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0477 字 4個月前

值守兩儀殿的薛奪,此刻如熱鍋上的螞蟻。

在殿外的漢白玉欄杆高處焦慮得來回踱步,紅纓頭盔戴在頭上,被急出來的滿頭汗浸得濕透。

怎麼會,怎麼會是嬌滴滴、病歪歪的漢陽公主!

兩儀殿裡,延熙帝的怒吼聲透過打開的殿門,從裡麵傳到庭院裡:

“來人,把漢陽公主拖出去,在殿外廷杖!”

“今日當值的禁衛呢,來人!”

兩儀殿今日當值的北衙神武衛,原本都是入京勤王的玄鐵騎將士,最近才編入的禁軍。

——都是薛奪麾下前鋒營的人。

此刻眾多禁衛麵麵相覷,齊刷刷看向他們的頭兒。

薛奪頭大如鬥。

半個時辰之前,當值禁軍聽聖命從殿裡拖出去一個禦史。京城文人的身子骨不經打,四十廷杖下去,人打得隻剩下一口氣,監刑的吳用才還要把人晾在雨裡,行刑的禁軍見勢不對,趕緊把人抬到宮外去了。

拿門板抬著人冒雨路過太極殿時,之前被皇帝驅趕出兩儀殿的十幾位朝臣們都未走,三三兩兩的站在禦廊下,眾多視線盯著門板側邊垂落的、一動不動的手。

門板穿過太極殿的廣場,血水順著指尖滴滴答答地流,混在雨水裡滴了一路。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官員聚集在太極殿外,神色肅穆,低聲議論著些什麼。禁衛幾度驅趕都不肯散去。

漸漸轉小的風雨裡,醞釀著新的一場風雨。

薛奪煩躁地扔了紅纓頭盔,坐在漢白玉欄杆上。

京城裡官員們的那套規矩,跟軍營裡的令行禁止的規矩不一樣。他捉摸不透。

他隻知道一件事,漢陽公主那纖弱嬌花似的小身板,幾杖下去,人就沒了。

真聽了聖命,杖死公主的責任,誰擔?

兩儀殿內外人心惶惶之時,一個挺拔的身影撐傘穿過宏偉殿門,腰懸佩劍,步履沉穩地走近殿前。

春雨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來人的身影輪廓,在十二骨大油紙傘的遮擋下,隻能看見嚴實合攏的玄色曲領,領口露出的一小截修長白皙的脖頸,以及形狀優美的薄唇。

裴顯親自過來了。

薛奪從欄杆上跳起,大步衝下台階去。

“督帥!”

薑鸞就在這時,在幾名禁軍押解下,悠然走出兩儀殿。

走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愉悅的笑。

她的晉王二兄意圖撞柱自儘不成,混亂成漿糊的腦子倒清醒過來,撲過來護住她,跟龍椅之上的那位好皇兄掰扯了整整一刻鐘的‘廷杖限於朝臣,刑責不上公主’。

最後還是禦前大太監吳用才叫來了偏殿刑杖的那四名禁衛,把她押了出來。

說是押解出殿,沒一個敢真正動她,點點至今還好好地抱在懷裡。

晉王之所以胡亂掰扯,拖延時間,是在等外頭的朝臣聽到動靜,趕來勸諫阻止。

而禁衛們那邊,任由晉王掰扯,磨磨蹭蹭地拖時間,也是在等能決斷的人過來。

隻有被皇帝點名監刑的吳用才,自覺握住了一國公主的生殺大權,臉上忍不住露出躊躇滿誌的神色。

“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哪。”吳用才陰陽怪氣地感慨,“看這幾位禁衛兄弟,就是剛才廷杖禦史的那四位。”

“半個時辰之前,公主路過側殿,還教了他們他們禁中廷杖朝廷官員的規矩,沒想到短短半個時辰後,就輪到公主自己了。嘖嘖嘖,想不到啊。”

薑鸞還在微笑。

她是真的心情好,把奚落當做耳邊風,烏眸愉悅彎起,眼底滿是期待笑意。

“漢陽公主在笑什麼?”吳作才懷疑地問,“出去就要刑杖了。不怕?”

