蓑衣的幫助下擋住了不少風的蕭佚呼出口熱氣,露在外麵的雙眼打量著聚集地內三三兩兩靠在一起取暖的其他人。

今日默默做了不少事情的蕭佚還沒有解除他的嫌疑,沒有人願意去搭理一個很有可能欺騙他們的人, 就連監視的那人都躲進了不遠的小團體內取暖,昏昏欲睡的雙眼時不時就要瞥一眼被隔離在外的蕭佚。

還不知道要幾日才能重新獲得信任, 蕭佚在內心這麼想著的時候目光看向了山陽郡的方向, 他不知道郭嘉為什麼還要把自己留下來。按理來說這群流民來山陽的原因已經調查清楚了, 就算身份暴露他們順勢離開就是,何必還要再留一個人作為內應?

難道……

還有什麼他沒發現的?

蕭佚選擇相信郭嘉的判斷, 他在隱藏一段時間, 勢要把流民中他們還沒找到的秘密挖掘出來。

閉上眼睛昏昏欲睡的蕭佚想好了第二日要如何去儘最大的可能性, 得到流民與那個特殊的巫祝的信任。然而他的想法還沒來得及實施,第二日整個流民群就被連夜出城的兵士包圍起來。

聽見動靜時就已經醒過來的蕭佚看見了去而複返的郭嘉, 他還沒來得及給出什麼提示, 就看見郭嘉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清長!城中有要緊的事情發生, 你快跟我回去一趟!!”

“啊?”完全沒跟上郭嘉的蕭佚發出了迷茫且疑惑的聲音。

“流民與城裡的事情相比都是小事!真的是非常重要、緊急異常的狀況!”郭嘉拉著蕭佚的手, 在兵士的護衛下從流民中走了出來, 他無視掉周圍流民憤怒的目光, “我們抓緊時間回去, 城中的百姓獲救的希望就越大。”

流民也沒想到昨日剛剛洗清嫌疑的蕭佚居然也是世家中人,更沒想到在山陽郡的刺史能讓兩個人結伴而來, 就為了打探一群流離失所的貧苦百姓。

巫祝這才反應過來,昨日自己解簽沒有解釋錯意思,這個‘你們’確實指的是郭嘉與蕭佚。被眼前一幕刺激得雙眼發紅的巫祝喊出了兩人的名字,“鐵柱!如花!你們——!!”

噗嗤。

有聽見這兩個名字的兵士沒憋住笑容,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的同時眼睛下意識看向僵硬在原地的兩個人。

明明之前絲毫不覺得有問題,現在在一眾人麵前被叫出來假名莫名羞恥的郭嘉:……

已經羞惱得快把自己整個人埋進地裡的蕭佚:。

蕭佚掐住郭嘉小臂上的軟肉,發泄著自己情緒的時候小聲喊著郭嘉,“還不走?還要在這裡丟人現眼嗎,郭鐵柱!?”

郭鐵柱尷尬地咳嗽幾聲,他再度將焦急的神色掛回臉上,“是哦,我們快走!城裡百姓還在等著清長你出主意。”

隨手牽了匹馬的蕭佚帶著郭嘉快馬往城裡趕,被留下來的兵士見二人的身影消失後爆發出了一陣響烈的笑聲,被兩位先生的假名逗笑的兵士沒有忘記他們本身前來的初衷。

他們驅趕著這群流民往彆處去,不允許他們再靠近山陽郡半步。

“為什麼?我們也隻是想在山陽郡住下,就是在城外都行啊。”流民不願放棄即將到來的安穩生活,可在泛著冷光的兵器威脅下不得不往外麵走去,他們滿眼祈求地看著兵士希望他們能網開一麵。

但兵士把他們這些流民當作了帶來災厄的不詳,流民來之前山陽郡裡的生活多麼和諧,他們一來又是蝗蟲又是疫病,把一切都怪在了流民身上的兵士態度自然沒多好。

……

回到城裡的蕭佚沒想到郭嘉口中的城中百姓需要自己是這麼嚴重的事情,他看著用草席墊著躺在外麵的病人,每個人麵色蒼白嘴唇乾裂,閉著雙眼睛看上去沒多少精力。

蕭佚能看見生機從這些病人身體裡飛快流逝,一日不到甚至有些人要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他不明白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再一抬頭,濃重的疫氣漂浮在空中,包裹著整個山陽郡。屬於疫病的氣息隨著時間愈發濃重,奪走城中百姓的生機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為什麼會這麼快就有疫病?明明離開前一切都還是好好的。

“疫病的源頭有找到嗎?大夫呢?大夫沒有給他們好好治療?”蕭佚側頭去問旁邊比自己早了一日回來的郭嘉,“快把他們分開,彆讓病氣度給健康的人。”

郭嘉根據蕭佚的問題一一回答道,“疫病源頭還不知道,現在城中人手不足,一部分去調查城外農田的蝗蟲情況,一部分染了疫病在休養,剩下能用的人手都在幫助大夫治療疫病。”

就算曹操在他們幾人的建議下收回了不少在外調查蝗蟲的人手,城中能幫忙的同僚仍舊每日都在減少,他們全部都染上疫病,在第二日便發作出來不得不請假休息。

就是荀攸和戲誌才都病倒了,現在還在自己的府中按照大夫開的藥方喝藥治病。

“大夫忙不過來,一些在照顧生病的百姓和官員,剩下一些正在緊急翻閱古籍尋找能治療疫病的辦法。”郭嘉憂心忡忡的同時整個人都很勞累,荀攸一倒下,荀彧和他就接替了對方的工作,雖然是兩個人分攤公務但再加上同僚的事情、城中當日的瑣碎小事,他們處理起來十分疲倦。

從未有過如此高強度工作的郭嘉都快把幾案當作自己的床榻了,可就是他如今認真,疫病一事仍然得不到有效的控製。

郭嘉這麼火急火燎地把蕭佚喊回來,一是為了分攤公務,二是想看看蕭佚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解決疫病。

“清長說得分開,可有詳細解釋?”郭嘉站在原地打算聽一聽蕭佚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辦法。

“當然是把患病的和未患病的隔離開來。”脫口而出的蕭佚突然感覺腦袋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疼痛,他扶著自己的腦袋等待這陣疼痛過去。

瞧見蕭佚這幅模樣的郭嘉上前扶住了人,他關心著突然頭疼的蕭佚,“沒事吧,清長?你怎麼突然頭疼?”

蕭佚搖了搖頭向郭嘉表示自己沒什麼問題,他又問道自己剛才講到了哪裡,因為蕭佚想不起來頭疼前自己說了什麼。

“你說把患病的和未患病的隔離開,再之後呢?”

他剛才是這麼說的嗎?為什麼他完全沒有一點頭緒,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這之後想要說的內容了。

困惑的蕭佚想了半天都接不上剛才的想法,他再一次搖頭麵容苦澀地回道,“我忘記了,先這樣吧,若是我想起來再和奉孝說。”

雖然隻有一半,但聽起來似乎對現在的疫病有所幫助,郭嘉還是將這個想法告訴了負責的疫醫,讓他們自己酌情考慮是否要將病人和健康的人分隔開。

做完這些郭嘉帶著蕭佚先去了一趟戲誌才的府上,在進去前他們從門房那裡拿到了防範用的東西——一個透氣的麵紗,遮住口鼻以後蕭佚與郭嘉才往裡屋走去。

屋內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艾草焚燒後的味道,這股味道在通風的房間內經久不散,讓蕭佚不得不的疑惑究竟是焚燒了多少艾草後才會有這麼重的香味。

病重的戲誌才躺在床榻上,垂下的簾幔遮去了床榻內的情況,蕭佚也看不見戲誌才如今的臉色和病況,他側過頭用很小的聲音去問郭嘉,“誌才這是病了多久?”

被疫病困擾得無法入睡的戲誌才聽見了聲音,渾身上下都難受至極的青年發出了動靜,他在這裡除了每日的大夫外就隻見過幾個好友,以為是荀彧或者郭嘉來了的戲誌才喃喃,“是文若?還是奉孝?”

“是我,誌才。”蕭佚聽見了戲誌才的聲音後轉過頭,他道了聲失禮將簾幔挑起一些露出床榻內的病人,蕭佚被戲誌才的病容震驚到了,“怎麼病得如此嚴重?”

