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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氧化又不影響營養,”柯楓自己動手拿了一塊塞進嘴裡,“還挺甜的。”

他那雙手,從肘關節往下,沒有一寸皮膚是完整,考慮到日後的使用需求以及美觀性,手術請的是醫院裡針法最好的醫生,但這樣深且密集的傷口,最後會愈合成何等情況,也隻能看柯楓自己的造化了。

談寂自然是不肯他動這雙手的,立刻出言阻止道:“彆動,我喂你。”

說罷他也沒管那盤氧化的蘋果,又拿起水果刀飛速削了一個,切成更加適口的小塊,喂到了柯楓嘴邊。

“這個更甜,”柯楓說,“和今天的小美人一樣。”

第一百三十六章·回國

四月的海灘陽光正好,暖風拂過微涼的浪潮,遠處的細沙上,立有鷗鳥三兩點。

談寂在粼粼波光中眯了一下眼,忽覺這暖陽四月天,不似人間。

“可惜了,不能帶你去潛水,”柯楓拿著兩隻開好的椰子從遠處走來,“小美人會遊泳嗎?”

“會一點,隻在遊泳池裡遊過,”談寂把兩隻椰子都接了過來,“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柯楓的椰子被搶了,隻能可憐巴巴的看著對方,談寂無奈,將其中一隻插好吸管,舉到了他的嘴邊。

大半個月過去,他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口已經愈合拆線,隻是疤痕依舊顯得非常猙獰,怕小少爺看了心疼,便始終披著件薄薄的防曬衣。

“魂識不穩罷了,也沒柔弱到風都吹不得的地步,”柯楓叼著那根吸管朝談寂笑道,“可可聽說明天就要回國,舍不得走,在那邊兒玩瘋了,鬨得很。”

“這邊背陽,風要冷一點。”

雖是這麼說著,談寂倒也沒趕他走,隻是靠著棧道的護欄,遠遠眺望著沙灘另一邊的莊園。

吳峰死後,沒了特殊局的遮掩,風鳴等人成功在莊園附近,找到了非法實驗的證據,上交給了當地的警方。

這座安逸冷清的旅遊小島,明顯從未遇到過這麼複雜又離奇的案件,當即全員出動,愣是花了一個多星期時間,將整個莊園裡裡外外調查了個底朝天。

算上“心梗猝死”的吳峰,莊園裡共計研究員12名,大多是有把柄在吳峰手中,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簽署了不平等的合約。

保安、雇傭兵、後勤及保潔若乾,基本是被高昂的薪酬所吸引,並不具體了解實驗細節,當然也不乏有聰明人猜到了其中一二,但也因吳峰“給得實在太多了”,而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實驗品,包括Zero在內,共計103人,幾乎全是未成年人,年齡跨度很大,從八歲到十八歲的都有,許多是從孤兒院中領養的,也有部分走失或被拐賣的兒童。

大都來自於世界各地,有些年紀太小,中文不會,英文也講得稀爛,十分難以溝通。

這時便體現了傅總天賦的意義,他在得到孩子們得同意後,帶他們進入了莊園裡用以實驗的局中,通過閱讀記憶,成功為38名孩子找回了親人,又將41名孩子送回了當地福利院中,最後隻剩下24個,既沒有親人,也不願回去福利院,其中便有Zero。

他的年紀是所有孩子裡最大的,也是唯一自願留在吳峰身邊,且利用特殊局規則,殺害了近三十名無辜旅行者的實驗品,將終身監禁於A國,且有當地的弈者對其執行特殊監管,以防他使用天賦逃脫。

他被警車帶走的那天,曾在私人醫院特殊樓層的門禁前,久久不肯離開。

警方的弈者進來傳話說,Zero想見Blank1-1最後一麵,談寂表示理解,但柯楓本人拒絕了。

他說:“不必了,你隻會見到愛著談寂的柯楓,而不是愛著神明的Blank1-1。”

總而言之,就是,哪怕Zero有一天真成了神明,柯楓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以及,你想見Blank1-1,關我柯楓什麼事。

遠處的莊園外圍拉著警戒線,裡麵靜悄悄的,談寂看了一會,又將目光諾回了柯楓身上。

“明天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得換乘,你身體受得了嗎?用不用我陪你在b島多待一個月?”

柯楓使用符文·涅槃獻祭過一次後,魂識尤為不穩,嗜睡不說,還經常被夢魘住,掙得自己滿頭大汗,非常不利於傷口愈合。

談寂乾脆就將兩張病床並到了一起,雖說中間依舊隔著護欄,但他能輕握著柯楓的命線入眠,對方的狀況也好了一些。

據傅予青說,以前從沒有人拿符文做過這麼冒險的事情,所以他也說不好何時才能徹底恢複,猜測最少也需要兩個月。

風鳴聽後大手一揮,給柯楓放了整整半年的假,並下了死命令,三個月之內嚴禁入任何局,朋友的也不行!第一輪也不行!沒有規則的人造特殊局也不行!

風老板很暴躁,因為傅總真的生氣了,還拒絕了對方給他買新的飛機。

於是大家必須做民航回家,沒有直達,被迫換乘。

“坐飛機有什麼累的,”柯楓無奈,“我又不像藍白,一切能動的東西都暈。”

談寂舉著兩個椰子,不信任的盯著他。

柯楓親了一下小少爺的額頭,問:“還是說,你想留在這裡,和我單獨度假?”

這主意聽起來很不錯,但談寂卻搖了一下頭,回答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遠遠沒有達到度假所需的標準。”

柯楓聞言低低的笑了起來,調侃說:“看來小美人也不是那麼的‘不食人間煙火’,竟然知道情侶度假都具體會做些什麼。”

“休想,”談寂鬨著玩兒似的輕輕抵著柯楓的肩膀,不許對方俯下身來吻自己,“養傷的三個月時間裡,你都彆想‘度假’。”

柯楓噙著笑逗小少爺道:“三個月,憋壞了怎麼辦?”

談寂白了他一眼,起身找了個垃圾桶扔掉空椰子,被對方故作可憐的盯了一路,才心軟說了句:“我幫你弄。”

柯楓沒想到他會這麼主動,大受鼓舞,追問說:“整整三個月都陪著我?”

