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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無故的整這玩意兒作甚?這人活得好好的突然看到自己的碑都還沒說呢!不就摸了兩把?至於嗎?

楚暮悶悶地踢了踢錦被,當時怎麼就腦抽去看那什勞子屋子呢?害得現在又得罪人。

越想越不是味道,輾轉反側睡不著,突然胸前磕到了什麼,楚暮伸手,自內襟中摸出了幾張符籙。

幾張符籙皆已失去光澤,代表已經使用過了。

急忙跳下床,卷成小小的幾張後,依次施法點燃扔入香爐中,升起的嫋嫋清香卷著淡淡焦味,彌漫整間內室。

天色微微泛白,楚暮好不容易眯了一會兒,冷不防的被人從被窩裡拎起來。

耳畔傳來一道低啞的男音:“你該起床了。”

“啊?”楚暮眼神迷茫,還未反應過來。

剛起床時腦袋還很渾濁,楚暮眨巴眨巴眼睛,溫和親人的麵容映入眼眸。

“現在什麼時辰?”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小孩的身子瘦瘦小小,跟抽不高的小柳條似的,沒什麼重量,讓允故晨有一瞬的恍惚。

“五更時分,你該起身前往主殿。”允故晨提醒道。

一聽 ,楚暮不樂意了:“才寅時呢!我再眯一會兒。”

撲騰了兩下後,他嗖地抬頭看向允故晨:“等等!你剛才說主殿?”

日上三竿,管事見了經一番打扮的楚暮,望了眼外邊明媚的陽光,不禁打了個哆嗦,將物件一件一件往楚暮捧著的托盤上送。

沿途一遍又一遍的向楚暮重複著服侍仙君該注意的大小事,楚暮懵懵懂懂的點頭,給管事看得心裡直發怵,恨不得拿著隻錐子將條條框框刻在他腦子裡。

穿堂兩邊抄手遊廊偶有人穿行,楚暮被引入內殿,推開門的吱嘎聲響起,入眼鏤空窗桕落下斑斑點點,空氣中飄著淡淡檀香,閒適雅致。

楚暮小心翼翼地繞到屏風後,映入瞳孔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眸。

“為何遲到。”椅靠在床頭江子陵督了他一眼,語氣沉沉,聽得楚暮七上八下的。

楚暮下意識摸了摸鼻翼,委委屈屈道:“昨夜追蛐蛐誤入那屋子,我嚇著了,睡不著。”

小孩精致的麵容帶上些微憔悴,一雙滴溜溜的眼睛下邊頂著兩隻黑眼圈,看著有些滑稽。

“下不為例。”他道。

見江子陵並未提及昨天的事,楚暮雖是狐疑,麵上卻未顯,他是巴不得江子陵忘了那檔子事。

左右瞧了下,瞥見江子陵垂落在肩頭的秀發,楚暮放下手捧著的托盤,往桌一拂,拿起一支簪子,笑嘻嘻迎上前:“仙君,我來為您束發。”

江子陵並未拒絕。

小心地將如瀑般的青絲捋到身後,楚暮輕輕捧起些縷,一手執玉梳,為江子陵梳理披在腦後的青絲。那動作輕而緩慢,十分謹慎,仿佛他手上的是一碰便碎的奇珍異寶一般。

看得出來對方並不善於梳髪,這邊剛捧起一縷,那邊便滑下來一束,他搗鼓了許久,頭發還是七零八落的,那簪子始終沒派上用場。

很快的,楚暮開始不耐煩,手上的動作都隨著急躁了些,一不小心摔斷了梳子,嚇得他的心咯噔一下。

鏡中倒映一張翩若驚鴻的臉,冰冷的眼眸深邃寒冽如夜海,帶上些許不悅。

楚暮手上頓了頓,忙不迭彎腰撿起地上的斷梳:“這梳子不順手,我這就去換一把。”

“不必。”江子陵微抬手,道。

指間流光閃動,不過轉瞬,簪子穩穩固定在發頂,及腰長發半披半束,優雅入畫。

楚暮看得眉頭一皺,心情微妙。

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人服侍起床對吧

第六章 伺候了個寂寞

見江子陵穿著單薄的中衣,楚暮十分貼心地取來衣服:“仙君,我來為您更衣。”

