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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三十一章 一更

英國公世子夫人此時正如紅蘿所說苦不堪言。在初聽到東宮太子派人給前太子妃送人送物全然不把她的女兒虞四娘放在心上時, 她就幾乎失去了方寸,女子出嫁從夫,四娘在這種情況下嫁進東宮豈能討得好去?

緊接著, 娘家延平伯府也出了事,世子夫人陸氏雖還在禁足當中, 但收到噩耗的速度一點不亞於旁人, 聞此心神大亂, 差點就暈了過去。

這……二郎是娘家唯二的男丁之一,她的母親和二嫂肯定會上門來找她的。

果不其然,管家匆匆趕來稟報, 親家延平伯府在府門口大鬨,要見世子夫人。

“讓她們到東院來,莫要讓四娘和國公爺看到。”世子夫人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一定有辦法在不讓國公爺知道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再不濟她就舍了臉麵去求小五娘,威遠侯應該大半是為了小五娘出氣。

小五娘心軟,不會眼睜睜看著昔日的長輩上門求她。

英國公世子夫人打算的好,在見了自己淚眼漣漣焦急萬分的母嫂沒一會兒就偷偷讓人準備了一整箱的珠寶擺件,裡麵夾雜了虞妤生母當年給這位大嫂的禮物, 一行數人坐上馬車徑直往虞妤如今居住的宅子來。

虞妤當初在壽宴上示弱吐血,她們也如法炮製來一招賠罪賣慘。

虞府, 虞妤還不知道大伯母已經將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她悄咪咪地離了房間出來透氣, 實則是跑到了大表兄居住的院子去。

說來慚愧, 自回到鄴京,虞妤忙於各種事情竟然沒有顧得上大表兄,和大表兄在青州對她細致周全的照顧比起來, 虞妤根本就是個小白眼狼!

這讓虞妤怎麼好意思,她可是如今虞府的管家人。更何況現在還是大表兄治療傷腿的關鍵時刻,還有韓娘子,自己還沒為當日壽宴上她的幫助當麵道謝。

然而,當虞妤走到大表兄的房門口卻被守在門口的侍從伸手攔下了,並不讓她進去。

“娘子,郎君如今並不方便見您,還請稍等片刻。”侍從心裡在打鼓,他知道攔下小娘子失了禮數,但他更清楚自家郎君的性子,若是讓小娘子看到了他蒼白無力的雙腿怕是會大發雷霆。

因為,越望秋覺得很醜,醜陋到不堪入目。

“哦,大表兄是已經開始治腿了?”虞妤抬頭看了看日頭正盛,若大表兄還未起身那是不可能的。

“嗯,娘子猜測的極對,林太醫也在裡麵,正為郎君用針。”侍從一五一十地回答。

虞妤聞言不再妄動,乖乖地守在門口,想了想她突然問道,“韓娘子也在裡麵?”韓娘子不會和那日一樣,用刀割開了大表兄的腿吧?

侍從額頭上冒出汗,他有些怕小娘子誤會郎君與韓娘子的關係,斟酌道,“韓大夫在查看骨頭的生長走向,和林太醫相談甚歡。”

奈何虞妤還真的未想太多,聽到這裡知道自己今日來的不巧,大表兄讓人醫治必定要露出雙腿,她確實不能進去。

“那我稍後再來,婢子如果不夠用和我說。”虞家剛搬進來,隻有四房原先侍候的仆人,大表兄身邊服侍的還是他從青州帶來的人。

“娘子慢走。”侍從總算放下一顆心,他明白郎君對小娘子的看重,可惜小娘子卻另有婚約,未婚夫還活著回來了。

昨日得知威遠侯上門拜訪去看望了小娘子還帶著一位宮裡麵的太醫,郎君便難得沉默了許久,雖然侍從看出太醫轉道過來的時候郎君眼裡的一絲寬慰,但是之後府中卻傳出了娘子的未婚夫對娘子頗為愛重,親手喂藥親自哄睡……

於是,郎君寒著臉,第一次主動露出了自己的雙腿。

侍從想到這裡眼神一暗有些心疼郎君,哪怕郎君的腿治好了,小娘子和威遠侯的婚約還在,不可能背棄婚約再和郎君在一起。

天意難違,怪就怪在當初郎君忙於青州事務疏忽了鄴京的小娘子,又被人刻意隱瞞,等到知曉小娘子婚事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

房內的軟塌上,越望秋平躺在上麵手中摩挲著玉扳指,在虞妤離開之後眼眸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如何。

然而屋內的另外一個人卻敏銳地抬頭看了他兩眼。房中根本就沒有林太醫的存在,林太醫即便再感興趣,身為太醫他還是要回到宮裡麵當值,一早就離開了。

韓雁離默默收回在年輕郎君腿上摸來摸去的手,走到桌旁喝了一口茶,冷不丁開口,“原來宋郎君就是五娘子的未婚夫,人的緣分當真奇妙,即便什麼都不記得了還能互相產生好感。”

感情的事情韓雁離雖然沒有經曆過,但是上輩子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在胡家村的時候她就發現宋崢對五娘子的與眾不同。比如房子修在旁邊,每日雷打不動送魚。

“韓大夫還是顧好自己,其餘的莫要多管。”越望秋抬了眼皮,目光淡漠,但是仔細看能看出其中壓製的陰冷與不耐。

聞言韓雁離笑笑,本來她就是想治好越郎君的腿好得一大筆銀子安家立業,可是病人的心理居然比生理還要嚴重些,而且牽扯到了一些原則性的東西。

這讓她不得不開口。萬一越郎君急於求成在治療中出了差錯,她一介小小民女承擔不起世家的怒火。

“五娘子是越郎君的妹妹,五娘子能幸福越郎君想必心裡也高興。”她走過去換了另外一隻腿,手指重重地按壓下去。

可惜,越望秋的腿沒有任何反應,他的人卻像被激怒的毒蛇,抿直唇陰測測地注視韓雁離,眼神淬了毒。

越望秋不意外這人看出了自己對阿魚的心思,但她應該清楚她存在於這個房間的目的隻有一個,為他治腿。

越望秋是病人,還是一個不能動的病人,韓雁離也根本不害怕,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索性將事情挑明,“你與韓娘子是姑舅表兄妹,血緣關係極近,你們兩個若是在一起就好比亂倫。從醫學和遺傳學的角度來講,你們要不生不了孩子要不生出的後代夭折或患有遺傳病。”

“當然你們若不生孩子也可以,但為世人指責壓力最大的人是五娘子,她的餘生不會幸福。”無論在哪個朝代,夫妻二人沒有孩子都會怪罪女方。

亂倫?越望秋看著這個農家女氣定神閒地說他和阿魚在一起是不幸,眯著眼睛唇角逸出一抹冷笑,慢慢地坐直身體,長臂一伸驀然扼住了韓雁離的喉嚨。

手指根根分明,雖清瘦但力量駭人。隻要輕輕一折聒噪的農家女必死無疑。

韓雁離感受到危險閉上了嘴巴不再開口,但是眼神裡麵明明白白傳達出一個信息,表兄妹是亂倫,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天涯何處無林木,何必非要結出畸形的果實,害人害己?

