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 夜色闌珊。
星檀打從自己院子裡出來,清點了今兒晌午采回來的東西,挑了些滋補的, 往嫂嫂院子裡送。
隻從小池塘旁路過的時候, 遠遠望著客院方向, 正燈火通明。還有三五小廝不時進進出出,多有些匆忙。她方開口問了問丘禾。
“可聽說那邊是出什麼事兒了?”
丘禾進出院子多, 自聽得些許:“說是下午便在尋一味藥材, 西涼城裡好似斷了貨。”
“尋藥?”星檀低聲念念。他那舊疾反複似是有些棘手的。
行來嫂嫂小院兒的時候, 卻見阿兄將將被嫂嫂送了出來。星檀方上前一福,“阿兄用過晚膳了?怎還要外出?”
陸清煦卻望了望客院的方向,“陛下病著, 我得去看看那藥材尋回來沒。”
見人急著去, 星檀自也沒多問了, 讓了讓道兒, 待人隨著管家走遠了,方去牽著嫂嫂的手, 入了院子。
“晌午從城外小集買回來些大棗, 送來與嫂嫂養身的。”星檀笑著, 方看了看丘禾手中端著的盒子。
“阿檀有心了。”嫂嫂隻微微頷首,卻似憂心著什麼。
星檀這才問起, “是怎麼了?可是阿兄這陣子又忙著, 沒好好陪著嫂嫂?”
卻聽嫂嫂道:“那位主子住著府上,越是擔心照顧不好,便越是病了。若真在西涼出了事兒,你阿兄怕是不好交代。”
“那位是舊疾,怎就怪責在阿兄頭上了呢?嫂嫂莫多心了。待過了這幾日, 那位起駕回京,往後便都該平順了。”
話說著,星檀已扶著嫂嫂行入了屋內。丘禾送了那裝著棗兒的盒子去了一旁小案上,星檀方掀開來蓋子,取來一顆棗兒,送去嫂嫂麵前。
“嘗過了,很甜的。”
林氏接了棗兒過去,抿在嘴裡,雖是甜的,卻依舊提不起來興致。方世子回來用膳,不過草草用過幾口,便要再出門。
那位主子確是不好伺候,隻人家是為了什麼來的,亦再清楚不過了。
三年前她與世子回到京城,帝後之間的事情,隻聽得一半。可那日皇帝來陸家悼念,原好好的人,憔悴得幾近病態,也是裝不來的。
林氏躊躇著幾許,方將心事道出來些:
“阿檀,你許不知道。那時人人都以為你在桂月庵遇難,陛下在宮中是怎麼過來的。”
星檀方落入口中的棗兒頓時有些不甜了:“嫂嫂怎忽說起來這個?”
林氏既然說了,卻也沒有停下來的理而:“我也是聽聞,陛下三日三夜未食未眠,在承乾宮寢殿裡閉門不出。直到還曦公主鬨著問他要皇嫂,人方振作起來幾分,與你問寧家人討了個公道。”
見星檀未語,林氏方接著道,“那身舊疾,許也是那時候落下的吧?”
“……”
從嫂嫂的小院兒裡出來的時候,星檀方遠遠望見,那客院中的燈火停歇了幾分。
四月的西涼,入夜涼爽。風來時,她卻想起那年的冬日。京都城的冬日比江南要冷,她本以為自己能熬得住的。卻沒熬得過他的冷情。
分明是他說的:“等戰事之後,朕再來看望皇後。”
她小產虛弱,邢姑姑去請了他。他既也不肯來,後又還作什麼深情。
丘禾卻看出來些許她的心思。“小姐若真是擔心,可要過去看看?”
“不了。”他到底是神通廣大的,何鳳樓的鮮花餅,都能日日從鹹陽城裡送來這邊陲小城,想來派人尋到一味藥材,也並非難事。
一味續斷,的確難不倒東廠暗衛。臨過了亥時,便被送入了院子,交給太醫李旭,去熬製湯藥了。
江蒙恩伺候著主子用過了藥,卻聽得他又呢喃問起。
“皇後她,可有來過?”
江蒙恩雖是不忍,亦不能捏造事實。
“娘娘身子亦是要養的,許是已睡下了,不曾聽得這邊的動靜。陛下。”
卻見主子轉眸望著帳頂,方緩緩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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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城百姓多信佛,沐佛節一年一度,便是舉城慶賀的時節。
星檀讓人備好了瓜果點心,一早便領著大小家眷,往鳴沙寺裡上香、獻花、禮佛。
隻行出來太守府大門前,便見得文景淵已騎馬在馬車旁候著。見她出行,一身月白長袍從馬上一躍而下,迎來將她送上了馬車。方行在車側,一道兒往鳴沙寺中去了。
馬車不從正門入,卻尋得專招待貴客的小門,將些禮佛的香燭瓜果,送進了僧院。
晌午聽僧眷誦經,跪拜上香,上進貢果,等等儀式作完,便已是午膳齋飯的時辰。前寺中熱鬨非常,是百姓們仍在祭拜佛誕。此處後院兒,卻相對冷清,走動著的都是西涼城中貴客。
正被一小僧領著往單獨的齋間兒裡去,星檀卻遠遠望見對麵行來的人。
皇帝一身玄色,看似已經痊愈,隻麵色還帶著幾分慘白。與往日不同,身邊卻跟著位女子。星檀略略掃過,那女子身姿窈窕,麵容媚態,與他持著幾分距離走著,卻也不時打量著他的麵色。
文景淵已上前作了禮,“大人今日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