楚暮笑意盈盈地走過來,半大少年瞳孔靈動,明媚如風,讓人見了不由心生暖意。

如果忽視掉那被楚暮拖拽到地上的長袍的話。

江子陵配合地站在楚暮身前,楚暮展著衣服,先是左袖,然後是右袖,左襟疊蓋右襟。

可到了係腰帶的時候,楚暮卻怎麼都沒法把腰身收好。

係好腰帶,再穿上外袍,楚暮打量了一番,雖較之平日有些淩亂,卻依舊是一派風姿,冰冷寒冽得不近人情。

隻是那腰帶太搶眼。

楚暮撇過視線,打著哈哈:“仙君真是玉樹臨風。”

江子陵看到銅鏡中歪斜的腰帶,淡淡掃了眼楚暮。

用過早膳,江子陵在園內看書,楚暮就躺在一旁叼著草望天,慵懶的枕著小胳膊。

長空一碧如洗,和煦的陽光濾成點點破碎的光暈,為內院鍍上淡淡的金邊。

楚暮側過腦袋看了眼江子陵,端坐在塌前的人袍服雪白,一塵不染,一板一眼無可挑剔,周身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看著可望不可及。

歪斜的玉帶收束得恰到好處,纖長白皙的手裸露在玄紋雲袖外,神情專注。

事實證明,即使沒有楚暮的伺候,江子陵也能自食其力。

看著麵前如謫仙般的男人,楚暮思緒飄遠。

其實,江子陵真的是不可多見的美人。

脾氣也還好,就是人麵癱了點,有些僵,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這個想法剛冒出點腦袋就被楚暮掐滅了,他喘了兩口粗氣,為這個可怕的想法感到不敢置信。

你是不要命了嗎!居然想禍害江子陵!

楚暮收回視線,他又翻了個身躺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真是閒得發慌。

眼光流轉,督到一排排的書籍竹簡,隨手從架子上扒拉下本書,興致缺缺地翻看著。

看著書裡醜陋的畫像,再看下邊的介紹,他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

直到從書裡邊看到自己的名字,他這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連忙翻回頭看了眼封麵——《修真界十大惡人》

看著書裡醜陋的畫像與惡意貶低的內容,楚暮心裡窩火。

這本書簡直是胡說八道!什麼叫欺男霸女?什麼叫蠱惑上神?這是誹謗!

而且這畫像,歪瓜裂棗的也太醜了吧!

暗搓搓地抓住書頁就想毀屍滅跡,卻倏然察覺一道寒冽的視線在看自己。

江子陵不知何時看過了過來,嚇得楚暮打了個激靈,手上的書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楚暮彎腰將書撿起,疑惑道:“仙君?”

江子陵神色古井無波,楚暮不明所以,他張了張嘴,正想問,江子陵卻動身站了起來。

見狀,楚暮看了眼手中的書,將書塞回書架,連忙追了上去:“仙君這是要去哪?”

突然想起了什麼,楚暮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會兒,終於在懷中內襟口袋裡搜出一個藍皮小本子。

這是管事擔心他記不清那些個大大小小的規矩,特地給他發的,他記得管事說過在裡邊還記著江子陵的行程。

楚暮邊走邊看,他不得不感慨管事的細心,這本子裡邊事無巨細,有關府邸的基本都能從本子找到答案。

好不容易在一張折疊著小角的書頁上找到了行程,卻冷不防地撞上了牆柱:“哎喲!”

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江子陵轉身便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楚暮,也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地的藍皮本子。

江子陵眉頭微蹙,楚暮捂住撞得有些發昏的腦袋,見江子陵轉身,喊道:“仙君等等我!”

到了大殿,楚暮乖巧地侍立在一旁,默默看著江子陵處理公務,覺得悶人。

他看了眼旁邊空落落的杯盞,想起來江子陵有喝茶的習慣,就積極道:“我去沏茶!”

見江子陵並未理睬,楚暮就當他同意了。

茶具擺在桌上,一套一套茶具看得人眼花繚亂,按照江子陵的口胃把茶衝好,楚暮捧著茶盤回來。

托住杯底,把茶端給江子陵。他本以為自己已足夠小心,卻不不料茶水倒得太滿,滾燙的茶水灑落,手上動作一歪,茶水撒了一桌一地。

看著難以補救的桌麵,楚暮怔住了。

楚暮扯著自己的袖子去桌上擦拭了下,他佯裝咳嗽了兩聲,有些窘迫:“那個仙君,你說這洗得掉嗎?”

