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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夫人極為看重自己在外的名聲,唯恐被人說苛待了繼子,當初她能成功嫁給虞岸便有自己婆母的功勞。

隻要說能修複虞岸和英國公世子的關係,英國公夫人沒有不應的。

於是第二日,虞四娘和虞妤的繼母劉氏先後去了英國公夫人所在的正院。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她們又同時回了自己的院子,腳下帶風,眼梢帶笑。

虞妤便知道她們說服了自己的祖母,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計劃順利還是該為阿父痛心。是,日後繼承英國公府的人是大伯父,可是難道阿父就不能給祖母安享晚年的尊榮嗎?阿父是她的親生兒子,可她卻一次次地向著繼子,向著繼子所生的子女。

這一日虞妤幾乎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麵,哪裡都未去。太子妃雖然於今日離宮去道觀,但她既不知道道觀是哪個道觀,也不知道太子妃什麼時辰出宮,去了也無用。

大表兄和韓娘子所居的客院那裡,她剛走進門口就聞到了一股衝鼻的血腥氣,踮起腳尖往裡一看,韓娘子穿著一身素衣無比認真地拿小刀割開了馬腿,手上拿著一個夾子在一團血肉模糊中動來動去。

而一旁,大表兄和阿壽正遠遠地看著,神情專注,尤其是大表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韓娘子看著極為駭人。

虞妤眼睛瞪得圓圓的,縮了縮脖子,安靜地往後退了幾步,轉身麻溜兒地離開了。

韓娘子果然不愧是異世女,割開馬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桃花眼中還帶了些舒暢的笑意……那麼血腥的場麵,虞妤嬌小的身子打了個哆嗦,心想便是自己當初不讓護衛暗中跟著,胡二一家人也傷不了她!

話本子裡麵的女主還是挺厲害的,怪不得她虞五娘身為鄴京第一美人還隻能屈居做一個女配。

“阿魚繼母那邊可查清楚了?”隱約像是看到了阿魚的身影,越望秋收回投注在農家女身上的視線,轉頭問向侍從。

侍從早就在半個時辰前得到了消息,但看郎君正在觀摩對馬腿所做的手術,對,韓大夫說是手術,他便一直等著不出聲。

聞言,侍從立刻上前附到郎君耳邊低語,“繼夫人去了國公夫人那裡,她們似在談論五娘子的婚事,虞家的四娘子也在。”

“阿魚的婚事豈是她們能做主的。”越望秋語氣陰寒,沉下了臉。不管是和誰的婚事都成不了,威遠侯未死太子必倒英國公府的大難就在眼前。

以姑父的能力能保住阿魚阿壽他們,虞四娘一家就自求多福了。

“好了,馬腿裡麵的碎骨頭已經全部挑出來了,再給它喂些止血的草藥,現在立刻進行縫合。”韓雁離眨了眨眼睛,任由額頭上的汗珠落下來,冷靜地對著一邊的侍女吩咐。

聞聲,越望秋立刻停止思索,將目光重新放在農家女身上,待看到她八風不動地拿了針線縫合方才割開的傷口,內心產生了一股異樣。

這個韓娘子,麵不改色下手利落,當真不是尋常小娘子。

一顆晶瑩剔透的汗珠從她的鼻尖落下來,越望秋看在眼中神色一凝,無意間動了動手指……

***

英國公府老夫人的五十五歲壽誕辦的極為盛大,尤其是在宮中傳出消息皇後有意聘虞家四娘子為東宮太子妃之後,幾乎大半個鄴京的達官貴人都上了英國公府的門賀壽。

其中,自然有英國公世子夫人的娘家延平伯府,以及更為顯赫的靖恩公府。

延平伯夫人帶著一大家子,前前後後七八輛馬車停在英國公府的門口。靖恩公府相對於延平伯府,來的人就少了些,隻有靖恩公夫人帶著自己的兒媳靖恩公世子夫人以及還未出閣的幼女韓臻臻。

這一日,英國公府的奴仆自然也比旁日更用心一些,特彆是接待世子夫人娘家延平伯府時,不少人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個身材中等油頭粉麵的男子身上。

府中私下都快傳遍了,說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還有四夫人都有意將五娘子嫁給世子夫人的娘家侄子延平伯之孫……這人在京中名聲不怎麼好,原本五娘子定是瞧不上的,可怪就怪在五娘子前頭的未婚夫是威遠侯,威遠侯通敵叛國是罪人之身。

可憐五娘子還被蒙在鼓裡不知曉呢,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哭鬨不休的。

虞妤怎麼會不知道,她今日袖子裡麵早就連薑汁都藏好了,甚至帕子上還浸濕了紅色的花汁,隻待氣急攻心一病不起呢。

“韓娘子,你看我今日的裝扮如何?”因為要在眾多的貴婦貴女麵前露麵,虞妤親身上陣為韓雁離挑選了極為繁複豔麗的紫色衣裙,又親手為她設計了發髻,配好了步搖首飾,滿意地點點頭後不忘伸手轉了個圈。

韓雁離受了她的這份好心,看到鏡子裡麵自己那張嫵媚豔麗的臉還有些不適應,聞言頭都不抬直接開口,“五娘子姝色無雙,全鄴京無人能敵。”

到英國公府區區幾日的功夫,她已經跟著紅蘿虞壽他們將虞妤的小癖好摸得一清二楚。

五娘子就是大齊的水仙花再世,自戀到了極點。

然而話出口韓雁離又覺得稍顯敷衍,起身仔細看去,隻見眼前的小娘子一身淺綠色的荷葉邊褶裙,柳眉彎彎紅唇微翹,本是一張明麗到了極點的巴掌小臉卻因為一雙清澈瀲灩的眼眸,平添了幾分脫於凡俗的仙氣。

“五娘子似天上仙姝,隻是身形單薄了些。”韓雁離眼睛很毒,看出虞妤的衣裙稍大了一些,顯得她整個人更為嬌小單薄。

虞妤聽到韓娘子的誇獎高興地不行,兩隻眼睛彎成新月,又聽她說自己單薄難掩得意地挑了挑眉,她是故意的,病美人可不是要身形單薄嘛。

“紅蘿和綠艾今日怎麼不在?”韓雁離看她身邊無人,有些奇怪。

“我讓她們去陪阿壽了。”虞妤漫不經心回答,可不能嚇到阿壽。“韓娘子,等下你幫我一個忙,我會提醒你的。”

韓雁離自然應下,虞妤拉著她一起去為祖母賀壽。

很顯然,美人無論去到何處都會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虞妤和韓雁離一到賀壽的正堂,原本都積聚在虞四娘身上的目光立刻轉到了她們二人的身上。

能坐到正堂裡麵的客人都是貴客也都是女客,韓雁離她們不識,便都誇讚起虞妤來。

畢竟當年虞四郎的夫人越三娘便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虞妤卻比她的母親出落的更加貌美,威遠侯死了也不知她最後會落到誰家去。

虞妤一一向長輩們請安,又向她們介紹了韓娘子是自己外家那邊的好友,暫住虞家精通醫術,韓雁離便也跟著行禮,又向英國公夫人祝壽,送上一隻安神的藥枕。

虞妤私下注意著,果然在她自己行禮的時候坐在大伯母身邊的一藍衣夫人眼睛盯著她不放,而在韓娘子祝壽的時候,眼睛生的極美的靖恩公夫人微微失神。

“五娘子真是孝心可嘉。”虞妤的壽禮中規中矩,細論起來可能還比不上韓雁離的藥枕用心,然而依然不少貴夫人誇讚她。

不隻是因為英國公府的權勢還因為虞妤的父親年紀輕輕就身居高官,而虞妤的母親也出身尊貴的南安侯府。

虞妤乖巧地回謝,優美的姿態瞬間便讓她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焦點。這便是她虞五娘鄴京第一美人豔壓群芳了,看看其他的小娘子還有人注意嗎?

