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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晴空

曦光穿過薄霧,溫暖的籠在了青年身上。

澄澈的雙眸在柔和的光線裡眯了許久,像是獨自在黑暗中走過了太長的歲月,難以適應破曉之後的暖陽。

他醒得很早,天才蒙蒙亮,麻藥也尚未退去,便乾脆躺在床上,看完了一整個日出。

特殊病房的采光極好,薄霧隨著日升散去,天空乾淨而明亮。

青年這才偏了一下頭,床單布料發出了細微的摩擦聲,驚擾了一旁低頭寫著病曆的值班醫生。

“你醒了呀,”醫生站起身來,查看他的狀況,“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門外不合時宜的傳來了壓得極低的交談聲。

“你們怎麼一大清早都來了,”話癆醫生說道,“特殊病房不能進這麼多人,不行,是公司老板也不行,股東也不行。”

談寂終於睡飽了,精神很好地看著柯楓同醫生商量。

“我們就進去問他點事情,用不了多長時間。”

“問事情不需要十來個人都進去吧,”醫生說,“特殊病房都擠不下你們,選兩個代表吧。”

還待在總公司裡的弈者幾乎全都來了,除去傅予青和安婉這種為愛氪金的股東,以及禾月可可兩個萌新,其餘的,基本都是玄冥曾經的學生。

誰都想第一時間進去看看自己的“學弟”,問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他不得不獨自負重前行。

風鳴:“我是老板,自然是我去。”

傅予青:“我了解的信息最多。”

安婉:“我聯係上了新悅。”

柯楓:“我和人家一起入過局,比較熟悉。”

顧流光:“我姑且算是,救過他一次。”

白橘:“我知道的情報最多。”

禾月:“我和人家年紀差不多,有共同話題。”

可可:“我長得帥。”

談寂:“……”

沉默寡言的談少爺擠在一大群逗比裡,壓根插不上話,奈何值班的醫生跑出來說,解悠點名想要見他。

但由他進去,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畢竟是老師唯一的養子。

另一個名額自然落到了柯楓頭上。

值班醫生打開了獨立門禁,放兩人進來,誰也沒想到站在門邊的可可,會突然一個側身,貼著柯楓後腳跟就溜了進去,那速度,仿佛是交了個閃現一樣。

“我就在角落裡站著,什麼都不說,”閃現CD的可可雙手抱頭道,“絕對不打擾傷者休息,求你了。”

談寂翻了個白眼,柯楓則是攔了一下想要把他扔出去的醫生,求情道:“人家救了他一命,這孩子心裡過意不去,不讓他進去看看,估計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行吧,”醫生看了一眼手表,“傷者的情況還不穩定,不要刺激他的情緒,最多隻能待一個小時。”

柯楓趕忙點頭稱好。

虛掩著的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身形單薄的青年依舊平臥於病床正中,原本白皙的皮膚,也因失血過多,而顯得過分蒼白。

見三人推門進來,解悠輕聲道:“抱歉,瞞了你們這麼久。”

柯楓搖了一下頭,沒問他潛伏在林寒身邊的緣由,隻道:“你在這裡,有什麼需要或是不舒服的地方,儘管和醫生講,風哥昨晚送林寒去自首,今早天還沒亮,警車就開到了林家主宅門口,帶走了從犯林墨規,這會兒關於林家違法的新聞,已經上熱搜了。”

解悠認認真真的聽完後,半晌都沒有說話。

像是有些不相信,支撐著自己走了那麼久的仇恨,終於能夠放下了。

談寂替他倒了杯溫水,插上吸管放在了床邊,低聲問:“可以和我說說嗎?關於玄冥的事情。”

“自然,喊你進來,便是想要告訴你這一切,”解悠說,“我並非實驗品,但父母都是弈者,卻遭林家陷害,雙雙慘死局中,我那會已有十四五歲,被迫寄宿於叔叔嬸嬸家中,邊念書邊偷偷調查父母意外身亡的真相。”

但一個念初中的孩子能調查到什麼呢,不過是些父母曾經的工作手記,以及聯係過的雇主和同事罷了。

其中有位代號景老師的人,被標注了一個危險人物的符號。

解悠不認識這位景老師,卻在補課班裡見過他的兒子,3-12景淩。

他與景淩並非同校,隻能借著每周兩節的補課時間,儘量試探對方,也許是小孩子的演技過於稚嫩,對方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異常。

“他對你下手了?”柯楓問。

“沒有,對我下手的是他的家犬,”解悠說,“3-11祁冽。”

對普通人下手,在弈者圈裡,是非常惡劣的行為,隻有祁冽這種人做得出來。

對方用禁術拉解悠入了一個極困難的局中,好在一位自稱玄冥的弈者,一直關注著祁冽,才趕赴局中將他救了出來。

聽到這裡,柯楓突然問:“記得他拉你入局的具體時間嗎?”

解悠毫不猶豫的報了一個日期。

“這就對了,”柯楓說,“那會兒顧King為了保護禾月,用了禁術,強行成局並將吳峰拉入其中,這之後,玄冥暗中觀察過吳峰和景淩很長一段時間,應當是正巧遇到祁冽拉人入局。”

談寂皺著眉問:“顧流光使用禁術,是為了保護喜歡的人,況且吳峰可算不上普通人,祁冽這麼拚命又是圖什麼?保護實驗方的秘密?”

“保護景淩吧,”柯楓嗤笑道,“你知道的,他倆和顧King當年被分做同一組,景淩和他的父親都非常重視顧King的天賦,經常忽視祁冽,搞得祁冽非常想要證明自己,具體體現在,一切顧King做得到的事情,他都要嘗試一下。”

角落裡得可可沒有忍住,小小聲嘀咕了一句:“好變態。”

解悠原本側著頭在喝水,聞言朝他笑了一下。

“是挺變態的,”談寂說,“但他為什麼會有一個很困難的局?”