江子陵睫羽微顫,楚暮明白自己又把事情搞砸,默默後退了幾步,戰戰兢兢道:“仙君,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楚暮嘗試解釋:“仙君,你要相信我,我隻是對端茶送水這類不太嫻熟而已。”

最終江子陵揉了揉太陽穴,朝他擺了擺手。

端茶送水的活兒確實是不適合楚暮,可連端茶送水都能灑一桌一地,你能指望他乾什麼?

楚暮自知理虧,隻好默默退到後邊矮塌乖乖坐好。

江子陵指尖微移,對著桌上施了一個淨咒,霎時間,那受汙的字體重新浮現,方才的烏龍仿佛隻是幻覺。

隻有那地上還未來得及整理的碎片在招示著真相。

看了眼江子陵的背影,楚暮再次摸出藍本子,細細研究起來。

見上麵寫道江子陵後天要去西都,他看向江子陵,狀似無意道:“仙君。”

“何事?”

“仙君,您後日可是要啟程去西都? ”

江子陵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樣啊。”楚暮呢喃著,心裡暗搓搓計劃,那正好,你不在,那查探小徑的事想必會容易許多。

就在楚暮思索著計劃的時候,江子陵合上竹簡,道:“鑒於你屢次犯錯卻不長記性,往後你每犯錯一件事便罰抄一本書,本尊會派人送書過去。”

楚暮聽了,十分愕然,這麼狠的嗎?抄書?還是抄一整本?

沉默了一會兒,他心中自然是不滿的,可現在的他沒有反駁的資格,他隻好弱弱道:“仙君教訓得是。”

度過不舒坦的一天,就在楚暮要告退之時,江子陵叫住了他。

“後日巡視本尊會帶上你,你回去準備一下。”

第七章 老色胚了

江子陵管理的地界在西都,這次他們來的是西都的重楠城。

重楠城的大街上車來馬往,市麵繁華,街道仿佛沒有儘頭。他們一露臉,就在大街上引起了騷動,男男女女見了江子陵這幾人,紛紛側目。

楚暮乖巧地跟在冷冰冰的江子陵側後麵,乍一看,就像是兩個世家的公子出門遊玩。其他結伴在後的,男男女女理所當然地將其歸為隨從。

出府邸的時候,幾人有喬裝一番,所以這場騷動的起因自然是幾人不凡的容貌,其中的翹楚即是江子陵。

奈何江子陵寒冽的氣息太駭人,眾人不敢明目張膽地看,瞧一眼後又低頭繼續忙手頭上的事情了。

楚暮歪頭往四周探了探,街上鬨鬨嚷嚷,小販的呦嗬聲不絕,一派繁榮的景象。他走南闖北多年,很多地方也隻來得及匆匆看一眼,不過重楠城他有印象,他記得這裡美人雲集。

“賣包子哩!好吃的肉包子喲!一文錢一個!”

楚暮看了一眼那熱氣騰騰的包子,不太感興趣。視線一偏,他督到邊上有賣用來製符的流光石,招呼道:“仙君,等會兒,我想看看這地上擺著的小玩意兒。”

見江子陵幾人停了下來,楚暮這才蹲下,饒有興致地拿起來端詳起來,那是小小的一塊石頭,看起來十分普通。

他將石頭放在太陽底下,那石頭內裡竟變得流光溢彩起來,再放回陰影中的時候那斑斕的光慢慢淡去,變回平平無奇的石頭。

“小公子,這是剛到的貨,這墜子的底子是流光石,一年也就至多進十幾塊,平常很快就賣光,現在也就剩這一塊了。”

楚暮看了兩眼,覺得貨色不差,用來製符應該不錯。

“怎麼賣?”

小販搓了搓手,笑道:“看這流光石與您有緣,便宜賣了,一兩銀子。”

既然出來遊玩,楚暮自然會備錢財,從錢袋裡拿出銀子扔給小販:“給。”

“謝謝小公子!”小販將銀子收好,靠近楚暮,神秘兮兮地說“您可知這流光石為何如此受歡迎?”

楚暮搖頭。

“因為啊,若是能將這流光石贈予心悅的人,即可事半功倍。”

楚暮身子頓了頓,嘴角上挑道:“那我可得藏好了。”

“仙君,我們走吧。”將流光石揣入懷中,楚暮站起來拍了拍衣擺。

見狀,小販道了聲:“小公子下次再來啊!”楚暮頷首,規規矩矩地跟著江子陵,不徐不疾地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倏然嗅到股誘人的香味,略眼望去,兩邊排排過去有酒樓,有點心鋪子和各色小吃,楚暮舔了舔下唇:“我們出來是為了探查百姓的生活,可我們現在這樣和遊玩有什麼區彆?不如找家酒樓什麼的打聽打聽,這些地方的消息可靈通了。”

後邊隨行的親衛聽了,嗤笑一聲,一語道破他的小心思:“打聽消息?說得好聽,我看你是嘴饞吧。”

“我這不是頭一回來嘛!”楚暮回身麵對那親衛,道:“重楠城如此繁華,我覺得白白錯過實在可惜!再說了,在仙君的轄區內,誰敢作亂?”