隻見戲誌才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一雙眼睛已經迷離失焦,眼眶深深地凹陷進去,嘴唇也泛著不詳的青紫色,儼然戲誌才已經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要再晚上一日都可以直接往棺材裡一放,入土下葬了。

“咳咳。”戲誌才無力到隻能偏過頭咳嗽,乾癟的胸膛隨著咳嗽微弱起伏著,咳嗽過後便是如同破風箱一般的呼吸聲,戲誌才動了動手指艱難地抬起手臂,“清長也回來了啊,可惜我現在在病中無法去迎接你。”

“這次疫病來勢洶洶,你們還是快些離去,彆在我這裡過度了病氣。”戲誌才作出驅趕的動作,青紫的嘴唇努力地勾出一個笑容。

蕭佚皺緊眉頭他抓住戲誌才的小臂順勢按上了手腕把脈之處,略懂一些的蕭佚的神情隨著脈搏慢慢沉澱下來,他收回手將戲誌才的手臂塞進了被褥裡。

生機……將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從未想過這麼快就又要送走自己親近的好友, 嘴巴發苦的蕭佚抿緊了唇瓣,他咬了咬舌尖努力讓自己的神色不會看起來很難看。

“清長?”戲誌才發現蕭佚居然還會把脈的時候臉色驚訝,他的視線落在了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上, 而後又轉移到旁邊的郭嘉臉上。

因而錯過了蕭佚神色的戲誌才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他再三催促著蕭佚早點離去,“奉孝身體也不好,彆留在這裡被我病氣傳染了。”

沒想到話題落在自己身上的郭嘉往後退了幾步,他安撫著戲誌才示意自己會考慮好他們之間間隔距離的, “嘉離得已經很遠了,若是還擔心我可以先退出房間。”

郭嘉轉向蕭佚, 上揚的雙眼中飽含著對蕭佚的信任與憂慮, “清長可有辦法?”

辦法嗎。

欲言又止的蕭佚先是把簾幔放了下來, 他讓戲誌才好好休息,養足精力才能更好與身體中的疫病對抗。勸誡完戲誌才後, 蕭佚引導著郭嘉走出房間, 在院子中間站住的人臉上神情並不樂觀, 他挪開視線因為心中的愧疚而不敢和郭嘉對視,

“這次疫病……有辦法醫治, 但是誌才的身體已經等不了那麼久了。”

本就身體底子不太好的戲誌才這些年又戒酒失敗, 雖然為了避免他們發現自己喝酒而減少了次數, 但飲下的水酒數目並不少, 經年累月下來讓戲誌才的身體更加虛弱、虧損。

疫病來得突然, 山陽郡內的大夫都被打了個錯手不及, 治療時疫的經驗不足讓大夫們在前幾日走了很多彎路, 至今也沒有研究出一個足夠有效的方法。再加上這次疫病有掠奪人生機的副作用, 像戲誌才這般身體不行的病弱之人會成為第一批因疫病而死去的也不足為奇。

驟然聽見蕭佚這番話的郭嘉神情也難看起來,他沒想到蕭佚也對疫病手足無措, “難道就沒有彆的辦法了?神仙……神仙不是有仙藥嗎!仙藥也不能治療疫病?!”

能治療,但是不符合規則。

“這是人間。”蕭佚口中似有很多話,在郭嘉渴求的視線中最終也隻是吐出來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四個普通卻飽含深意的字擊敗了郭嘉。

人間便不能依靠仙藥,不能依靠仙人之力,隻能靠他們人族自己去創造奇跡、尋找解決辦法。

明白此路不通的郭嘉換了一種問法,“那清長可知道這世間有哪個大夫有辦法醫治疫病?有什麼辦法可以吊住誌才的生機,之前讓他撐到藥方研製出來。”

摩挲著手指關節的蕭佚在糾結是否要告訴郭嘉這兩件事情的答案,他確實知道現下最有可能發現治療疫病的大夫是誰,也知道如何吊住戲誌才生機,不然離彆來得如此之快。

可他若說了出去也算是犯了規矩,仍然會被追究責任。

蕭佚再一次側過頭去看戲誌才養病的屋子,他知道自己再不做決定,戲誌才隨時都有一命嗚呼的可能性。

人生何處不彆離?人生處處是彆離。

“我能告訴奉孝的不多。”做好心理準備的蕭佚開口,他豎起兩根手指對應著郭嘉的兩個問題,每回答出來一個他便會收起一根手指,“這個人是南陽人,他是有可能有辦法解決時疫的人,”

“想要吊住生機,佚之前轉交的玉戒就是一個絕佳的物品。”

俗話說玉能養人,更何況是神仙戴過許久的玉戒,玉戒上麵流轉的能量足夠支撐住戲誌才度過這次難關。

解答完郭嘉問題的蕭佚往旁邊挪了挪,他還未來得及解釋自己的行為,天空中不知何時凝聚起來的烏雲裡劈下了一道足有碗口粗的天雷,一道接一道、連綿不絕地劈在了毫無準備的蕭佚身上。

被眼前動靜嚇出一頭冷汗的郭嘉臉色蒼白,他從未預料到就是這麼兩個小問題都會引來如此嚴重的懲罰,開始後悔萬分自己為什麼要提那些問題。

又不是自己沒有能力,他為什麼要去貪圖一時的捷徑!

後悔不已的郭嘉站在天雷的範圍外,焦急不安地等著這場雷劫結束。

“咳咳。”跟上次紅雲一樣吐出口黑煙的蕭佚抹了把臉,他拒絕了郭嘉的攙扶反而是讓人把自己的話趕緊記下來,“我想明白為什麼這段時日諸事不順了。”

從未有過如此密集地觸發各種禍事,都快懷疑是不是山陽郡真的風水不太好的蕭佚,在雷劫的不斷擊打過程中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不論是常羲特意找過來提醒自己,還是後麵的天災人禍,一切都和曹操不久前派出去的隊伍有關。

蕭佚神情嚴肅地提醒著唯一能阻止這一切發生的郭嘉,“去找文若!找曹公!無論如何都要讓接應的隊伍快些接到人!!”

“若是沒能成功救下曹公的家眷,千萬要阻止曹公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現在發生的一切不僅僅是警告和提醒。

“那你呢?”郭嘉的眉頭自剛才起就沒鬆開過,他緊張又不安地上前一步,卻被蕭佚嗬住了腳步,“清長?”

郭嘉疑惑不解地小聲問道。

“彆靠近了,我這幾日可能仍然會不在,奉孝你替我照顧好平兒他們。”蕭佚又發出了一聲歎息,他搖著頭在郭嘉的注視下掉進了突然裂開的裂縫中,無邊的黑暗侵入了他的視線。

不需要控製,他自己就能緩緩落在地上的蕭佚看見了另一邊封鎖起來的水台上的女子,又是一個他認識但不是很熟悉的神仙。

蕭佚在記憶裡找了好久才找到神仙的名字,他遲疑著出聲喚醒了在水台上沉眠的神仙,“三聖母……楊嬋?”

為了度過漫長的懲罰歲月,楊嬋選擇了最快速高效的方式,即是通過沉眠來跳過被壓在華山下的枯寂時間。楊嬋還是分了一絲心神在外麵也,避免發生什麼意外事故,然而她這絲心神聽到了不小的動靜,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喊她的名字。

因為好奇睜開眼睛的楊嬋看見了漂浮在山中水麵上的蓮花台,對麵蓮台上是與自己一樣被禁錮在暗無天日的洞窟中的蕭佚。

“道君您怎麼也……”表情驚訝的楊嬋捂住了嘴,透過指縫隱約能看見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巴,“難道您也是因為犯了天條被哥哥關起來的嗎?”