“要麼是繼承來的,要麼是搶奪來的,”柯楓回答,“之前同你說過,實驗方曾將屬於實驗品的局,用非常危險的手段保留了下來,比如風哥的武庫,這種人為製造的局沒有輪數,不專屬於任何人,也基本沒有關於誰的回憶,幾乎無法破局,更適合做一些非法勾當。”

談寂想起了記憶中,那個閉塞的血鬥場,和研究員們禿鷲般的笑聲。

“老師也是這麼說的,”解悠繼續講道,“被救出來以後,我便一直纏著他,想乾弈者這行,好替父母查清真相,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卻並不允許我接近林家和實驗方,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狂蝶身死,玄冥為了躲避追殺,無暇顧及其他,剛成年的解悠,按照老師那裡關於林澄的信息整了容,孤身潛入了詠杏書院。

他故意接近林寒,想取得林家殺害無辜弈者的證據,卻意外在書院裡,認識了新悅。

“新悅,是景老師逃去國外之後,製造出的新一批實驗品中的一個,因為天賦太弱,被送回國內的對照組中,作為眼線,”解悠說,“他身體裡被植入了定位芯片,縱使再不情願,也無法逃離,我倆當時就想了個法子,演一出戲,借用治療室中的電擊,試試能不能將芯片打壞。”

可誰能想到,那次的“治療”,出現了重大意外。

得知解悠重傷的玄冥緊急趕了回來,用特殊手段替他辦了死亡證明,又將整容用的填充物,都從身體中取了出來。

從此,他改名解玉,長得既不像林澄,也不像自己。

“因為媽媽的名字裡有一個玉字,他們大約是希望我這一生能自由自在,快樂悠然的,隻可惜……”

從十四歲,到二十二歲,他在陰影之下,獨行了八年。

直到玄冥去世後,他破了自己的局,成了圈中的自由人,從個方勢力裡,了解到更多有關林家的信息,選擇再一次接近林寒。

他的確從未愛過林寒,也不希望對方有多喜歡自己。

畢竟林寒沒把男伴們當人看,他也隻將林寒看做了解林墨規的途徑。

“來了咱們公司,以後就都能自由自在,快樂悠然了,”柯楓笑著說,“你喊玄冥一句老師,就是大家的學弟。”

聽他這麼說,解悠的表情緩和了許多,輕聲問:“那我能厚著臉皮問問,懸命線公司還招人嗎?不給我工資也可以。”

“乾嘛一個兩個都不要工資,”柯楓無奈,“傅總有的是錢,彆替他省,這樣,我做個主,等你傷養好,就簽合同,和談寂拿一樣的工資。”

談寂也點了點頭,但事實上,這位少爺來了公司幾個月,從未去領過屬於自己的工資。

守在外麵的醫生輕輕敲了敲門,示意幾人一個小時的探望時間快要結束了。

柯楓與談寂一同起身,可可也把自己從角落裡扣了出來,問:“我們晚上要去吃大餐,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想辦法給你偷渡進來。”

他講得實在太大聲了,被柯楓一巴掌糊在腦門上,強行拉出來病房。

解悠目送著三人出了門,又轉頭看向了窗邊清晨的陽光。

好像很久都沒有,閒下心來,看看這片乾淨的晴空了。

歲月寧寂,時光悠長。

第九十二章·小年

不僅傅總有的是錢,整個公司裡,除了實習生和寒假工,其他弈者都不是缺錢的主。

於是晚上的大餐,也隻有禾月和可可最期待。

比起禾月那種低調裡帶著些矜持的期待,可可雀躍得簡直像是原始深林裡的嗎嘍。

當然這其中,也許還有公司打算簽解悠的緣故。

柯楓端著一大盤蛋撻從廚房走出來時,可可正在公司群裡發癲。

“這麼喜歡人家?”柯楓邊問邊將蛋撻推到了談寂麵前。

“大美人誰不喜歡,”可可抱著手機,打字說話兩不誤,“再這麼下去,咱們公司都快成男團了。”

“咱們公司不是流浪貓社區救助站嗎?”柯楓戳了一下同樣抱著手機玩的談寂,“一會兒再玩,趁熱吃。”

談少爺根本吃不下。

原本躺在角落裡擺爛的“流浪貓老大”白橘,趁著幾人不注意,偷了盤子裡的一個蛋撻就跑,那速度,把談寂都看得一愣。

結果沒跑兩步,兜裡的手就“叮”了一聲,提示他有一條重要信息。

一個蛋撻而已,柯楓本就沒打算去追,卻見白橘盯著信息上的內容頓住了,半天都沒動一下,仿佛被人點了穴。

可可好奇的湊了過去,看到了滿屏的亂碼。

“柯神,”白橘對著亂碼哆哆嗦嗦道,“線人發消息說,景老師在國外意外身亡了。”

柯楓也頓了一下,隨即走到白橘身旁,三人對著亂碼麵麵相覷。

隻有談寂拿著個蛋撻問:“什麼樣的意外?入了局沒能出來?”

“在自由的國度裡過於自由的飆車,”柯楓對著亂碼念道,“不幸變成自由落體,意外身亡。”

可可:“啊?”

白橘往下翻了一頁,說:“現場並未發現異常情緒波動,基本排除了入局的可能,確認為現世中的意外事故,我等將繼續跟進此事,以確保無誤,另,吳峰知曉此事後十分憤怒,可能會做出難以預料的舉動,請總公司的諸位小心謹慎。”

他麻木的念完了信息裡全部的內容,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明裡暗裡爭鬥了那麼久的敵人,突然有一天不小心自己掛了,讓人不禁升出了一股做夢般的荒唐可笑感。

也許是這件事情太過於魔幻了,談寂咬著個蛋撻,也許久都沒有說話。

臨近晚飯時間,樓上的眾人都陸陸續續走了下來,小年的年夜飯宴請了公司裡所有的人,連負責鎖門和看監控的大哥都沒有留下。

白橘一邊炫著蛋撻,一邊將信息秘密轉發給了公司裡幾位高階弈者,可可則蹦蹦跳跳的隨著大部隊出了門。

談寂拿著最後一個蛋撻起身,看到樓上穿得像熊一樣的禾月艱難地下樓,褲兜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不得不又拉開長款棉襖的拉鏈去掏手機。

“喂?哪位?”