這倒是真的,這裡百姓安居樂業,人們樂善好施,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酒樓小歇的事情算擱置下來了,來往的男女重新奪走了楚暮的眼球。他們衣著華貴,容姿皆屬中上等,楚暮興致盎然,伸著小脖子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

途中看到有賣糖花糕,楚暮就買了袋來,邊吃邊看,各種意義上都解解饞。

可能是覺得這小孩有意思,守在後邊的親衛忍不住上去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打趣道:“小小年紀就如此貪戀美色,大了還得了?”

其他親衛附和道:“嘖嘖嘖,你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這小子倒是懂不少東西啊。”

其實他們並無惡意,在這街上走得久了難免有些無趣,互相就想嘮嗑嘮嗑,路上沒人敢打趣江子陵,可對於楚暮這個半大小子他們倒是沒什麼好顧忌的。

楚暮覺得莫名其妙:“欣賞美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感到四周溫度驟降,楚暮打了個寒顫,轉頭看到眼光逐漸暗淡的江子陵,楚暮意識到江子陵大抵是不喜這類醃臢話。

聽到不遠處傳來陣陣敲鑼的聲音,楚暮眼睛一亮,急忙岔開話題:“前麵是做什麼呢?”

站在街尾的兩人一前一後,男的繞著圈敲鑼,引來路人:“在下是家中老大,這位是我妹妹。”他後麵站的少女哭得眼睛腫得像桃似的。很是傷心。

“家鄉遭了旱災,我們一家就剩下我們三兄妹,初來貴寶地,不料老幺前天突然一病不起。因身上盤纏都已花光,我們兄妹幾人早些年練過些拳腳,鬥膽在此獻醜!望各位發發慈悲,給家弟買副棺材,大恩大德,我們兄妹來生必定做牛做馬,報答各位!希望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先謝過大家啦!”

“就是跑江湖耍把戲的戲班子。”後邊親衛解釋道。

楚暮往前跑跳兩步,嬉笑地道:“聽起來可好玩兒了,我們去看看吧?”楚暮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充分發揮了這殼子的優勢,把孩子貪玩愛湊熱鬨的那般天性展現得淋漓儘致。

江子陵道:“可。”

見了幾人,眾人下意識騰出一條道,他們站在靠前的位置上,看著那對兄妹。

男的躺在地上,腹部挺起,壓著的大石頭占了半個身子。女的手上握著一柄極大的大錘,女的高高舉起大錘,瞬間往下砸去,看得出女的有點功夫,看起來弱柳扶風,一折就斷的手腕拿起大錘愣是沒連帶人往後倒。

“誒呀!”眾人看得連連驚呼,怕給人肋骨壓碎了。

看了一會兒,見地上都是碎了的石頭,那男的起來也跟沒事人一樣,人們感到驚奇,在女的拿那小盆繞圈的時候紛紛往裡投些小錢。

表演了幾個後,楚暮興致缺缺,打了個哈欠,往陰暗的地界挪了挪。

又是一陣歡呼,眾人臉上皆是精彩的表情,隻有楚暮幾人,板著一張臉,與周圍熱鬨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楚暮乾笑了一下,無奈地想,看來看去都是些簡單的拳腳功夫和低階的障眼法,一眼就看穿了,這些小把戲在江子陵這些人眼裡怕是根本不夠看。

“嘻嘻嘻。”聽到孩子的嬉戲聲,楚暮循聲看到幾個半大的孩子往人群裡擠,嬉笑著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好不歡快。

他突然計上心頭,這裡人這麼多,若是我趁現在混出去,不就可以擺脫江子陵了嗎?

楚暮貓著腰悄悄後退去,想著趁機逃跑,結果還沒走兩步,人群呼啦啦散開來。

幾乎瞬間,楚暮腰杆挺得筆直。

“走了。”江子陵他斜睨了楚暮一眼,轉身離去。

“哦哦,好的。”楚暮邁開小短腿跟上江子陵,心裡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回首看了眼清冷的場子,楚暮有些疑惑:“什麼時候散的場?”