隻是出乎虞妤的意料,第一個出言嫉妒她美貌的居然不是虞四娘,而是一個鵝蛋臉杏眼的小娘子。

“搔首弄姿!”坐在母親靖恩公夫人身邊的韓臻臻冷哼了一聲,眉眼間的跋扈破壞了她麵相的柔和。

原來是她呀,虞妤抿抿唇卻在心裡罵了一句傻子宋崢,韓臻臻心悅宋崢被拒絕,看她這個宋崢的未婚妻也不順眼,即便宋崢明麵上已經死了。

靖恩公夫人因為女兒的失禮回過了神,誇讚起國公夫人的壽宴來轉移視線,又歉意地對虞妤溫和一笑。

虞妤笑應,大大方方的態度又讓眾人在心裡讚了幾分,盤算著家裡還有沒有適婚的小郎君。

而這種想法在接下來國公府接到了宮裡皇後娘娘的賜婚懿旨之後更加強烈了,英國公府可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整個壽宴熱烈的氣氛達到了最高點,和夢裡不同,這次虞妤是親眼看著虞家人的興高采烈以及虞四娘幾乎要溢出來的倨傲自得。

好在這次,太子妃已經離開東宮去了道觀,雖然失了孩子失了太子妃之位但她的命還在。

眾人紛紛恭賀虞四娘,虞妤也象征性地道了一句賀,“賀四姐得償所願。”她還記得虞四娘曾經便向往太子的深情和太子妃尊崇的地位,如今便是求仁得仁。

隻是冷暖卻要虞四娘自己親身感受了。

虞四娘居高臨下地接受了往日一直嫉妒的五娘的道賀,在看到舅母對五娘熱切的目光後,眼中閃過一抹惡意,轉身衝著英國公夫人。

“祖母,今日可不止您過壽還有我被賜婚兩件好事,孫女的舅母今日也到了,您哪也莫要瞞著五娘她的婚事了。”虞四娘說話的聲音脆生生的,說出的話卻讓人不禁吃驚。

眾人紛紛看向延平伯府的二夫人,她們知道延平伯府的二夫人有意為獨子聘妻,難道她已經和英國公府商議好了虞五娘?可是鄴京誰人不知延平伯府那位郎君眠花宿柳,荒淫無度,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延平伯府的二夫人反應過來後卻是驚喜,她確實和大姑子說了這樁婚事,沒想到真的成了,英國公夫人也應下了。

“祖母,您看我舅母都歡喜的不行了,四嬸娘也極為高興。”虞四娘又加了一把火,將虞妤的繼母牽扯進來,反正她也是知情人。

“親上加親,當然是不錯的。”劉氏捂嘴輕笑心中快意,臉上做出一副對親事極為滿意的模樣。

這麼多世家夫人在,今日即便婚事不成,虞妤也壞了名聲休想再嫁出去。

她們左一言右一句,就連原本已經要放棄的英國公世子夫人都忍不住重拾了念頭,“原來母親也同意?”

卻是詢問英國公夫人。

虞妤白著臉咬著唇遲遲不語,也是看向了英國公夫人,這是她和祖母的最後一點情分,若她點頭今日過後虞妤便不再認她了。

“你的娘家侄子,自然是好的,和五娘也配。”在虞四娘得意忘形的笑容中,英國公夫人再三斟酌,終究還是點了頭。

五娘的未婚夫死了,名聲已經壞了,嫁進延平伯府又能拉近虞岸和大房的關係,她覺得婚事不錯。

英國公夫人是虞妤的親祖母,她的話自然有可信度,堂中眾人咽下了一肚子話,心中多了幾分對虞妤的憐憫。

難不成英國公府的人不在乎虞妤這個孫女,執意送她入火坑?

“祖母,您真是我的親祖母,大伯母,母親,四姐姐,你們是要逼死我。”虞妤咬緊了牙根,一張臉白的像紙,站在堂中搖搖欲墜,“延平伯府那個醜陋無比荒淫好色的玩意也配得上我?”

虞妤會反對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們沒有料到虞妤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爆發還直言她們要逼死她,當即英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等人臉色就變了,正要出言嗬斥。

虞妤卻不給她們這個機會。

“我知道你們怨我阿父太出色怨我阿父不對大伯父卑躬屈膝,可是你們萬萬不能用我的婚事折磨他!”眼淚在虞妤的眼中打轉,她咳了好幾聲,最後厲聲喊了一句整個人一晃暈倒在地。

滿堂皆靜。

“是血,是血啊!”離虞妤近的夫人眼尖看到了她嘴角的紅色,以及帕子上麵蔓延的紅色,頓時尖叫出聲。

韓雁離首先衝了上去,抓著虞妤的手開始掐她的人中,突然感受到手中指尖劃過的痕跡,她一頓變了臉色。

“五娘子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這一口吐的是怒極的心頭血,怕是有大礙。快!抬著五娘子回去,我馬上去煎藥!”韓雁離冷冷看了一眼國公夫人等人,不讓她們近虞妤一步,隻等著虞父和越望秋到來。

堂中人聞言皆大驚,心頭血都吐出來了,可見虞五娘多麼的委屈多麼的憤怒!

很快,在國公夫人等人還為那一口心頭血發怔的時候,虞岸到了,一張臉黑沉的失去了所有文人的清雅風度,待看到自己如珍如寶的女兒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嘴角還帶血。

他身上迸發出無窮的戾氣,一邊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兒一邊用赤紅的雙眼看向英國公夫人,英國公世子夫人,劉氏,虞四娘等人,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阿魚的婚事與你們這些賤人何乾!阿魚若有任何閃失,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完看也不看親生母親英國公夫人,轉身大步離去。

“他居然敢罵自己的母親為賤人,不孝不孝啊!”英國公夫人失聲捶胸,氣的險些暈過去。

然而,堂中從頭看到尾的夫人們卻都一言不發,女兒都要被逼死了還要虞岸怎麼孝順,再說虞五娘口中那句要親子對繼子卑躬屈膝……她們可都是聽見了。

“老夫人壽辰見了血我們也不敢久留,先告辭了。”靖恩公夫人怔怔望著紫色的身影走遠,之後扯了扯嘴角率先提出了離開。

其他人也不敢再留下,紛紛告辭。

一時間賓客如雲的正堂隻剩下虞四娘還有她的舅母等人。延平伯府的人也沒想逼死人,又驚又怕,偏偏不敢對虞四娘等人發脾氣,黑著臉一言不發也走了。

“母親,您這次做錯了,五娘的婚事怎麼能拿出來大庭廣眾之下說!”英國公世子夫人當機立斷,將所有事推到了英國公夫人的頭上,畢竟隻有英國公夫人是虞岸的親生母親。

“我,不孝,真是不孝啊!”英國公夫人現在還在為虞岸的那聲賤人生氣,捂著胸口不停喘氣。

直到老英國公匆匆進來一巴掌甩上她的臉,又用陰沉的目光掃了一眼英國公世子夫人和劉氏一眼,“老夫還沒死,虞家輪不到你們興風作浪。”

一群蠢婦,以為四娘做了太子妃就能任意拿捏四房。

方才剛傳到京中的消息,威遠侯宋崢還活著,已經向陛下遞了自辯書,不日就要回京了!五娘是威遠侯的未婚妻,她們居然想逼五娘嫁給他人還令五娘吐了心頭血!

長子和四子勢必要離心了,老英國公想著已經和太子綁在一條船上的長房,以及五娘和宋崢的那紙婚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英國公府都要有一支血脈留存。

他要將四子虞岸分出府去,一刻都不能耽誤。

威遠侯宋崢他竟然沒死!他居然沒死!震撼的消息在英國公夫人壽辰當日傳遍了整個鄴京,當然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部分人都看的出來那個通敵叛國的罪名有多麼不可信,能成功按在威遠侯的身上也是因為他人死了。可威遠侯既然活著,勢必會洗脫罪名。

太子妃,威遠侯的長姐,前幾日小產離宮;太子又迫不及待要娶英國公府的虞四娘為太子妃……還有指認威遠侯罪名的明侯,極力往威遠侯身上潑臟水的魏王長公主一派……

不少人心中一寒,鄴京的天,又要變了!