打來的是個陌生號碼,禾月接起來聽了兩句,立刻捂住話筒朝身邊的顧流光小聲說道:“祁冽……”

顧流光看完了白橘發的信息,用口型回複道:“接。”

禾月求生欲極強的打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十分欠揍的聲音。

“這麼久都不聯係我?”祁冽問,“我聽人說,你找了個公司實習?有住處嗎?”

公司裡的人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廳裡除了禾月和顧流光,隻剩下了談寂跟柯楓,以及等著鎖門的風鳴。

禾月硬著頭皮回答說:“嗯,是在實習,住在公司裡。”

“什麼野雞公司,還能給實習生提供住處的?給個地址,我去你那避兩天。”

這話引得大廳裡的四人都看了過去,禾月想解釋自己同祁冽根本沒有熟到能隨便借住,又怕電話那頭聽見,緊張得汗都下來了。

他說:“借住?這不合適吧,你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訂婚,那他媽隻是為了讓景淩多看我一眼,誰知道他竟然讓我滾!”祁冽怒道,“他爸出意外死了,現在反過來要滅我的口,搞快點,給個地址,沒什麼合不合適的。”

禾月百口莫辯的看著顧流光,對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波瀾。

於是他更緊張了,一咬牙回答說:“我這邊不合適,我男朋友也住在公司。”

“喲,你還能找著男朋友呢,”電話那頭傳來了譏笑聲,“誰啊?你該不會是為進那野雞公司實習,主動獻身了吧?”

禾月很了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也沒生氣,隻是舉著手機湊近了話筒,一字一頓道:“懸命線公司,顧流光。”

顧流光和他離得很近,輕笑了一聲說:“3-11,好久不見。”

那頭安靜了十來秒,突然“嘟”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柯楓大概早憋不住了,電話被掛斷的瞬間,就抵著談寂的肩大笑了起來。

談寂也沒能繃住,邊笑邊推著他走了出去。

剩下了汗流浹背的禾月,握著手機努力解釋他和祁冽一點都不熟。

“我沒帶彆人回過家裡,談寂可以作證,而且,我連他的手機號都沒存,”小傻子可憐巴巴的說,“你彆生氣。”

“沒生氣,”顧流光難得攬了他一下,手搭在肩上朝門外走著,“先去吃飯。”

“哦……”

***

由於在公司裡耽誤了一點時間,等談寂走進飯店包間,菜已經上得差不多了。

依舊是上次那家飯店,傅總提前空出了最好的幾個包間,每個部門各分了一間,同事之間互相熟悉,年夜飯顯得一點都不尷尬,也沒有什麼令人討厭的酒桌文化。

隻有傅予青象征性的開了一瓶葡萄酒。

屬於弈者的這間,是整個飯店裡位置最好的,柯楓隨意挑了張空椅落座,晃著手裡的高腳杯問談寂:“會喝嗎?”

談寂坦誠的搖了一下頭。

他似乎與這些人世間的欲望都沒什麼關聯,不會迷戀漂亮的外表,不會貪饕美味的食物,不會虛榮於旁人的讚美,不會縱容身體的享受。

有喜好,但絕不會癡迷。

比如嗜辣,幾周不吃也無妨,比如打遊戲,隨時都可以讓他放下手機。

唯一念念不忘,戒不掉忘不了還非對方不可的,隻有柯楓。

“這個就不教你了,”柯楓給他倒了杯可樂,“酒精會影響弈者的反應速度。”

談寂盯著杯子裡的氣泡看了一會,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畫麵,問道:“玄冥說的?”

“嗯?想起了什麼嗎?”

他想起了不知是哪一年的臘月,玄冥的小院子裡,來了一群學生。

這裡並不經常有人來,如此熱鬨的景象,完全是特例,一群孩子擠在院子裡笑鬨,纏著玄冥要吃年夜飯。

那頓飯所有的人都很開心,除了小談寂。

因為他是隔著被鎖住的臥室,那單麵的玻璃窗,遠遠的看向喧鬨的人間。

被藏起來的0號,不可以出現在太多人的麵前。

但他也並未不開心,隻是平靜的觀察著院中的一切。

飯桌上,有個十四五歲的男生,半開玩笑的說:“沒有酒算什麼酒席?”

玄冥邊給他倒著可樂,邊溫聲訓斥道:“小小年紀喝什麼酒,你可知,酒精會影響弈者的反應速度?”

那男生被訓了也不生氣,抓著可樂杯的手指勁瘦有力,像是常年握刀的人。

“我聽眠嵐說,這屋子裡,藏了個漂亮的小少爺,”男生問,“他不出來吃飯嗎?”

玄冥心知對方在套話,笑罵道:“吃你的,我一會去給他送。”

那男生點了點頭,用手中盛滿可樂的杯子輕磕了一下桌沿,朝屋中說道:“雖然沒機會認識,但祝你小年快樂。”

站在窗邊的小談寂愣了一下。

回憶裡的畫麵有些模糊,隻依稀記得,那雙深邃的眉眼,和笑意裡的輕狂不羈。

談寂舉著盛滿可樂的高腳杯,同柯楓碰了一下。

與他對酌,也與那些失落時光中的自己。

雖說沒有明文規定弈者不許喝酒,但那瓶死貴的葡萄酒,最後也隻有不經常入局的傅總喝了幾口,完全淪為了餐桌上的氛圍組。

談寂在被柯楓投喂的間歇裡抬了一下頭,發現身邊的禾月不知何時溜出了包間。

“出去接電話了。”柯楓說。

談少爺有一點點好奇。

***

飯店的側門門口,站著個衣著單薄的青年。

他應當是緊急從包間裡跑出來的,隻穿了件毛衣,小臉通紅,也不知究竟是凍得還是氣的。

手中的電話裡傳來了中年女性的聲音。

“我聽說,你實習賺了不少錢啊,過年過來一趟嗎,正好姨媽給你介紹了個對象。”

同樣是陌生的號碼,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起床的姿勢不對,才會如此倒黴。

他垂著眸子靜了幾秒,回答說:“不回了。”

“乾嘛不回,怕我搶你錢啊?”電話那頭說,“我跟你說,那姑娘可漂亮了,家裡條件也好,你倆要是成了,我還能去……”

禾月出言打斷了對方,說:“不回,不去,忙著呢。”

女人立刻不滿了起來,問道:“你一個實習生,大過年的能忙什麼?”