“不,”談寂無情的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我剛在老板那兒排完班,之後的三個月裡,會以隊長的身份,完成十到十五個,公司前幾個月裡堆積下來的單子,都是四輪以下的局,很輕鬆。”

柯楓:“?”

哪怕九年前的真相公之於眾,惡魔得到懲罰,神明得到救贖,談寂依舊還是那個不怕死的工作狂。

這和柯神所想象的假期很不一樣,他不死心的追問:“那完成了單子之後呢?”

“完成單子之後,沒了吳峰等人攪混水,公司應該會空閒一段時間,”談寂說,“我跟老板商量好了,入完這十多個局,就休三個月,陪你去度假。”

柯楓愣了一下,不確定的低頭看著談寂,發現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寫滿了期待。

“陪你去跳傘、深潛、攀岩、登頂雪山、穿越沙漠。”

陪你去時光的儘頭,去回憶與未來之間,去接近一切生與死的極限,去現世與夢境的邊緣,去相愛和相守的終點。

才叫天長地久,至死不渝。

溫熱的吻最終還是落了下來,帶著淡淡的椰子清香。

***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哪怕是睡在頭等艙,自然也比不上專屬病床那般寬敞舒適。

柯楓剛上飛機,便被談寂強製按在了放平的座椅上,戴上眼罩耳塞,蓋上毛毯,被迫閉目養神。

這架民航的頭等艙座位總共就十二個,縱使傅總有鈔能力,將它們全包下來,也依舊有幾個倒黴鬼隻能座商務艙。

可可不是倒黴鬼,於是興奮的吱哇亂叫,被風鳴威脅,再吵就扔去商務艙裡,把艾爾或是暹羅換回來。

風老板比昨天更加暴躁了,因為傅總沒跟眾人一同登機,而是選擇留在b島,帶調查結束後,將那座莊園買下,供23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長期居住,以及懸命線公司的弈者們偶爾去度假。

“說起來,”禾月小聲嘀咕,“那個莊園局,是不是就這麼沒有了。”

“破局了,自然就沒有了。”白橘啃著空姐給他的小零食回答。

禾月聞言歎了口氣說:“挺可惜的,那麼漂亮溫暖的地方。”

談寂聽著兩人低聲的閒聊,也默默在心中歎了一口。

是挺可惜的,那原本應該是,他為柯楓準備的第一件禮物。

“倒也不是不能複刻,”風鳴突然插話道,“既然玄冥留下的手記大家都看了,按照同樣的思路再做一個應該不難。”

禾月猶豫道:“人為製作特殊局沒問題嗎?”

“特殊局的本身並非洪水猛獸,它剛被成功應用於實驗中時,曾有過‘弈者訓練場’‘執棋者的福音’等美譽,”風鳴說,“真正有問題得,永遠都是濫用技術謀取私利的人。”

禾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段閒聊到此處理因結束了,沒曾想談寂突然輕聲問:“做這麼一個局,需要什麼樣的設備,和多少預算?”

風鳴有些意外,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柯楓,也小聲問:“你認真的?”

他對談寂和禾月明顯比對可可有耐心得多,一來這兩人性格安靜,二來大約是將他們看做是“弟媳”了。

“嗯,”談寂說得非常認真,“能做到嗎?和手記上那個基本一致就行,不需要任何訓練價值,沒有規則,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若喜歡這裡的美景,那這裡的存在,便有了意義。」

風鳴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應該不難,狂蝶曾經有過製造一個訓練場的打算,所以南部分公司裡,還保留有一部分儀器,你回去之後將手記默寫下來,交給那邊的技術人員,讓他們試試。”

“好,”談寂當即拿了紙筆過來,“所需經費從我工資裡扣,不夠的話,讓財務通知我去補就行。”

“這是整個公司的技術突破,怎麼好用你的錢?”

“我的錢也都是玄冥留下來的,”談寂邊寫邊說,“再說了,這是我送給他的禮物,當然得自己掏錢。”

他們談話的聲音很輕,按理說睡熟的人絕對不可能聽見。

柯楓的卷著毛毯,呼吸均勻,隻在白橘路過去洗手間時,翻了個身。

認真默寫的談寂不知道,他的手裡捏著一枚耳塞。

他睡著了。

他裝的。

飛機迎著霞光衝破雲層,再也不會有那樣令人絕望的長夜。

第一百三十七章·公開

大約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回國一周後,柯楓魂識的狀態明顯穩定了下來。

談寂剛從一個普通的第三輪局中出來,身後跟著他最近的搭檔禾月,以及一個有些麵生的年輕人。

那人一睜眼,便看到了特殊工作間裡來接小少爺的柯楓,表情活像是見到了再生父母,感激道:“柯神,我們整個趙家,都欠您和懸命線公司一個大人情。”

柯楓明顯有點茫然,但還是客氣道:“趙總言重了,我由於身體原因,短期無法入局,還請您不要介意才是。”

這個局的執棋者,是個特彆小的孩子,不到十歲,患有輕度自閉症,幾乎無法溝通。

誰都不知道他因何成局,局裡又具體是何種情況,前兩輪都是在噩夢中突然入局,出來後自閉症的病情也愈發嚴重了。

好在趙家夠有錢,又心疼這個唯一的獨苗,才從孩子做弈者的叔叔那裡,討來了柯楓的聯係方式。

麵前這個被稱為趙總的年輕人,也經營著一家不小的弈者公司,卻對年幼的侄子束手無策。

他原與柯楓有些私交,故而知曉對方的天賦,這次登門拜訪,本是打算請對方入局修改一下規則,好看看局中究竟是何情況。

沒曾想好巧不巧,柯楓受傷無法入局,但孩子的病情卻已再拖不得了。

談寂知道他男朋友在這方麵特彆心軟,乾脆提出由他帶隊進去看看。

二十一歲的小美人,眉眼精致,肢體還略有些少年人的纖細,據說是柯神新交的男朋友。

趙總的內心是拒絕的,但也不好駁了柯神的麵子,幾乎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咬著牙點的頭。

哪想得到這麼漂漂亮亮個小少爺,手撕起規則來那麼凶殘……

“怎麼樣?裡麵難熬嗎?”柯楓問剛睜眼的談寂,“有沒有受傷?或者哪裡不舒服?”