第八章 你對果酒有什麼偏見嗎

天邊泛起紅光,燃燒著雲層,向西沉落。

周遭開始黯淡下來,小街上星星點點亮起了燈,楚暮停在裝潢大氣的客棧前,回首道:“仙君,我們進去看看吧。”

江子陵道:“可。”

卻不料一道身影兀地躥了出來,江子陵眼神一凜,將楚暮護在身後。

“何人!”刷地一聲,長劍出鞘,劍尖已及其喉。

那人驚呼一聲,腳下踉蹌,徒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親衛將那人架住,楚暮探出腦袋看了眼,卻見那人身穿錦衣,滿臉通紅,渾身酒氣。

“小銘,小銘!”打從遠處跑來一青年,見被押在地上掙紮不得的醉漢,扭頭怒目看向幾人,卻頓覺腦門一涼,起來的焰氣就給滅了個乾淨,他戰戰兢兢道:“各位抱歉,我是這城中柳府的大公子柳夜,這是愚弟柳銘,愚弟平日不曾飲酒,不成想竟會鬨成這樣,給各位添麻煩了。不知幾位府邸在何處?改日、改日我必攜愚弟登門致歉!”

江子陵冷然掃視全場後,劍尖從咽喉移開:“不必。”親衛手腕一轉,將那人推向青年。

青年被撞得生疼,往後倒退兩步,半蹲下身子輕輕搖晃了兩下醉漢:“小銘,你沒事吧。”

檢查一番知後得知這人隻是睡著了,青年被氣笑了,向眾人道謝後就扶著人回去了。

進入客棧,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遺忘,除了楚暮。

他想起方才那醉漢,倏然冒出一個想法。

我不曾見江子陵飲酒,聽聞不喝酒的人都容易醉,想必灌醉江子陵也不是什麼難事

大堂中幾位看起來堪堪及笄的少女圍坐一起,看向幾人時,眼中煥發光彩。

小二見這幾人氣度不凡,連忙上前招呼:“各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楚暮對小二說:“打尖!”

“各位客官,這邊請。”帶幾人到二樓雅間落座,店家退到一邊站著,恭敬地問:“各位要點什麼?”

“來幾蝶好菜,再燙幾壺好酒!”楚暮想了想,補充道:“要最烈的酒!”

“喲,這人小鬼大的,還想喝酒啊?”

不理會親衛的調侃,楚暮道:“我們人多,多備幾壇!”

這樣才能有備無患,灌醉江子陵的機會才大。

“好嘞!”小二扶著門退了出去。

待小二將東西都送上來,那幾壇酒裡卻混進來幾壇粉粉嫩嫩的小壇,楚暮眉頭一挑,頓覺不對。

小二幫把酒打開,放到楚暮麵前。

嗅到濃鬱的果香味,楚暮臉色難看,不滿道:“怎麼拿這小孩兒喝的東西來糊弄我?我要的可是烈酒!”

可不就是小孩兒嘛?小二笑了,兩條笑紋深陷,一邊往酒杯裡斟酒,一邊說道:“這是客棧裡最受歡迎的果酒,是從南方運回來的,您嘗嘗。”

楚暮遲疑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醇香的酒灌到了嗓子眼兒,火燒火燎的,淚花一下子就蹦了出來,他手上一抖,急忙推開那酒杯:“呸呸,什麼東西,真難喝!”

“我不要這個,給我換彆的酒來!”

“你還想喝酒?想得美,好好喝你的果酒去。”親衛炫耀般地晃著酒杯,調笑著,濃烈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令楚暮更加生氣。

楚暮朝坐在靠窗的那人控訴:“仙君,他們欺負我,不給我喝酒。”

親衛紛紛看向楚暮,似乎是沒想到這小子會向仙君告狀。

江子陵道:“那你不喝便是了。”複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對他不加理睬。

小孩下巴貼著桌麵,嘴巴癟癟的,瞧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們客棧有不準小孩喝酒的規矩?”

“沒有啊小公子,吩咐送這果酒來的是其他客官。”

“是誰!”