“忙什麼,忙著和顧流光開房行不行?!”禾月怒道,“我早就出過櫃了,你既然無法接受,又何必再問,搞到所有人都難堪?!”

說罷,他也不等對方回答,便憤憤的掛斷了電話。

北方的冬夜非常冷,禾月原本打算立刻回去包間中的,一回頭,看到飯店門口整整齊齊站滿了包間裡的所有人。

十多雙目光都落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顧流光的懷裡還抱著他的長款棉襖,無辜的望了一下天,笑道:“怎麼辦,出來得太著急,沒帶身份證。”

小傻子呆滯了片刻,紅著臉轉身就跑,完全沒有了掛電話時的氣勢。

身後笑翻了一片,其中還夾雜著可可的鬼叫,和柯楓喊的一嗓子“快追”。

最先溜出來看熱鬨的談寂,反而站在人群最後麵,看著眾人笑鬨,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這一次,他終於也置身於人間了。

第九十三張·計劃

按理說小年過完之後,公司裡不需要值班的崗位,就通通放假了。

隻不過就算放假了,許多人也是無家可歸的狀態。

連著下了好幾天雪,某寒假工吵嚷著要去天台上堆雪人,來自南方的實習生頓時有了興趣,拉著同樣在南方長大的談寂,就往天台跑。

柯楓原本打算一起去的,臨時接個電話,便表情凝重的出門了,走之前沒忘了囑咐談寂,去天台要多穿一點,並強行給他圍了條圍巾。

等到幾個小時後,他冒著雪從警局趕回來時,公司的天台上,已經多出了個近兩米高的雪人,脖子上不出意外的,圍著給談寂的那條圍巾。

這位少爺倒是還乖乖穿著棉襖,栗色的短發上掛著雪花,看見柯楓便立刻迎了過去,問道:“出什麼事了?”

柯楓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低聲道:“林墨規死了。”

談寂難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因為林寒惹出的事端,被一並抓了進去,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在沒有任何弈者陪同的情況下入了局,”柯楓說,“沒人知道局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從拘留所的監控來看,他不過是在原地呆滯了十來分鐘,便觸電般倒在地上,斷了氣。”

十來分鐘,於常規的局裡,不過是一幕或是一日的時間。

可可和禾月也湊了過來,目瞪口呆的看著柯楓。

“投資方和骨乾都掛了,”可可說,“我們是不是不戰而勝了?”

柯楓也拍了拍他腦門上的雪,顯然沒有對談寂那麼溫柔。

“想什麼呢,真正的主謀吳峰依舊逍遙法外,失去了投資方和技術骨乾,很難想象對方會做出什麼來。”

談寂一愣,很快便明白了柯楓的意思。

景老師和林墨規雖意外身亡,但吳峰的手裡,應該還有不少他們去國外之後,培養出的實驗品。

這種見不得光的實驗,若是由於某種原因,無法再進行下去,那麼實驗方為了保守秘密,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像九年前一樣,徹底清除掉不想要的實驗品。

三人頓時沒了玩鬨的的心思,跟著柯楓朝樓下走去,在三樓半的地方,迎麵遇到了跑上來的白橘。

“柯神,”他握著手機,有些緊張的說,“線人發來信息,吳峰單方麵切斷了與他所有的聯係,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柯楓當機立斷道:“讓線人拋棄所扮演的身份,以最快的速度回國。”

“可是……”

“沒有可是,”柯楓說,“線人的命也是命,不能要求他為彆人的仇恨做出犧牲。”

“是!”

白橘又捏著手機飛速跑下了樓,邊跑還邊在手機上打著亂碼,看得可可頭暈眼花。

柯楓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跟在身後的談寂問:“沒有線人,我們是不是就,徹底無法知曉吳峰的現狀了?”

“是,”柯楓點頭,“原本也不知道多少,吳峰這個人戒備心極強,我們的線人,一直是從景淩和祁冽二人那裡取得的消息,現在景淩的父親死了,景淩與吳峰之間也許還會再發生衝突,不如將線人調回國內。”

“祁冽那邊,現在還有線人?”談寂又問。

柯楓乾脆在樓梯口停了步子,示意可可和禾月先回去休息,單獨和他說道:“有是有,但祁冽已經成了棄子,若不是他手握一個很特殊的局,以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景淩早就要將其滅口了。”

“他那種人,是不是完全沒有策反的可能?”

“完全沒有,就算景淩要殺他,他也甘願做對方的狗,”柯楓說,“想要從祁冽那裡獲得信息,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把傅總賣了,也買不到他背叛景淩。”

正巧風鳴從外麵回來,聽清了二人的談話,笑罵道:“說什麼呢?要賣誰?”

他手中還拿著一摞文件,應該是剛從林家回來,風塵仆仆。

柯楓立馬認慫。

談寂仗著話不是自己說的,繼續問道:“他的那個局裡,會有相關的線索嗎?”