“沒有,”談寂把玩著命線儘頭掛著的一枚小抓鉤,回答說,“挺好玩兒的。”

他自從有了屬於自己的命線,收放和錨點便更加的自如了,抓鉤槍肯定是用不上的,但有外人在的時候,還是裝模作樣的掛了個小抓鉤,沒直接將命線舞得和遊龍似的。

“好玩兒?”柯楓有些意外。

跟在後麵的禾月回答說:“是挺好玩的,規則雖然長得有點克,但不太聰明的樣子。”

趙總又看了小實習生一眼,心道這也是個奇人。

年紀上看起來比談寂還稍微小一點,個子不高,眉眼溫和,像是那種校園劇裡好看到放光的小男生,據說是顧King的白月光。

隻是趙總眼裡這些明豔溫柔的濾鏡,在傀儡絲線破風而出的瞬間,和規則一起碎了一地。

緊接著出局的是安婉,她倒還是老樣子,體貼的牽著執棋者,臉上該有的恐懼、驚訝和出局的喜悅一樣沒少。

隻是說出來的話有點離譜。

她說:“柯神!想不到吧,破局了!執棋者出局前還喊了我一聲漂亮姐姐!”

“想不到,”柯楓一本正經道,“想不到十來歲的孩子,會喊你叫姐姐。”

他帶著傷,安婉沒法揍,氣得直翻白眼。

幾人一同走出特殊工作間,去了隔壁的會客廳中。

高興壞了的趙總不僅當即就結清了尾款,還得給全部入局弈者,以及柯楓這個牽線的,每人一個大紅包,誰攔都不好使。

等到眾人談笑著喝完了一整壺茶,瘋勁兒過了的趙總,才想起來小聲問柯楓:“恕我冒昧,您這男朋友,究竟是什麼來頭?”

誰家好人看見三米多高的克係八爪魚規則,不僅不躲,還饒有興趣的將八條腿兩兩一股,編成了精致的巨型麻花辮。

柯楓思量了一會,回答說:“也算不上什麼很大的來頭,就是……你有沒有聽說過0號實驗品,那個圈裡一直都在找的神明?”

趙總遠遠的看著白橘在逗小侄子,一心二用的應了一聲。

又過了幾秒,剛將新茶喝進口中的他才終於反應過來柯楓的話,一口茶噴了一米多遠。

“你說誰?!!!”

是誰早上說的?“我新交的男朋友”“是個新人”“不算什麼大來頭”“業務水平不錯,就是脾氣不太好,您多擔待”?!

直到牽著小侄子出了懸命線公司,趙總的精神依舊是恍惚的。

於是他忘記問,那位顧King的白月光又是什麼來頭了。

***

送走了客戶的柯楓非常滿意,畢竟談寂做完了這一單,之後的好幾天都沒有安排,可以一直陪著他。

柯楓原本以為,自己是個特彆逍遙灑脫的人,不拘世俗,去留隨心,不至於因為求不得就尋死覓活。

幼年時尋了風鈴,摘了野花,隔著單麵玻璃逗那個看不見的小少爺,一來是園區裡的日子過於難熬,二來是他天生反骨,越不許知道的事情,他就越想知道。

小美人剛來公司那會兒,他一見鐘情,見色起意,自然也是真心喜歡的,但也沒到對方若是出言拒絕,他便立馬會去上吊的程度。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表現得紳士克製,體貼隱忍,甚至顯得略有點不夠關心,或是若即若離。

他給足了對方拒絕自己的機會,也留了足夠自己轉身離開的空間。

可這些看似體麵的東西,都因為對方的回應,而顯得不堪一擊。

他開始貪心,想要很多的東西,從身體,但內心,再到對方一切可以支配的時間。

他想要長久的和談寂待在一起。

做什麼都好,哪怕什麼也不做,都不會感到半點枯燥和無聊。

談寂依舊靠在會客廳的沙發裡,局中再好玩,做弈者也是很累的,柯楓從後方攬著他的肩,整個圈進懷裡,替他按摩著手指。

“就這麼告訴他我的身份沒問題?”

“他嘴挺嚴的,況且吳峰死了,景淩和祁冽被抓,你的身份不再是什麼需要藏著掖著的事情了,”柯楓溫聲道,“風哥和傅總討論了一下,比較希望你能公開神明的身份,方便你作為隊長接單,當然,具體要不要公開,你自己說了算。”

談寂很放鬆的靠在他懷裡,隨口接話說:“他倆不是在吵架嗎?和好了?”

“沒呢,”說起這個柯楓直想笑,“他倆吵歸吵,工作上的事情一件沒落下,隔著大洋彼岸,能打幾個鐘頭視頻電話聊公司安排,但隻要風哥一談感情,傅總就掛電話。”

談寂也被逗笑了,問:“這算什麼吵架?”

“誰說不是呢,人家小兩口的情趣罷了。”

柯楓替他按摩完手指,抵在唇邊吻了一下手背,問:“剛剛那個局,你是怎麼破的?”

“我一個弈者怎麼破?”談寂懟道,“人家執棋者自己破的。”

“具體說說?”

“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想外界說得那般癡情,隻是眼中的世界與我們不同罷了,”談寂說,“隻消告訴他,這些噩夢裡的東西沒什麼大不了,有人能看見它們,並攔在他和它們之間,他從不孤獨,就夠了。”

柯楓垂眸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低聲問:“小美人,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溫柔?”

談寂像是聽到了什麼十分匪夷所思的話,冷笑道:“沒有。”

他應該是想保持得酷一點的,奈何還被柯楓抱著輕輕啄吻下顎,愣是把小少爺給癢笑了。

“那現在有了。”柯楓說。

二人又鬨了一會,談寂才回答說:“我的身份公不公開都行,我不打算離開懸命線公司自己發展,所以無所謂。”

柯楓親昵的勾著對方的手指,兩人手腕上的命線繞在了一起,難舍難分。

“不怕有人來找你麻煩?”

“我不公開,才有更多人想來公司,找‘柯神新交的那個初階小弈者男友’的麻煩吧?”

“這又是吃的什麼醋?”柯楓哄道,“說起來,我昨晚做了個夢。”

“嗯?”

談寂困惑,據他說知,柯楓昨晚睡得很熟,沒像之前在b島醫院時那種,會被噩夢魘住,難以掙脫。

“夢見了很久都未見的老師,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竟敢覬覦他的寶貝養子。”

這倒是很有意思,談寂追問:“那你沒頂嘴嗎?”