小二為難地看了眼楚暮,悄然看了一眼靠窗的方向。

看向獨自飲茶的江子陵,楚暮斟滿一杯,小口小口地嘬著:“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好嘞,有事您吩咐。”

楚暮陷入了沉思,他想,果酒再不濟也是和酒沾邊的,對江子陵應該有點作用。

拿來一隻酒杯,笑盈盈坐在江子陵旁邊的位置,江子陵略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楚暮將兩壺酒放下:“仙君,這果酒甘味入口,清潤滋爽,可好喝了。”

楚暮殷勤地為江子陵倒酒:“仙君,您一定要試試。”

結果楚暮都不知道第幾杯下肚了,江子陵卻還是滴酒不沾。

到現在,楚暮對果酒也已有所改觀,他吧塔一咂,手又伸向酒壺,嘴中咕噥著:“再來一杯。”

依舊是一口悶,待那勁道過去後,味蕾獨留下酸甜。

確實是挺好喝的。

把果酒當水喝到第二壇的時候,江子陵終於有所動作,他端起酒杯,姿態不緩不急,薄唇輕抿,就像是在品茶一般。

悄悄偷眼看了眼江子陵,楚暮心中暗喜,又是一仰脖,將手中的果酒咕嘟咕嘟一口喝乾。

兩人就這樣隔著幾壇酒,形成兩個極端,詭異地相處著。

隔了不知多久,等到外邊都已經是繁星點點,銀河燦燦,楚暮突然將杯子往桌上一砸,發出極大的響聲。

小孩細嫩可愛的臉上逐漸浮起一朵淡淡的紅暈,並快速蔓延。

握著空酒杯,倒了半天倒不出一滴酒,楚暮醉醺醺地來了一句 :“再來幾壇!爺可是千杯不醉,呃,萬杯不倒的!爺還能喝!”

可能是沒見過喝果酒都能醉成這樣的人,一時間,幾人表情都有些僵硬。

楚暮目光無意識地轉向一個方向,就這樣凝視著江子陵,楚暮眼睛茫然地看著麵前白糊糊的一團。

毫無預兆地往江子陵挪了下位置,下一秒卻一腳踩在椅子上,楚暮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淚眼朦朧的看著江子陵,說著:“美人,你真好看。”

“哐當”一聲,不知是誰的酒杯沒拿穩,醇香的美酒灑了滿地,醉得人發昏。

霎時間,四周變得安靜無比。

第九章 原來隻有我還單身

天剛蒙蒙亮,開門“嘎吱”聲響起,傳來了熟悉的粗糙男音:“起來了嗎?”

高大的男子邁入房中,看到還窩在床上的楚暮,臉色難看,徑直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光線直直照射進來,床上楚暮眼皮顫動,掙紮了許久才勉強睜開一條縫。

看到一張溫潤的臉,楚暮不情不願地坐起身子,突感腦袋昏漲,他一手扶額,腦中接踵而來的疼痛感令他難受至極。

房中燃著香,嗅著腦中舒緩了些,應該是提神醒腦用的。

以往他飲酒從沒醉過,這回倒是他疏忽了。

楚暮揉揉太陽穴,環視了一下周圍,見了四周陌生的擺設,問:“這是哪兒?我怎麼躺在床上?”

允故晨身子一頓,看向楚暮的時候,眼神頗為複雜:“你不記得了?”

眼前突地閃過些微畫麵,楚暮感覺好像抓住了什麼“我想想。”他一手托著腦袋,尋思著昨夜自己醉酒後發生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腦中模模糊糊的。

依稀記得一些畫麵,卻怎麼也連接不上,他歎了一口氣。

記得昨天允故晨也在場,楚暮轉頭問允故晨:“我怎麼回來的?我沒出醜吧?”

“昨天你喝醉了,仙君吩咐我將你抬回府邸。”

他隻字不提楚暮昨夜醉酒後的所作所為,僅在臨出門前說了句:“下回彆再喝酒了。”

把楚暮聽得雲裡霧裡。

楚暮急匆匆趕到主殿,乍然看到裝扮整齊的江子陵,心中陡然漏了一拍,糟糕,又遲到了!

短暫的沉寂,江子陵道:“走吧。”

雖江子陵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卻隱約感覺江子陵對他的態度更加差了。

“是,仙君。”

按江子陵的習慣,用過早膳後會去內院看書。

陽光柔和,楚暮躺地上,拿書擋住半張臉,悄悄打量著江子陵。他看得心裡虛虛的,除卻今天又遲到外,昨天他可能又做了什麼傻事惹他生氣了。

可當他跑去問昨夜那幾個親衛的時候,他們都是遮遮掩掩的,愣是說不出半個有用的字眼,把楚暮搞得一個頭兩個大。

見江子陵還是那副冷冷的模樣,楚暮打了個哈欠,悶悶地將書往上挪了挪,徹底阻斷掉著光線,想著眼不見為淨,緩緩閉上雙眼。

直到他昏昏欲睡,那邊江子陵有所動靜了,楚暮迅速將書從臉上扒拉下來,卻頓覺不對,看了眼天。

據楚暮了解,江子陵的生活十分自律,現在這個時間點他本應在看書。

他道:“仙君,您去哪?”