27. 第二十七章 宋崢:本侯回來了。……

虞妤說是暈倒了, 實則閉著眼睛側著耳朵在偷偷觀察動靜,感受到父親急促的腳步不免還有些內疚,阿父肯定是擔心極了。不過她現在還不能睜開眼睛, 讓阿父知道她大半是在演戲。

她方才的舉動可謂是和祖母大伯母等人撕破了臉皮,不出明日定會傳遍鄴京, 英國公府也會被流言推上風口浪尖。按照她對祖父的了解, 祖父英國公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事情解決掉, 畢竟家中剛出了一個太子妃。所以她隻要在幾日內保持重病的狀態,等到事情塵埃落定再康複好了。

她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臨到關頭的時候擔心紅色的花汁被人識破, 狠狠心咬破了嘴唇,嘴角流出來的全部是真的血。真的快要疼死她虞五娘了,虞妤的眉毛皺在一起,眼睫毛忍不住變得濕潤,掛上了淚珠。

結果,虞岸看到女兒在昏迷中流下的淚水,整個人的憤怒更盛。她們怎麼敢,敢將自己的女兒隨手許給那樣不堪入眼的紈絝,真當他虞岸這些年的經營全都是無用功嗎?

將女兒仔細放到床上後, 虞岸的臉色極為冷冽,他眼中含著對女兒的擔憂卻一言不發, 即便是虞壽哭著跑來都不曾看他一眼,直到越望秋帶來了大夫他才深吸了一口氣起身。

匆匆趕來的大夫看到這一幕, 心中直接咯噔一下, 眼皮直跳,看來府中小娘子的情況很嚴重啊。

“方才,五娘子吐了血。”韓雁離默默和大夫說了一句。

大夫的心中更慌了, 年少吐血可是於壽命有損。頂著幾人著急的視線,他顫顫巍巍伸手替虞妤把脈,手下一頓又仔仔細細看了小娘子的麵色,慘白沒有血色,嘴角處確實有幾絲刺眼的鮮紅,先歎了一口氣,決定將情況往重裡說。

“小娘子這是氣血兩虧之象,鬱氣積於胸中,又多思重慮,日後若是不好好將養,恐怕有損身體的本元。”氣血兩虧是重了,但多思多慮卻是真的,大夫雖不知出了何事,但想世家齷齪陰私多,這點大的小娘子思慮過重也不足為奇。

床帳之中,虞妤聽見大夫的診斷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還好她嘴角的是真的血,大夫不能掰開她的嘴看隻能以為她是真的吐血了。

至於多思多慮,可不是麼?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虞妤覺得自己每天想的事情比往前十幾年的都要多,夜裡入寢的時候頭發都要多掉兩根。

“方才,五娘子被逼嫁人,十分憤怒傷心。”韓雁離幽幽地,又添了一句。

略為沉悶的氣氛立刻因為這一句話變得緊張詭異,虞岸並越望秋幾位郎君的臉色堪稱可怖。

“這就是了,小娘子急怒攻心,氣血上湧才會吐血,要多多靜養,萬不可再動氣了。我先為小娘子開一方藥,等她醒了再讓她服用。”大夫捋捋胡須,眼中閃過了然,大齊還有因被逼著嫁人投繯自儘的小娘子呢,吐血暈倒實數平常。

虞岸身邊的侍從親自領了大夫去寫藥方,為小娘子開藥。大夫一走,室中就靜了下來,虞妤閉著眼睛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祖母和大伯母實在欺人太甚!”虞壽握著小拳頭,紅著眼眶,喊出來的聲音帶著哭腔,打破了平靜。

他生來就喪母,阿父對他又十分嚴格,最為親近的就是阿姊,如今阿姊竟然被逼的吐了心頭血!吐了心頭血可就活不長了,虞壽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濃重的怨恨。阿姊的未婚夫宋郎君還活著呢,她們此舉分明就是在欺辱阿姊!

阿壽難得表露出對長輩的不敬,如此一看是氣的狠了,虞妤的眼睫毛微微一顫,心下懊惱。還是嚇著阿壽了。

“這兩日府中私下都傳遍了,世子夫人想將娘子嫁給她的娘家侄兒。娘子也聽到過風聲,隻是她覺得有大人在,世子夫人的打算不會成,可萬萬沒想到老夫人竟然也插了一手,還在那麼多人麵前說了此事。世子夫人的娘家侄兒不是良人,大人您一定不能讓娘子嫁給他啊!”虞妤身邊的兩個貼身婢子紅蘿和綠艾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又將府中近日的流言說了出來。

“大人,您還不清楚娘子嗎?她不僅為了自己而氣,還為了府中這麼多年對您的作賤而怒啊!”但凡對虞岸有一分顧忌和尊重,虞四娘也不可能當眾提出五娘子的婚事,老夫人也不會不顧五娘子和大人的意願就點頭應下。

老夫人還是五娘子的親祖母,她的話在一定程度上也比得上父母之言了。若是今日五娘子不作激烈的反應,婚事可就真的難以挽回了。

“望秋,勞煩你先在這裡看顧阿魚和阿壽。”兩個婢子的解釋成功讓虞岸的怒火再上一層樓,他額頭迸出青筋,強忍著暴怒開口對著越望秋道。

越望秋知道姑父是要去“處理”這件事了,頷首應是,臉色也泛著冷厲,單憑著阿魚吐血,英國公世子夫人等人必須要付出代價。

即便姑父不出手,他和西南那邊的南安侯府也會出手為阿魚討還一個公道。

虞妤聽到了阿父離開的腳步聲,默默地在心中說了一句對不起,她不想讓阿父傷心憤怒,但是比起日後大伯父等人給阿父帶來的禍端,她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

英國公府的正院,裡麵坐滿了人,氣氛古怪。

英國公坐在上首,右手邊是長子英國公世子並兩個庶子,左手邊是虞氏一族的族老。

虞岸冷著臉進來,一眼看到了神色嚴肅的父親以及眉眼間掩不住得意的長兄,諷刺一笑。

族老們都被父親請了過來,看來他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八成是將他虞岸分出英國公府了。

“父親請族老們過來,是要讓族老們都見識一番大哥是如何逼死我的女兒的嗎?”虞岸說出的話一點都不客氣,也不打算留情麵了。

聞言,在場的人臉上都有些尷尬,他們方才也聽聞了虞岸的女兒五娘子被逼的當場吐了心頭血的事情,虞岸憤怒在情理之中。

“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四娘已經被皇後娘娘賜婚,不日便要嫁入東宮做太子妃。母親關心五娘婚事也說不出錯來,四弟又何必咄咄逼人。”英國公世子仗著虞四娘的婚事說話底氣十足。

“我的女兒不會嫁入延平伯府那等齷齪人家,而我虞岸就是死了,阿魚的婚事也輪不到大哥一家人做主。大哥一家人剛得了勢就將阿魚逼的吐了心頭血,可見對弟弟我也是恨之入骨吧。”虞岸目光陰寒,刺的英國公世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虞岸你!”英國公世子反應過來後轉頭看向英國公,語氣激動,“父親,您看四弟這是什麼態度,四娘可是剛被冊封了太子妃!”

“住口!”英國公對長子的反應有些看不上眼,怒吼了一句。

“父親,既然請了族老們過來,那就把話說個明白吧。”虞岸已經不再理會英國公世子,今日的事情他不會罷休,但也不會再費口舌。

看虞岸的態度,英國公明白他是心中存有芥蒂了,長歎一口氣,“今日為父請族老們過來是讓他們做一個見證,我要給你們分家。岸兒,你大哥是世子,日後要繼承英國公府,你便遷出府中吧。”

說完他隱約有些愧疚,五娘吐血的確是長子他們過分,往日也多有對不起虞岸的地方。

所以,他打算多給虞岸一些家業,還有他的私產也會給出十分之七,當做是給四子的補償。如此,英國公府若因太子而敗,虞岸就是虞家的一個退路。若太子最後登基,英國公府繁盛,虞岸他們也能保有富貴。

然而這些顯然沒有安撫到虞岸,他笑了,笑容正如當日被逼著娶劉氏那日,涼薄冷漠,“父親不必如此麻煩,分家難以堵住悠悠眾口。不如一絕後患,父親將我過繼出去吧。我記得父親上頭曾有一個夭折的兄長。”

“過繼出去,岸便不是英國公府的人了,自會帶著一雙兒女離開。”至於生母英國公夫人和他的繼妻劉氏,他提都不提。

聞言,英國公的手有些發顫,可他默然許久終究是在長子的歡喜中點下了頭。

事已至此,虞岸已經同他們離心,多說無益。

……

虞妤聽到父親要過繼給祖父的長兄為子的消息後,既喜又憂,歡喜阿父不必被大伯父牽連,擔憂阿父被祖父他們的無情傷透了心。

在傍晚父親過來看她的時候,適時地睜開了眼睛,淚眼朦朧,老老實實承認了錯誤,“阿父,對不起,我早就知道大伯母和四姐她們的算計,將計就計在壽宴上鬨了一場。”

虞岸看著燭光下,女兒蒼白著小臉,眉眼間還多了幾分哀愁,出乎意料地並未生氣,反而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和,“她們既然敢動那樣的心思就代表了未將阿父放在眼中,我們脫離英國公府也好。”

“阿父已經選好了宅子,我們明日就搬走。隻是,到時候要麻煩阿魚管家了。”他也早就起了分府的念頭,所以早早置辦好了宅子。

今日的事情隻不過讓他更加決絕而已,分府算什麼,過繼才是真正的斷絕關係。

見阿父臉上露出了笑容,虞妤也破涕為笑,眼睛彎彎,“阿父,您就放心吧,有阿魚管家,我們太府卿的府邸一定是整個鄴京最漂亮的府邸!”