“表兄妹親上加親是美談,曆朝曆代不曾免之。”越望秋嗤笑,妄圖用這個理由讓他放棄阿魚,做夢!宋崢可以為了阿魚對延平伯府下手,他也同樣收集了延平伯府的罪證,不過他相信姑父手上也有沒有動手罷了。

“那你便去查查他們的結局他們後代的結局,和那些沒有血緣關係的夫妻對比,不多,各三十四對也就夠了。”設立對照組,結果更加鮮明。韓雁離默默地想,她這也算是為了大齊做了一點屬於穿越者的貢獻。

韓雁離十分坦然,她不忍心看一個悲劇可能發生在她的身邊,君不見古來近親結婚能有什麼好下場?和表兄情投意合的唐婉還不是無子黯然和離?當然,近親結婚的達爾文也飽受喪兒喪女之痛。

她說的那麼肯定,越望秋瞳孔一縮,鬆開了握在她喉間的手指,語氣低沉,“此事我會去查探清楚,閉上你的嘴,結果出來後你若誆騙我,我自會讓你求死不得。”

韓雁離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子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脅,不過心中難免有點點不滿,涼涼開口,“我可沒有心情沒有動機故意騙你。”她隻有掙錢一個目的,越望秋現在對她還真沒那麼重要,要知道靖恩公府的人都派人請她過去。

賺錢而已,在誰身上不是賺?

越望秋盯著她,忽而笑了起來,笑容高深莫測,“希望你過些時日還能如此雲淡風輕。”

原本應該是金尊玉貴的公府娘子,卻因人私心成了下人的女兒又被賣到窮山村裡麵受人打罵。而那個占據了自己身份偷走了自己人生的韓臻臻卻被人萬千寵愛,從小到大應有儘有。

被人生愚弄的人不止他一個,韓雁離,希望你以後還能笑的出來。到了那日你就會明白,像阿魚那樣心思單純活的無拘無束快樂自在有多麼可貴多麼吸引人。

“還能比在胡家村的時候更壞嗎?”韓雁離第一次直白地挑釁,很不將越望秋的話放在心上,反正她是穿越而來的,原身再痛苦她能體會到的也不多了。

越望秋被她嗆了一句,含笑閉上眼睛不再理會。

***

“不見!”虞妤在宅子裡麵溜達了一圈,大表兄和韓娘子在一起治腿,虞壽在書房努力做功課,阿父出門訪友去了,餘她一個覺得無趣又溜達回了院子。

心情本來就不太好,大伯母居然帶著延平伯府的人來見她。她虞五娘身為鄴京第一美人是那麼容易就能見到的嗎?

虞妤很乾脆,直接回絕,讓人關緊府門。說到底是大伯母有求於她,不,阿父過繼出去後應該稱呼堂伯母了。

“可是,世子夫人說她手中帶了幾件夫人的遺物,要送給娘子。”這也是管家遲疑的原因,先頭的主母遺物,十分珍貴。

無非就是些尋常金銀罷了,虞妤在母親去世之後不久就接手了她的嫁妝和往來人情,真正漂亮的珍貴的早就被擺在她和阿壽的房間了。

“你告訴堂伯母,延平伯府今日所受不在於那樁婚事,也不在於太子妃之位,在於延平伯府之過。”虞妤凝眉,她虞五娘多麼明事理,非要她將話說明白。

己身不正犯下過錯,受到懲罰報應是理所當然的,堂伯母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醜人多作怪,強搶民女又逼死人家,合該也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娘子所言極是。”管家應聲退下,心中讚了一句不愧是大人親自教養的娘子,行事頗正。

英國公世子夫人怎麼都沒料到虞妤竟然如此油鹽不進,她都搬出她的母親越三娘了,居然也不肯見她。

在府門口聽了管家的話後是又氣又羞,若不是娘家不爭氣她也不會費心想要延平伯和虞岸結為親家。

“ 她不聽你的話,國公夫人呢?還有英國公,那是她的親祖父。”延平伯府二夫人病急亂投醫,想要英國公為她們出頭。

“不可!”英國公世子夫人連忙阻止,國公前不久才訓斥她一頓,她不敢再挑戰英國公的怒火。

“去找太子殿下,四娘都要是太子妃了。”延平伯府終究還是將主意打到了東宮頭上。

“不行!太子才下令安撫前頭的太子妃,那是威遠侯的親姐。”英國公世子夫人臉色極為難看,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算計虞妤的婚事是多麼臭的一步棋,否則不用她開口,婆母也會讓虞岸出手相幫。

可是,悔之晚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你要看著我兒死在京畿衛手裡嗎?”延平伯府二夫人聲音尖利,非要世子夫人將兒子救出來不可。

英國公世子夫人腦子嗡嗡作響,終於忍受不住閉眼暈了過去,場麵一時混亂不堪。

等阿父回府的時候,虞妤和他說了此事,虞岸冷笑,“他們這是還沒吃到真正的苦頭,一個陸二算什麼,明日大朝會為父便讓他們明白,做過的錯事通通要付出代價。”

虞妤眼睛亮晶晶的,知道阿父是要為自己出頭,語氣親膩,“阿父,您真真是鄴京第一美郎君,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阿父!”

虞岸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突然眉毛一皺,斜眼睨她,“為父竟不知威遠侯何時與你相識,昨日居然一出了宮門就帶了太醫過來為你診治。”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他的愛女莫非和威遠侯早有往來!

“阿父,威遠侯是我的未婚夫,我身為鄴京第一美人他肯定對我心生愛慕才會同意婚事,知道我病了所以就來看我。”虞妤目光微微漂移,說出的話卻理直氣壯,在她的眼裡這天底下就沒有不喜歡她的人,當然對她不好的那些都是心生嫉妒。

她一開始什麼都不了解夢見威遠侯背棄婚約和韓娘子在一起,堅定地認為威遠侯眼瞎了。

“那倒是可能。”虞岸想起那日太子妃設宴點名要虞妤過去,若有所思,也許威遠侯早就見過阿魚?

***

大朝會五日一次,官職低微的小官也有資格在殿門口站一站,看到身著深紫繡金麒麟錦袍的高大郎君,眉目深邃冷然不疾不徐從他們跟前經過,左右對視心中又羨又怕。

羨的是人家年紀輕輕就著了紫,然,他們卻連青袍都穿不上。大齊二品及以上官員著紫,三品,四品著緋,五品六品著青,六品以下通通著綠。

能穿上紫袍絕對是簡在帝心的重臣!

年輕有成估計這人就是大難不死的威遠侯,想想威遠侯背後牽扯到的幾大世家,皇子,公主們,小官吏們打了一個寒戰,紛紛看向自己的腳尖,不敢再有動靜。

果不其然,大朝會一開始便是劍拔弩張。

“陛下,臣參威遠侯宋崢,越法行事,延平伯府一事不該京畿衛插手。”

“陛下,臣也參威遠侯宋崢,其父明侯親口承認他通敵叛國犯下大罪,豈能不查探清楚就恢複他的爵位官位?”

“陛下,劉大人所言有理,還請大理寺審理威遠侯叛國一案,案件未清威遠侯理應關在監牢。”

“陛下,……”

“陛下!”

十數位官員憋足了勁兒要宋崢翻不了身,可以說是使儘了招數。畢竟宋崢要是翻了身,倒黴的就是他們了,當初往宋崢身上潑臟水最多的也是他們。

宣帝一一看過去這些人,發現他們或多或少地都和他的兒子們有關係,慢慢地臉色沉了下來。

再看過去宋崢,宋崢站在底下頭一個,麵不改色,他心中有了幾分滿意。

“卿等不必著急,一件一件慢慢來,朕覺得今日精力很是充沛,想必能將這一件件事情捋清楚。”宣帝輕描淡寫地開口,“先說延平伯府,宋崢,你可有話要說?”