另一邊目睹蕭佚掉落深淵的郭嘉臉色極其難看,在眼前看不到的透明的禁製消失後,郭嘉邁開腳步走到蕭佚失去蹤跡的地方。腳下硬邦邦的泥地告訴著郭嘉,就算他在這裡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被仙法關押起來的蕭佚。

呼,冷靜下來。

深吸口氣的郭嘉轉身重新回到裡屋,他在將那枚玉戒給戲誌才戴上前,小聲叮囑著戲誌才不要把今日蕭佚回來的事情透露出去。

“我知道了。”戲誌才看著郭嘉冷硬的神色輕歎口氣,總是玩世不羈的青年如今神情冰冷,臉上不管是譏諷或是玩味的笑容都被收斂於冰麵之下。

在郭嘉離開前,戲誌才提醒著對方注意自己的表情,“你的神情在告訴彆人,有事情發生了。”

聞言郭嘉放鬆自己的表情,雖然做不到平日那般輕鬆,但看起來也沒那麼恐怖了,“是嘉失態了,嘉先回去找文若商議後麵的事情去。”

郭嘉離開。

他乘坐著馬車離去,坐在馬車車廂裡他思考著蕭佚的話還有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那枚剛剛給出去的玉戒也來曆不明。

清長言明那是一位故人送予他的禮物,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神仙要送給自己而不是文若或者公達?甚至就連與修行一道沾上邊緣的於吉也未得到任何禮物。

而在那位故人離開後,先是兩個孩子險些遭遇綁架,後又有一群流民聽從天神的指引來到這裡,沒多久郡內爆發了疫病。一環接一環,事故頻發,打得他們那是一個措手不及,而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那位故人?

這前後的兩位‘神仙’是同一個人,還是隻是因緣巧合湊到了一塊?

真的是因緣巧合?

思路到此,郭嘉頓住,他還沒理通那位故人為何要這般做的理由。如果不是清長信任的故人,清長是不會把玉戒轉交給自己——既然如此,這位故人為何要害人間普通百姓?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郭嘉把這個問題留到了與荀彧相見的時刻。荀彧見郭嘉一人前來還很奇怪,據他所知郭嘉今日應該是出城去接蕭佚才對,怎麼會一個人回來。

“奉孝,人呢?”荀彧問道。

對著荀彧微微搖頭的郭嘉跳過這個話題,轉而把自己困惑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荀彧,他揉著眉心說道,“我覺得這背後有很大的問題,但我又想不清楚做這一切的仙是為了什麼?”

聽完郭嘉對事情的描述,再結合蕭佚沒有出現的情況,荀彧以為蕭佚是去找那位故人問個究竟,“等清長回來,不就能知道這一切的真相了嗎?”

“文若你理解錯了!”造成了這般誤會的郭一頓,他左顧右盼確認周圍沒有旁人偷聽後才告訴荀彧一個非常不妙的事情,“清長他在告訴我誰有可能治療疫病後,就被神仙關了起來,不知道被關到哪裡去了。”

話剛說完,郭嘉就仿佛想通了一般睜大眼睛,驟縮的瞳孔彰顯著他的不平靜。

是啊……

神仙是為了什麼做這一切?這不已經堂堂正正地擺在了明麵上。

是為了把把清長關起來!好叫他們孤立無援,任由疫病奪走城中百姓性命。

第一百一十六章

鄴城新建起來的皇宮中有一間隱秘的暗室, 這間暗室位於新帝劉虞的宮殿中,暗室入口在劉虞的座位之後,除了寥寥幾人外無人知道這間密室, 就像是無人知道新帝劉虞不過是彆人掌控下的一顆棋子。

同為執棋人的袁紹繞過如同木偶般的劉虞進入了後麵的暗室, 在那裡他見到了與自己合謀的‘人’,也是這人神異的手段讓他能順利地建立起一個新的朝廷,再一次揚他袁家名聲。

袁紹看著歪歪斜斜坐在圈椅上的人,那人手中還抱著一隻紅眼的白兔子, 兔子在人撫摸下溫順地吃著綠葉菜,然而袁紹知道這人和兔子都不是個好惹的。

“宮中的人反應你有幾日不在, 這幾日你去外麵做什麼了?”袁紹直白地把自己安插人監視他的事情放在明麵上, 他也不害怕對方氣惱, “是去找那個你口中的舊識?”

在暗室中四處逡巡的袁紹不出意外沒有看見第二把椅子,隻有自己讓人拿進來的坐具, 沒得挑剔的袁紹坐於自己的坐具上。

“是去找了。”撫摸著兔子的常羲冷眼看著袁紹, “之後你可以暫時不用擔心曹操那邊, 沒了清長,那些人不過是一盤散沙而已。”

“曹孟德身邊還有荀文若、荀公達, 這些人的才智謀算並不比你的那位故人差, 有他們在曹孟德還是有翻身的可能性。”袁紹還想說些什麼卻敗在了常羲冰冷高傲的神色之下, 他半撐著額頭一副無奈的模樣, “是是是, 你那位故人才是最厲害的。”

常羲不屑於凡人, 經曆過巫妖大戰的他仍然瞧不起當初被女媧捏出來的造物, “不過是一介凡人, 怎可與清長相提並論。”

袁紹:。

識相的袁紹跳過不該提起的那個人,從一開始的煩躁到現在的平淡,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經曆了多少才有了如今這般平和的心態,“你那故友能關多久?曹孟德那邊是什麼情況?”

問題真多,嘖。

麵上露出煩躁情緒的常羲說道,“關多久?估計不會很久,那家夥也不是第一次對著清長開後門,這回估計就做做樣子。至於曹操那邊……”

“不知道,反正把流民蝗蟲引過去後我就沒再注意了,現在應該到第三階段疫病,再過小半月可能就全死了吧?”

對人族的印象還殘留在當初弱小可憐、一根手指就能輕鬆解決掉的時候,常羲順手撫摸著兔子隨口回答道,不認為曹操還有能力翻盤的常羲催促袁紹不要再多關注無用的人,“你該注意的是隱隱有再起之勢的劉協。”

常羲連正和袁紹對峙的公孫瓚也沒放在眼中。

無言的袁紹沉默點頭,手指在膝上輕敲幾下的袁紹又問道,“你確定曹孟德那邊沒有辦法翻盤,在我們把你推演出來的有可能解決疫病的張仲景抓起來後?”

“自然。”常羲十分篤定,他了解蕭清長那副樣子,絕對不會違背規則拿出能救萬民於水火的仙藥出來。

透露出丁點消息後蕭清長會被暫時關起來,曹操那邊的人族找不到張仲景又沒辦法再次求助,他們隻有等死這條路。

交談中的二人沒有注意到暗門之外的身影離去。

……

遠在千裡之外的山陽郡,花了一日時間與荀彧還有諸位大夫商量如何隔離病患的郭嘉疲憊地在客房中歇息。現在事務繁忙疫病流行,郭嘉不敢隨便回去害怕兩個年幼的孩子受到牽連,院中有蔡琰於吉在,郭嘉也不擔心兩個孩子沒人照顧。

已經把隔離大致安排好的郭嘉還做了其他的事情,他從未染病的兵士中抽調了幾個靈活的往南陽而去,讓他們去尋找蕭佚口中所言能解決時疫的人。

眼下空出時間來的郭嘉翻開了這幾日由大夫遞交上來的彙報,大夫們彙報了一個好消息。在郭嘉雷厲風行的強硬推進下,隔離病患與健康的人這一方法發揮了它的作用,每日的新病患數目有所減少,看起來疫病的蔓延得到了有效控製。

但他們仍然需要儘快找到治療時疫的方子,不然生病的病患隻有一條死路了。

“南陽那邊遲遲沒有消息。”郭嘉壓下心中的煩躁,他擰著眉頭思考其他出路,“人還是要找,但我們不能一直依賴清長,興許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拯救山陽郡。”

郭嘉又翻找起徐州那邊的信件,雖然他們已經去信讓接應的人早些接到人,避免意外發生,但一天不接到人便多了一天擔心。

“奉孝莫要著急。”身體還健康的曹操坐在客房裡的位子上,他看著難得這麼有乾勁的郭嘉,之前壓下去的懷疑再度湧上心頭。

不過他認為目前更重要的是城中百姓以及快速蔓延的疫病,曹操又看向另一邊的荀彧,“文若你也彆這般急切,我知道你們二人一心都撲在這城中疫病上,可是你們若因此累傷了身體不得不休養,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荀彧搖頭拒絕了曹操的好意,神情認真的他臉上確實有些急躁,“誌才身體不好,公達還能撐上一會,解決疫病屬實是迫在眉睫……彧不敢耽擱時間。”

翻出下一個公文的荀彧一愣,他呢喃細語,“奇怪,怎麼家書寄到這裡來了?”