到時候府中隻有她和阿父阿壽,並大表兄韓娘子等人,她虞五娘豈不是過的更加舒心,心情一好,她肯定比往日更加美麗!

“好,阿父就拭目以待了。”虞岸因為女兒的笑容好了幾分,含笑端了藥湯讓她喝藥。

虞妤痛快地一飲而儘,末了看了看阿壽不在,理直氣壯提出了要求,“那阿父,我要住宅子裡麵最漂亮的院子!”

不僅如此,她還要睡養顏覺睡到自然醒,她還要穿各種各樣精美的衣裙,她還要戴最珍貴最漂亮的首飾!再也不用被祖母等人管教訓斥了,想一想,虞妤心裡美滋滋的。

虞岸點頭應下。

第二日他們果然就搬離了英國公府,虞妤直到臨走前都沒露麵,直接躺在舒服的馬車裡麵去了新宅。

在英國公壓抑的臉色下,英國公府的人對此也不敢有任何異議。

至此,虞岸一家人就同英國公府沒有關係了。按理說,這樣一個重磅的消息應該會在鄴京掀起討論的熱潮,然而陛下一道旨意下旨讓威遠侯歸京如同在烈油中滴了一滴水,英國公府過繼一事就無人顧得上了。

***

三日後,約莫上百騎兵到了鄴京城下,裝備精悍氣勢逼人,為首的冷麵男子高高地坐在馬上,看著鄴京的城門目光深沉,正是大難不死的威遠侯宋崢。

他在進京的前日得到了兩個消息,長姐太子妃流產離宮做了女冠;未婚妻虞五娘被逼嫁他人吐血昏倒。

不分日夜策馬到了鄴京城門口,守城的士兵有意請他下馬,被他陰冷的臉色駭地遲遲不敢上前。

“鄴京城門前,除非迎戰,無論,無論何人都該,都該下馬。”

宋崢一言不發,翻身利落地下了馬,領著人一步一步走進城門,背影透著一股風雨欲來的肅殺之氣。

28. 第二十八章 宋崢:你阿姊如何?

宋崢前腳踏入城門, 後腳他進京的消息就插上了翅膀飛進了鄴京各大世家,有人喜有人憂。

明侯府裡,明侯失手打破了杯盞, 一陣陣恐慌湧上他的心頭,他怎麼活著進京了?殿下不是說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了他第二次嗎?

底下他和白氏所生的兒子見他這般恐慌眼底隱約可見鄙夷, 今非昔比, 如今宋崢還是待罪之身, 而他們卻是魏王妃的兄長,父親何須怕一個罪人?

不得不說宋崢“死”後,來自身邊人的吹捧以及魏王長公主等人的另眼相待已經讓明侯的兩個兒子膨脹起來了, 幾乎忘記了從前被宋崢壓製的憋屈和暗淡。

“父親,宮裡有殿下在,還怕收拾不了一個罪人?”白氏的長子宋玨隻比宋崢小上兩個月,這段時日儼然以明侯府的世子自居。

要知道宋崢還在的時候即便他身上有威遠侯的爵位也不準明侯為宋玨請封世子,呈上的理由極具侮辱性,妾生子何以繼承世家正統!

是的,妾生子,縱然他的母親白氏已經被扶作正室,可在宋崢乃至鄴京世家的眼中, 白氏一日為妾終身都是賤妾!

“父親,再不然, 宋崢他到底是您的兒子,就算知道了我們做的一切他也絕不可能冒著被天下人唾罵的風險弑父。”宋璟是明侯和白氏的第二子, 不如宋玨會看眼色, 一句話就令明侯的臉上有些掛不住。

宋崢弑父會受天下人唾罵,那他這個父親汙蔑自己的親子少的了罵名?

“算了,玨兒, 去長公主府請你們的大姐夫過來。”明侯不忍責罵宋璟,轉頭對著宋玨開口。

宋玨和宋璟二人的名字都有玉的含義,而宋崢卻是石頭,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明侯對白氏所出的兩個兒子的疼愛。

“是啊,那罪行都是長公主府犯下的,大姐夫應該比我們還急。”宋璟臉上有些得意,魏王和長公主衝在他們的前頭,宋崢過不了他們那兩關。

此話一出,明侯的臉色意外好看了些,宋玨離去的腳步也不見沉重。

然而,他們都忘了,兩個月前之所以能將宋崢擊落祁水河,全因為長公主駙馬施計從太子那裡得到了宋崢歸來的具體日期,之後魏王通過一層姻親關係壓著忠武將軍冒險派兵,宋崢又剛好輕裝進了青州地界。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如今宋崢“死”過一次早有防備,身邊的親衛個個都是殺氣騰騰,途中駙馬和魏王不是沒有動手,可是每一次都是全軍覆沒,再是惱恨不甘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宋崢進京。

他們僅剩的希望反而在宮裡的齊宣帝和明侯身上了。

立政殿中,大病初愈的宣帝令威遠侯宋崢覲見,偌大的殿中隻有宣帝一人,著急不已的太子和魏王都被擋在了殿外。

宋崢已經解了兵甲武器,一襲全黑的衣袍,全身上下一件佩飾都沒有,唯一顯眼的隻有他手臂處係著的一條小小的白布條。

遠遠就瞥見的太子臉色驟變,這些時日失去性命的人當中,唯一和威遠侯有血親關係的隻有太子妃宋湘腹中那個無緣出世的孩兒,宋崢的親外甥,太子他自己的親兒。

魏王也發現了,心下因為太子的愚蠢而暢快,他之所以對付宋崢一大半原因都要歸於宋崢是太子黨。宋崢就算是翻了身,太子逼的他姐姐流產離宮,也討不了好。

他們依舊勢均力敵!和以往不同的也就是都多了宋崢一個敵人罷了。

然而,他們眼中的敵人經過他們的身邊眼皮都未抬,渾然將他們無視。太子和魏王都使勁皺了皺眉,心下不妙。

“罪臣宋崢叩見陛下。”宋崢目不斜視地進入立政殿,跪在殿中手臂用勁兒,白色的布條刹那間就被鮮血染紅了,極為顯眼。

宣帝還未開口,目光就被那汩汩而流的鮮血驚住了。

“還望陛下恕罪,罪臣兩個月前被圍殺身受重傷,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傷勢略有好轉才敢向您上書。進京途中,罪臣又遭遇多次截殺,傷口來不及處理汙了陛下的眼睛。”宋崢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話中隱隱含了幾分悲涼。

宣帝驟然握緊了手中的龍椅,威遠侯宋崢年少就立下奇功在軍中的威望極高,以往他對他也有些許的忌憚。可他都能差點沒了性命,在奉旨入京後狼狽地連傷口都來不及處理。

背後人的勢力該有多大,該有多不把他這個陛下放在眼中!

