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0038 字 4個月前

春蟄和白露兩個踏進臨風殿門裡,飽受驚嚇的兩個少女才開始放開嗓子大哭。

薑鸞趁她們兩個和苑嬤嬤掰扯不清的時候,把點點交給交給夏至照顧,走進庭院裡。

才走出兩步,腳步一頓。

她停下步子,皺眉打量。

離正門不遠處,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黃門,弓起腰背,手抓著大抹布,一邊抹淚,一邊苦哈哈擦拭著庭院,背影淒淒慘慘戚戚。

薑鸞望著那擦地的小黃門,“這是誰在挨罰?犯了什麼事。”

“公主不記得了?”身後隨侍的是秋霜,帶著幾分詫異回稟,

“是新調過來不久的小黃門,名叫呂吉祥。苑嬤嬤看他伶俐,原本安排在內殿伺候火燭,公主當時也點了頭的。但公主病得迷迷糊糊的那幾天,有天半夜突然起身,點了呂吉祥的名,把他打發到外殿去,叫他每天跪著拿布擦一遍臨風殿所有的庭院。”

秋霜抬手點了點庭院裡撅起的屁股,“喏,今兒的活計還沒擦完呢。”

“呂吉祥?”薑鸞聽到這個名字便笑了,“擦庭院?啊,我想起來了。”

這次京城守衛成功、勤王軍入城的當天,她毫無預兆地病倒,纏綿病榻了半個月。

那半個月裡,人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裡漿糊一般,有許多前塵往事轉馬燈似的浮現,她仿佛被無形之力掀開顱骨,把過往一生硬生生地塞進腦子裡,隻要稍微往深裡想一想,便引發劇烈頭疼。

身邊有些人,名字聽著耳熟,麵孔似曾相識。原來確實是前世見過的。

呂吉祥……上一世的內廷大宦。做事機靈有眼色,牢牢抱緊了裴氏大腿。

她前世傷損了身子,一年倒有五六個月纏綿病榻,病重時衣冠不整,不便見外臣,呂吉祥便把她在宮裡的起居事無巨細地報過去。如果被監聽的不是她自己,倒也能稱一句,精明,得用。

她停下了腳步,勾了勾手指,把人叫近過來。

那邊正在苦哈哈擦地的呂吉祥立刻察覺了。

他丟下了抹布,碎步小跑過來。

十八、九歲的年輕內侍,動作飛快,回話時機抓得剛好,頗為清秀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可憐,從頭到腳透出一股討喜機靈勁兒。

呂吉祥抹著淚磕頭嗚咽,

“公主容稟,不是奴婢偷懶,奴婢原本大清早地都擦完了一遍庭院了,但早上晉王妃派來的那女官闖進來胡鬨一趟,把奴婢好容易擦乾淨的庭院又踩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腳印子,奴婢正在擦第二遍,快擦完了……”

說到一半,注意到薑鸞腳上傳的羊皮烏靴側邊沾了少許泥點,呂吉祥立刻膝行兩步過去,雙手虛虛托住靴底,殷勤提醒,

“公主的靴子濺了泥,奴婢這裡有乾淨毛巾子,奴婢給公主擦靴。”

薑鸞沒忍住笑出聲來,目光這時才落在他臉上,正經端詳了幾眼,“年輕時倒是長得人模狗樣的,有眼色,能屈能伸,是個人才。難怪往上爬得快。”

呂吉祥跪在地上,聽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礙他聽到‘往上爬得快’幾個字時,麵露喜色,立刻謝恩,“奴婢謝公主誇讚!”

“誰誇你了。”薑鸞攏了攏保暖的雲肩, “地上踩臟了,那就再擦一遍吧。”

說完,抬腳從庭院穿過去,毫無惻隱之心踩出一行新腳印。

……

春蟄和白露兩人把今天的兩儀殿之行遭遇複述了一遍,把苑嬤嬤驚嚇得不輕。

京城被叛軍圍困那個月,局勢艱難,自家公主時常跟隨晉王上城樓巡視,以兩人的皇室身份穩定軍心,苑嬤嬤是知道的。

公主年幼,自小在深宮嬌養,各方城門的守將比起晉王殿下,更怕漢陽公主出事,但凡她出現在城頭上,身側隨時隨地都有幾十個親兵拿重盾遮擋四麵,牢牢護得銅牆鐵壁一般。

苑嬤嬤哭過了,也勸過了,勸不動。有時薑鸞在城上濺了滿身血點回來,換衣裳,泡澡泡上大半個時辰,身上沾染的血氣還是洗不掉。苑嬤嬤每天抹著眼淚一邊數落一邊擦洗。

她原以為這是自家公主能遇到的最糟的事了。

苑嬤嬤嘴唇顫抖,“皇後娘娘說的宗室家法……是個什麼樣的罪罰?廷杖那樣,打、打板子麼?”