“陛下,延平伯府陸二郎強搶民女致人死亡,人證物證俱有,至於臣越法行事臣無話可說。畢竟京兆尹也不歸臣管,臣也隻好抓回京畿處了。”宋崢語氣平淡,乾淨利落地認了錯。

然而,京兆尹心下一沉,內心微微慌亂,怎麼也沒料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是臣失職,才讓侯爺越了法理。”京兆尹也乾脆,跪地請罪。

魏王聞言眼刀飛過去,京兆尹是他舉薦的人,也是他姑母端華長公主的婆家侄兒,宋崢他是故意為之。

“非也非也,依臣看,延平伯府做惡正是侯爺該管之事。”杜禦史在這個關頭含笑出列,洋洋灑灑列舉了延平伯府約莫十幾條罪行,其中罪名五花八門應有儘有。

“延平伯府罪行罄竹難書,所作所為已經危害到了京畿的安全,侯爺出手無可厚非啊!”杜禦史笑嗬嗬地遞上一份罪狀給宣帝,顯然是早有準備。

“杜大人所言不錯,陛下,您看延平伯府該定下何等刑罰呢?”一緋袍官員出列,卻將話題轉到了延平伯府的頭上。

眾人定睛一看心下了然,正是三品太府卿虞岸。

看來,他是要護著自己的女婿女兒,不惜和自己的長兄決裂了。

誰都知道延平伯府是英國公世子的妻族,而威遠侯和虞岸之女定下了婚約

32. 第三十二章 二更

大朝會之上, 英國公也在,他是橫跨了兩朝的老臣,如今要麵對長子幼子兄弟鬩牆的場麵, 不少人偷偷看他,想知道他心裡是什麼滋味。

英國公不愧是兩朝重臣, 迎著眾人或打量或同情的目光八風不動, 一派淡然。

英國公府, 嫡長子世子不如四子虞岸出色已經是人儘皆知的事情。然而,嫡長子是天然的優勢,隻要英國公世子不犯下滔天大罪, 英國公的爵位勢必是由他來繼承的。

虞岸自小被兄長嫉妒受兄長打壓,但這還是第一次他明明白白地告訴眾人日後和英國公世子勢不兩立。他虞岸真正地脫離了英國公府,不再服從父兄的命令。

這等局麵當然是魏王一派的官員樂意看到的,而今的英國公世子是太子的新任嶽父,英國公府出醜打了太子的臉削減了太子的勢力,好的不得了。

“虞太府所言甚是,父皇,延平伯府犯下了那麼多的過錯,當然要重重懲罰, 以儆效尤!”魏王煽風點火,最好能徹底斷了延平伯府的命脈, 讓虞家二子不死不休。

“父皇,孤也覺得延平伯府該得重罰。”然而, 太子也出聲附和處罰延平伯府跌破了眾人的眼球, 難道太子殿下是要學習他的前嶽父,來一招大義滅親?

太子當然不是故意如此,他隻是未將不入流的一個小小伯府放在眼中, 至於新任太子妃的臉麵?現在隻不過是賜婚,說這些言之尚早。若是能使宋湘回心轉意,重回東宮,虞四娘身體不適或者和太子八字不合不就不能成婚了嗎?

這也是太子的幕僚計策裡麵的一環,挽回太子妃,最好與威遠侯重歸於好,即便不能,魏王才是宋崢獲罪的罪魁禍首,他們暫時有共同的敵人朝宋崢示個好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既然太子也這樣說,那就將延平伯全家流放三千裡,延平伯和府中男丁賜死。”宣帝才不管太子和魏王暗中的交鋒,他直接賜死了陸二郎,讓延平伯府從大齊的曆史上消失。

“陛下聖明!”虞岸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看也不看英國公微微難看的臉色,含笑又了結延平伯府這個話題。

“陛下聖明!”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一個延平伯府而已與今日而言不過是個開胃菜。

“陛下,威遠侯宋崢之罪又該當何論?”魏王一派的官員不肯善罷乾休,執意要定威遠侯的罪名,他們此時並不清楚宋崢早早地就將要命的東西交了上去。

宋崢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魏王一眼,最後的目光定格在京兆尹的身上,他是長公主駙馬的族侄,長公主駙馬幾乎一手主導了對他的汙蔑。

“陛下,臣也有本要奏,端華長公主駙馬及其家族韋家利欲熏心夥同地方官員勾結私開鐵礦,走私鐵器,大逆不道與柔然人來往破壞互市。之後此事被臣發現,駙馬便施壓給青州駐軍忠武將軍梁振,一邊在青州府內圍殺臣一邊在朝中使計構陷臣。”宋崢麵無表情,一字一句述說長公主駙馬韋家的滔天大罪,低沉不徐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大殿。

“內朝有魏王明侯等人受其蒙騙,外朝忠武將軍河曲縣令等皆是幫凶。鐵礦賬冊並在,本侯已經全部呈給了陛下,諸位同僚,覺得本侯該當何罪?是不該揭露韋家罪行,還是不該將尊貴的魏王殿下以及本侯那位大義滅親的父親拉下水?”宋崢似笑非笑,而後話風突然一轉念起了朝中官員的名字。

“這些大人們,似乎在韋家的那本賬冊上麵都有出現過。通敵叛國,該抄家滅族,隻要我朝有一日還在,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

宋崢冰冷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漲紅惶恐的臉,慢條斯理地將當日那些人對他的指責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身上壓製的殺氣驟然迸發出來,駭的朝堂上跪倒了一大半的官員。

尤其是最先跪出來的京兆尹韋大人,已經麵如死灰,果然宋崢第一個拿他說事是有緣故的。罪行若落實,韋家全族都跑不了。他們可不比威遠侯孤家寡人六親無靠,韋家枝繁葉茂僅駙馬三族就有上百人!

就算端華長公主是陛下的同胞姊妹,她最多也就保下和駙馬所出的子女。

完了,真的完了!

宋崢的手裡麵居然有賬冊,還有那座鐵礦,藏在最為隱秘的深山。宋崢他究竟是如何知曉的?最深處的東西都被挖了出來,向來不可一世的魏王也軟了腿。

他忍著驚懼抬頭往龍椅處望了一眼,直接對上了父皇森冷的目光,那一刻他什麼都明白了。

父皇他早就知道了他私下的所作所為,可是到底念著最後的父子親情隻將長公主駙馬推了出來當做幕後主使者,他若再不壯士扼腕,當機立斷,恐怕倒大黴的會是他自己。

“父皇,此事事關重大,還是要仔細查探,姑母她若知曉了該何等傷心啊。”出乎意料又不覺得太意外,出來為長公主駙馬說話的人竟然是太子。

宋崢輕不可聞地嗤笑一聲,即便失去了以往的記憶,第一麵看到太子他也覺得此人虛偽至極。明明他知曉宣帝將魏王摘了出來,就是要把所有的罪行推到長公主駙馬的頭上,最後的得利者還是他太子自己,還是要假惺惺地求情,彰顯自己的寬和大度。

“不,父皇,若真的如威遠侯所說韋家私開鐵礦破壞互市證據確鑿,一定要重重懲罰,滅韋家滿門。兒臣受其蒙蔽做下錯事也該自責,任由父皇處罰!”魏王麻溜地跪在地上,義正言辭,說到處罰自己的時候,忍不住痛哭流涕。

可見他能在嫡子跟前最得宣帝的寵愛不是沒理由的,也知曉宣帝為防太子一家獨大不會殺了他。

宣帝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虛偽的嫡子以及狠毒的愛子,心裡膩味極了,原來這麼多年他就養了這麼兩個不堪大用的逆子。一個是非不分愚蠢涼薄,一個吃裡扒外手段毒辣,難道他百年之後真的要將祖宗的基業傳到這樣的人手中?

“韋家重罪不可赦,允端華長公主和離,韋家三族儘斬,九族之內流放邊荒!魏王降為郡王,明侯削去爵位,其餘牽扯進去的官員由威遠侯審問,之後根據罪行大小一一定罪。”宣帝之前大病一場放任了朝堂上被安插了不少太子和魏王的人。這下好了,借著機會將朝堂徹底清洗了一遍,太子和魏王全都損失慘重。

到頭來,他們兩個月的努力就隻是一場笑話。

“陛下聖明!”宋崢垂下眼皮,渾然不覺這就是結束,宣帝今年五十多歲,滿打滿算時間不多了。

下一任的帝王絕對不能是太子和魏王其中的任何一個!