“卿,上書可有證據?”宣帝大病一場後清減了許多,徑直走到了宋崢的身邊,龍袍漸寬。

頂著居高臨下的注視,宋崢不緊不慢地說出長公主駙馬夥同魏王私開礦山,經由改道後的祁水河將鐵礦運出青州府又轉到邊關的互市之中。

“鐵礦被人嚴密把守,青州府駐軍極多,罪臣也無法完全剿滅,隻能先將那座山圍了起來。”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這是臣費儘心力從河曲縣縣令的府上找到的,上麵有柔然人的徽印。”

鐵證如山,即便沒有這個賬冊,那座鐵礦山也是跑不了的。

宣帝接過賬冊翻了幾頁,讓人扶宋崢起身賜座,臉色晦暗,“宣太醫為威遠侯處理傷口。”

太醫本來就在後殿候著,聽了陛下宣招急忙進來,待聽見陛下口喚威遠侯,心裡麵有了數。

宋崢坦然地褪下上半身的衣服,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口展露在人前,尤其是左胸那一道,看著便極為凶險。

“侯爺,可真是九死一生啊。”太醫不禁感慨,真是從上天那裡撿了一條命。

就連冷情的宣帝看到了,心裡也多了幾分動容。

“不瞞陛下,臣後腦也受了重傷,有些事情有些人像是模糊了。”宋崢眼眸微冷,直到現在他還沒恢複記憶。

聞言,宣帝眉心一動,想起了宋崢離宮的姐姐,歎了口氣,“朕封你長姐為清寧真人,皇後他們也是糊塗。”

“長姐安好即可,臣今日見陛下也比往日更為精神,二十年後若臣和長姐尤在,陛下再封真人不遲。”宋崢推脫,卻使宣帝龍顏大悅。

宋崢說的不錯,也許他還能再活二十年,就算隻有十年,他手中的皇權也決不能讓他的兒子們惦記。

“你的威遠侯府邸還在,朕依舊封你為威遠侯,保留西北總督職,兼領京畿指揮使一職,販賣鐵器一案由你總管,皇親國戚若有參與者也格殺勿論。”宣帝輕描淡寫,已經有了殺心。

宋崢被委以重任,不僅因為他原本就得宣帝信任,也因為他和魏王太子之間已是血海深仇。

“多謝陛下,讓臣也可以體驗一次大義滅親了!”宋崢麵無表情地謝恩,口中所言讓人膽寒。

明侯啊?宣帝冷哼一聲,而後幽幽一歎,“你倒是比朕還像一個孤家寡人了。”尋遍鄴京,宋崢竟無一親眷了,唯一的外家也早就斷絕往來了。

不過這樣也好,宋崢孑然一身才能更好地為他效力,做一個孤臣。

“陛下忘了?臣還有一門親事在。”宋崢硬邦邦地出口反駁,不出意外地看到宣帝臉色怪異。

“林太醫,你同威遠侯一起到虞卿府上去,虞家小娘子要妥善醫治。”虞五娘被逼迫另嫁他人當場吐了心頭血一事也傳到了宮中,宣帝也知曉此事,不免心中更為複雜,鄴京這些人真真是將宋崢逼到了絕路,逼著人家未婚妻再嫁說出來半點理都不占!

不過,宣帝多看了臉色冷峻的宋崢一眼,虞五娘是新任太子妃娘家英國公府的小娘子,雖說其父虞岸剛被過繼出去,但難保宋崢心中有芥蒂,這樁婚事可能也成不了。

“臣多謝陛下恩典。”宋崢在林太醫同情的目光中冷了臉,咬著牙語氣淬了血。

小娘子的表兄果然不中用,居然能讓她被逼著吐了心頭血!

“去吧。”宣帝揮手讓他們退下,預感著後日的早朝估計腥風血雨。

***

“娘子,這是剛熬好的藥湯,您快喝了吧。”新出爐的太府卿府中,紅蘿端著一碗黑色的藥湯走到虞妤的床前。

虞妤嘟著嘴巴十分的不樂意,彆人就算了紅蘿還不知道她的病情實際如何嘛,她八成都是裝的,紅蘿居然每日兢兢業業地端藥讓她用。

“娘子,大人他每日都要看您的藥碗,小郎君眼睛也尖,奴哪裡敢倒掉?”再說,她私下又尋了一位大夫過來給娘子看診,娘子那口心頭血是假的,但是夜裡多夢思慮過重是真的,這些藥十分對症。紅蘿堅持要讓娘子服藥。

虞妤的小臉皺巴巴地,喝藥還是其次,阿父居然要她安安心心地臥床半個月靜養,這分明和那日說的不一樣,不是還要她管家嘛?

“韓娘子呢?她醫術精湛,讓她給我再看看,肯定不用再喝藥靜養了。”虞妤懷著期盼開口,韓娘子清楚內情,她和阿父阿壽還有大表兄說說讓她可以出門。

“娘子,韓娘子如今在照顧小郎君的馬,說那匹馬要術後看顧幾日。若是馬的腿好了,想必就要為大郎君看診了。”紅蘿說了韓雁離那邊的情況,“聽說靖恩公府的夫人對韓娘子的醫術也頗感興趣,韓娘子可也走不開。”

又是牽扯到大表兄的傷腿又是和靖恩公夫人有關,虞妤肉眼可見地偃旗息鼓,無精打采伏在床榻上,“放在那裡吧,本娘子待會兒再喝。每日都躺在床上,本娘子的美貌都蒙塵了。”

紅蘿噗嗤一笑,身邊的綠艾識情識趣,衝著紅蘿眨了眨眼睛,開口道,“娘子的美貌更甚以往,躺在床上也有躺在床上的好處,奴這裡新製了兩瓶香膏。”

可以滋潤肌膚的香膏?虞妤眼睛一亮,來了精神,趕緊讓紅蘿將門關緊,“不錯,躺在床上可以按摩肌膚,本娘子一定要趁著養病的機會好好保養,等到出門之時再次豔壓群芳一鳴驚人!”

兩個婢子連忙照辦,拿出了脂膏,又給小娘子褪去了衣衫……露出一大片瑩白細膩的肌膚……

然而就在此時,太府卿的府邸迎來了兩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正是衣袍都沒來得及換的威遠侯宋崢和宮裡宣帝賜下的林太醫。

不巧,虞岸在官署當值還未歸來。大齊的官員們都是上半日當值,下半日休息,如今還是上午。

虞妤的繼母劉氏被虞岸遺忘,又同英國公世子夫人一同被英國公罰禁足一月,人還在英國公府。越望秋腿腳不便又是客人,小娘子還臥病在床,管家想了想隻得領人到了正院,又去請了小郎君過來。

虞壽匆匆而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宋郎君,又是激動又是羞愧,他曾經還懷疑過阿姊和宋郎君私相授受,沒想到宋郎君是他的真姊夫!

隻是,宋郎君也就是威遠侯竟然進京了?那他身上的罪名?虞岸不在家,虞壽年紀小並不知道宋崢奉旨進京的消息。

“這便是太府卿的小郎君了?陛下有旨讓老夫為侯爺的未婚妻醫治身體,小郎君快帶著我們去小娘子的院子吧。”林太醫看出了虞壽的驚訝,含笑為他解釋了幾句。

“威遠侯已經洗脫了罪名?”虞壽有些驚喜,見宋郎君點頭,他立刻行了一禮,“壽恭賀侯爺了。”

“你阿姊如何?”宋崢用手摸摸小小少年的頭,語氣溫和,語速卻極快。

他隻聽聞小娘子吐血,還不知道小娘子是否康複。

“阿姊還在靜養。”虞壽憂心忡忡地帶著他們去府中最漂亮的一處院子,到了院門口忍不住開口,“都是大伯母她們逼迫阿姊!阿姊已然有婚約在身如何會再同意婚事。”

這是他的小心思,表明這樁婚事阿姊不知情而且反對,阿姊不是那等背棄婚約的小娘子。

“你阿姊的心意我明白,勿要擔心,延平伯府敢搶我妻,我勢不會放過他們。”宋崢冷笑,他早在進城的前一刻就派人去查延平侯府了。

虞壽聞言一喜,興衝衝地跑進阿姊的院子,忽視了為何青天白日要閉緊房門,大喊,“阿姊,宋郎君歸來了,還帶來了陛下賜下的太醫!”

虞妤躺在床上被按的昏昏欲睡,兩個婢子迎著撲麵而來的香氣也微微晃神。忽而的喊聲讓她們一驚,虞妤更是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飛快拿被子蓋住了身。

方才她聽到了什麼?宋崢那個傻子回來了?還帶了太醫?