仔細一看的荀彧更是莫名,因為這封家書是出自荀諶荀友若之手,那個在袁紹手下為其出謀劃策的兄弟。

“先拆開看看吧,友若不會無端將書信寄錯地址的。”郭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建議道。

荀彧也是這樣認為的。

於是他拆開了那封家書,想要看看掩蓋在家書之下的是什麼東西。

細細品讀書信的的荀彧發現這隻是一封寫滿了家長裡短的普通書信,荀諶在書信中把家族裡的每一個人都問候了一遍,硬生生地寫出了長篇大論。

“友若什麼時候在書信裡這般健談了?”荀彧隻覺古怪,他拿起信紙對著燭火仔細觀察,也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

坐在荀彧對麵的郭嘉卻是正好能發現書信的不對,他出聲提醒荀彧把書信翻轉過來閱讀。

聽從郭嘉的話把信件翻過來的荀彧很快就讀完了,真正的內容隻有短短幾行字,“友若來信,”

“信中說,袁本初抓走了能治時疫的大夫張機,以及劉伯安是傀儡。”

看到這封信郭嘉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測都被證實,清長果然是因為太過厲害而被之前認識的人設套給關了起來,不過清長給出的那個回答如今也無法派上用場。

“把去南陽的那些人叫回來吧。”郭嘉頭疼私地扶住自己的額頭,“他們找不到人了。”

人都被綁去鄴城,怎麼找?!

“不,等等。”郭嘉又喊住了聽從他的命令去調回人手的下屬,“讓他們找到張機的屋宅,把裡麵的醫書全部運回來。”

事後解決時疫再向張機道歉吧,郭嘉想到。

傳達命令然後又要快速搜刮書籍帶回山陽郡,這一來一回時間已經過去幾日,山陽郡的疫病情況沒有進一步惡化,但同樣也沒有絲毫回轉。

就像是有一根蛛絲吊著他們,隨時都會因為一個意外、一個突發事件讓他們墜入無法承受的深淵裡。

醫書被運回山陽郡的第一日,郭嘉便召集了醫術高超的大夫合力研究如何對抗疫病,他們從張機家中的書籍裡孜孜不倦地汲取經驗,又對著城中的病患症狀尋找病名。

經過他們通宵達旦的不懈努力,大夫們終於找出了疫病的源頭和根治的辦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羲過於蔑視人族,他投放出來的病毒都是人族曆史上發生過的大疫,治療的藥方都有被記載下來。

城中的疫病如同它來時一般很快就被解決了。

被玉戒吊住生命的戲誌才也撐到了發現藥方的那一刻,雖然這段時間的大病還是讓他的身體再度受到損傷,但是戲誌才撿回了一條命。有這一回的經曆,曹操深諳黃白之物有多麼的害人,他極力支持荀彧沒收戲誌才府中酒水的動作甚至主動提供了對方會藏酒的地方。

戲誌才萬般不舍,可鬼門關走這一遭他也有所害怕,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看向郭嘉,“清長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嗎?”

提及這件事情郭嘉長歎口氣,他也不知道清長被關到了哪裡去,當時場景像是關到了地裡,實際上以神仙移山倒海的本領,很難說是轉移去了哪座仙山。

實際上被關在華山下麵的蕭佚:……

在他們愁眉不展的時候,還是有一個好消息的到來,

“報!”

“前往徐州迎接老太爺的隊伍回來了,隊伍全部安全抵達,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曹操被蕭佚的話嚇得提心吊膽,現在終於能鬆口氣,他讓人趕緊把要準備的房間準備好,該迎接父親曹嵩的東西全都不能落下,做完這些他才注意到傳令兵欲言又止的模樣。

“可是有什麼變故?”曹操問道。

“老太爺帶回來了一個少年,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救命恩人?!難道還是差點遭遇了什麼劫難嗎。

聽聞此言曹操高興的神色一斂, 若不是有人意外相救,是不是變會如清長所言那般被人謀害死去……

想了許久的曹操被荀彧用一聲咳嗽叫醒了,很快反應過來的他掛起一個笑容, 麵色可親的曹操連忙讓救父恩人進來, 他沒忘記讓侍從擺出一個舒適的座椅,準備好足夠美味精致的點心茶水招待少年。

在見到少年的那一刻曹操被這孩子的年齡驚到——是的,對於已經快四十歲的曹操來說,眼前這個隻有十幾歲大的少年卻是能被他稱作一個孩子, 就是他的長子曹昂看起來都比對方大上一些。

“這……”曹操一時語塞,他父親曹嵩定然不會不帶侍衛穿徐州而行, 家中那些侍衛人高馬大、體型彪壯的, 怎麼還不如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小少年?

“便是閣下救了家父?”

小少年的目光從郭嘉身上收了回來, 他對著曹操拱了拱手,“談不上相救, 隻是從那邊路過時正好看見有賊子對著老人家出手, 一時不忿出了手。”

“賊子?”曹操仔細打聽當時的情況, “能否詳細為操講述一番?”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小少年還是將那時的場景繪聲繪色地描繪出來, “當時我在山間的小路上行走……”

在山間道路上行走的少年與手中模糊不清的路線圖對照,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出城就能迷路到這山間小路上, 可是從地圖上看也發現不了什麼, 隻知道自己該向西前行。

山間被來往的旅人或是打獵的獵人走出了一條新的道路, 小路兩旁礙眼又擋路的荊棘和樹枝都被撇斷或者砍伐乾淨, 少年因此能看清楚外麵大路上的動靜, 並根據太陽的方位更正自己的行路方向。

又一次走偏道路的少年望向太陽準備調整方向, 誰料太陽還沒看見,但是目睹了一出劫財現場。

不知道帶了家中多少財寶出門的曹嵩坐在馬車中, 後麵每匹馬都拉著一個裝滿箱子的板車,馬車在碎石子的道路上發出了丁玲哐啷的動靜,一聽就知道裡麵有不少好東西。

帶出來的侍衛挎著長刀長劍,凶神惡煞地在馬車兩旁護衛著,少年見過有同樣走這條路出行的馬車硬生生地停了下來,馬車頭一轉就是往反方向而去。那些侍衛邊走邊嘲笑那些人的膽子真小,然而當真的有人衝他們而來的時候,這些侍衛連一個回合都沒抵抗住,快速被斬於馬下。

領頭的人帶著自己的小隊圍住了曹嵩他們,迫不及待地砍斷捆綁箱子的繩索,掀開箱子的賊人在看見那一箱金銀財寶後眼睛都綠了,貪婪的模樣讓少年都不願想起第二次。

本來他是不想去救人的,有這時間他倒不如多趕點路,早一點找到母親,可是少年察覺到了在懷中蠢蠢欲動的東西,那是他的母親留下來保護他的紀念物。

於是少年出手了。

“我沒有殺掉他們,因為他們說自己是在那什麼陶謙手下做事,我若殺了他定然會吃不了兜著走。”少年實誠地把那人威脅自己的話講了出來,他也沒在意為什麼眼前的大人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的,少年跟著曹嵩一起回來隻是想要討一個報答。

曹操問少年想要什麼,是金錢財寶還是功名利祿。

少年什麼都不要,他隻要一個路線明確的地圖還有一匹快馬,“我要去找母親把她救出來,有匹馬能加快趕路速度,有地圖我能走正確的道路,而不是一直迷路。”

“沒想到還是難得一見的孝子啊。”郭嘉感慨道。

話剛說完,郭嘉就看見少年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著自己,已經是第二次被少年打量的郭嘉沒忍住,他問少年的為何要這樣看著自己。

少年沉默著沒有回答郭嘉的問題。

郭嘉:??

不是,為什麼不回答?難道真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看到的少年繼續沉默,他在郭嘉的身上看到了討人厭的仙力,偏偏他又是個不折不扣的純種人族,不像他是個仙人混血。

“咳咳,”為好友緩解尷尬氣氛的荀彧轉移了話題,他說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還不知道這位小友叫什麼名字?”

“姓劉,名沉香。”少年這般說道。

……

“然後呢?”總算被放了出來的蕭佚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落在了幾日沒吃到的饅頭上,咽著口水的蕭佚看起來像是在問後續情況,實際上已經迫不及待地等人講完就要開吃。

天知道被關在華山底下的那幾日他過得是什麼日子!沒有吃食,渴了隻能靠山裡流動的暗河水,蕭佚嘴裡味道寡淡地仿佛回到了當初苦修的日子。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還要多炫幾個饅頭!!