大朝會在空了一半的朝堂官員後結束,宋崢率先走出大殿,深紫色的錦袍在陽光下竟然刺得人眼疼。當然,有人純粹是心懼,也有人是渾身上下哪裡都疼,比如被宣帝一句話削了爵位的明侯。

明侯的父親在世的時候身上還是國公爵位,到了他身上先是降為侯爵,如今竟然連一個侯爵也不剩了。他成了白身!不僅府邸裡麵所有違製的東西要收回,以後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了。

宋家百年榮光,竟然生生地毀在了他的手上,明侯嘔的險些一口血吐出來。逆子,都是因為那個逆子,他果然要害死自己的親生父親!

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上,宋長書頹然坐下還未喘過一口氣,往日他疼愛有加的白月光白氏就哭哭啼啼地跑到了他麵前。

“夫君,長公主駙馬獲罪,我們的長女琓兒該怎麼辦?你可千萬要將她救回來啊。”白氏同宋長書的長女嫁給了端華長公主的次子為妻,否則宋長書也不會因為對宋崢的不滿站出來大義滅親。

是他的長女和其夫君親自跑到他的麵前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說將幼女許配給魏王為正妃,他最後才同意為親子宋崢認下罪名。

“端華長公主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兒女,你我又怎麼能保下琓兒。”宋長書像是老了好幾歲,沮喪道。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端華長公主還是陛下的同胞姊妹。

“瑤兒就要嫁給魏王做正妃了,下個月就是婚期,她此時怎麼能有一個獲罪死去的姐姐呢?”白氏哭起來梨花帶雨,然而工於心計的她隻會在後宅籠絡男人的心,遇到大事了除了哭泣毫無辦法。

“對,還有瑤兒,她要做魏王妃,我還有希望。”宋長書喃喃念著,眼中閃過一道光,仿佛窺見了希望,日後隻要魏王登基,他的爵位就還有恢複的可能。

白氏依舊在哭泣,可接連,倉皇失措的兒子進來容不得她再為自己的長女哭了。

“父親的爵位沒了,我永遠都做不了世子了。”長子咬牙切齒,臉色青青白白,萬萬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撈到手。

可宋崢不僅平安歸來,身上有威遠侯的爵位,還被加恩兼任了京畿衛指揮使!

“我們,是不是要搬家了?”宋璟看著一家人的慘狀訥訥開口,這裡是侯府,按照規矩他們住不了了……

可這是宋家的祖宅,傳承已經有百年了。

話落,宋璟直接看到他平日總是高高端著的父親暈厥倒地……人事不省。

***

“侯爺,您總算正名了!”回到威遠侯府,耿言終於放下了高高懸起的心,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嗯,準備好馬車行裝,明日本侯要去看望長姐。”宋崢放鬆了身體,解開深紫色的袍服又換上一身輕便的墨袍。

“屬下這就去安排。”耿言恭敬應下,他早知道侯爺會去看望太子妃。不,如今該稱呼大娘子了。

“馬車儘量弄的舒適,裡麵放上毛毯,再尋兩顆小娘子喜歡的夜明珠。”宋崢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微微揚起。

耿言聞言有些發愣,他家侯爺啥時候這麼細膩了?不是騎上一匹馬就可以走了嗎?

“快去辦。”清淡的微笑很快被宋崢收了起來。他側身上馬利落地出了府門,朝城門而去。

上百騎兵還在城外,他有事情吩咐他們。

33. 第三十三章 一更

威遠侯歸來僅僅數日, 鄴京就變得天翻地覆。

宋崢果然不愧是她虞五娘的未婚夫,虞妤從阿父口中得知延平伯府被流放明侯等人也通通受到報複的消息後,在心中感慨。

“阿魚, 你與宋崢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如今他活著歸來皆大歡喜, 對於婚期你可有什麼看法?”虞岸笑吟吟地望著她, 事實上如果不是當初出了變故, 如今可能六禮都走完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虞岸雖然寵愛自己的掌上明珠不忍她離開家中,但他不得不為了虞妤的以後考慮, 宋崢比阿魚大六歲早該成家,婚事如果繼續拖下去那就成仇了。

虞妤眨了眨眼睛臉上有些茫然,阿父的意思是她和宋崢可能很快就要成婚了?但是夢裡麵的宋崢沒有和她在一起啊?

一直抱著她和宋崢遲早都要退婚的念頭,虞妤對阿父詢問她的婚事還有一種不真實感,即便那日宋崢來看她堅決不同意退婚……她和宋崢真的要成為夫妻嗎?

虞妤有些糾結,萬一宋崢像夢裡麵很快另有所愛怎麼辦?萬一她虞妤很快就遇上一個相貌氣勢更出色的小郎君又怎麼辦?

“阿父,近來事情繁多,宋崢的姐姐太子妃還在道觀裡麵,宋崢的家裡也沒有長輩, 現在提起婚事也無法操辦,不如, 不如再等些時日。”虞妤手指扭在一起,她遲疑了, 對自己和宋崢的未來產生了懷疑。

或許說, 夢裡麵宋崢背棄婚約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管他是何種原因,虞妤總不敢徹底地相信他會真心實意地履行婚約。

要不, 還是拖一拖吧,反正她虞五娘並不著急,十六歲還是花期呢。

虞岸瞧出了她的意思有些驚訝,他還自以為阿魚起碼對宋崢懷有好感,但很快他就心安理得地放下了此事,阿魚若不想嫁威遠侯,他也有辦法解除這樁婚事。

“有阿父在,你若不想嫁給宋崢,阿父也一定為你達成。”虞岸笑眯眯的,能多留女兒幾年,他也很情願。

“不過就是拖些時日罷了。”虞妤有些不自在,轉頭聲音有些急切,“阿父,我先回去了,太醫要我靜養。”

她有些氣惱,阿父怎麼這樣說,她不是不想嫁給宋崢,也不想背棄婚約,然而那個夢,實在讓她如鯁在喉。

虞岸看著她匆匆離去笑著搖搖頭,阿魚長大了,小娘子家的心思也讓他這個阿父難懂了。

不過,宋崢身邊沒有姬妾乾乾淨淨,上頭除了道觀的太子妃再無長輩親人,(明侯直接被虞岸忽視),個人的能力,品行相貌,全都挑不出錯來。

虞岸皺了一下眉,心想再找到一個像宋崢這麼省事的夫婿在鄴京倒也是有些難。

因為白日和阿父的一席話,虞妤直到晚上入睡的時候還有些提不起來精神,長長歎了一口氣,她想自己可也是真的善變,宋崢背棄婚約她氣惱憤怒,宋崢要和她成婚她又百般推脫,甚至心裡還有些不樂意。

唉,沒辦法,美人的終身大事總是要認真斟酌的,她想了一會兒為自己的反常找了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

刹那間,心虛就消失的一乾二淨。可不是嘛,她虞五娘身為鄴京第一美人,豈是宋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他想娶自己,她難道就要乖乖地嫁嗎?

成功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虞妤閉上了眼睛,忽而一股涼風吹來她皺了皺眉又睜開了。

夜裡的風真討厭,這個時候把窗戶吹開做什麼,好壞了她的身體麼。虞妤嘟著嘴巴起身,慢吞吞地掀開床帳,踢拉著蓮花鞋,跟風置上了氣。

可是剛走了兩步,風好似又停了,虞妤映著淩淩月光朝窗戶望過去,俊美到鋒利的高大郎君靜靜地看著她。

身上還穿著黑色的錦袍,襯的人十分神秘。

虞妤柳眉倒豎,咬著唇當即就低低罵了一句登徒子!宋崢居然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她的閨房,真是太不知禮數了!