“怎麼可能,我回他說,什麼覬覦,你的寶貝養子早就從身到心都是我的了,”柯楓說,“他打算揍我的,後來不知怎的放棄了,同我在夢裡聊了許多,隻可惜天一亮,便忘得乾乾淨淨了。”

談寂沉默了一會,想起破局後,夢到的那間出租屋。

“夢裡是在什麼樣的地方,還記得嗎?”

柯楓回答得倒是很快:“一個舒適溫暖的公寓,看陳設,常住在那裡的應該不是玄冥,而是和十七八歲的高中男生,是你住過的地方,對不對?”

談寂輕點了一下頭。

那應該是玄冥遇害之前最像回去的地方,故而辭世後,最後一抹執念便一直留在了那裡。

“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柯楓安慰般的摸著他的發梢,“你這麼有錢,為什麼一直租房住?”

“買房的手續太麻煩了,”談寂說,“而且,一旦在某個地方買了房,就相當於在心裡認可了那個歸處,之後若是遇到什麼跨不過去的坎兒,便會想要跑到那裡去躲起來。”

他怕自己找不到玄冥,找不到當年的真相,找不到自己究竟忘掉了什麼,便連歸處都斷了,逼迫自己,隻身向前。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房子,彆墅?城堡?莊園?或者我給你買一個島,你按照喜好自己建?”

談寂乾巴巴的回答說:“我喜歡住在公司,隻需二十分鐘,就能起床到特殊工作間。”

柯楓聞言歎了口氣,房子不要,駕照不考,他拿什麼給小少爺回禮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論壇

幾天後,趙總成功知道了那位顧King的白月光,究竟是什麼來頭。

這倒不是他八卦,而是懸命線公司的夜貓子運營,選擇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往弈者論壇上發布了一條公告。

那原本是個弈者內部的小眾論壇,通常用於執棋者發布雇傭,弈者間交流經驗,以及各公司人員變動,知名弈者的八卦緋聞,和閒聊水貼。

這條公告就發在[公司人員變通知]的動板塊中,事無巨細地描述了柯楓和顧流光兩人,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成功尋到了所有人都一直在找的編號0和Blank0。

又是怎麼與他們一同攜手,查清了九年前實驗失敗的真相,並遠赴A國,將實驗方餘孽一網打儘的全部過程。

其言語之確鑿,細節之豐富,仿佛是當事人親口述說的一般。

“是我親口說的沒錯,”柯楓懶洋洋的翻看著菜單,“那天你同意公開之後,我就抽空去了一趟運營部,按照傅總和風哥的要求,敘述了一遍我所知道的一切。”

可可捧著杯珍奶坐在他對麵,好奇的問:“咱們公司還有運營部呐?”

難得閒暇,談寂靠在露天小院的藤椅中,也同樣好奇的看著柯楓。

“有的,”禾月喝著檸檬茶回答說,“在三樓的醫療區和辦公區中間,夾著一間很小的辦公室,牌子都沒掛,我一開始也以為是堆放器械用的雜物間。”

“啊?那間辦公室總共也就六七平吧,夠乾嘛的?”可可茫然,“而且經常是大門緊閉的狀態。”

柯楓又翻了一頁菜單,回答說:“夠也是夠的,畢竟運營部總共隻有四個人,還都是其他部門兼職的,沒什麼事兒的時候不會過去。”

這種紙質的菜單已經非常少見了,在電子化的時代中,人們的時間仿佛被無形的手,一刻不停地朝前推搡著,恨不得所有的服務都做到最快,最便捷。

很少再有喝著茶,曬著太陽,悠閒的等菜閒聊的時光了。

大約是由於天賦的關係,柯楓非常喜歡紙質的物品,無論是光滑的,粗糙的,柔軟的,還是堅硬的,手指輕輕劃過時,總會有種說不出的安心感。

談寂熟知這一點,於是在可可提出“大學附近有個老奶奶開的百年小飯館味道很好”之後,便表示有空可以一起去一趟。

請了整整一個月假的可可,終於在回國的第二天就被風鳴扭送回了大學,結束了他弈者寒假工的人生體驗。

解悠成功簽約了懸命線公司,最近經常和談寂禾月二人一同入局,他的經曆也被一並寫入了公告中,引來了不少弈者的憐惜與稱讚。

柯楓的天賦也不再作為公司機密,而是徹底公之於眾,在造福眾多有需求的執棋者的同時,成功堵住了那些說“Blank1-1的能力配不上編號0”的搞事份子的嘴。

如今懸命線公司唯一沒有公開的秘密,便僅剩依舊昏迷在床的顧流光了。

“說起來,”可可冒死八卦,“顧King的狀態怎麼樣了?”

禾月倒是非常樂觀,回答說:“最近狀態很好,金線已經延伸到了肩膀,偶爾也能對外界刺激做出細微回應了。”

“比如呢?”

“比如我早上偷親他的時候……他輕輕抬了一下下巴。”禾月紅著臉小聲炫耀。

可可還沒吃上飯,先吃了一整口狗糧,表示飽了。

柯楓閒聊著慢悠悠的點完了菜,單手搭著談寂那張藤椅的靠背問:“論壇上現在討論得怎麼樣了?”

昨晚運營部深夜發帖偷襲的老六行為,直接造成了今早從清晨六點不到起,懸命線公司一切對外公布過的聯係方式,通通被打爆。

睡美容覺被吵醒的安婉,憤怒的拔掉了所有辦公室座機的電源,幾個公司高層也被迫將手機靜音或是直接關機。

談寂的聯係方式從未公開過,於是還能悠哉悠哉的刷著論壇信息。

在他們出發來小飯館之前,話題已經發展到《該不會是柯神修改了某個局的規則,才讓神明大人愛上他的吧》和《按理說神明大人也能修改規則,說不定是他先動的手》。

以及《我單方麵宣布Blank0也是我的白月光!美人!請用傀儡絲操控我吧!》和《雖然暗戀了顧King好多年,但還是祝福他們吧嗚嗚嗚嗚》。

其中還摻雜著《聽說風鳴和傅狐狸吵架分居了》、《沒人心水解悠嗎?隱忍美強慘的含金量懂不懂?》、《喜歡美強慘的都是顧King的粉吧,就像喜歡柯神的都略抖M》等諸多討論。

層出不窮,五花八門,讓人不禁欽佩於這群弈者的想象力之豐富。

談寂聞言刷新了一下論壇,過了一會搖頭說:“不知道,網頁卡住了。”

界麵上加載中的圈轉了好半天,直到菜被一道道擺上了餐桌,才終於變成了一行小字。

哦喲,崩潰了~

“草。”

罪魁禍首柯楓第一個笑出了聲。

***

不得不說,可可雖然神經大條,體質脆皮了一點,其他方麵還是有許多優點的。

比如經他介紹的飯館絕不會難吃。

談寂將最後一塊鍋包肉塞進嘴裡,心滿意足的結束了午飯。

可可看了一眼時間,立刻慌忙起身,鬼叫著:“完了完了,又要遲到了!”