“那個局應該就是實驗方‘做’出來的,”風鳴翻了幾下手中的文件,其中有張從林家找到的單據中,明確的寫有實驗方“製作”局,所花費的資金,“線索肯定是有的,但問題是,以我們和祁冽的關係,根本沒辦法入他的局。”

談寂思索了片刻,說:“我有個主意,不用我們想辦法入他的局,他就會自己將局送上門來。”

“還能有這種好事?”風鳴挑眉,“你說說看。”

“他應當是最想要向景淩證明,自己不是一無是處的棄子的,”談寂明明回答著風鳴的問題,卻仰臉看向了柯楓,說道,“讓線人告訴他,找到0號實驗品了,就在懸命線公司,名叫談寂。”

柯楓也垂眸看著他,眉宇緊皺著,神情複雜,很久都沒有說話。

***

下午三點,醫療區特殊病房。

談少爺睡了個很舒服的午覺,神采奕奕的看著值班醫生打開病房門禁,柯楓站在他身邊,依舊板著張臉,很不情願的模樣。

顧流光和禾月也被喊了下來,四人一同進入病房,見到了已等候多時的解悠。

幾天不見,他恢複得很不錯,已經可以自行靠在病床上,吃些有營養又好消化的食物了。

談寂將可可托他帶進來的鮮奶布丁放在了床頭,開門見山道:“我們有可能會入一趟祁冽的特殊局,有沒有什麼局中細節能夠告知?”

解悠有些驚訝,但並未多問,回憶了片刻後答道:“那是一個主「欲」的局,如柯神所說,它並非祁冽本人的回憶,沒有輪數,也基本不會變化。”

柯楓黑著臉點了一下頭。

解悠繼續說道:“世人有七情,喜、怒、憂、懼、愛、憎、欲,而欲,又分為六欲,分彆是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和意欲,既眼見、耳聽、鼻聞、口嘗、觸摸和思想,祁冽的局分為六幕,對應的,正是人的六欲。”

靠在窗邊的顧流光接話道:“我曾在此局中,經曆過見欲、聽欲和意欲,這六幕也許並無固定順序,是隨機排列的,並且,對於一切有七情六欲的人而言,它都極易共情,甚至會導致情緒崩潰。”

“你就是在這個局裡被……”禾月頓了一下,輕聲問,“你在局裡見到了什麼?”

他在意欲的那一幕裡,見到了曾最擔心,也最不能接受的幻相。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假的,是祁冽的陰謀,卻也還是不受控製的陷了進去。

斷人懸命之線一法,原是眠嵐所創,需在誘導擁有命線的弈者入局後,使用特殊手段,致其情緒崩潰,在對方魂識最脆弱的瞬間,以局內道具刺入其後心,上挑一寸三分,方可斷線。

祁冽乃是首次運用此法,不知是手法粗劣,還是顧流光並未陷得太深,故懸命之線並未被徹底割斷,於重傷瀕死時,被恰巧來E城辦事的傅予青發現,以符強行將線續了回來。

縱使如此,他還是在病床上昏迷了兩年之久,清醒之後,又做了極長一段時間的複健。

而得知其醒來的景淩,也在最短的時間裡,第三次洗去了禾月關於他的全部記憶。

這段過往,柯楓作為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解得最清楚,聽禾月這麼追問,趕忙勸道:“彆問了,他哪舍得和你說這個。”

禾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換了個話題問:“那祁冽若是真打算對談寂下手,你是不是該避一下,以免也被拉入局中?”

公司安插在祁冽身邊的線人,是個碟中諜,祁冽一直傻傻的認為,對方是他安插在懸命線公司中的奸細。

故而,談寂的計劃十分簡單,由線人告知祁冽,懸命線公司找到了傳說中的0號實驗品,並勸誘對方,隻要殺死了0號,景淩一定會重新估量祁冽的價值。

以祁冽自負又癲狂的性子,很有可能故技重施,找機會將談寂拉入特殊局中。

談寂隻要在被拉入局時,學習到同樣的禁術,將公司中其他弈者也一同拉入局中即可。

計劃是好計劃,但也十分危險,一來,執棋者會利用他所熟悉的一切規則,去攻擊入局的弈者,二來,即使0號實驗品的天賦是學習,談寂也並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將隊友們拉入彆人的特殊局中。

這是一場,從未有過記載的嘗試。

“不,”顧流光說,“如果有機會,我必須再入一次他的局。”

“啊?”小傻子茫然。

柯楓解釋說:“我提到過,無主的局可以隨意搶奪,顧King的懸命之線重創於該局中,若是想要修複其,唯有將局奪做自己的,再破局,方可。”

傅家的符文再厲害,終也無法完全替代懸命之線,況且一旦在某個局中,符文失效,顧流光便再無生還可能。

他原本是無所謂的,隻是現在,有了軟肋,便舍不得死了。

既然有此機會,他寧願,拚一把。

小傻子咬著唇猶豫了一會,朝談寂說道:“如果你的能力做得到,請把我也帶上。”

“我儘量。”談寂說。

一個鐘頭的探望時間過去的極快,解悠隻來得及略說一些局中的經曆,不過他被拉入局時年紀太小,又是第一次接觸這類事情,基本隻能零星回憶起玄冥對局的講解。

柯楓在醫生的敲門聲裡站起了身,依舊板著張臉,從談寂提出計劃之後,就再也沒笑過。

“你好好休息,不用替我們操心。”

解悠點了點頭,目送四人離開,隱約能聽見柯楓出了門之後,腳步並未做任何停頓。

反倒是談寂主動追了上去。

第九十四章·除夕

“彆生氣了。”

醫療區的大門於身後輕輕關上,發出了一聲金屬碰撞的輕響。

男人回身看向他,眉宇依舊緊皺著,眼神卻是溫柔的。

“沒生你的氣,”柯楓說,“我是在氣我自己。”

氣自己不夠強大,才會使得心愛之人三番五次的以身涉險,才不得不同意,由對方隻身麵對一切未知的危險。

從理性的角度來說,談寂的確是最好的人選,所以這個計劃,風鳴同意了,傅總同意了,安婉、顧流光、白橘都同意了。

但從私心上,柯楓一點都不想點頭。

如果可以,他寧願做誘餌的人是自己。

談寂沒有說話,隻是輕扯了一下他的衣領,仰臉吻了上去。

不少部門都放假了,公司裡靜悄悄的,樓梯間裡的暖氣開得不算足,柯楓單手撐著樓梯扶手,將談寂圈在懷中深吻。

他原本應當是害怕對方穿得少,在此處待得太久容易著涼,但在呼吸交錯之間,這個姿勢又多出了幾分曖昧。

最後是談寂先朝旁邊讓了一下,呼吸急促而淩亂,手卻還搭著他的肩膀,低聲說:“你說過,什麼都可以教我。”

柯楓的呼吸也很重,拇指在對方微腫的下唇上輕摸了一下,問:“想要我教你什麼?”