薑鸞自己倒是鎮定得很,盤膝坐回羅漢床上,慢悠悠拿起一塊棗糕吃著,“回來時聽二兄說,宗室在乎皇家體麵,沒有打板子這種見血的家法。”

她想了想晉王安慰她的說辭,“對宗室女的懲處,多半是要關在宗廟裡吃齋念佛,祈福之類的?”

苑嬤嬤長鬆了口氣,喃喃念佛,“那就好,那就好。”

薑鸞嘴角翹了翹,“哪裡好?我可不覺得好。”

她把棗糕丟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宗廟在京城外五十裡,把守宗廟的那批南衙禁衛,祖祖輩輩是皇家宗室蓄養的親軍,和如今皇城裡這批新換防的北衙禁衛來曆不同,不好鑽空子。我要是被關進去,隻怕要關到老。”

不隻是苑嬤嬤,殿裡聽到言語的幾個大宮女臉色同時變得刷白。

“不至於吧。”苑嬤嬤強撐著道,“公主年歲已經滿了十五了。在宗廟裡吃齋念佛幾個月,時間也夠久了,今年聖人必然要把公主放出來行笄禮的。行完了笄禮,後頭還要挑選駙馬,開公主府,事情多著呢……”

薑鸞笑起來,“嬤嬤還惦記著駙馬和公主府呢?”

她和晉王一樣,生母過世得早。但公主的身份畢竟和皇子不同,當時的正宮皇後,也就是如今的裴太後娘娘,並未把她抱養過去,隻是指了兩個教養嬤嬤給她。

兩個教導嬤嬤從來沒斷了念叨,身為皇家公主,需得行止端莊,一舉一動皆是皇家體麵。

薑鸞是皇宮裡最小的公主,先帝寵她如掌中珠,教導嬤嬤的念叨被當成了耳邊風。

在她自己的臨風殿裡,舉止更加隨性,和端莊半點不搭邊,舉手投足處處都是不合身份的慵懶肆意,笑起來時眼睛裡仿佛帶著勾人的小鉤子。

薑鸞沒和自己的奶嬤嬤爭辯下去,“先過了這關再說吧。對了。”

她對窗外吩咐,“春蟄和白露兩個哭完了沒有?哭完了叫過來,我有事叮囑她們做。”

“去外皇城南衙衛的校場那邊問問,丁翦將軍被放回來了嗎?若他回來複職,當麵帶一句給他,就說最近京城亂糟糟的,皇城守衛混亂不堪,臨風殿今天早上剛被人闖進來,我受了驚嚇,勞煩他撥兩百禁衛來,替我守著臨風殿。”

叮囑完,從腰間解下隨身玉佩遞過去,作為傳話信物。

“丁將軍派兵過來以後,讓他拿我的玉佩給裴督帥過目,知會督帥那邊一聲,就說是我的意思,並非擅自調兵。免得丁將軍才剛放出來,人又被拿下獄了。”

春蟄和白露接過信物,匆匆出去了。

薑鸞隔著窗目送她們兩個的苗條背影,若有所思,“我身邊得力的都是姑娘。派人去兵營校場傳話這種事,她們兩個偶爾跑腿一次無妨,長期下去,還是得尋幾個可靠的外管事。”

苑嬤嬤在旁邊掰著手指盤算,“等公主開府了,按公主府規製,會配置一位長史,兩名參軍,四名主簿,文書吏若乾……”

薑鸞好笑地打斷,“如今聖人是徹底惱了我了,開府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嬤嬤與其惦記著,不如多想想,等下皇後娘娘的人來了,要拖我去宗廟,咱們怎麼應對。”

苑嬤嬤狠勁上來,冷笑一聲,“臨風殿好歹也有百十來個人,誰敢公主無禮,先把我們全打死了,從老身的屍身上踩過去再說。”

薑鸞吃棗糕的動作頓了頓。

她放下細點,起身抱了抱自己的奶嬤嬤,病得削尖的小巧下巴靠在嬤嬤寬厚的肩膀上。

“彆這麼說,奶娘。”

她的眼角隱約發紅,“我沒那麼容易出事。彆輕易為我舍了命。”

苑嬤嬤敏感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拉著她的手過去後殿就寢,“公主累了,歇會兒吧。公主的身份在這兒,皇後娘娘那邊想要按宗法拿人也沒這麼快,總得按祖宗規矩,把該準備的都準備齊全了才好過來。”

薑鸞點點頭。“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