“我開車送你吧,”解悠無奈道,“你的學分就快要沒法畢業了。”

禾月也跟著一同起身,舉著手裡的文件袋問道:“能順便捎我一程嗎?去隔壁L大送個文件。”

三人前後跑出了飯館,談少爺則靠在椅子裡沒有動。

“你想在這裡待一會?”柯楓問。

“這裡很安靜,”談寂低聲說,“讓我想起了某個地方。”

那個九年前被強製拆除的小院子,那個現世裡再也尋不到的安逸故鄉。

那個他來人間時的路。

柯楓點了點頭,起身去前台同飯館老板交涉了片刻,提了一壺茶回來。

“老人家很和善,願意留我們在這裡待一下午,當然,結賬時我多付了一些。”

談寂應了一聲,目光還留在手機界麵上。

大概是維護人員將鍵盤搓出了火星子,短短的一頓飯時間,崩潰的論壇已被成功修好。

閒聊區的各種八卦和猜測愈演愈烈,小少爺的目光,卻落在了一個名為《你們說,玄冥爸爸會不會給神明大人,留下了什麼法寶啊?》的帖子上。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一夜之間,弈者們對玄冥的稱呼,從“祖師爺”“老師”“大神”“偶像”等諸多敬稱,一致統一更改成了“玄冥爸爸”。

仿佛都隨神明大人一起認了個爹,完全沒有考慮談寂本人的意見。

談寂不是一個喜歡計較或是事後算賬的人,一件事情若是沒有造成不可逆轉,或是難以接受的後果時,他通常是不會去追究的。

就像他顧及著柯楓魂識的狀態,默默忍了近一個月,都沒盤問對方關於平安扣的事情。

柯楓見小少爺不理自己,好奇的湊了過去,在看清帖子內容後,肉眼可見的尷尬了起來。

他問:“可以給我一個狡辯的機會嗎?”

談寂麵色平靜道:“你說。”

“最開始拿平安扣給你,的確是考慮到入徐慢的局,運氣加成很重要,”柯楓努力組織著語言,“這種從特殊局裡拿出來的物件,會有一定的玄學在裡麵。”

玄學和運氣加成都能說得出口,真是難為柯神了。

談寂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

“要說有什麼瞞著你的,”柯楓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大概就是,特殊局不同於連局或是孤局,其中拿出的任意道具,都可以隨意帶入任何一個局中。”

所以在此之前,談寂從未懷疑過平安扣是局內道具,畢竟它始終都懸在心口處,從未被規則扒下去過。

“徐慢的局裡,你想替我擋神怒?”

柯楓更心虛了,老老實實回答說:“我不確定它能不能擋神怒,沒人試過。”

談寂盯著他看了一會,確認對方不像是說謊,又問:“那薑靜的局呢?送我入局前乾嘛要親一下玉佩?”

“那個真是為了祝你好運,”柯楓趕忙道,“你也看見了,連契效果隻能在同一個局裡生效,當你將自己的局,與莊園局剝離後,它便立刻失效了。”

說起這個,談寂更加不滿了,沒好氣的問道:“林寒的局,我做為誘餌被帶去地下室前,以及關了彆墅總電源後,你是不是也碰過平安扣?在我關閉電源,到你修改規則的那一秒多鐘裡,你是不是,也替我承了規則的電擊?”

柯楓沒想到對方記得如此仔細,一時間沒想出狡辯的台詞。

他的確是在一切可能會有的危險來臨之前,都借著各種機會,開啟過平安扣的連契。

他根本舍不得小少爺因為他的決策而去冒險,哪怕對方是那麼的信任自己。

談寂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見到對方默認時,還是忍不住生氣和難過了起來。

“祁冽的特殊局,「見欲」開始之前,你也……”

他的呼吸因情緒波動而顯得略有不穩,柯楓乾脆捏著小少爺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不狡辯了,是我的錯,”柯楓在交錯的呼吸間低聲說著,“不該瞞著你的,可我舍不得看你冒險,看你受傷。蘇夢的局,你被碎裂的鏡麵劃傷,血濺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特彆心疼,覺得哪怕受傷的是自己,也不至於這麼難受。”

所以才去拿了玄冥留下的平安扣,才哄著談寂戴了這麼久。

因為柯楓心裡清楚,一旦小少爺知道這是個轉移傷害的道具,絕對不可能再戴在身上。

談寂仰臉回應著他,氣息裡難見的帶著非常濃烈的情緒,竟是個掠奪性極強的吻。

和平時的清冷或是纏綿完全不同。

柯楓抓著藤椅的靠背,胸口的起伏尤為明顯,喉結甚至被刺激得微紅,難耐的偏了一下頭,啞聲問著:“你在懲罰我嗎?小美人,這可是在外麵。”

談寂沒直接回答,反而咬了一下對方的舌尖,又撬開唇齒探了進去。

過了好久,才在柯楓那帶著塵欲的滾燙氣息中敗下陣來,喘著氣,嗓音低啞的回答說:“算情不自已 ,你……下不為例。”

“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回家

公告發出的當天下午,懸命線科技·研究有限·公司門口,便停滿了款式各異的車輛。

剛從小飯館步行回來的談寂,遠遠看到幾乎要被擠爆的公司大門,毫不猶豫的轉頭就走。

柯楓趕忙快步去追,還有意無意的拉起外套衣領掩住了臉,畢竟認識神明的弈者寥寥無幾,見過柯神這張好皮相的,那可就數不勝數了。

“什麼情況?”想回套間裡睡午覺的談寂一臉不滿,“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了嗎?”