郭嘉攤開手,“然後劉沉香帶著地圖和快馬走了啊,沒有然後了。”

“說來清長知道這劉沉香是誰嗎?”郭嘉探著頭,手指間還沒碰過任何食物的筷子摁在了對方心心念念的饅頭上,阻止蕭佚順利夾走饅頭。

蕭佚狀似無辜地一歪腦袋,“我怎麼知道他是誰,連麵都沒見過。”

“不,你肯定知道。”郭嘉胸有成竹地笑著,他是在對方看了自己兩眼後想明白的,“劉沉香也和神仙有關是不是?他是……神仙與凡人生下來的孩子。”

本還說得沒什麼底氣的話,在郭嘉仔細觀察著蕭佚之後愈發篤定起來,觀察力越來越強的郭嘉輕易地捕捉到了蕭佚眼中的訝然,這一刻郭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神仙與凡人能結合誕下孩子的事情讓郭嘉燃起了希望,他與清長是不是也有機會可以在一起?

被惦記著的蕭佚打了個寒戰,他看著郭嘉不得不提醒對方一句,“天庭現在禁止仙凡相戀,相戀的兩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劉沉香的母親是三聖母,現在被壓在華山下麵,他的父親雖然未死可也沒什麼好下場。”

“再早一些的三聖母母親瑤姬和父親楊天佑被震怒的玉帝王母殺死,他們的孩子也在凡間吃了很多苦才修得仙位。所以仙凡相戀這種事情奉孝還是莫要多想,”蕭佚怕氣氛太過壓抑開了一句玩笑話,“我可不想去天庭撈你。”

並沒有被這個笑話逗樂的郭嘉垂著腦袋,他思索一二便打算暫時跳過這個話題,他鬆開手讓蕭佚能好好吃一頓彌補這幾日的吸風飲露。

見饅頭得了解放,蕭佚臉上露出了一個歡快的笑容,他夾起饅頭配著自己現炒出來的幾個小菜大快朵頤起來,時不時還會來幾口熱乎乎的湯水。

他這副吃相讓郭嘉不得不懷疑蕭佚究竟是被餓了幾天,就算是餓了幾天以仙人辟穀不食的能力也不至於餓成這副鬼樣子。

郭嘉看準時機又一次摁住了蕭佚即將夾走的饅頭上。

不是?又來??

因為吃不到饅頭而一臉渴望的蕭佚望著郭嘉,泛著盈盈水光的眼睛一下也不眨,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盯著郭嘉,直到把人看得頭上冒冷汗。

硬是撐住了的郭嘉挪開視線,在不與蕭佚對上視線後那種詭異的不讓人吃飯的負罪感就減輕了不少,他乘著這一小會的時間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清長不是已經修煉到不需要吃飯的地步了嗎,怎麼還非要吃這一餐?”

隻是為了這個原因啊?蕭佚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哪有人不吃飯?”

所以他現在吃這幾個大饅頭有什麼不對的?

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但也就聽起來罷了,郭嘉萬般想法湧到嘴邊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後鬆開手看著蕭佚繼續風卷殘雲消滅桌上的食物。

吃到一半郭嘉提醒蕭佚,“主公讓你之後空了去找他,似乎是主公家中的人有什麼事情。”

“雖然清長早早就暴露出自己的與眾不同,但是平日還是多注意一二,免得露出更多的問題。”郭嘉說完便要離去,荀攸戲誌才即使治好了疫病,也不可能這麼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處理公文,

這意味著郭嘉仍然要多加班幾日,替他們處理那些事情。

想起那多得仿佛處理不完的事情,郭嘉垮下一張臉,滿臉沉重的怨氣都能把旁邊的鬼魂嚇死。

非常不開心的郭嘉決定讓蕭佚也不開心一下,他搶走了最後一個饅頭,連同剩餘的小菜一同帶走。

莫名失去了自己的糧食的蕭佚拿著一雙空筷子,還沒吃儘興的人隻能陡然放下筷子,帶著滿臉的失落和郭嘉前往曹操的住宅。一個是去那裡把某兩人落下的公文全部拿走,一個是為了解答曹操及其家人的疑惑。

等到了那裡,曹操把其他人全部驅趕走的時候,蕭佚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郭嘉倒是因為平日常常和他鬼混在一起而被允許留下。

“清長幫我看看這孩子,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昏睡不醒。”

曹操口中的的孩子正是他的二子曹丕。

此時曹丕正緊緊閉著眼睛深入昏迷,無人知道是什麼原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丕兒昨日從外麵玩耍回來後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問他發生了什麼也不說,操和子脩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曹操長歎一聲,臉上是身為人父的愁緒, 他摸著就這樣也能一直昏睡的曹丕臉頰, “除了開始昏沉嗜睡外,丕兒身上還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變化。”

要不是曹操十分篤定曹丕是自己的孩子,曹丕的母親卞氏絕對不會有人族以外的血緣,不然在曹丕身上的異狀出現的那一刻曹操說不準就把兩人都秘密處死了。

曹操當著蕭佚的麵扯開了曹丕的半個袖子, 露出內裡手臂上蛇鱗狀的紋路,與自己早上看到的相比, 這個紋路愈發清晰真實, 仿佛一塊真正的蛇鱗長在曹丕的身上。

“這個早上還隻是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到現在越來越像了,清長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曹操撥了撥那塊鱗片, 鱗片下麵是一閃而過的紅色嫩肉, 鱗片根部儼然已經和曹丕的肌膚長在一起, 再久一點這塊鱗片就會替代曹丕的皮膚。

蕭佚上手摸了摸蛇鱗的觸感,他又觀察著曹丕的人中、腋下與雙腿, 這些地方沒什麼大變化, “還請讓人拿來一些雄黃。”

雄黃能驅蛇蟲, 難道丕兒真的被蛇怪纏身?!曹操想明白這件事情後整個人驚駭莫名, 他沒見過蛇怪但也能大致想象出來是一個多麼恐怖的妖怪。

“主公彆慌, 莫要自己嚇自己。”郭嘉適時地遞來一杯溫熱的茶水, 他安慰著很少經曆這種光怪陸離事情的曹操, 經驗豐富的他很快就想好了理由, “妖怪都不是五大三粗堪比巨人的,其實他們長相大多與我們人族相差不了多少。”

“更彆說在清長麵前, 他們非常弱小。”郭嘉在這邊安定曹操的情緒,蕭佚則在昏倒的曹丕麵前解決對方身上的妖怪。

抓起被郭嘉放到旁邊桌案上的雄黃粉,蕭佚撚起半邊袖子,手指間的雄黃粉末撒落在蛇鱗上,又沿著曹丕的身體讓每一處都有雄黃粉末。曹丕身上的黑氣無處可逃,最後隻能從曹丕的身體裡離去,在空中還沒來得及消散就被蕭佚一把抓住塞進了瓶子裡。

“丕公子沒事了,很快就會醒過來,到時候主公可以問問公子發生了什麼事情。”蕭佚把裝著黑氣的瓶子往自己的袖囊一放,自認為已經解決了現在事情的蕭佚想要離開。

他還打算去看看平兒奕兒過得怎麼樣呢,看看於吉有沒有好好照顧他們兩人。

但是曹操攔住了蕭佚,理由是希望對方能再等等,等曹丕醒過來後看看他的身體怎麼樣。

曹丕沒有再昏睡很久,興許是昨日已經睡的足夠了,也或許是控製他變得昏沉的罪魁禍首已經被抓住,不再被控製的曹丕自然會醒過來。

一醒來,曹丕揉著眼睛看著曹操,迷迷糊糊的小孩向自己的父親訴說夢中古怪的內容,“父親!我夢見了一個土墳!”

“墳包的周圍是一圈如茵綠草,有很多顏色豔麗的花朵都綻放著,還有很多動物在墳包附近,連老虎、黑熊都在裡麵,而且它們特彆親近人不會去傷害彆人的。”

聽見曹丕的描述,曹操和郭嘉神情為之一振,難道這就是導致曹丕一直昏睡的原因?!

猜出曹丕夢到了什麼的蕭佚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我看見墳包前麵插著一塊木板,木板修理地十分整齊,而那塊木板正中央的字是能被稱作書法大家的作品。”曹丕陷入了回憶,視線下意識地往上麵飛去,因為回憶而空洞的雙眼裡什麼都倒映不出來,“我想起來那是什麼字了!”

曹丕激動地說道,“上麵刻了‘黃帝之墓’四個字!”