“本宮怕什麼。”薑鸞輕鬆地說,“倒是吳公公再繼續這麼上躥下跳,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吳作才:“?”

終於被押出殿外時,站在台階高處,薑鸞往四下裡一瞄,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想找的人。

裴顯肩頭披著玄色大氅,收了傘,站在細雨斜風的空曠庭院中央,微微低了頭,正在聽薛奪回話。

薛奪平日裡說話做事的調調兒像個浪蕩公子哥兒,輪到他回稟的時候,卻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手擺出端正聆聽的姿勢。

兩人在庭院中交談了片刻,裴顯安撫地拍了拍薛奪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視線抬起,隔著大半個空曠庭院,準確向薑鸞站立的方向望過來。

薑鸞歪了下頭,顏色淺淡的柔軟的唇瓣彎起,粲然一笑,露出兩隻潔白的小虎牙。

裴顯麵上並無什麼反應,隔著綿密的小雨,兩人互相打量了一眼,他率先把目光移開了。

他的眼光極為銳利,隻短短瞬間便發現了許多情況。

這位養在深宮的漢陽公主,臉上氣色並不太好,唇色發白,血氣不旺。

碧玉年華的少女,雖然顯露出超出年紀的鎮定,但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很脆弱。

小小的,蒼白的一隻,大半個身子籠罩在殿室的陰影裡,仿佛纖細荏弱的梔子花,隻需要輕輕一掰,便從根折斷了。

“喲,裴督帥總算來了。”

吳用才急忙攬起衣擺快步下台階,討好地過去行禮,“剛才裴督帥不在,兩儀殿裡那個兵荒馬亂喲。”

裴顯冷淡地唔了聲。

眼角餘光依舊打量著荏弱的貴女,“聖人傳話,要廷杖漢陽公主?”他追問,“杖多少?”

吳用才含糊道, “這可不好說。聖人並未說數目。剛才聖人發下雷霆大怒,再三催促行刑。雖說是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但這回犯下大錯,不杖隻怕不好收場。督帥您看怎麼辦,聖人還在殿裡等著哪……”

“杖死了誰擔責?”裴顯單刀直入地道。

吳用才一愣,縮了縮肩膀,諂媚地笑了,“咱家哪敢問呀。要不,督帥進殿和聖人商量商量?”

裴顯的目光從遠處收回,落在吳用才的臉上,轉了一圈。

“那就是無人擔責的意思?”

“哈哈哈,督帥說笑了。我等都是為聖人效命,哪個身上不擔責?理應鞠躬儘瘁才是。”

薛奪豎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等吳用才帶著假笑走開,他立刻奔過去,壓低嗓音進言,

“督帥三思。漢陽公主不能打!先帝最小的女兒,連笄禮都未行過,身子骨又病歪歪的,三兩杖打死了,那死閹奴隻管袖手看著,黑鍋都落在動手行刑的兄弟身上!咱們玄鐵騎入京是來勤王的,不是來背鍋的!”

裴顯扯了扯唇,“現在知道玄鐵騎不背黑鍋,剛才廷杖禦史又是怎麼回事。禦前內監們不肯背鍋,把黑鍋甩出來,你倒來者不拒,接個正著。”

薛奪煩躁地脫下手腕的鐵護腕,往地上一砸,青磚地積了不少水,砰地濺起幾股水柱。

“宮裡一群陰貨,他娘的。”

庭院中央,四名當值禁衛麵無表情,磨磨蹭蹭地在小雨裡準備廷杖用具。

吳用才作為監刑太監,在旁邊催促幾次了。

“一個烏木凳,你們來來回回地挪位置,要挪多少次?”

他感覺出幾分不對勁,抬高嗓音嗬斥, “我說你們幾個,該不會在拖時辰吧。咱家告訴你們,聖人心意已決,是不會更改聖意的——”

十七八位身穿朱紅絳紫各色官袍的朝臣,就在這時穿過兩儀殿門,手捧玉笏,排成兩列向殿前行來。

細雨幾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