“要去主「欲」的局,當然是……”

“你確定?”

談寂看著對方錯愕的神情,不滿的皺了一下眉,隻是漂亮的眼尾上,被親出的微紅未褪,不僅不凶,還生出了幾分埋怨的意味。

他道:“你在上一個局裡說,出了局就給我。”

柯楓一愣。

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還說得真情實感,並非是在敷衍或是哄騙對方。

隻不過出局之後,從解悠重傷,到小年飯,再到林墨規的死亡,事情一件緊接著一件。

近一個星期的時間,彆說做些什麼了,兩人經常連麵都見不到。

就連現在這短暫的獨處時間,也是托了商討計劃的福。

沒想到對方還一直記著這件事情。

談寂見他不答,嘴角的弧度都垂了下去,語氣也冷了幾分:“你反悔了?”

“怎麼會,我做夢都想,”柯楓趕緊將其摟入懷中,哄道,“隻是驚訝於你會主動開口。”

沒想到對方一直記著,更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及,事實上,早在談寂同意了在一起的時候,柯楓就做了充足到甚至多餘的準備,卻一直擔心對方不願意。

談寂雖是少爺脾氣,但事實上心腸並不硬,有些覺得無所謂,但會讓身邊的人覺得開心的事情,他是能勉強一下自己的。

柯楓不想他勉強自己。

“你我是戀人關係,”談寂說,“理論上不就應該做這種事情嗎?”

柯楓摟著他回答:“哪有什麼理論上,戀人之間也有柏拉圖式愛情,這種事情講究你情我願。”

“我願。”

柯楓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接,低笑了一聲,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明晚是除夕夜,來我房間。”

***

除夕當天,無家可歸的弈者們,在公司大廳裡齊聚一堂,傅予青乾脆讓飯店送了一大桌美食過來,安婉也貢獻出了囤積的零食飲料,整個大廳熱鬨非凡。

可可將美食拍照發了朋友圈,立刻收到了同學好友的輪番轟炸,安婉靠在沙發裡給自己做著美甲,傅總則一筆一劃的在教傅入雲畫符。

禾月在跟奶奶視屏通話,顧流光就靠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老人也不知是看出了什麼,誇了好幾遍他身邊那娃長得俊俏,還非得給人家發紅包。

隻有白橘最奇葩,也掛了個視頻通話,但手機的對麵,是他遠在南部分公司裡的“本體”——那隻名叫白橘的胖貓。

據柯楓曾八卦,南部分公司原是狂蝶的地盤,最多的時候,院子裡散養了近百隻流浪貓,每隻都有自己的編號和名字,遇到和某個學生長得像的,就會送給對方做“本體”。

家貓的壽命最多就二三十年,流過浪受過苦的也許還會更短些,白橘曾開玩笑說,到時候“本體”先回了喵星,師兄師弟們多傷心啊。

可誰知貓貓們還在公司的院子裡,卻再也見不到那些師兄弟了。

除了南部,其他兩家分公司也發來了賀歲信息,禾月掛了視頻通話沒多久,便接到了已在東部任職的連雨的組排邀請,顧流光和可可也隨即加入了團隊,五缺一,最好的選擇當然是談寂。

可這位少爺黑著臉靠在沙發裡,說他不想去。

此時已接近下午五點,外麵下著鵝毛大雪,整條商業街上的鋪子,基本都關了門。

空闊的街道上,一輛豪車打了個彎兒,直徑鑽入了地下停車場中。

談寂在這熱鬨的氛圍中站起來了身子,直徑走到了大廳的電梯前。

電梯卻意料之外的沒停在一樓,他猶豫了一瞬,按了一下上鍵。

這樣似乎有點任性,他心想,對方也隻不過是在約好了今晚之後,一大早上就不見了蹤影。

電梯停在了五樓,柯楓推開天台的大門,身後跟著風鳴。

“祁冽的局,我和予青應該去不了了,”風鳴說,“你們多加小心。”

柯楓點頭說:“放心吧,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買了初二的機票。”

二人還穿著外出的厚重衣服,臉色也不太好看,風鳴歎了口氣,摸出口袋了的煙盒,遞給了柯楓一支。

“不了,”柯楓拒絕道,“已經戒了。”

風鳴意外的看了對方一眼,問:“什麼時候的事?”

“三個多月前吧。”柯楓回答。

“談寂剛來公司那會兒?”風鳴問,“為了他戒的?”

“嗯,”柯楓很坦誠的承認了,“他那少爺脾氣,肯定受不了身邊的人抽煙。”

於是風鳴也叼著煙沒有點,奇怪的問:“那會你倆剛認識吧,這麼自信能追到人家?”

“恰恰相反,我從未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幸運,”柯楓盯著天台上的那個雪人,不斷有新的雪落下來,積在巨大雪人的身上,沒能壓實,毛茸茸的有點可愛,“隻是儘我所能,做到最好。”

天台的大門後麵,傳來了細微的響動,風鳴笑道:“追上來了,快去哄吧。”

柯楓二話沒說便拉開了門。

***

等三人先後從天台上乘電梯下來,傅總預約的晚飯已經擺滿了桌子。

也不知道柯楓午飯是湊合了一口,還是壓根就沒吃,這會兒餓得像狗一樣,炫飯的速度連可可都望塵莫及。

談寂心不在焉的啃著一個雞腿,時不時的看他兩眼,臉色倒是緩和了不少。

“出什麼事了嗎?”他小聲問。

柯楓咽下了嘴裡的食物,才低聲解釋說:“風哥查到了一點關於林家武庫的事情,後天要和傅總出趟遠門,祁冽的局由你我全權負責。”

他和風鳴的那段對話,談寂其實在門後聽了個仔細,倒也不是有意偷聽的,畢竟以這兩人的身手,不至於聽不見,他不加掩蓋的腳步聲。

談寂點了點頭,習慣性的盯著自己盤子裡,柯楓夾給他的菜,沒有說話。

“老實和我說,”柯楓問,“你有幾分把握,能把我們拉入祁冽的局裡?”