……比夢中是讓他昏迷不醒的罪魁禍首這件事還要令人驚訝。曹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惶恐,是高興自己的兒子在夢中沒有受到傷害,還是惶恐黃帝這般偉大的人物讓一個無毛小子給夢到了。

幸好房間裡隻有他們,不然曹操真的不知道去解釋自己絕無二心的事情。

郭嘉捂住耳朵裝作沒有聽見,他不忘記踹一腳什麼反應都沒有的蕭佚,讓對方學著自己的樣子把剛才那番話忽視過去。

蕭佚:……

慢吞吞的蕭佚手還沒捂到耳朵上,語速飛快的曹丕就爆出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然後我就看見墳包附近刮起了一陣狂風,動物被嚇跑了,花枝被吹折又不知道被吹到哪個角落,就是那塊木板都被吹進了附近的河水裡,我想撈都撈不著!”

順嘴抱怨了兩句的曹丕繼續說道,“那墳包上的泥土很快就吹散,露出墳裡的場景——沒有棺材沒有值錢的陪葬品,隻有一把劍和洗得很乾淨的鞋子。”

這……

對二子的夢境感到奇怪的曹操看向蕭佚,要知道在年幼的時候能碰見像今日這般怪誕的事情的人可不多,就是成年之後的也寥寥無幾且個個都封王拜相……曹丕才六歲有餘,這是否能預示這個孩子日後作為定不小?

“隻是孩子年幼易被吸引鬼怪,並無他意。”蕭佚幫曹丕拍掉身上的雄黃粉,他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打消了曹操內心的想法,“夢中之事作不得數的,它們大多都與現實相反。”

是這樣嗎?曹操內心生疑,奈何自己不像蕭佚那般了解透徹,暫時隻能放下疑惑相信蕭佚。

見曹操放棄深究後蕭佚開始詢問曹丕昨日碰見了什麼,“你可在哪裡見過蛇?”

蛇?

昨日便是抓蛇玩的曹丕心虛地看了一眼曹操,他怕自己又被父親罵頑皮搗蛋,扭扭捏捏的小孩子聲音很小,他回答了蕭佚,“有見過,昨日平弟和我一起玩的。”

平兒??

等等,那奕兒不會昨日也玩過了吧?!

曹丕見蕭佚臉色陡然一黑,還以為對方為蕭平胡玩而生氣,“平弟是我拉著去玩的,我看他照顧弟弟太累就拉他單獨出來玩玩!”

還好,蕭佚鬆了口氣,幸好奕兒沒有參與進來,不然他還得趕緊回去免得奕兒有性命之危。

瞥見蕭佚神色回暖曹丕便繼續往下講,“見到蛇是在城中穿行而過的河水附近,當時那條蛇正在往一戶人家遊去,我和平弟擔心蛇會咬傷那戶人家便把蛇捉走用石頭砸死了。”

這就是關鍵!

聽到重點的郭嘉精神一振,他問起曹丕和蕭平是在哪裡砸死蛇的,“砸死後蛇的屍首你們又放到哪裡去了?”

說起最後怎麼處理的曹丕有些羞愧,因為他和蕭平一同把那條有房子那般長的蛇賣給了屠戶,得來的閒錢又被二人平分拿去買好吃的零嘴了。

若說蛇的屍首在哪裡……可能被屠戶賣給不同的人成了他們的腹中餐。

三位成年人:。

屍首找不到那隻能先去‘案發現場’看一眼,蕭佚打算一人前往的時候,再一次覺得自己不能錯過這種事情的郭嘉又悠悠地湊了過來。蕭佚看著一副明顯要跟著自己模樣的郭嘉,他不得不提醒對方,“你忘記你來的時候是為了做什麼事情嗎?”

“那個沒有關係,嘉已經讓人把東西送到文若那裡去了。”給荀彧增加負擔的郭嘉笑得開心,他做的事情對於好友來說就不怎麼地道,“我還差遣人特意去把誌才公達叫到文若那邊,他們一定會幫忙的!”

誌才和公達可真是謝謝你啊,蕭佚不動聲色地抹了把頭上的汗水,“行吧,那奉孝你和我一起去看一看。”

即使曹丕有詳細描述那個地方的位置,僅憑蕭佚郭嘉二人也很難真正找到準確的地點,曹丕不得不跟著兩個人去指認。

然而,

因為年紀小走在兩人中間的曹丕在這個時候讚同了當初蕭平所說,他愈發覺得自己有些多餘,應該往旁邊挪個位置好讓郭嘉蕭佚二人能近距離接觸。

當曹丕每每向往旁邊走兩步的時候,蕭佚就仿佛知道他的動作一般,一把把他給重新抓回了兩人中間。

被迫又成了蠟燭的曹丕:……

直到他們到達曹丕和蕭平砸死蛇的現場,蕭佚快走了兩步與二人錯開,他在現場站定半跪下來打量著這個現場。

經過一夜的風沙與來往行人的穿梭,地上已經不剩多少痕跡,光靠肉眼很難辨彆出這塊地方與旁邊的泥土地有什麼差異。就是曹丕自己對著這塊地方都難以描述到底哪一塊沾上了蛇的血液,勉強畫出了一個範圍的曹丕著實想不出來更多的,

“隻記得這麼多了,真的想不起來!”

作出努力的曹丕往旁邊一站,站在不遠處和被蕭佚趕過來嫌棄礙手礙腳的郭嘉站在一起。

一個人看現場的蕭佚用了點小方法作弊,他很快就找到地麵上殘存的血跡大致在什麼地方,圍繞著血跡的噴濺方向,蕭佚鎖定了那條蛇是在哪裡死掉的。

確認地方後蕭佚才明白曹丕對蛇的形容不是胡言亂語,光憑血跡依稀畫出來的範圍就不是尋常蛇的長度,他估摸一下這蛇的身長就已經有一個郭嘉了。

沒有人專門飼養的話尋常妖怪不可能有這個身形,看來不隻是普通的蛇妖這麼簡單。

第一百一十九章

蕭佚想要調查出是哪一戶人家飼養的蛇妖, 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尤其現在連蛇屍都七零八落的,想要用屍首去追蹤都做不到。

“走吧, 我們去屠戶那裡看看有沒有剩下的屍體。”蕭佚收回視線從地上站起來, 他抬腳往曹丕和郭嘉的方向走去。

也正是因為蕭佚從那裡離開,原本道路兩頭不得前行的馬車終於可以通行,車輪發出了咕嚕嚕的響聲,一時之間竟然蓋過了道路兩旁的吆喝。

“沒有收獲嗎?”郭嘉看著蕭佚走了過來, 熟悉蕭佚的郭嘉看懂了對方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無所獲後的平淡, “還有彆的地方可以去找找看?”

蕭佚點頭, 他低頭看著又開始打哈欠的曹丕, 陡然伸手從曹丕身上抓出了一道還未成形的黑氣,“竟然沒斷根……不、不對, 是那條蛇或者說與蛇有關的沒有徹底被解決。”

以為自己仍然有性命之危的曹丕睜著雙大眼睛, 臉色慘白驚慌, “先生救我!!”

曹丕下意識朝著蕭佚跑過去,想要抓住對方的袖子救自己一命。

“不會死的。”蕭佚在被曹丕抓到袖子前先手臂一甩, 寬闊的袖子卷到了自己細瘦的小臂上, 他抓住曹丕的領子把人提了起來, 蕭佚讓對方帶他們去屠戶那裡, “說不定屠戶還有留下一些蛇屍。”

隻要有一丁點的殘留, 蕭佚就能根據血肉的指引找到源頭, 把源頭的罪魁禍首全部毀掉, 到時候曹丕自然不再有生命危險。

聽到自己有得救的希望, 曹丕瞬間就不在乎自己被拎著的事情,甚至如果被人拎著就能活下去, 他也不介意自己一直保持這種狀態,該省得他自己走路雙腿疲憊。

在曹丕的指引下,郭嘉與蕭佚找到了屠戶的攤位,這裡離砸死蛇的地方不遠。不過也是,兩個孩子拎著一條大長蛇又能走多遠。

屠戶對曹丕還有些印象,畢竟他們拎來的那條蛇是真的又長又肥,昨日一天光是蛇肉他就賣了不少錢,“小公子!你今天又來了?可是又有什麼大收獲?”

“沒有,我是來要昨天給你的那條蛇。”曹丕墊著腳尖往屠戶的肉鋪裡望,入目是滿地的血紅色的肉,白花花的油脂在肉上浮著,看得曹丕一陣惡心,“昨日、昨日的蛇可有剩下什麼嗎?”