江子陵看了一眼楚暮手中倒著的書,並未回答。

*

剛到府邸大門,就見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停靠,打裡走出位佳人。

她盈盈握著半截簾子,發髻狀如雲霧,麵龐秀美,獨有一番清雅高華。

倏爾,楚暮眼前一亮。

佳人名為若菱,乃是仙界的修士,為人清冷,法力高強。

楚暮曾經追求過她,那段時日他圍繞在佳人身邊,使出了渾身解數卻得不來佳人半個眼神。

若菱是楚暮為數不多的敗筆,差點讓他一蹶不振。

不曾想竟能在這重楠城再遇若菱,楚暮心中歡喜,立刻狗腿的迎上前去。

下一刻,從馬車上下來了一個婢子,懷裡還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那小娃娃生得粉嫩可愛,一雙桃花眼向上微挑,小嘴嘟嘟的,可愛極了。

那婢子恭敬道:“夫人。”

楚暮剛翹起的嘴角瞬間就下來了,看起來還有些怏怏的。

“娘親。”小孩甜甜地喚著,若菱伸出瑩白的手,抱過小娃娃。

小娃娃一雙小短手環住若菱的脖頸,若菱側頭看著小娃娃,神情柔和恬淡,眼中難掩喜悅,說不出的溫柔。

看著若菱對小娃娃的態度,楚暮傻眼了,他沒料到,原本清冷的人,竟也能露出如此慈愛的笑容。

晶瑩剔透的小娃娃見了江子陵,伸出一隻小手可愛地往江子陵那晃了晃:“爹爹。”聲音糯糯的,聽得人心都要酥了。

楚暮卻是猛然一驚,看向江子陵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第十章 帶娃

江子陵抱過小娃娃,小娃娃兩條小胳膊環住江子陵的脖頸,粘人得緊。

看得出江子陵不太會照顧小娃娃,也不會和小娃娃玩鬨,顯得整個人很是僵硬。

隻是這樣有人情味的舉動出現在江子陵身上實屬不易,楚暮故意提高音量道:“啊呀,這小娃娃的模樣真是隨了仙子,好看得緊。”

“仙君可真是好福氣。”

方才楚暮跑過來的時候若菱就注意到這半大少年了,現在看到他眼巴巴地盯著被江子陵抱在懷中的小娃娃,若菱心中了然,走上前去,道:“你想抱抱他嗎?”

話音剛落,楚暮和小娃娃皆是一愣。

那小娃娃臉上停頓了幾秒後,滿是嫌棄地瞟了一眼楚暮:“不要!小羽不要他抱!”

謝謝,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謝仙子”楚暮正想婉拒,話才吐出前頭三個字,那小娃娃已被塞進他懷裡,他隻得手忙腳亂的張開手抱住這軟乎乎的小粉團。

楚暮手法生疏,抱得小娃娃不舒服,那小娃娃不安分地掙紮了幾下,見沒掙開,白嫩嫩的臉上惱怒,生氣地扯了扯楚暮垂落到肩上的頭發。

這小娃娃人小,力道卻不小,楚暮被牽動,腳下踉蹌了幾下,差點栽倒。

婢子驚呼:“小少爺!”

眾人都被嚇得不輕,獨獨若菱朱唇噙笑。

將小娃娃往上托了托,楚暮瞧著懷中漂亮的小娃娃,心念道,原來不是姑娘,而是小子啊。

“抱。”小娃娃朝著若菱伸出雙手,待若菱接他過去後,他回過頭來,對楚暮做了個鬼臉。

楚暮嘴角抽搐,這小鬼

接下來好幾天,有小孩的地方就沒見到過江子陵,楚暮看出來了,江子陵在躲著他兒子。

伺候了江子陵後,楚暮回偏殿,趴桌上用那流光石在紙上勾勾劃劃,正當一紙字跡潦草的鬼畫符將將完成之時,他聽到了敲門聲。

楚暮將桌上零零散散的紙拂進抽屜,一開門,來找他的是若菱,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仙子?”

若菱抱著小娃娃,道:“小友可否代本尊照看小羽幾個時辰?”