“快,紅蘿,將香膏收起來。”虞妤急匆匆地穿上衣服,擁著被子縮成小小一團,放下了床帳。

想了想又自己在被子下掐了一把,臉色因疼痛一白,虞妤才安心閉上了眼睛。

29. 第二十九章 我要退婚!

大齊的男女之防並未很嚴格, 女子改嫁的都比比皆是,再加上宋崢是虞妤的未婚夫,所以虞壽敢領著他到阿姊的閨房裡麵。至於林太醫, 他是醫者,病人在他眼中不分男女。

紅蘿等小娘子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才慢吞吞地打開門, 等她知曉胡家村的宋獵戶就是娘子死去的未婚夫威遠侯的時候又驚又喜, 娘子的未婚夫既然還活著, 那世子夫人圖謀的婚事自然就不算數了。而且,自家小娘子幫過宋郎君,不, 侯爺好幾次,侯爺以後定然會對小娘子好。

“娘子身體不舒服,正躺在床上,不太方便見人。”紅蘿將人請進去後,奉上茶水,卻不太想他們進入內室。

宋侯爺帶來的是位太醫,萬一讓他看出了端倪……再者小娘子的衣衫確實不整齊。

“無妨,老夫隻看上一眼……”林太醫清楚婢子的顧忌,笑嗬嗬地開口。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打斷他的人是宋侯爺。

“將床帳遮起來,隻讓小娘子露出手腕, 林太醫診脈即可。”宋崢一進門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暖香氣,思及小娘子軟軟的正躺在床上, 當機立斷開口說道。

林太醫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他今年都已經六十又八了,平日給宮裡的娘娘和公主們看診都無需遮床帳。

“勞煩林太醫了。”內室裡的小娘子聞言立刻開了口,語氣弱弱的, 但是從床帳裡麵伸出胳膊的速度卻飛快。

沒辦法,林太醫隻好應下了,他們一同走進內室,林太醫瞥了一眼步履穩健甚至還走在他前頭的宋侯爺,胡須動了動又作罷。

“阿姊,今日紅蘿端來的藥你怎麼還沒喝?”虞壽也跟著進去,一眼看到放在床頭的那碗黑色藥湯,立馬興師問罪。

藥湯每日要喝三次,這是早晨的份兒,可是現在馬上都要中午了,阿姊她實在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虞壽有些生氣。

虞妤伸在床帳外麵的半截胳膊頓時縮了縮,咳了兩聲後回答,“這不是冷著藥,等它涼了之後好入口嗎?待會兒阿姊就喝了。”

“娘子,藥要熱的時候喝藥性才好。”林太醫的手伸在那半截胳膊上,忍不住開口,這是醫者的本能,看到不聽話的病人總要囑咐兩句。

“將藥端出去,再拿一碗熱的端進來。”宋崢皺眉,沉聲對婢子吩咐,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

虞妤在床帳裡麵,隱隱約約透過淡粉色的紗帳看到了宋崢高大的背影,不由多看了兩眼,然而一聽他口中的話眼睛就瞪起來了。隻要是藥,入口就是三分毒,宋崢這個傻子究竟知不知道。

“將養了幾日了,喝了不少藥,我覺得好得差不多了。”虞妤小聲嘀咕,與其等太醫自己診出來還不如她提前開口說自己靜養之後身體快要好了。

林太醫把完了小娘子的脈,又在婢子端藥出去的時候拿過去聞了聞,臉色和緩,聞言點了點頭,“小娘子靜養的確養回來了身體的精氣,這藥也極為對症,再喝上幾日就能完全痊愈了。”

雖然脈象顯示沒有傳言那麼嚴重,但小娘子先天有些不足,近些日子多思多慮的確損耗了些本元,他沉吟了一會兒,又寫了一個藥方,對著宋崢道,“等那藥喝完,侯爺可再照著這個藥方每日三次讓小娘子服用,小娘子的身體有些弱,應該是從娘胎裡落地早了些,要多調養調養,日後……方可和尋常小娘子一般。”

誕下子嗣也比現在更容易些,這是林太醫的未儘之言。

“多謝林太醫,本侯一定讓她喝藥。”宋崢往帳子裡麵看了一眼,粉肉團似的胳膊嗖的一下就縮回去了,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林太醫滿意地點點頭,正欲離去的時候床帳裡麵的小娘子卻像是回過神似的,匆匆露出了一張精致的小臉。

“林太醫,我家府上住著一位小娘子,她精通海外醫術,能刮骨療傷還能用針線縫合傷口,不如你們交流一番?不瞞您,我的大表兄傷了腿多年,也想請您看一看。”虞妤聽林太醫將她早產都診出來了,立刻想到了大表兄,多一位大夫也多一層保障。

太醫是專為陛下治病的人,醫術定然高明。

“竟有如此奇人?好,老夫定然要去見識一番。”林太醫聞言眼睛驟亮,海外醫術,縫合傷口,那可是聞所未聞。

“壽帶林太醫過去。”虞壽臉上露出了笑容,阿姊可真是聰明,他怎麼沒想到請林太醫給大表兄看腿,加上韓娘子,大表兄的腿肯定能治好。

紅蘿端著藥下去了,綠艾守在門口,虞壽帶著林太醫一走,內室頓時隻剩下虞妤和宋崢二人,

宋崢的目光在小娘子露出的臉上打轉,見其眼睛清澈有神采,肌膚白膩,嘴唇紅潤有光澤,一顆心總算是放到了實處,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小娘子真的無大礙了。

“宋崢,你回來真晚,那些果乾本娘子老早就吃完了。”虞妤掀開一點點床帳,終於正眼看向宋崢,見他一身黑色衣袍麵容俊美氣質冷峻,眼睫毛微顫,嘴中卻有些不滿地嘟囔,宋崢拿她聰慧的虞五娘當一個孩童哄呢。

“是我回來晚了,才讓你們如此受人欺辱。”宋崢的臉上浮現一抹痛色,啞聲開口。當他得知長姐流產的時候一顆心就不停地在火上受煎熬,接到小娘子吐血的消息,他勃然大怒連夜奔波,對路上所有的障礙都下了死手。

勾起了宋崢的傷痛,虞妤有些心虛地咬著嘴唇,絞著手指頭,“宋崢,我將你還在世上的消息告訴了太子妃,第二日東宮就傳出消息太子妃流產了,還自請出宮做了女冠。”

虞妤總覺得太子妃做女冠有她送南華道經的緣故,心中十分不好意思。

“阿姊腹中沒有那人的子嗣,日後沒有拖累正好。否則日後太子身死,阿姊還要受牽連。”宋崢撩了撩眼皮,說出的話無情又冷漠。

虞妤睜大了眼看他,仿佛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郎君不再是胡家村那個獨來獨往卻對村民還算和善的宋獵戶了,他洗脫了罪名如今是手中握著重權心中懷著仇恨的威遠侯。

宋崢此次回京是定要報複的!報複所有傷害他的人!

心裡一點點的僥幸消失,虞妤抿抿唇,有些不舍地多看了宋崢冷傲的麵容一眼,垂下了小腦袋,甕聲甕氣,“宋崢,大伯父私下投靠了太子,新任太子妃虞四娘是我的堂姐,你長姐受的苦,還有你身上的罪名,虞家都是幫凶。”

“我知道。”宋崢冷了臉,虞家女做了太子妃,虞家和太子攪合在一起,甚至英國公世子還利用祖上人脈為太子在軍中安插人手提供了便利。

而太子安插的人手私下早被長公主的駙馬用重金買通,泄露了他的行蹤,致使他被圍在祁水河邊,險些喪命。

宋崢的聲音冷淡,虞妤聽在耳中委屈巴巴地,腦袋垂的更低了,“但這一切和我阿父沒關係,我還幫你那麼多次,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不許報複我們,我們退了婚約也就是了。”

“就說我虞五娘重病難愈要三兩年才能嫁人,而你威遠侯年紀大了急著娶新婦綿延子嗣。”虞妤掰著手指頭早就算好了,自己今年十六歲,宋崢比自己大了六歲,今年已經二十二了。二十二歲娶妻都已經很晚了,三兩年拖不起。

