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落淚(2 / 2)

落在溪流中的陽光讓那托著酒盞的水看起來波光粼粼,如流動的晶粉。

還有貴女伸手去捧著,任由這帶著光華的水流過自己的指縫。

安陽見酒盞滑過自己麵前,落到下一處,耳畔聽著對麵有青年和著歌,目光驀然挪開,望向了下方山石站著的少年。

一襲宮中製服的少年正抬頭望向她。

有溫柔的光打在他的眼睫上,在眼下留出一層淺淺的陰影,往日漆黑的瞳孔此刻看起來像透徹的暖褐色。

好像原本蒼白而棱角分明的麵容,都被盎然的春光柔化了許多。

安陽的心情難得地回調了幾分。

她看過許多人的臉,有的人天生國字臉,有的就是顴骨或者額頭突出,骨骼外凸而顯得有棱有角。

但褚衛他明顯是瘦的,奇異的是她並不覺得難看。

可能是因為瘦而不柴…?

她知道的比褚衛想象的還要多。

大抵是剛入宮去勢後,遭到過各種打壓留下來的毛病。比如說褚公公大部分時候厭食,不吃胃部泛酸作嘔,吃了又難以下咽,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但他要學習、勞作,後來還要習武,體力跟不上,又不得不吃。

當時年紀小,還一邊默默地流淚一邊把乾澀到噎人的饅頭往嘴裡塞。

這個時代的饅頭可遠沒有未來那麼綿軟,硬得讓人頭皮發麻,像是黑暗料理界用幾百年的老麵發出來的。

宮裡的下人向來如此,即便是打碎了牙都要往下咽,更何況隻是飯菜而已。

褚衛那個時候難受,看不上他、嘲笑他的人更多。

安陽知道這件事時樂了好幾天。

而後派人偷偷給他準備爽口的小菜,量少、不易發現,但也能讓他稍微舒服一點。

褚衛一開始下意識抵觸,但如果真的因為這種在宮外都不值一兩文錢的東西拒絕,又顯得不識好歹。

最後也隻能安靜地接受下來,而後更努力地克服自己的問題。

好在安陽也隻是意思意思送了幾次,等他沒那麼難受了自然讓人罷了手。

安陽彎著眼,和招小狗似的招了招手。

褚衛看了看她所在的位置,安靜地避開了人多的地方,踏著陰影,幾乎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快速挪到了少女的身側。

他蹲下,垂著頭,如同聽後差遣的屬下般探身,眼尾上挑,帶著笑意。

安陽打量了一下他眼下略顯的青黑,明顯是最近沒睡好,手指抬著,毫不避諱地在他的臉上點了點。

稍顯尖銳的指甲觸碰到他略微敷粉的臉,印出一個小陷兒。

安陽戳了戳,而後收回手的時候被托住了手腕:“若是實在繁忙,不來也無不可。”

褚衛一聽就知道她是認真的,少女很少有在他麵前說反話,頂多是拐著彎暗示。

“殿下難得親自予奴諭令,豈敢不從。”

他捧著少女柔弱柳條的手,宛若捧著世間珍寶,聲音清晰、貼心而不諂媚。

難怪皇帝用他用的得心應手,安陽自己來她也要猶豫一下。

“辦事得力有賞。”

安陽任由手從他溫熱的掌心滑過,她的手上還有方才拂水的涼意與水漬,而後帶著調笑的語氣開口。

發髻上的金釵垂下如數根柳條般的細翟羽,月白色的褙子垂下,米色的百褶裙曳地,其上還落了幾片花瓣。

“卻之不恭,奴便安心受了。”

褚衛半眯著眼,作了幾分精明的笑意,視線滑過安陽手指上的白玉扳指,玉質細膩,是他以前送的。

他心中微哂,嘴角一勾。

見得多了,外麵的東西哪裡比得上他精挑細選獻上去的,玩個一兩次便罷了,還是要好東西才上得了台麵。

不過,他來可不僅僅是為了在安陽公主麵前露個臉的。

“殿下可忙?奴厚顏想占您片刻休憩時間,可否討個……”

“嗯?現下即可。”

安陽掃了眼,見下麵有男女開始對詩,她此時離開也無傷大雅,抬手讓他扶住,站起身來,安靜地離開亭邊。

“何事?與本宮有關?”

安陽疑惑地看向亦步亦趨扶著自己的褚公公。

她隻是在奇怪,若當真與她有偌大關聯,那她怎會分毫未曾從父皇以及常嬤嬤口中聽到。

“也是意外,不久前陛下於明政殿的書房中議事,後詢問起公主的及笄禮,便順勢聊起了您的婚事。”

他壓低聲音,仿佛生怕隔牆有耳,走漏了風聲。

安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