嘔。

昨天沒有仔細看,今天一看肉鋪的場景曹丕感覺自己胃裡翻山倒海的,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兩三下地躲到了郭嘉的身後。曹丕發出了嘔吐時的聲音,但什麼都沒吐出來的他隻嘗到了胃裡上湧的酸水味。

習以為常的屠戶在自己油膩的圍裙上擦了下手,他掀開裡麵用白布蓋著的蛇屍,“還有一些沒賣完,小公子是需要它嗎?”

蛇屍上大部分地方已經袒露出裡麵的森森白骨,血紅色的肉掛在那個骨架上,對外裸露的部分變得暗沉,與中間的白骨形成鮮明的對照。除了肉和蛇骨,最外層冰冷細滑的蛇皮被屠戶用最鋒利的剔骨刀剃了下來,賣給了偶然路過的商人。

“給一點蛇肉就好。”蕭佚代替曹丕回答道。

“好嘞,這點肉俺就不收你錢了。”屠戶興致勃勃地說道,嘴巴一張一合用很快的速度叭叭地說著話,“要不是小公子送來了這條蛇,俺今日還要出城打獵呢。不過這條蛇可真邪門,聽說昨天買過蛇肉的那幾戶人家今兒個都撿到了錢,發了一筆意外之財呢!”

“那些人又來買了不少蛇肉,不過幸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俺這裡的蛇肉恐怕一點都剩不下來。”

說話間屠戶手起刀落給三人切下了一小塊蛇肉,他用油紙和綠色的大葉子包住那塊蛇肉,將東西遞給了蕭佚。

拿走蛇肉的蕭佚和郭嘉曹丕又往彆處走去,現在他們主要是想找到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而且這個地方不能離城中太近。

於是曹丕把兩人領到了他和蕭平的秘密基地裡去。

不是很能理解這種行為的蕭佚滿頭問號,他不理解為什麼來山陽郡不久曹丕就能找到一個玩耍的地方,更不理解無論是曹丕還是蕭平,搭建一個秘密基地有什麼用處。

一個父親是刺史,定然會在家人身邊安插暗衛,無論曹丕的秘密是什麼就沒有曹操不知道的;一個父親是隨便掐算一下就能知道完整的事情經過,這個秘密基地也根本瞞不住人……所以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了滿足小孩子天性中的好奇心還是調皮搗蛋?

“阿嚏!”莫名鼻子癢打了個噴嚏的曹丕懷疑有人在說他。

郭嘉倒是對兩個小孩的行為給予最大的支持,“丕公子很厲害,能和平兒在城中找到這麼一個隱蔽的地方。清長,你不覺得他們兩個小孩子能做到這種地步是很厲害的一件事嗎?”

“嗯嗯。”蕭佚略顯敷衍地點頭,他沒去看明顯在哄小孩的郭嘉,注意力全部留在了手中的蛇肉上。

蛇肉為引子,法陣做輔助,再用一點法力運轉法陣,蕭佚很快就看到那一坨蛇肉化作了細細的紅色絲線,一頭落在了地上,另一頭則向著源頭咻得一下竄了過去。

等到地上盤旋著的多餘紅線全部繃直之後,蕭佚便招呼著郭嘉和曹丕一起往紅線那段追去,剛一轉頭他就看見了兩個表情截然不同的人。

一言難儘望著那個紅線的郭嘉現在滿腦子都是以往聽過的民間傳聞,像是什麼月老紅線、紅線姻緣之類的,那紅線難不成也是用肉做的?然後係到有情人的手指上?

……莫名感覺有點惡心。

郭嘉想著想著就遮住自己的半張臉,被遮住的臉龐上是被惡心到後的慘綠麵色。

而曹丕則是一臉崇拜地看著蕭佚,看見對方施展法術毫無任何的害怕,反倒是覺得對方非常厲害。躍躍欲試的曹丕想要和蕭佚學這些方士手段,“我能像平弟一樣拜您為師嗎!”

“這……公子不適合。”蕭佚還不想被曹操質問出門一趟,怎麼好好一個習孔孟之道的學生突然仰慕老莊學說。

“好吧。”曹丕也不強求,方士收徒肯定要看天資,興許他在這方麵的天賦不如蕭平,“那您會煉丹嗎?”

郭嘉沒忍住咳嗽兩聲,他在蕭佚回答前率先回應,“清長不會煉丹的。”在曹丕繼續說話前郭嘉指著那根紅線催促著他們去尋找源頭,“不要把我們的正事給忘記了。”

現在流行的煉丹之事,實際是世家豪族為了逃離如今禮樂崩壞的世道而找到的一些糜爛不堪的方法,說給蕭佚聽郭嘉都擔心汙了他的耳朵。

蕭佚:?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覺得郭嘉言之有理的蕭佚撿起了地上的紅線,順著紅線的指引往蛇妖的源頭走去。

不解的曹丕抬起頭,隻看見郭嘉朝著自己搖了搖頭,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不能問嗎?為什麼?

滿腹疑惑的曹丕跟在蕭佚身後,自己也一直在想郭嘉那個動作的意思,他不覺得問一個方士會不會煉丹是什麼不能說的話題。

有心事的曹丕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變化,但是郭嘉和蕭佚卻發現了,他們走回了之前的屠戶肉鋪,還來到了砸死蛇的地方,再往前走不久就是一戶家中小有資產的人家。

“咦?”蕭佚發出了一個疑惑的語氣,他觀察著那戶人家周圍的居民,愈發覺得這戶與眾不同,“為什麼周圍人都是草房木柵欄,偏偏他家就能住瓦房石牆?”

這戶居民甚至有錢在大門門口放兩座麒麟石像。

郭嘉也上前敲了敲其中一座石麒麟,他辨彆出來石像用的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已經是不亞於一些小世家用的石料。可是這裡居住的都是尋常百姓,再如何有錢又怎麼和世家相提並論?

如果真的有世家的實力,又為什麼不搬到更富庶一些的地方居住?

“這戶人家很奇怪。”郭嘉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不如我們去他家附近找人問一問。”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一定可以在旁邊人的描述下找到蛛絲馬跡。

說乾就乾的郭嘉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曹丕趕去找年歲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和蕭佚在街頭街尾找機會和勞作回家的青壯年聊天,為了能和那些人搭話想儘了一切辦法。

結果郭嘉發現這些勞作回來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說著同樣的話,“之前那家人也和俺們一樣下地乾活,結果有一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戶人家再也沒下過地,沒幾日就把自己家的草房重新裝修成一個大房子了。”

“是啊是啊,他們家那個一直娶不到媳婦的兒子,有錢後沒多久就娶上了媳婦。”有離得近的人說道,“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新婦昨日好像與這戶人家大吵一架,今天早上就回了娘家呢!”

昨天?

這個時間點未免有些太過於巧合了,郭嘉與蕭佚對視一眼,篤定了這戶人家有問題的猜想。

第一百二十章

俗話說得好,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當然蕭佚不打算對普通人家出手,他可不想剛從牢裡出來又被關回去, 叫裡麵的三聖母看到, 他這個長輩的臉還要嗎。

蕭佚隻是打算趁著天黑去那戶人家中探一探,找到蛇妖的源頭或者也可以說是供奉蛇妖的木台。

曹丕年紀小天黑之前便已經送回了家,這種大人的夜間行動他是參與不了的,郭嘉倒是可以參與但是受限自身體質, 隻能在院牆外麵接應蕭佚——他甚至都不能在沒有外物的幫助下,獨自翻過院牆。

“那清長你小心點, 有什麼不對勁的就發出聲音, 嘉會想辦法闖進去救你的。”郭嘉信誓旦旦地和蕭佚承諾著, 他還把自己下午偷拿出來的庖刀在蕭佚麵前晃悠了一圈,“有武器在手, 他們一定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欲言又止的蕭佚陷入沉默, 一會後他慢吞吞地說道, “要不你還是去把文若叫過來吧?”

就郭嘉這副模樣蕭佚都擔心這人會不會被反綁,還是荀彧更靠譜一些、荀攸也挺可靠的。

被懷疑了郭嘉暗自咬牙, 等他回去一定好好鍛煉!