宋崢耳朵一動,自然將那句嬌嬌的怒罵聽進去了,眼尾上挑,開口解釋,“明日我要去崇清宮看望長姐,突然想起來還未告訴你。”

明日就要出發,來不及告訴小娘子,威遠侯臉不紅心不跳地夜裡跑到小娘子閨房不過是想在桌案放上一張紙條罷了。

可沒想到,夜這麼深,小娘子還未入睡,正好撞見他。

宋崢麵不改色地往前走近一步,將手中的紙條遞給她,虞妤飛快接過去一看果然如此,但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再有下次,我就和你解除婚約!”還沒有和他成婚,宋崢老是壞她的名聲,要是成婚了肯定經常欺負自己。

又是解除婚約,已經到了他嘴邊的小娘子總是想著要飛走。宋崢神色一冷,眯著黑眸探究地在虞妤的臉上掃了一遍,一點一點,分毫都不放過。

“是不是誰在你耳邊說了什麼?”宋崢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那個無用的表兄,眼中藏著很深的敵意。若說在離開胡家村前他就看越望秋不順眼,去了一趟甘州後他對越望秋是深深地忌憚。

魏王藏著的鐵礦他順著祁水河都能找到,越望秋在青州府的所作所為也瞞不過他,他被圍殺的背後少不了越望秋的推波助瀾。

越望秋想要殺了他,可他和越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私販鐵器一事也沒有越家人任何關係,唯一的牽扯就是他定下不久的未婚妻,越望秋的表妹虞妤。

一個男子處心積慮要除掉一個女子的未婚夫,其中緣由讓宋崢心裡燃起了熊熊怒火,恨不得一刀殺了越望秋。

可越望秋隻是推波助瀾袖手旁觀並未親自動手,又是小娘子無比信任的表兄,宋崢隻好暫時按捺住那股殺意,隻待後日找尋時機。

如今越望秋就住在虞家,虞妤三番兩次提出解除婚約,若說其中沒有越望秋作梗,宋崢是不信的。

“沒有!”虞妤否認的很快,一提到退婚眼神有些飄忽不定,“總之,總之誰讓你老是不守規矩。”

聞言,宋崢黑眸盯著她,慢慢地笑了,鳳眸瀲灩,冷傲的氣質居然變得惑人起來,虞妤一時竟然看呆了。

“你很快就會是我的妻子,我對你守規矩才是不好。”軍中多粗鄙大漢,隻不過去了一趟甘州,宋崢耳中就聽到了很多直白露骨的葷話,忍不住對著小娘子滾了滾喉結。

“現在還不是呢,說不定到最後就不是了。”虞妤哼了一聲,臉上卻帶了些緋紅,她方才聽懂了宋崢的未儘之言。

“我說是,就一定會是。”宋崢深深看著她,語氣平淡而堅定。

虞妤敏銳的感受到了一絲危險,若是她再說一句不是,可能就會惹怒眼前的男人。垂了眼眸,她不說話了。

“乖阿魚,明日我帶你去崇清宮,就怕你阿父不會同意。”宋崢悄無聲息上前,離隻穿著寢衣的小娘子隻有一步之遙,低聲呢喃。

虞妤能感受到男子在她耳邊的吐息,灼熱的,滾燙的,她眼睫毛飛快顫動,抬眼看他,聲音輕不可聞,“那要怎麼辦呢?”

她想去確認一下太子妃的安全,當初太子妃很是照顧她,還賞賜了她許多東西。

“你就和你的阿父說,你大表兄要治腿凶險至極,你要去崇清宮為他求一個平安符,你的阿父不會拒絕,你大表兄肯定也很開心。”看她清澈又有些迷茫的眼神,宋崢又想起來那頭怯生生的小鹿,呼吸微微變得粗重。

夜裡寂靜,高大的郎君擋在她的麵前,虞妤仿佛被他低沉微啞的嗓音迷惑,不自覺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好理由。

看小娘子那樣乖又那樣單純,宋崢勾起了唇角心情很是愉悅,暗沉的目光在她露出的瑩白頸子處停留了好一會兒,誘哄道,“那阿魚就先入寢吧,明日巳時我在東城門等你。”

宋崢的長姐前任太子妃被封為清寧真人,在崇清宮修行,此事早就不是秘密了,有心人都知道。

而明日宋崢去看望長姐,陣勢浩大,稍稍一打聽就知道。虞妤在父兄麵前提出去崇清宮,還是和宋崢同一日,虞岸和越望秋會怎麼想?

尤其是越望秋,表妹和其未婚夫同行還拿他當做幌子,略微一想恐怕殺人的心都有。宋崢這一招可以說是殺人誅心,兵不血刃。

奈何,虞妤這個時候腦子迷迷糊糊的,沒有想這麼多,不知道宋崢說出的話背後帶了那麼多的算計。

宋崢看著虞妤躺在床上拉上床帳,滿意地離開了,細心地幫她關好了窗戶。

次日,虞妤很早就起身了,一番精心的打扮過後,她記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

想了想,趁阿父今日不上朝,提著裙擺去書房找他了。

“去崇清宮為你大表兄求平安符?”虞岸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

“嗯。”虞妤點點頭,覺得阿父的神色不太對,裝模作樣咳了一聲,臉頰鼓鼓的,“不止呀,阿父,您怎麼能忘了,再過一個月就是母親的冥誕!”

虞岸嘴角微抽,她也知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隻是有一點,要早早歸來。”

看來,他不用費心再去尋一個女婿了,威遠侯宋崢勉勉強強吧。

“阿父,我會記得幫您和阿壽都求一個平安符。”虞妤得到允許,高興地蹦躂了一下,提著裙擺像隻歡快的小蝴蝶飛走了。

“你大表兄知道了可是要埋怨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娘子。”虞岸挑眉感慨了一句。

離巳時還有兩刻鐘,數名護衛擁著當中的一輛馬車往城門的方向駛去。

馬車離去的後腳越望秋就得到了消息,臉色難看目光陰冷,伸手就砸了茶杯,宋崢這是故意挑釁他!

“人生美好,你卻暴躁。”韓雁離拿著畫好的骨骼走向圖,剛一進門就被濺了茶水,翻了一個白眼。

她決定等治好這人的腿立馬就走,什麼翩翩如玉郎君,分明就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34. 第三十四章 二更

虞妤的馬車準時到達了東城門口, 早就等待多時的宋崢騎馬上前,打了個手勢就有人駕著另外一輛馬車過去。

這輛馬車外觀精美大氣,最難得的是馬車寬大下麵裝了整整四個車輪, 即便行駛在坎坷不平的路麵上也極為平穩。

虞妤掀開車簾看過去一眼就喜歡上了,隻不過她喜歡的不是馬車的平穩舒適, 而是馬車的四個角上麵竟然鑲著珠玉, 漂亮極了。

“崇清宮建在半山腰, 雖有一條路寬闊通往上麵,但走起來顛簸,坐這輛馬車更舒服。”宋崢居高臨下地坐在馬上, 但低頭為她解釋的側臉意外的溫柔。

虞妤仰頭看他,繃住了想要翹起來的唇角,一本正經地頷首,“本娘子知道了,多謝威遠侯的好意。”

在眾人的麵前做足了矜持優雅的高門小娘子模樣,她施施然踩著腳蹬上了新的馬車。

然而一彎腰進去,虞妤繃不住了,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隻見寬闊的馬車裡麵橫著一方軟塌, 軟塌上麵鋪著柔軟雪白的兔毛毯,下麵也鋪了厚厚的灰鼠毛毯, 馬車的四壁各懸掛著一盞精巧的宮燈,宮燈裡麵放著大如雀卵的夜明珠, 散發著柔柔的光芒。