“照看小公子”楚暮直覺這小娃娃對他算不上歡喜,甚至隱約帶著些敵意。

“不要!才不要他!”窩在肩頭的小娃娃忙抱住若菱:“娘親是不要小羽了嗎?”

“娘親怎會舍得?娘親要出去一趟,小羽和小哥哥在一起要乖啊。”

小娃娃水靈靈的眼珠轉動:“那青竹呢?小羽要青竹!”他指的是跟隨在若菱左右的婢子。

“青竹要與娘親一起出去。”

這麼一聽,小娃娃不樂意了:“憑什麼青竹就能與娘親出去!”

眼看著這小祖宗就要鬨脾氣了,若菱刮了一下小娃娃的鼻翼:“娘親很快就會回來的。”抱著小娃娃轉向楚暮,道:“勞煩小友了。”

被若菱那笑晃了滿眼,楚暮模模糊糊地點了腦袋。

“小羽你看,小哥哥也想與小羽玩呢,我們小羽最乖了對不對?”

“那好吧。”

若菱將小娃娃放下,蹲下身,牽起小娃娃小小的手掌,視線與小娃娃平齊:“待會兒你爹爹來尋你,小羽要乖啊。”

楚暮眉頭一挑,江子陵要來?

又囑咐了幾句,若菱才站起身,輕輕將小娃娃推向楚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送彆若菱,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屋裡大眼瞪小眼,有些尷尬。

楚暮假裝咳嗽了兩聲,首先打破尷尬:“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娃娃坐在塌上晃悠著兩條小短腿:“小羽。”,他看了眼楚暮,問:“小哥哥呢?”

“楚暮。”

“那楚哥哥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嗎?”

“沒有。”

小娃娃癟了癟嘴,滴溜著大眼睛在屋裡繞了圈,兀地督見桌上擺著塊小石頭,拿起來:“石頭?”

“這可不是普通的石頭。”楚暮握著小娃娃的小短手移到太陽底下,經光一照,自石中迸發出各種色彩,把小娃娃看得愣愣的:“ 哇啊!”

忽而扭頭看向楚暮,小娃娃吧唧了楚暮一口,羽睫撲棱撲棱的:“楚哥哥,我想要這塊石頭。”

楚暮一抹臉:“不成,這流光石有作他用。”

“我要!”

“不行。”

“你不給,小羽就同娘親說你欺負小羽!”小娃娃的脾性突然就被打開,在屋裡圍著楚暮轉悠,嘰嘰喳喳的像是一隻永不停歇的小麻雀。

“娘親和父親可疼我了,你不給小羽,小羽就讓他們罰你!”

楚暮被他鬨得心中煩躁,乾脆閉上眼,轉身背對著他,這小鬼是江子陵親子嗎?怎的如此嬌氣!

後邊傳來道悶響,楚暮一驚轉身,卻見小小的人兒跪倒在地上,流光溢彩的石頭砸在地上,在陽光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

這小祖宗摔得楚暮措手不及,趕緊過去將人扶起來: “摔哪了?哪疼?”

“腿,腿疼。”小娃娃抽泣了聲,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盈滿淚花。

撩起小娃娃衣擺一看,小娃娃的膝蓋擦破了皮,紅紅的一大片,好在沒流血。

擦了藥酒,小娃娃的嗓音夾著鼻音: “楚哥哥,真的不能送給小羽嗎?”

那小娃娃胖乎乎的手鼓鼓的,都摔了,還不忘將那石頭拽手裡藏著,倔得很。

“這塊不行,改天我送塊更好更漂亮的給小羽的可好?”

“小羽就要這塊!”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小娃娃金豆豆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傷心了

小娃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奈楚暮隻好摟住他的手臂,抱過來放大腿上,輕輕地拍著後背,顛著哄:“好了,好了,不哭了。”

他安慰來安慰去也就那麼兩句,哄了半天,小娃娃小手扯著楚暮的領口,越哭越凶,偏還埋頭在楚暮頸項,嚎得楚暮耳朵嗡嗡作響。

楚暮最怕彆人掉淚,更何況小娃娃還有江子陵之子這層身份,想著買那石頭也是為製符,現符籙已經製得七七八八,送出去也無妨。

聽到他一聲悄然的歎息:“行吧行吧,送你了。”

粉嫩的耳尖豎了起來,小娃娃抽噎著,細望了楚暮幾眼,倔強地扭過頭,忍著不去看楚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