“退婚?不可能,我不答應!”宋崢臉色黑沉,一雙寒眸淩厲,直將端藥進來的紅蘿嚇了一大跳。

“娘子該喝藥了。”紅蘿小心翼翼地開口,看著宋崢的目光警惕十足。

“你出去,我喂你們娘子喝藥。”宋崢血氣翻湧,忍住心中那股怒火,伸手接住了藥。

紅蘿見娘子默默地點了下頭,又見宋郎君接過藥的動作很穩很輕柔,沒再多說出去和綠艾一起守在了門口,一雙耳朵緊緊聽著裡麵的動靜,等著小娘子一喊就立刻衝進去。

“那位精通海外醫術的小娘子可是指的韓娘子?”宋崢嗅著鼻尖縈繞的暖香氣以及濃濃的藥味,突兀開口問虞妤。

“沒錯,就是韓娘子,她醫術真厲害,也許真的能治好大表兄的腿。”虞妤被他剛才的驚怒駭到了,往裡縮了縮身子,點頭。

“你表兄的腿快要好了,所以你要和我退婚,然後再嫁給他?”宋崢冷笑,他在胡家村的時候就看出越望秋對他的未婚妻絕對不隻是兄妹之情。

這是□□裸的汙蔑!她虞五娘可不是這等見異思遷的人,虞妤鼓起勇氣瞪了他一眼,氣憤道,“明明是你要和本娘子退婚,為何要汙蔑本娘子和大表兄,休想將臟水潑到我虞五娘的頭上。”

聞言,宋崢氣笑了,眼前陣陣發黑,他連夜趕回來又請了太醫看她,她一見麵就要和自己退婚不說還指責都是他想退婚。

“你和虞家有仇,你恨虞家,肯定是要和我退婚的。”虞妤想起來夢裡麵宋崢就是這麼做的,她隻是先提出來了而已。

凶她做什麼?!虞妤癟嘴,又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自己好歹對他有恩。

“你父親不是已經被過繼出去了?我就算報複虞家和你們也沒關係。”宋崢看她強撐著心中一軟,放輕了聲音哄她。

“你的意思是如果阿父不過繼,你還是要退婚。”虞妤咬牙,伸手就拉住了床帳,往床裡一躺不想再搭理人了。

宋崢被搶白一頓端著藥不知說什麼好,突然看到手中冒著熱氣的藥,眉頭一皺,探究地看向床帳裡麵,“你不會是故意激怒我,不想喝這碗藥吧?”

虞妤的身子一僵,用被子蒙住頭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五娘子容色天下獨絕,心地純善,我是絕對不願意退婚的。甚至等五娘子的身體好了,還想帶著五娘子去見阿姊一趟。”

出門去道觀見太子妃?虞妤立刻動作優雅地掀開被子,伸手去接藥碗,咕嚕咕嚕兩口喝完了。

“你說話算數,不準牽連阿父,還要帶我去見太子妃。”

“好,我何時騙過你。”

30. 第三十章 虞妤:幸災樂禍!

虞妤得了宋崢的承諾, 又因為他先前絕不退婚的吹捧心情暢快,翹起來的唇角怎麼都壓不下去,忍不住朝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然而讓她的笑容凝著臉上的是, 高大的郎君看到自己對他笑竟然微微一晃衝著她栽了下來。

宋崢的身體一大半都壓在她的身上,虞妤又羞又氣, 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宋崢即便不退婚也隻是她虞五娘的未婚夫, 他們還未成婚, 他怎麼可以撲進她的床帳裡麵占她的便宜!

虞妤閉上眼睛不敢睜眼了用白嫩的手使勁推了沉重的男子一下,結果居然紋絲不動,她惱羞之下就要喊門外的紅蘿和綠艾進來, 往後幾日也再不要宋崢上門了,宋崢他就是個流氓!

“乖阿魚,我日夜趕路實在是累了,先不要喊人,我閉眼小憩片刻就好。”宋崢呼吸有些粗重,眉眼間難掩疲憊,一路上沒有休息還遭遇了那麼多次刺殺,奔波回京城進宮又謹慎應對宣帝,之後他一刻都未停歇提著一顆心帶著太醫為他的小娘子診治, 直到方才小娘子總算轉怒為笑他心神一鬆已然是支撐不住了。

眼前發黑,宋崢直接倒在了小娘子的床帳之中, 恰好攬了一懷的溫香軟玉,靠著強大的自製力, 他才沒讓自己當場昏睡過去, 隻低聲要求小憩片刻。

宋崢這是多久沒休息了?虞妤聽了他的話睜開眼睛眼睫毛不停地眨,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蹙著眉頭不再喊人了。

鼻尖努力嗅嗅, 香膏氣味中果然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還有藥味以及……山間晨時樹林的氣息,虞妤沒有聞到臭臭的汗味,皺在一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宋崢原來是真的累了,而且他還受傷了,虞妤因為剛才的懷疑有些不好意思,盯著宋崢緊閉的雙眼遲疑地將小手放在他的背後,輕輕地拍了拍。

宋崢的呼吸平穩,顯然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虞妤咧嘴笑了笑,卻像是得到了樂趣一樣,不停地在宋崢的後背拍來拍去,口中不自覺地還哼起了西南那邊的小調,這是虞妤的母親越三娘在世的時候哄她常用的家鄉小調。

語調輕輕柔柔地,仿佛從宋崢的耳朵進入他的夢中,夢中病弱的母親溫柔地望著他,年幼的宋崢坐在母親的床前在刻著一塊青色的玉佩,他的身邊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在低頭刺繡……

無疑這是一個美夢,一個宋崢不想醒過來的夢。他睡的很沉,就連小娘子使壞故意拍了重些也未動一下。

虞妤看著不自覺地也打了個哈欠,手下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虞妤這一覺睡的很滿足,黑甜黑甜一個夢都沒有做,她自在地伸了一個懶腰,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結果兩個婢子就圍在她的床前,一臉古怪又像是憋笑地看著她。

虞妤瞬間清醒,她都是因為宋崢才睡過去的,那時候宋崢可是在她的床上!完了完了,紅蘿和綠艾一定是看到了她和宋崢同眠一塌,這下她就是遇見了比宋崢更有姿容有氣勢的小郎君想悔婚也不成了!

“宋崢呢?”虞妤強裝著鎮定,詢問兩個婢子。

“娘子,宋郎君將您哄睡了以後就離開了,說是回威遠侯府了。”紅蘿捂著嘴笑道,“宋郎君走的時候奴進來看過,娘子您睡的可真香甜,還拉著宋郎君的手臂不讓他走呢。”

綠艾也笑,“現在已經是黃昏了,方才大人過來看娘子,娘子也沒有醒來可見睡的多麼安穩。”

虞妤的臉頰紅的像是冒了煙,啞口無言,好你個宋崢,顛倒黑白扭曲事情真相,明明是她虞五娘費心費力將人哄睡的,結果倒成了他的功勞了!

“阿父也知道宋崢來看我了?”她吭哧吭哧許久冒出這麼一句話。

“自然了,您睡著了不知道,林太醫留在了我們府上,親口對大人說是侯爺帶著他過來的,大人過來看您見藥碗是空的又離開了。”紅蘿將虞妤睡著後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說給她聽。

“林太醫看了大表兄的腿,情況如何?”虞妤用手捧著紅透的臉頰企圖轉移話題,關心起了大表兄的傷腿。

“林太醫和韓娘子在說什麼針灸止血止痛,還有要從羊皮上麵取線,奴聽的不是很明白。不過看林太醫今日留下來的舉動,大郎君的腿一定能治好。”紅蘿不敢再打趣小娘子,老老實實說道。

“明日,我們去看望大表兄,偷偷去,不讓阿父知道!”虞妤不顧兩個婢子欲言又止的表情一錘定音,她是要靜養,但靜養又不是不準出門。

“小娘子堅持,那也好吧。”