“七、八分吧。”

他說得十分肯定,介於小少爺基本不騙自己人,柯楓點頭道:“如果隻能帶一個人進去,務必是我。”

談寂明白對方這麼說,是徹底接受這個計劃了,應道:“隻帶你一人,我有九分以上的把握。”

這並非是他自負,確定計劃之後的整整一天時間裡,談寂翻閱了公司資料庫和特殊資料庫中,全部關於禁術的記載,也詢問了顧流光拉入入局之法的全部細節。

唯一不能確定的,隻有是否能拉弈者進入他人的局。

“那就行,”柯楓和他碰了一下杯,“危不危險都沒關係,我想和你一起麵對。”

談寂一口乾了杯中的冰可樂。

雖說是除夕,但這頓飯眾人吃得並不拖遝。

傅總趕在春晚開始之前放下了筷子,往公司群裡扔了個大紅包以後,便同風鳴一起上了五樓。

禾月原本還和連雨掛著遊戲,這會也找了個借口遁了,顧流光倒是大大方方地朝眾人點了一下頭,說了聲“慢吃”,就追了上去。

剩下餓了一整天的柯楓,和吃飯本來就慢的談寂,陪著幾個單身狗。

“看春晚嗎?”可可活力滿滿的問,“不看到《難忘今宵》不分手的那種?”

安婉第一個拒絕了他的提議,表示看春晚還不如睡美容覺,白橘也順了兩大包肉脯溜走了。

孤單寂寞冷的寒假工,隻能將目光轉向了表哥。

奈何柯楓沒理他,反而朝談寂問:“吃飽了嗎?”

剛放下筷子的談寂點了點頭。

一般這種情況,對方還會再哄他吃幾口,但今天柯楓一句話都沒有。

可可見表哥不理他,剛打算去磨談寂,便被柯楓一句話給醜拒了。

“你寂神今晚打算和我‘難忘今宵’。”

可可:“?”

他好像一條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踹了一腳的狗。

二人先後起身,在單身狗怨念的目光裡上樓了,隱約還能聽見柯楓解釋說:“今天就不勸你吃那麼飽了,省的一會兒難受。”

“嗯。”

“你直接和我回房間?”

談寂的步子頓了一下,回答道:“先回我自己房間洗個澡。”

柯楓眯眼笑了一下。

“好。”

第九十五章·新年

柯楓的套間很大,除了客廳和臥室之外,還有一間不小的書房。

“這是……斬馬刀?”談寂受邀參觀整個套間,第一眼便看見了,書房裡立著的那把到他肩膀的長刀。

“嗯,我的局內道具,”柯楓摟著他笑道,“酷吧?就是太大了點,很多局都帶不進去,當時玄冥看我選了它拿出來,快氣瘋了。”

長刀窄而鋒利,古樸大氣,寒光耀眼,著實是很酷。

談寂想象了一下玄冥會有的反應,便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小少爺這會剛洗完澡,白皙的皮膚被水燙得微紅,發梢間還留存著淡香。

“紅石榴味兒的,”柯楓任由對方靠在自己懷裡,垂眸道,“應該很可口。”

“嗯?”

溫熱的吻落了下來,談寂被整兒籠在了專屬於對方的氣息之中,仰著臉回應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洗發水的香味。

紅石榴味的留香,本是普通且常見的設計,他不喜歡也不討厭,隻是購買的時候圖個方便,才連續回購了好幾年。

以至於香味的本身,早已聞得再習慣不過了。

卻在這種氛圍下,被柯楓特意提及,帶上了些許彆的意味。

房間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剛洗過澡的談寂本就有些熱,現在隻覺得愈發的熱了。

對方的呼吸也極重,於他偏頭喘息的間隙裡,低聲問了句:“去臥室?”

“嗯。”

……

***

新年的第一天,談少爺就成功的睡到了下午才醒。

他縮在被子裡,盯了一會看起來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意識才徹底蘇醒了過來。

首先是疼,並不強烈,對他來說,甚至都算不上難受,單純隻是身體在提醒著他,昨晚發生過的一切。

其次是餓,非常的餓,迅速超越了細微的疼痛,占據了全部的感官。

以至於他不得不支著身子坐了起來,環視屋中的一切。

柯楓不在。

窗簾依舊拉得嚴嚴實實,床單被換過了,床頭上放著一瓶新的礦泉水,睡衣也整齊乾淨的折疊擺放在上麵。

談寂掀開被子起身,拖鞋就在床邊,暖氣開著他最喜歡的溫度,洗手間的台子上,碼了一排嶄新的洗漱用具。

看來對方說的準備了很久,指得並不僅僅是那方麵的用品和知識。

洗漱完畢的談少爺,在點個外賣和出去吃之間略微猶豫了一會,破天荒的想出了第三個方案——下樓去找柯楓。

畢竟對方的手機,就擺在另一邊的床頭櫃上充電,不至於跑得太遠。

況且大年初一,也沒幾家外賣能點。

談少爺穿著睡衣和拖鞋出了門,正巧遇見走廊正對麵,狗狗祟祟往外看的禾月。

比起他隨意敞開的睡衣領口,禾月那件珊瑚絨,領子拉得恨不得把下巴都蓋上。

小傻子明顯嚇了一跳,活像個被鄰居抓住的偷兒,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小聲問:“你……也剛起床?”

談寂覺得好笑,隨手帶上門,朝電梯的方向走去,回答說:“嗯,下去找點吃的。”

顯然禾月也餓得頭暈眼花,趿拉著拖鞋噠噠噠的跟了上去。

公司總共就五層,電梯通常是供地下停車場使用的,弈者們為了保持體能,早已習慣了爬樓健身,但今天二人卻心照不宣的選擇了乘電梯。

一樓大廳空曠安靜,半個人影都沒有。

禾月茫然的四處張望,談寂卻目的性很強的直奔了廚房。

廚房裡煙霧繚繞,又香又暖和,跟仙境一樣。

而仙境裡的兩位“仙君”,一個在剁肉,一個在煮湯。

煮湯的那位背對著門口,頭也不回的說:“顧King,把牆上那個大漏勺遞給我唄。”

漏勺被遞了過來,但剁肉的聲音並沒停下。

柯楓奇怪的抬頭看去,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你怎麼下來了?”