好麼,真可謂近墨者黑,和柯楓待得久的小少爺,也終於學會了吐槽。

柯楓忍笑,攬著他就近找了家奶茶店鑽進去。

按理說工作日的下午,店內不會有太多顧客,應當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誰知屁股剛挨到座椅,不遠處便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楓?”

柯楓一愣,談寂則是抬眸看去,奶茶店的另一張小圓桌旁,坐了個穿著考究的中年女性,五十來歲的模樣,一頭深金色的短發,又乾練又優雅。

“師太?”柯楓詫異。

“沒大沒小,”女人笑罵道,“彆慌,我不是和那群人一起來的,隻是前幾日收到白橘的通知,說是終於替玄冥和狂蝶報仇雪恨了,才特地過來看看。”

柯楓點了點頭,極小聲的在談寂耳邊解釋說:“玄冥的故友,不介意的話,過去坐坐?”

談寂隨他一同起身挪至隔壁圓桌前,躊躇了一下,還是淡淡的說了句:“阿姨好。”

語氣生疏,表情冷漠,但熟悉他的柯楓知道,這對於小少爺而言,已經是非常熱絡的表現了。

若不是玄冥和柯楓二人的麵子,哪怕命運之神來了,困倦的談寂也懶得重新再站起來。

“嗯,你就是玄冥家那個可愛的養子?”女人半開玩笑的說道,“我和你養父是很好的朋友,彆誤會,他隻喜歡男人,正好我也隻喜歡女人。”

這話有些過於直白,談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柯楓抽空替他點了杯咖啡回來,焦糖拿鐵上浮著好大一個雪頂,涼絲絲的,很符合小少爺的喜好。

“你從Z市來的?這麼老遠就為了來總公司看看?”柯楓二人中間坐下,不動神色的替談寂擋住了一部分目光,“可惜傅總還在A國,風哥近來也特彆忙,實在沒什麼能款待的。”

“幾年不見,你倒是老練了不少,不像以前那個張狂的毛頭小子了,”女人說,“老實跟你講吧,現在堵在公司門口的那群滿臉奉承的家夥,都是聞著血腥味跑來的鯊魚,沒一個好東西,我這幾天在帝都陪女伴兒旅遊,正巧看到論壇上的消息,過來看看你們需不需要幫助。”

柯楓這才鬆了口氣,收斂了客套的笑容,說:“雖然選擇公開談寂的身份時,就已經猜到會是這種局麵,但沒想到這群人來得這麼快,的確有些措手不及。”

談寂舀著一小塊雪頂問:“他們來乾嘛的?”

“來‘朝聖’啊,”女人逗他說,“看看傳說之中的0號實驗品,是不是真的無法超越,看看玄冥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逆天法寶,順便,你登記在懸命線公司入職名單上的身份,是初階弈者,而且隻簽了三年,應該有不少人想高價把你挖走。”

“我又不差錢,”談寂覺得好笑,“何況公告上也說了,我幾乎沒有十二歲之前,作為0號實驗品的記憶,了解的事情還不如其他實驗品多。”

“所以不必理會他們,”女人說,“我的建議是你們這幾天避一避,就不要出現在公司裡了。”

柯楓思量了片刻,回答說:“也行。”

談寂喝著咖啡,依舊沒忘了他的午覺,仰臉問:“那我住哪?”

“我家。”柯楓挑眉。

談寂困惑的看著他。

“大概兩年多前,我有天心血來潮,在離公司不遠的住宅區,買了棟彆墅,”柯楓說,“裝修完之後大概住了一個多月,發現還是住在公司裡好,就又搬了回來,之前考慮過把它送給你的,可惜你不要。”

談少爺顯然不缺一棟彆墅的錢,但當柯楓這麼說起時,他還真的挺想去對方家裡坐坐的。

又或者說,他想和柯楓回家。

三人又閒談了一會,話題幾乎都是圍繞著玄冥,一杯咖啡喝完,女人主動提出要先走一步。

柯楓起身送她,像是又想起什麼似的問:“你特地跑一趟,該不會是擔心真有人把小少爺挖走吧?”

“師太”笑著看他,調侃道:“圈裡可都說你是個渣男。”

“再渣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男朋友賣了吧,”柯楓百口莫辯,“那是渣男嗎?那是渣人。”

“行了,逗你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他時的眼神,就足以證明一切了。”

柯楓下意識的和談寂對視了一眼,說:“放心吧,公司不會虧待老師的養子,風哥打算將南部分公司轉型成技術研究公司,所研發出來的成果,因其技術和經費都由談寂提供,故而將以他的身份注冊專利,而他本人,也將獲得公司的一部分股權。”

女人滿意的點了一下頭,拎著包非常瀟灑的走了。

柯楓剛打算徹底放鬆下來,便聽見身後的談寂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打算向南部分公司提供技術和經費支持?”

“……”

糟糕,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

最終談寂也沒能睡成午覺。

柯楓那棟彆墅雖說離公司不算遠,但步行過去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二人找了家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才慢悠悠的去了居民區,期間談寂還給禾月打了個電話,奉勸對方回公司時一定要小心。

柯楓提著一大兜子日用品和零食,嘴上還在認真清點著:“床單被褥那邊都有,睡衣隻能暫時穿我的了,衛生一直有保潔在做,我偶爾也會過去看看,直接搬過去住應該不成問題。”

談寂掛了電話,問:“暫住幾天罷了,不必這麼講究吧,在局裡什麼樣的地方沒住過?”

“第一次帶你回家,哪能那麼敷衍,”柯楓認真道,“何況你這個月排的局都已經入完了,不妨陪我一起休幾天假?”

談寂沒提醒對方這個月隻剩五天了,進了彆墅區,才找了個四下無人的機會問:“剛剛那位阿姨,和實驗方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喊她‘師太’?”