虞妤興衝衝地歪在軟塌上麵, 渾身軟綿綿的舒服極了,嗅到上麵散發出來的花香氣,眼睛彎彎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宋崢他真是太好太懂她了!她決定要原諒昨夜他闖入她閨房的失禮行為。在軟塌上麵滾了一個圈, 虞妤伸手拿了果乾點心還有蜜漿,深深覺得這是出門最完美的一次了。

她的開心,騎在馬上的宋崢自然可以感受到,頗為讚許地對辦妥了這一切的耿言點了點頭,這小娘子最是嬌氣,虧的生在了高門,日後更是要如珍如寶地養護著。

還好他身為威遠侯不缺銀錢,又得了祖父和母親的私產,庫房裡麵有不少稀奇珍貴的物什,拿來給嬌氣的小娘子用是足夠了。

耿言坦然接受了侯爺的肯定,內心卻感歎那馬車裡麵個個件件都是價值千金的珍寶,未來的主母當然喜歡了。隻那一盞宮燈,技藝之繁複就要耗費兩個工匠半年的功夫。可惜啊可惜,自家侯爺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憐香惜玉的毛病,居然放在馬車裡麵給小娘子用。

不過,威遠侯府隻有侯爺一個主人,主母可著勁兒用也關係不大,端看侯爺喜歡就好。

正如宋崢所料,他們一行人的陣仗浩大,剛出了城門不久鄴京內的有心人就都收到了消息,威遠侯去崇清宮看望他的長姐清寧真人了。

與此同時,有三五輛馬車也不甘示弱地從城門駛出,奔著崇清宮而去。馬車上麵的標誌不同,守城的士兵們猜測應該不是同一個府上的人。

“你看最前麵那輛馬車看著雖不起眼但造工最好,跟在馬車旁邊的人全都沒有胡須,說不定是宮裡的人。”有人清楚裡麵的門道,低聲嘀咕。

“那中間的呢?這輛馬車外麵還用了金銀,真太華麗了還氣派。”

“你傻啊,沒看到那上麵的標誌嗎?應該是靖恩公府的人,那可是皇親國戚,陛下的外家。”

“那走在最後的那輛呢?看著雖然也氣派但總覺得不如前一輛精美。”

“隻用了素綢布,上麵也沒有象征公侯之家的標誌,估計是城裡麵哪個富戶吧。”那人撇撇嘴,和前麵的馬車比起來,最後這輛最差。

差的不是做工而是身份啊!鄴京的公侯世家可是數也數不清,公侯都算不上還能有什麼體麵。

***

崇清宮是皇家道觀,更被視為全天下道門之首,就連皇帝有時候祭祀天地都會選在這裡。

也因此,崇清宮的香客和信士特彆多,幾乎將前觀擠的滿滿當當。而後觀則是給貴人和居士真人們專用,不許常人進入,較前觀清靜。

前太子妃如今的清寧真人宋湘就居住在後觀當中的一處院子。環境清幽,院中還長著一棵足有百年的銀杏樹,樹冠濃密蒼綠。

宋湘跪坐在窗前的蒲團之上,身上穿著素白的布裙,臉上未施粉黛,腦後也乾乾淨淨地隻簪了一支烏黑色的木釵固定住頭發。

她平靜地望著窗外的銀杏樹,不知在想著什麼。

“真人,這是道厄真人遣人送來的浮光琴,說是請真人用來品味道法。”宋湘離宮,身邊的親信一個不剩,如今跟在她身邊的是宋崢當初身邊的親衛思安,也做道姑打扮。

即便後來太子後悔為了挽回她,又送來了許多宮人,但宋湘一個都沒留,全讓人將她們遣走了。

說起來思安口中的道厄真人也和太子有關,他就是長居崇清宮清修的平王殿下,太子的兄長,宋湘昔日還要喚他一句大伯。在這裡人人稱呼他的法號,道厄真人。

一開始宋湘走投無路離宮無依無靠,本來到了崇清宮也住不了單獨一個院子,是平王不經意過問了一句才給她安排到這裡,每日的膳食也頗為清淡合口味。

宋湘小產,需要臥床靜養,一直未去見他道謝,隻前幾日聽聞幼弟歸來心情稍好出了院子,恰好遇見撫琴的平王。她煮了一壺清茶,又知平王喜愛音律拿了身邊的一支玉笛贈予他。

沒想到,今日平王竟然送來了浮光琴。

“先收起來吧。”宋湘淡淡開口,並未推拒平王的回禮,雖然她的那支笛子價值差大名鼎鼎的浮光琴許多。

平王行事疏狂,在皇室裡麵名聲不怎麼好,但那日宋湘看出了他對自己的幾分憐惜和愧疚,興許他是作為太子的兄長在向她表達歉意。然而宋湘自知自己的遭遇和平王無關,為了消弭這份歉意,她會接下這份禮物。

“真人不妨進到內室讀書作畫,一直看這棵銀杏樹反而困住了道心。”思安的眼中總是含著一分擔憂,害怕她沉浸在過去的悲傷絕望中出不來,又害怕她一直在窗口吹到了風壞了身體。

女子小產要仔細修養身體,然而宋湘流產的時候就從醫者的口中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她很坦然,也根本不怎麼在乎自己的身體。

聽了思安的話她不僅沒有回內室反而優雅起身,走出了房門,“今日天氣真好,到崇清宮也有些時日了,還沒看一看裡麵的風景。”

思安無奈,隻好匆匆拿了一件衣服跟在她身後。

崇清宮占地麵積很廣,宋湘出了院子就漫無目的地隨便走走,眉眼間也看不出有任何興致,直到她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

笛聲平緩清雅,帶著古樸的曲調飄蕩在這百年的道觀內,入耳令人心神一靜,仿佛所有的哀愁苦惱都從身體裡麵溢出來飛走了。

宋湘轉了方向,跟隨著清亮的笛聲慢慢來到一片竹林,抬頭看到了靜坐在亭中的郎君。

一身月白色的簡樸道衣,頭挽道髻,眉眼清俊疏落,臉頰略為清瘦,恍若無人地手持一隻玉笛在吹奏。

是道厄真人平王,宋湘認出了他不由一怔,平心而論他的皮相不如魏王英俊,也不如太子文雅,但他通身闊達飄逸的氣質勝了那兩人太多。

許是放在平王身上的目光太久,他抬眼望了過來發現了她,手下一頓,笛聲也隨之停了下來。

宋湘因為打斷了他的笛聲心中有些抱歉,便要上前去。然而下一刻,有兩個崇清宮的小道士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她跟前,氣喘籲籲,“可是清寧真人?前頭您的弟弟威遠侯過來要見您。”

崢兒?宋湘一喜,露出了這麼多天唯一的一個真心笑容,微微朝平王頷首後轉身疾步離開了。

她身後,平王手指撫著玉笛淡淡一笑,“姊弟曆經大難後重逢,是該歡喜。”

***

“阿姊!”宋崢領著興致勃勃對什麼都感興趣的小娘子剛在屋中坐定,就看到了一名容貌大氣明豔的女子衝著他走來。

多虧了小娘子昔日送給他的畫,宋崢認出來這就是他的長姐,連忙起身相迎。

虞妤也看到了太子妃,眼中帶著驚歎,太子妃比往日更加美麗了呢,若說往日她是雍容華貴的牡丹,如今一身道袍倒像是佛前的青蓮,通透而優雅。

“湘姐姐!”虞妤很聰明地換了一個稱呼,目光不停地在宋湘的身上掃過,充滿了讚歎。

真的好美好有韻味,她稍後也要做女冠打扮,肯定仙氣飄飄,堪比天上玄女下凡!

“崢兒,好在你沒事。”宋湘一臉激動,什麼都沒有她親自看到幼弟安全站在她身邊的好。

等到看到宋崢身旁清麗嬌美的小娘子,宋湘的笑意加深,“小五娘也來了,多虧了當日你送進東宮的玉佩和道經,否則今日安有我在?”