談寂簡言意駭道:“餓。”

門口的禾月也可憐巴巴的點了點頭。

“正好煮了骨湯,”柯楓邊濾著湯邊說,“給你倆煮點麵條行嗎?”

“是吃的就行。”談少爺看上去快要餓瘋了。

麵條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談寂的原意是糊弄一口,不餓就行,卻在看到碗裡堆起來的牛肉時,陷入了沉思。

柯楓關小了火,替他將盛得滿滿的麵碗端了出去,笑著哄道:“彆發呆了,快吃。”

談寂找了張沙發坐下,認真吃麵,哪怕是餓瘋了,動作也依舊很優雅。

“怎麼一大早就跑下來做飯了?”他邊吃邊問。

柯楓沒糾正對方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了,隻回答說:“打算包點餃子,晚上請大家一起吃。”

在北方,所有的節日都可以吃餃子,遇到值得慶祝的事情,當然也要吃一頓餃子。

“嗯,”談寂了然的點頭,不僅吃光了所有的麵和牛肉,還端著碗喝了好幾口湯,才說,“我陪你一起包。”

柯楓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他引進了廚房。

事實上常年使用命線,談寂的手按理說非常靈巧,不至於連包餃子這麼簡單的操作,都做不好。

但無論怎麼努力,這位少爺包出來的餃子,就是比其他三人的,要奇形怪狀。

偏偏他是個不信邪的,不肯放棄,也不肯承認自己早已被灶王爺給拉黑了。

繃著一張臉一遍又一遍的和柯楓學。

“沒關係,龍年嘛,”柯楓安慰道,“龍生九子,九子沒一個像龍,你包餃子,餃子沒一個能上籠。”

談寂氣極,撂下餃子皮就往外走,柯楓趕緊起身去追。

“彆氣,和你開玩笑的,”他追出來哄道,“那舍得讓你站在廚房包一下午餃子。”

大廳裡依舊一個人都沒有,外麵下著大雪,談寂回過頭來看向對方,為了方便做飯,柯楓隻穿了件簡單的襯衫,脖子上的痕跡一點都沒有擋,兩人都坦蕩得一模一樣。

他的手上沾著麵粉,微卷的劉海被卡在腦後,腰上還係著個有點可愛的圍裙,沒了平日裡的風流不羈,卻多出了幾分煙火氣。

像是他所描繪過的,人間。

屬於談寂的人間。

***

當晚,談寂包的那些奇怪餃子還是上了籠,柯楓一個人吃的,看起來吃得還非常開心。

休息了一整天的談寂,吃著正常的餃子,一頭問號。

第九十六章·寒山

之後的幾天裡,談少爺經常出沒於柯楓的房間。

相較於他自己的極簡,這間套間裡的家具和藏品,可謂稱得上是豐富。

除了日常所需的家電、洗漱用具、個人衣物之外,還收藏著各類刀具、手辦,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奇怪物件,占據了書房的一整麵牆壁。

“考慮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嗎?”柯楓端著盤剛烤好的小蛋糕,放到了他麵前的桌子上,“衣櫃還有一半是空著的,床也夠大,隔音和采光比你那間要好,有哪裡不喜歡都可以改。”

談寂盯著那盤根本吃不下的小蛋糕,說:“我沒和人住過一個房間。”

“跟小傻子合租的loft不算?”

“有隔斷,而且我也不常住在那裡,”談寂喝了一口杯中的紅茶,略有些苦,“我一個人待久了,怕你會不習慣。”

柯楓感到奇怪的問:“我有什麼不習慣的?”

“我睡不著會熬夜,起不來會賴床,被吵醒也許會發脾氣,”談寂說,“不喜歡把食物帶進臥室,不喜歡房間裡有奇怪的味道,討厭強烈的的光線和聲音。”

總之,就是少爺脾氣。

“我知道,”柯楓替他捋了一下翹起來的發尾,“睡不著我哄你,起不來我陪你,有哪裡做得讓你不滿意了,都可以直說。”

談寂又抿了一口茶,問:“乾嘛對我這麼好?”

“你是我男朋友,不對你好對誰好,”柯楓舉著一個小蛋糕,“考慮一下嗎?”

小蛋糕烤得軟敷敷香噴噴,頂上還用奶油畫了一個貓爪,非常可愛,談寂被迫咬了一口,發現配上紅茶剛剛好。

“線人那邊怎麼說?”他換了個話題問,“祁冽上鉤了嗎?”

小美人天天想著釣魚,柯楓歎了口氣,回答說:“應該是信了,他找線人要了你在公司內部檔案上的資料,按照你的計劃,已經真實且完整的發給了對方。”

“線人了解他局中的細節嗎?”談寂吃著蛋糕問。

柯楓搖了一下頭說:“了解得不多,祁冽從來不帶弈者入局,隻單獨將想要殘害的對象拉入局中,但他非常信任線人,所以曾透露過,特殊局中的內容,是受被拉入局中的那個人的欲念所影響的。”

“規則呢?是乾脆不存在,還是並不攻擊執棋者?”談寂皺眉。

“通過祁冽所透露的信息來看,規則是存在的,並隨著入局者欲念的產生而產生,將會攻擊局內所有,擁有七情六欲的目標,”柯楓攤了一下手,“但並未提到過規則字條,要麼是不存在,要麼與入局者的過往有關。”

若是規則與入局者有關,那便完全沒法猜測了,畢竟,實驗方一直認為,0號實驗品根本無法成局。

再則,按照計劃,這次入局的,並非是談寂一人。

談寂說:“希望不要弄出來個大雜燴,到時候規則自己和自己掐起來,難不成還得弈者去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