“她是最初的研究員之一,同樣是因為年輕時的戀人死在了局中,和玄冥擁有著相似的理念,”柯楓說,“但她隻提供技術,沒將身家都搭進去,在實驗方徹底被吳峰和林家改變性質之前,成功抽身,後來也沒再乾弈者這行。”

“那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我進實驗方很早,正遇上她在想法設法抽身,有次調皮翻進了她的院子裡,差點被當做是實驗方的眼線給宰了,還是玄冥去撈的我,”柯楓在一棟彆墅前停了下來,“她那會兒超凶的,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談寂接過柯楓手中的一大袋東西,看著對方用指紋鎖開了門,彆墅裡的家具電器不算多,但布置得非常溫馨,很有家的感覺。

柯楓從鞋櫃裡翻出了嶄新的拖鞋,繼續說著:“至於喊她師太嘛,那是圈裡人的調侃,她從年輕時便是個不婚主義,戀人去世後又單身了很久,倒是離開弈者行業後,開始結交起了不同風格的女伴,好像玩得還挺花,不過沒有多線操作就是。”

同樣是戀人早逝,玄冥選擇了至死不渝,而“師太”選擇另尋良人,談寂覺得,這不過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態度,沒有孰對孰錯。

愛情,不過是想要與某一個人長久相伴,與他分享生命裡所有閃光的細節,哪怕偶有困難和爭吵,都也能攜手麵對。

“不說這個了,”柯楓將小少爺引入了屋裡,打開燈,“晚飯想吃什麼?正好買了菜,我給你做。”

“你不累嗎?”談寂拎著袋子不肯給他,“沒什麼特彆想吃的,外賣也行。”

“都回家了還吃什麼外賣?”柯楓笑著哄道,“要不就吃牛腩吧,咖喱的還是番茄的?”

談寂被迫交出了購物袋,板著張臉回答說:“咖喱。”

果然,這少爺還是一如既往的挑食。

他陪著柯楓將東西一件件整理出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根本沒買番茄。

忍了半天的柯楓終是笑出了聲,用沾著點水的手指捏了一下他的鼻尖,道:“逗你的,都知道你不愛吃了,怎麼會買?”

談寂拆著牙刷的包裝盒,溫聲說:“買給你自己吃也行,乾嘛一直遷就著我。”

“因為你可愛啊,”柯楓拿著挑好的菜去了廚房,“我可是搶了玄冥‘特彆可愛的養子’的那個可惡男人。”

談寂剛想追上去反駁,就又聽到對方問:“小美人,如果是你,戀人早逝,你會怎麼選擇?”

這聽起來是個不太吉利的話題,但柯楓的語氣十分輕鬆,就好像被拿來假設的壓根不是他自己。

“不可能。”談寂的回答也很輕鬆。

“這麼自信?”

閒置了很久的廚房總算有了用武之地,柯楓一邊給牛腩焯水,一邊蒸上了米飯,順便還切出了一盤大小均勻的土豆塊。

談寂靠在料理台旁幫忙拆著咖喱塊的包裝,輕聲道:“你以為隻有你會偷偷用連契嗎?我已經學會了同承。”

柯楓被逗笑了:“要死一起死?”

“嗯。”

***

電飯煲歡快的蒸著米飯,咖喱塊被放入鍋中,很快便“咕嘟咕嘟”起來。

在談寂的“協助”下,柯楓不到一個小時就將晚飯擺上了餐桌。

他很有儀式感的給小少爺倒了杯可樂,輕輕的碰了一下杯。

“談寂,歡迎回家。”

第一百四十章·雀鷹

有些人雖然嘴上說著隻住五天,卻被哄騙著快一個月了都還沒有搬走。

L市五月底的氣溫依舊舒適,談寂眯著眼,靠在彆墅二樓拐角的落地窗前曬太陽,悠閒得像隻饜足的大貓。

柯楓從餐廳上來,朝他晃了晃手中盛滿薄荷茶的玻璃杯,冰塊在杯壁上發出了悅耳的輕響。

“你下午四點有一個局,還記得嗎?”

談寂從懶人沙發裡坐起來,扯了一下身上鬆垮的睡衣,這衣服從型號到風格款式都明顯不是他自己的,從衣櫃裡拿出來時卻顯得非常順手。

“記得,”他就著對方的手喝了口冰茶,回答說,“還有一個多小時呢。”

柯楓順勢親了一下他的發頂,道:“但你要帶著一同入局的兩個小新人,已經在公司裡準備好了。”

一個月過去,那群嗜血的鯊魚見攪不出什麼風浪來,也就都散得差不多了,隻是仍通過各方渠道,有意無意的盯著懸命線公司的一舉一動。

這段時間,談寂依舊保持著幾天入一次局的頻率,業務水平受到了雇主們的一致好評。

而具知情人士透露,他與柯神的感情極好,絕非是商業互吹或是各有所需的關係,基本不可能被彆的公司挖走。

於是,想要近距離接觸到神明大人,便隻剩下了最後一種方案——加入懸命線公司。

但眾所周知,懸命線公司幾乎不曾對外公開招人,哪怕求爺爺告奶奶弄到了內部考核資格,其考核內容也出了奇的苛刻。

故而公告發出後的這一個月裡,未能有人成功擠進公司。

可就在昨晚,早睡早起的弈者們都沉睡於夢鄉之際,懸命線公司的夜貓子的運營,又非常搞事的發了一條新的人員變更通知,恭喜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新人,成功通過考核和試用期,加入了公司。

“一個四輪的局罷了,沒必要這麼緊張吧?”談寂伸了個懶腰,慢吞吞的爬起來,不情不願的朝衣帽間走去。

“安姐姐之前帶他倆入的,都是第二第三輪局,”仍在休假的柯楓無所事事的跟了過去,“轉正了才排的第四輪,聽說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

一進公司便入了第四輪局的談少爺感到有些無語,邊脫衣服邊打著哈欠,顯然昨晚也沒有睡好,不過他是被柯楓給折騰的。

什麼說好的三個月內不許“度假”,真到情不自禁時,壓根沒人會提及。

當然,柯楓的身體也恢複得比預期的要快了許多。

“兩個新人能在試用期堅持下來,我還挺詫異的,”柯楓將外出穿的衣服遞給了小少爺,笑道,“安姐姐做審核員時相當苛刻。”

談寂單手扣著襯衣紐扣,閒聊道:“苛刻點是對新人負責,不過就他倆冬天大半夜能找到一車西瓜的勁頭,應該的確是很堅持的人。”

三個多月前,談寂從祁冽的特殊局中出來時,重度中暑,曾直言想吃西瓜。

柯楓為了在雪夜裡懸賞到西瓜,給了兩個新入行的弈者一個內部考核的機會。

如今二人憑借自身的堅持,居然真的通過了考核和試用,加入了公司。

“也對,”柯楓先一步換好了衣服,“走吧,步行過去還得二十多分鐘。”

談寂捋著命線問:“為什麼你也去?”