***

“侯爺,您總算回來了,傷藥和換洗的衣物已經都幫您準備好了。”不過是空了兩個月就略顯蕭瑟空落的威遠侯府內,宋崢的親隨耿言看到了宋崢的身影立刻迎了上來。

他從得到侯爺墮入祁水河中的消息後就帶著人馬在青州府內搜尋,前些日子得到了侯爺的消息立刻就趕了回來。在侯爺進宮之後,回了空空的威遠侯府收拾。

好在,威遠侯府裡麵的親衛他帶走了大半,還有幾個在東宮看顧太子妃。隻是出乎意料,侯爺無事,尋找侯爺的親衛也無事,東宮的那些親衛和太子妃都出了事。

耿言心裡頗為內疚,當然也極為仇恨,威遠侯府那些忠心老實的奴仆死的死賣的賣,被迫散了個乾淨,他費力找回也不過找到十幾人。

“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情如何了?可查到了?”宋崢沒讓威遠侯府裡麵的奴仆服侍,先用了一頓膳食,然後寬衣解帶準備沐浴。

因為沉睡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又用了膳食,他的精神和體力都好了許多。此刻沉聲發問。

“稟告侯爺,都已經查清了,延平伯府都是些庸碌之輩,大的過錯沒有,隻是府中往外放貸收取利錢還替人包攬訟狀,屬下估摸著他們府中是缺銀錢了。”所以那個二夫人才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搶他家侯爺的未婚妻,想必是貪圖虞家的家世和嫁妝。

當然這話耿言不敢說,侯爺從宮中出來不是先回侯府反而是帶著傷先跑去了虞府,證明未來的主母在侯爺心中的地位不低。

如此一來,侯爺怎麼會放過癡心妄想的延平伯府,看著侯爺冷淡的臉色,耿言小心加了一句,“延平伯的子孫中陰盛陽衰,大房和二房都僅有一子,其中二房那郎君貪圖女色,曾做下不少強搶民女、為女妓和人大打出手的荒唐事。”

聞言,宋崢的眼神頓時帶了凜凜殺氣,冷聲道,“找到那民女的家人,陛下讓本侯兼任京畿衛指揮使,第一把火就先從延平伯府開始。”

但京畿衛指揮使的職責是拱衛鄴京安全,為民申冤除害是京兆尹和大理寺該做的事。耿言窺了窺侯爺冷冰冰的臉,這話隻能放進了肚子裡麵。

從延平伯府開始下刀也不是全無道理,被人奪妻這樣的奇恥大辱侯爺絕對不會忍受。

“還有,再往崇清宮長姐身邊加些人,我的罪名已經推翻,皇後和太子會派人過去,不要讓他們打擾到長姐。”宋崢想到被迫流產離宮的長姐,以及夢中那個歡笑刺繡的小娘子,眉眼間含痛。

他雖然還沒徹底想起來過往發生的事情,但夢裡麵那種溫馨的畫麵和氛圍不是假的,太子妃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而他卻因為疏忽讓她受如此深重的苦難。

“屬下明白!”耿言心中暗罵太子虛偽,從前侯爺深得陛下信任的時候太子對太子妃多麼深情款款,如今再一看竟然全都是假的,虧的是一國太子,所作所為令人作嘔。

夜色漸漸深沉,鄴京暗潮湧動,有數不儘的人在今夜難以入眠。

***

東宮,正如宋崢所料,太子慌忙地在書房裡麵同幕僚商討如何應對大難不死的威遠侯,他曾經的小舅子。

可是商討來商討去一個能用的對策都沒有,太子不禁後悔當初聽信了母後的話對他的枕邊人如此薄情,哪怕是對太子妃不聞不問沒有流掉她肚子裡麵的孩子也好啊。

那可是他的親骨肉,盼了幾年的嫡子!

“母後當真是婦道人家,可是誤了孤了!”太子喟歎,習慣性地將過錯推到他人的頭上。

若是他堅持,皇後還真的會不顧母子親情害了太子的孩兒不行?

“殿下,臣鬥膽問一句往日您與太子妃殿下的情誼如何?”這個時候,東宮裡麵的一個屬臣開口了,他心裡模模糊糊有個想法。

“自是夫妻情深,人人稱讚。”太子說起這話來一點都不臉紅。

“那,臣倒是有一個辦法。人都說婦人心軟,太子妃既然與殿下情誼深厚,想必心裡麵還是念著殿下的。殿下不妨從太子妃那裡入手,試著挽回太子妃。太子妃是威遠侯的嫡親胞姐。太子妃說的話他肯定會聽。”

“然,皇後娘娘已經賜下英國公的孫女為新任太子妃了。”有人反駁,這樣行事就是得罪了英國公府。

太子聞言有些遲疑,但是很快宋崢往日那些殘酷的手段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後,他咬牙也顧不上英國公府了。

和手中有兵權的威遠侯比起來,英國公手中的權力早就不剩多少了,再說他那個唯一有臉麵的兒子虞岸還被過繼出去了。

“孤和太子妃是原配夫妻,孤對遁入道門的太子妃念念不忘想必英國公府也能理解。”

“傳孤的命令,東宮裡麵凡是伺候過太子妃的宮人全都原封不動地送過去,還有太子妃喜愛的器具首飾都不得輕忽。秦良娣看顧太子妃腹中的胎兒不力,罰她禁足半年,為太子妃抄寫經書百遍。”

東宮連夜行動起來,莫名其妙被禁足的秦良娣倒是沒有太大反應,她從來不過是深宮中任人擺布的女子罷了,太子涼薄她早就看清了。也許禁足不問世事還能有一分活路,還好當日她不曾對太子妃做絕,算是留了一絲情麵。

東宮行事向來瞞不住鄴京的世家們,尤其是在威遠侯翻身這個緊要的時間點,不少人的目光盯著東宮。

得知太子竟然又回頭意欲挽回前任太子妃宋湘後,虞妤目瞪口呆,心中更堅信太子是個蠢人。

太子妃可是把孩子都給流掉了,對於一個女子而言這是多麼大的傷害,太子居然以為一些不痛不癢的挽回可以讓太子妃原諒他?

“那四姐姐豈不是要氣死了?她不是羨慕太子對太子妃的深情嗎?真想問問她這樣的深情這樣的太子,四姐姐還想不想要啊?”虞妤抿著嘴,笑的有些幸災樂禍,她最是記仇,虞四娘敢那麼對她,她會記在心裡一輩子,等到需要了就給自己報仇。

可是小心眼了!

“不,依奴看,此時最生氣的不是四娘子,而是四娘子的母親世子夫人。”紅蘿語氣古怪,“娘子不知,今早有人在延平伯府的大門口申冤說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侄子陸二郎強搶了民女為妾,還將那小娘子給活活逼死了。京畿衛剛好路過得知此事直接就將陸二郎給抓走了,延平伯府的女眷急的昏倒了一地。”

“京畿衛?”虞妤高興地多在頭上插了一隻步搖,“這是為民除害,將那個好色荒淫無恥的醜人抓進去是大好事啊!”

大伯母現在肯定是羞得掩麵不能見人吧,敢強搶民女的那等貨色也敢讓自己鄴京第一美人嫁給他。

“聽說新任京畿衛指揮使是宋郎君,也就是威遠侯。”紅蘿又放下一個重磅消息,慶幸今日是她出門采買,才能第一時間得知那麼多消息。

“宋崢!”虞妤猛地從銅鏡麵前坐起身,頭上的步搖不停晃動,“我虞五娘以後不說他是傻子了!”

威遠侯宋崢長的俊美,心思也聰敏,鄴京無人能及!虞妤樂的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心裡麵美滋滋的。

威遠侯借著京畿衛指揮使的名頭抓了延平伯府的郎君進去,這個消息極為迅速地傳遍了鄴京,眾人反應不一。

有人奇怪,延平伯府徒剩一個爵位,朝堂上的事情已經沾不上邊了,換句話說就是想對當初的威遠侯和太子妃落井下石也輪不上他們,威遠侯回京為何第一個拿延平伯府開刀?

“你忘記了?延平伯府不隻是新任太子妃的外家,還出手想逼威遠侯的未婚妻虞五娘嫁給陸二郎,威遠侯第一個拿他們開刀合情合理。”

此話一出,眾人心裡也都有數了。

延平伯府的女眷心裡也明白了威遠侯是在伺機報複,一頓哭天搶地後通通跑到了英國公府的門口,要見英國公世子夫人。

若不是虞四娘要做太子妃,若不是世子夫人和虞四娘在壽宴上不知規矩提出他家二郎的婚事,他們延平伯府怎麼會惹上威遠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