說完她就拿出了一塊青色的玉佩放在虞妤的手上,宋崢看在眼裡挑了挑眉。

原來她不止將定親玉佩給了長姐,讓長姐做女冠的好主意也是她出的。

虞妤拿著熟悉的玉佩,感受到了身上高深莫測的視線,對著宋湘感激的笑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甜甜一笑,“湘姐姐不用謝我,您與道法有緣,穿著道袍可真是仙氣飄飄呀!比宮裝好看!”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語氣充滿了躍躍欲試,她也想穿道袍,最好穿青色的,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她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更沒有和常人一般一開口就詢問太子妃的身體如何揭開宋湘的傷疤,異於常人的舉動引得宋湘大笑不止,就連宋崢,眉眼間也含了溫柔繾綣的笑意。

原本帶著些傷感的氣氛因為小娘子的彆出心裁一掃而儘,宋湘也起了興致,果然讓思安去拿了一件道袍,還是青色的。

虞妤當即抱了道袍高高興興地跑到內室換衣服,當然聰慧機敏的虞五娘才不是隻為了美麗仙氣,這是要留給姊弟二人獨立的空間講話。

虞妤邊換衣袍邊理直氣壯地想,比如怎麼收拾太子那個對自己妻兒都狠下殺手的負心漢,對吧?

35. 第三十五章 虞妤:我看到了…………

青色的道袍虞妤如願以償換了上去, 攬鏡一照當然好看,可覺得發髻和首飾又不配了。隱約還能聽到外室的談話聲,估摸著這對姊弟還有話要說, 虞妤美目流轉,開始重新為自己梳頭。

她興致勃勃地在折騰, 外麵的談話還在繼續。

“不瞞長姐, 我從祁水河死裡逃生後就失去了記憶, 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也因此不知身份來處的我待在胡家村,未曾料到長姐你處境危險。”宋崢下意識地相信眼前目光溫柔的女子,即便他還沒有想起來, 但血緣之間的羈絆讓他坦誠以待。

“怪不得,”宋湘恍然大悟,她的弟弟她了解,並不是一個任由欺辱的性子,他能忍到現在原來是失憶了,“可覺得頭疼?身體還有什麼不適?崇清宮的真人們也通醫術,不如讓他們看一看?”

她字字俱是擔憂,宋崢微微搖頭,“並無不適, 此事不便讓更多人知曉。不過長姐不必擔心,我已經慢慢的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恢複全部的記憶。”

“那你是怎麼知道自己就是宋崢的呢?”宋湘想到了一點,發問。

“還要多虧阿魚。”宋崢抬眼望了一眼內室, 將在胡家村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若沒有阿魚,如今我可能還是一個胡家村裡麵的獵戶而已。”

聽聞幼弟的遭遇,宋湘淚目。在祖父未去世的時候, 她的弟弟也是公府當中嬌生慣養的小郎君。雖然後來那人扶正了白氏,他們姊弟二人受了許多苦楚,崢兒甚至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棄文從武。崢兒年少從軍,隻背著一個行囊牽著一匹馬就離開了,更是吃了太多的苦。可即便如此,崢兒也沒有落到衣不蔽體朝不保夕的地步。

“你我自問從未虧欠過人虧欠過這個世道,為何上天要如此待我們?”她咬牙,簌簌落淚,字字心酸含恨。

“長姐,你放心,既然我活著回來了,我們的以後隻會更好。”宋崢臉色冷冽,說話的語氣斬釘截鐵。

無論是太子還是魏王,傷害過他們姊弟的人宋崢都不會放過,他會站到一個絕對安心的位置,護住他想護住的一切。

他眼底的堅定以及勃勃的野心宋湘都看在眼中,慢慢的一個念頭也在她心中發芽滋長。憑什麼她就要恭謹謙卑,憑什麼她就要任人欺辱,生父,太子,皇後,一個個的都不曾將她當回事,崢兒一死就忍不住棄她如敝履。

“崢兒,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一切,阿姐在這裡你不必擔心。”宋湘有了新的信念支撐,眼中漸漸有了光彩。

“我隻希望長姐能夠珍重自己保護好身體。”宋崢神情略微緩和,沉聲道。

“我會記在心裡。”身著道袍的女子起身望著窗外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銀杏樹,燦然一笑。

崇清宮裡的小道士曾和自己說過這棵銀杏樹在長成不久後受到一次雷擊,幾欲喪命。可是後來銀杏樹努力紮根,吸收雨露,慢慢地發出了新芽,慢慢地長出了新枝,百年後長成了一副令人心生敬畏的模樣。

置之死地而浴火重生,平王將自己安排在這處院子又特意提了銀杏樹想必便是這個緣故。既然如此,就讓她這個喪父喪母喪子喪夫的可憐人也在浴火中得到新生吧。

“聽聞崇清宮裡還住著平王,長姐可曾見過?”宋崢自然看到了宋湘的變化,內心生出安慰,換了個話題詢問。

“見過一兩次,平王對我多有照顧。”宋湘說起那個在亭中吹笛的郎君,多有讚譽,“以往在宮中,皇後妃子們多貶低平王,陛下也不喜他。可我倒是覺得在陛下的諸位兒子裡麵,平王識進退處事通透心中又懷慈悲,比其他人勝了太多。”

“平王?就是大名鼎鼎的道厄真人嗎?”虞妤早就換好了衣服,梳了新的發髻,奈何照了許久的鏡子了宋崢還沒有和太子妃說完話,她實在忍不住就探出了小腦袋。剛好聽到了自己唯一知曉的平王,插了一句話。

虞妤遠在西南的外祖父特彆癡迷道法,聽外祖父說他與人論道,最佩服的就是崇清宮的道厄真人。後來,虞妤好奇去問了大表兄道厄真人,大表兄告訴她這是陛下的第二子平王,自幼就入了道門。

看著慢吞吞走出來的小娘子,宋湘眼前一亮,青色道袍飄逸淡雅,烏發如緞肌膚似雪,簡單編入道髻的藍色發帶隨意垂於胸前,霎那間宋湘仿佛以為天上的仙姝真的下凡了。

宋崢的眼神幽深,疾步走到小娘子的麵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後嗓音低沉,“阿魚,怎麼不戴上那塊青色玉佩?”

道袍空空落落沒有配飾是該戴上一塊玉佩,虞妤聞言皺了皺鼻子有些不太樂意,小聲嘟囔,“宋崢,你給的玉佩也太醜了,上麵雕刻的山水都是歪歪扭扭的。”

這讓她愛美如命的虞五娘怎麼戴上去嘛?

宋崢被當著長姐的麵嫌棄了臉色有些發黑,又不好告訴嬌氣的小娘子玉佩是他在母親的病榻親手雕刻的,隻一雙亮如寒星的黑眸靜靜地注視虞妤。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還拉著小娘子細細的手腕不放。

虞妤暗中瞪了他一眼,送定親信物也太敷衍了,都怪他,讓她虞五娘看不上眼。

宋崢放肆地用指腹摩挲她寬袖中藏著的細膩肌膚,沉默不語,但成功讓小娘子的呼吸亂了一瞬。

宋崢真是好不要臉,這可是當著太子妃他的親姐姐的麵呢!