“閒來無事,陪你走走,”柯楓笑道,“順便,幫你把行李再搬一點過來。”

談寂:“?”

就住在公司不好嗎?

***

第四輪局並不難,至少談寂是這麼認為的。

頂多是地形差了一點,規則凶了一點,光線暗了一點罷了。

遠遠到不了讓人感到害怕的程度。

隻可惜跟在他身後的兩隻猹並不這麼想。

“要要要要要從這裡跳下去嗎?”小胖墩哆哆嗦嗦。

談寂踩著摩天大樓的天台護欄,連命線都懶得牽,懶懶的回答說:“問隊長,彆問我。”

這一局的隊長是禾月,風鳴明顯是有心培養他做中階甚至高階弈者,給了小實習生非常多的機會和福利。

當然,還有一個彆的原因。

距離顧流光奪局後陷入沉睡,已經過去了九十八天,遠超了他所承諾的三個月。

禾月依舊顯得耐心而堅信,但眾人暗地裡都很擔心他會在某一天突然情緒崩潰,才特地給他找點事情做。

“跳啊,”禾月回答得一臉理所當然,“執棋者潛意識裡認為電梯很危險,這樓目測有七八十層,要下去難不成爬步梯?”

高個兒沉默了,說不好是從兩三百米的高空一躍而下可怕,還是爬七八十層步梯下樓更讓人難以接受。

一如談寂所推測的,這兩個新人的確都是堅持不懈的性子,聽到隊長發話,哪怕雙腿嚇得發顫,也走到了天台邊,將抓鉤槍仔仔細細錨在了護欄上。

他倆皆是破了自己的局,才得知世上還有弈者這行,又與藍白有些私交,才沒走太多彎路,搭上了大公司的線。

興許是誰介紹來的像誰,二人的八卦心和表演欲,也同藍白如出一轍。

小胖墩怕得要死,卻還忍不住同禾月搭話說:“隊長大人,恕我冒昧,聽說您在公司的職務還是個實習生?”

禾月也不生氣,點頭道:“對啊,因為L大那邊的檔案沒法改,所以要等到明年才能轉正。”

“您還在念大學啊?”高個兒詫異,“那……實習結束,大四還回去接著念嗎?”

禾月耐心的等著隊友們調試抓鉤槍,輕聲說:“不念了。”

“也是,”小胖墩趕忙奉承說,“您在弈者業內都有這般成就了,想必也不需要那一紙文憑。”

“倒不是這個原因,”禾月捋了一下額前略長的劉海,“主要是做了半年弈者,大學知識快忘乾淨了,念不了一點。”

二人麵麵相覷,隻有一旁吹著冷風的談寂笑出了聲。

小實習生那頭又直又軟的黑發,幾個月前還是正常男生會留的長度,這會兒發尾卻已經超過了肩膀。

入局時為了方便起見,用皮筋束成了狼尾,與他入連雨局時裝扮過的憂鬱美人,有幾分相似。

談寂問過他怎麼突然改變審美,走起了這種頹廢叛逆的風格。

誰知這戀愛腦竟然回答說,顧流光曾吻過他的發梢,故而舍不得剪掉。

真棒,這麼多局過去,入局依舊送戀愛腦隊友一枚。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抓鉤槍,小胖墩又沒忍住八卦道:“我聽說……您和顧King的關係很不一般,是哪種不一般,可以說說嗎?”

“就是……”禾月思索了片刻用詞,乾脆用圈中的說法自暴自棄道,“做過一段時間,被他豢養的金絲雀。”

高個兒:“?”

他的大腦中飛速閃過了藍白所喜愛的各類文學,包括但不限於替身、強製愛、小黑屋、捆綁束縛、求而不得等等。

但仔細一想,顧King並非那種人,而麵前這個自稱實習生的隊長,因天賦和能力出眾,編號又是Blank0,一手命線帶人練得出神入化,近來在論壇上人氣極高。

有人看了他的訓練視頻,送其美譽“雀鷹”。

怎麼也沒法和嬌柔脆弱的金絲雀聯係在一起。

遠方的屋頂上,忽地傳來了解悠發出的信號,禾月握著手中的抓鉤槍,蹬了一下天台外圍的牆壁,便一個鷂子翻身躍了下去。

小胖墩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的抓住了護欄,卻聽見頭頂上一個清冽的聲音問道:“你是自己跳,還是我踹你下去?”

比編號Blank0更可怕的,是編號0。

兩個小新人在談寂玩味的目光中,絕望的鬆開了雙手。

***

任務很成功,現世裡才過去了四十來分鐘,雇主便完美的破了第四輪局。

覺得跳樓機也挺好的的小少爺,和禾月解悠一同,帶著兩個嚇成了鵪鶉的小新人出局時,特殊工作間裡一個來接的人都沒有。

柯楓不在,原本送他們入局的安婉也不見了,他茫然的環視了一下四周,隻找到了幾瓶尚未開封的礦泉水,便隨手分了出去。

按公司習慣,雇主有限,然後照顧新人,最後才是任勞任怨的隊長。

他剛抬起打算將最後一瓶遞給禾月,特殊工作間的門便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禾月!”柯楓幾乎是衝進來的,看都沒看小少爺一眼,朝著禾月喊道,“顧流光醒了!”

工作間裡的幾人皆愣了一下,唯有一道淺灰色的身影掠了出去。

明明比在局中時,小胖墩所見識過的那個鷂子翻身還要輕巧矯健,但這一刻,他卻在“雀鷹”身上,真的看出了幾縷金絲雀的影子。

就好像隻要有那個人在,他便能有一灣溫暖,足以停歇。

也因有那個人在,他才能一直,勇往直前。

醫療區特殊觀察間的門大敞著,病床上坐著的青年眉眼溫和,一雙星眸亮得發燙。

朱紅符文仍在,紅光卻逐漸暗淡,反之連接著心臟的命線,散著耀眼的光。

他朝門口呆立的戀人笑了一下,輕聲說:“抱歉,我好像又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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