不再和郭嘉在外牆處胡扯的蕭佚攀上了院牆, 他雙手撐著牆壁頂端腳尖頂住牆壁, 手臂發力把整個人撐起來的同時, 一條腿跨過了院牆。成功讓自己坐在牆上的蕭佚接下來翻過去就十分簡單, 輕輕鬆鬆地落在了地上, 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獨自行動的蕭佚比帶著郭嘉要方便不少, 他很快就把不大的院落打探完畢, 院中的房間中哪間住了人哪間又是空置的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找了一圈的蕭佚沒有發現可能存在的供奉蛇妖的祭台,連人家在屋中設置的祠堂都仔細地打探了一番。

奇怪, 紅繩確實是指向了這裡?

蕭佚心中懷疑這裡存在著他沒有發現的密室,但空房間和祠堂他是認真地查看了一遍的,這個密室的位置可能被放在了住了人的幾間屋子內。

彆無他法的蕭佚隻能像白天一樣用點小手段,熟悉的紅繩竄向了……祠堂。?

不可能!他明明檢查過那裡,蕭佚不相信自己在那麼詳細的搜查下還會錯過什麼線索,他沿著紅繩往祠堂走去,卻見紅繩沿著柱子轉悠兩圈後貼著牆角的縫鑽進了地下。

是的,紅繩直接穿過地板、穿過泥土地鑽入了這戶人家的地下室。

“這算什麼?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嗎??”蕭佚哭笑不得的看著建的嚴絲合縫的石磚,“地下室在這下麵,但不是通過祠堂下去的,應該是附近的屋子裡有一個暗道。”

而他的法術就不會想那麼多了,反正地下室在這處區域的下麵,隻要紅繩自己能穿過去就行了,至於後麵追查的主人能不能過去就不在紅繩的考慮範圍。

“祠堂附近是屋主的房間,他現在過去把人打暈再進暗室未免太過囂張,到時候奉孝文想要解釋都不怎麼能解釋清楚。”呢喃自語的蕭佚有了新的想法。

穿牆術他自己又不是不會,先去暗室裡探個究竟再說。

蕭佚在下一秒就來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中。

沒有點燃蠟燭的暗室裡一片漆黑,四周都是實心牆壁連一點天窗什麼都沒做出來,也沒有供奉時會使用的蠟燭與香燭,而且整個暗室中散發出一股濃重詭異的味道。

所以蕭佚他自己拿出了燈籠照亮暗室。

在光源出現的那一刻,蕭佚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如同養蠱一般的房間,房間裡麵不僅有手臂長的毒蠍、多足的蜈蚣、皮膚醜陋的蟾蜍還有斷尾的壁虎。這些毒蟲被養在房間中時常會去爭奪外麵的人丟進來的新鮮肉,而蕭佚聞到的古怪味道是它們相互廝殺後留下來的。

蕭佚大致明白過來那條尋常不同的巨蛇也是被養在這個暗室裡,之前巨蛇未死暗室中保持著一種平衡,而在蛇死掉後其他四毒也相繼廝殺起來,這最後還活著的就是飼養成功的毒王。

依照對方的養法,他未必是想要培育出毒王,而是想要通過飼養毒蟲為自己家帶來財富,誰料這次放蛇出去被曹丕蕭平發現,誤會巨蛇要傷害人性命給砸死了。

弄清楚這一切的蕭佚側身躲開了撲過來的蟾蜍,手中提著的燈籠裡的燭火晃晃悠悠地飄了出來,率先把躍躍欲試的蟾蜍烤了個半熟。

“留著總要誕生一個毒王,對附近的普通人不太好,還是現殺為妙。”蕭佚抬手間便把剩下的三毒圈禁起來,一層猛烈的火焰圍繞著毒物燃燒讓它們不敢動彈。

火焰舔舐著它們的肌膚,滋滋冒油的聲音在小小的暗室中回響,與之同時散發出來的香味讓蕭佚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這味道有點香。

不行!今日本就是事出有因在彆人家中燒死了這些毒物,暫時還把它們都吃掉未免太對不起主人家了。堅守自己原則的蕭佚再補上一道火焰之後,連忙從暗室中穿了出來,他在祠堂中躲著打量外麵的情況。

仍然是夜晚的寂靜,這家人還不知道自己養在暗室中的蠱蟲全部死掉了。

趁著這安靜的時段,蕭佚又原路返回,用同樣的方式翻過了院牆。

“清長?這麼快就解決了嗎?”在外麵守著的郭嘉見人重新翻了出來,連忙上前詢問結果,他也想知道這戶人家究竟是什麼原因才會導致一日暴富。

在院牆下麵等候的郭嘉看著蕭佚從牆上輕飄飄地跳了下來,落地無聲的帥氣模樣讓他也有些躍躍欲試。

看起來翻牆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說不定他也能做到,以後就不用一直在外麵放風了。郭嘉眼睛骨碌碌地一轉,打定主意之後要在自己那個院子裡試一試。

蕭佚把自己在暗室中看到的情況告訴了郭嘉,並告訴對方自己是怎麼處理的。

聽完蕭佚所言郭嘉不是很清楚養蠱還能致富的原因,“養那些毒蟲怎麼還可以讓一家人暴富?這是什麼原因?”

“因為影響到氣運。”蕭佚回答道,“他們每次會放一隻毒物出來覓食的行為就是把外麵的財運掠奪回自己的家,時間一長累積的財氣越多,就會出現一夜暴富的情況。而要維持家中的財富,他們就需要一直飼養毒物,如果毒物意外死亡,不屬於他們的財運會再次泄漏,他們自然會窮回去。”

養蛇蟾蜍這些毒物還有這種作用嗎?郭嘉看了眼蕭佚,他沒有忘記早些年某人為了還債天天出門擺攤算卦的日子,有這種方便快捷的方式為什麼清長不用呢?

但轉眼一想到一個光風霽月的人天天飼養蛇蟲,多少有些幻想破滅的感覺。

“那為什麼丕公子砸死蛇後會被妖怪纏身,整個人昏睡不醒身上還開始長蛇鱗?”郭嘉繼續問道。

蕭佚思索了一番回答,“他們飼養的時間不短,裡麵的五毒在長時間的供奉下有了妖力,自然可以害人。而丕公子出於好心砸死了巨蛇,可對蛇妖來說是個無妄之災,心生怨恨纏上丕公子想要索命。”

“那之後對丕公子還有危險嗎?”

蕭佚搖頭直接告訴郭嘉自己把整個暗室中都燒了一遍,“剩下的四隻毒物都被燒死了,蛇妖失去了力量無法再作惡。”

而之後若是重新飼養了新的五毒,那供奉的妖力也與現在的蛇妖無關,蕭佚不再認為這些毒物還有什麼興風作浪的本事,他倒是回憶起來剛才那股肉香。

肚子發出咕嚕叫聲的蕭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佚有些餓了,不如我們去街市上看看還有沒有未收攤的攤販?”

郭嘉:?

從來沒發現清長這麼能吃的郭嘉回憶晚食他們用的是什麼,想起來他們吃的是什麼後郭嘉目露驚訝,“嘉沒記錯的話,清長你不是晚上又吃了兩大碗粟飯?還有兩碗湯餅?”

以及許多小碟盛裝的小菜、蔬果,就連為兩位公子準備的糕點清長也混了幾塊吃,郭嘉到現在都沒忘記曹操那副世外高人的濾鏡破碎模樣。

“咳。”因為是修行之人吃多少都不會撐壞自己的蕭佚尷尬地挪開視線,他為自己的飯量辯解,“晚上沒吃什麼葷食,剛才聞著味道就又餓了。”

所以絕對不是他吃得多!!

無言的郭嘉抬起頭看了眼天色,月亮高高掛在天空上,以現在的世道估計這麼晚都不會有人在外麵做生意。而這個時間不論是曹操府上還是荀彧那邊都已經閉門謝客了,他們自己家也從來沒有聘用過廚子,現在想滿足蕭佚的口腹之欲隻有一個辦法——

“清長,我們去城外烤肉如何?”

至於什麼一日兩食的規矩,反正他平時也不怎麼循規蹈矩的,郭嘉毫無負擔地想到,

城外烤肉?不得不說這個主意成功地打動了蕭佚,就算宵禁關了城門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難事,帶著郭嘉穿過去也是輕輕鬆鬆的。

“好,我們再去拿些鹽巴之類的調味品。”蕭佚已經想好了要給野味塗什麼蘸料、烤製成什麼樣子。

兩個人都不是拖延的性子,說要就開始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