被逼之下,無奈,虞妤蹙眉不太高興地拿出玉佩,飛快地就被宋崢接過去了。低頭,俯身,三兩下就佩戴在小娘子的道袍之上,宋崢還沉聲囑咐,“這是定親信物,要時時佩戴,沒有必要不要拿下來。”

管的真寬,虞妤哼了一聲,力所能及地往旁邊離了宋崢一大步。

這一切都被宋湘看在眼裡,她欣慰一笑,宋崢從小就孤僻不喜歡與人來往,尤其是女子,看都不看一眼。還好嬌嬌軟軟的小五娘討人喜歡,看著和弟弟相配極了。

“小五娘也知道道厄真人?”宋湘開口,話題重新轉了回來。

虞妤自信點頭,嬌矜的小模樣可人,她不止知道道厄真人是平王,還從大表兄那裡得知了一些天家的隱秘,關於平王的身世。

“湘姐姐,平王的身份其實論起來比太子都要尊貴,他的外家可是當年聞名天下的鄴京蕭家,平王的生母蕭家女是以正妃的身份嫁給當時的陛下的。如今宮裡的皇後娘娘隻是一個小小的側妃,根本比不上正妃尊貴。”虞妤將當日大表兄所言娓娓道來,她初聽到的時候還大吃一驚,因為蕭家女不曾出現在任何一人的口中。

聞言,宋湘也十分驚詫,原來皇後當年竟然不是陛下的正妃,可宮裡麵無人提過蕭家女。

“平王是原配嫡出子,若不是當初蕭家功高震主惹陛下忌憚,在剛登基的第一年就聯合多位世家滅了蕭家滿門,如今的太子不一定是誰呢?”虞妤看了看窗外,小聲開口。

“平王的生母也因為蕭家覆滅自縊身亡了,隻留下平王無依無靠,一日讀了道經自請離宮到崇清宮清修,從此天下隻知他放誕,也漸漸忘了他權傾一時的外家蕭氏和陛下的正妃蕭家女。”

虞妤裝模作樣搖著小腦袋語氣悵然,怎麼天底下都那麼多逼死妻子的男子呢?陛下是,太子是,明侯也是,還好她的阿父人品貴重,不是負心漢。

想到這裡,她充滿警惕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宋崢,虞家也和宋崢有仇,宋崢不會也會做一個殺妻的負心漢吧?

宋崢察覺到小娘子懷疑的目光,眯了眯眼睛,目光銳利,這是又想到哪裡去了?

“這些你都是從哪裡知道的?”他狀似無意地開口,一個嬌養在深閨的小娘子知道的隱秘比他還多。

“哦,這些啊?是我在外祖父家的時候大表兄告訴我的,外祖父也時常誇讚道厄真人。鄴京裡麵的老人應該也知曉吧。”虞妤自然而然解釋,才二十年的光景,當年的事情肯定還有知情人。

又是那個表兄,宋崢立刻冷了臉,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爽兩個字,心中的嫉妒也越來越盛。他的未婚妻曾和其表兄青梅竹馬,有那麼多美好的時光,會不會在她的心中,自己壓根就比不上越望秋,如果越望秋沒有傷了腿,會不會她今日的未婚夫根本不會是自己?

奈何此時關注點都在平王和蕭家身上,沒人注意到他的不爽。

“原來蕭家才是陛下和皇後不喜歡平王的原因,”宋湘感慨,“如若不是崢兒歸來,恐怕我和蕭家女是一個下場。”

她也隱約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平王對自己特殊的照顧和憐惜應該是聯想到他自己的母親了吧。

“是呀,平王真可憐呀,不過他能得道門看重也是另一種人生。”虞妤也大發感慨,有舍有得,平王的遭遇這樣淒慘,說不定他的相貌風姿特彆好呢。

美人,總是命運多桀,這是天底下恒古不變的道理。

“道門看重?”宋崢挑眉,低聲念叨了這幾個字,眸光微動。

時下道門興盛,天下的道門擰起來的確是一股巨大的勢力,就連九五至尊的陛下也要低頭讓步。

還有西南的南安侯府,虞妤的外祖父對平王推崇之至,嫡子長孫對平王知之甚詳……在鄴京世家們都沒有發覺到的地方,平王背後竟然凝聚了這麼多的力量。

“平王既然遭厄遁入道門,想必心中多有體會,不如此行我也去拜見一番。”宋崢麵上看不出深淺,微微一笑道。

“如此也好。”宋湘點頭,“我也到時間吃藥了,崢兒也帶著小五娘去吧,順便賞一賞崇清宮的景色。”

虞妤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比起欣賞風景,她更想見見平王,說不定是位仙風道骨的人物呢,外祖父和大表兄可是誇讚了很多次。

“長姐好好休養。”“湘姐姐快休息吧。”

二人應聲離去,一高大一嬌小的身影,遠遠看著十分的和諧。

思安要服侍宋湘用藥,宋崢帶著小娘子走遠了才察覺二人並不知道平王的住所。

他的神色倒是十分平淡,小娘子坐了好一會兒,帶她先看看風景也好。

至於虞妤她才不管這些,隻跟著身旁的郎君,時不時揚起小腦袋發出一兩聲讚歎。

“宋崢,這裡可真漂亮,如今虞府是我管家,回去後我也要將府中布置成這個樣子。”

“嗯。”氣氛靜謐,宋崢的臉上也多了一分柔和,“你若喜歡,侯府以後也可以這樣布置。”

聞言,虞妤的臉上飛上一抹紅霞,心下一衝動,小手偷偷摸摸拽住了宋崢的衣袖。

宋崢腳步一頓,低頭,靜靜地看著她。

“我,本娘子走累了,我們去假山那裡坐坐,肯定涼爽。”虞妤不承認自己方才突然心跳加速,理直氣壯地為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都走了兩刻鐘了,沒遇上一個小道士可以問路,她虞五娘累了再正常不過,都怪宋崢這傻子不提前把路問清楚。

看小娘子紅著臉口是心非的模樣,宋崢驟然勾起了薄唇,大手包住她的小手,牽著她往假山裡麵走。

崇清宮的假山也修建的九曲十八彎,虞妤兩人進去才發現一個奇妙之處,兩座假山竟然是連著的,看著他們在假山入口,實則往裡麵走幾步就是另一座假山的深處。

虞妤起了興趣,拽著宋崢的大手欲要往裡更進一步,突然一陣細碎的吟聲讓兩人停下了腳步。

前麵有人!還是女子!

虞妤屏住了呼吸,踮起腳尖偷偷地透過山石的縫隙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

縫隙中,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臉色酡紅,手指扣著山石,正高高低低地喘著,她趴伏在山石上麵,紅紅的小衣都露出來了……不停擺動的腰肢上麵握著一雙大手……

轟的一下,虞妤的臉紅了個徹底,目光呆滯,她居然撞見了,撞見了……還是在莊嚴的皇家道觀裡麵!

然而下一刻,一隻大手不容拒絕地蓋上了她的眼睛,將她的視線擋的結結實實。

虞妤紅著臉,身後覆上了一個寬闊勁瘦的胸膛,嬌小的身體被完完整整地環抱在懷中。

感受到灼熱的溫度,她無意識地張開了小口,另一隻大手隨即捂住了她的嘴,然後慢慢地在她粉嫩的唇上碾磨……

36. 第三十六章 平王真慘呀!

眼睛被蒙住了一片黑暗, 嘴巴也被手掌堵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但宋崢隻有兩隻手,虞妤還是可以聽到女子斷斷續續的吟聲以及男子的喘氣聲。

她的耳朵也變得紅彤彤的, 好在假山裡麵光線昏暗,宋崢他看不出來。當然, 這個時候, 宋崢也絕對不會將注意力放在懷中小娘子的耳朵上麵。

山洞裡麵回響著男女歡~愛的呻~吟, 懷中的小娘子又香又軟,又無比契合地鑲嵌在他的懷中,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宋崢的眼神越來越暗, 冷硬的麵容因為眼底的漆黑看上去極為可怖,乾乾淨淨的小娘子豈能瞧見這等汙穢之事,崇清宮不守規矩的道人真是該死!

可,他也正值血氣方剛之年,驟然遇到這種場景,懷中還抱著嬌軟可心的小娘子,身體中的燥意洶湧泛濫,激得他難耐地拿掌摩挲手心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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