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整個下午,薛奪麾下的禁衛們忠實執行軍令,任誰來臨風殿也不放進去,接連攔住了兩撥皇後身邊的親信。

第二撥來人,不隻是皇後身邊的親信嬤嬤,還有隨侍禦前的大太監,徐在安徐公公。

徐公公為人和善,替薑鸞抓過不止一次的貓兒,兩個人私下裡有點交情。

被禁衛們阻隔著,站在臨風殿宮門外頭,徐公公唉聲歎氣往裡麵喊話,

“公主,哎,漢陽公主殿下!宗正寺依照宗規家法,定下公主去宗廟修行祈福的事,為何鬨到如此之大啊。原本就是代替廷杖的懲戒,如今鬨了一場,聖人得知公主不願去宗廟,惱怒不已,又在紫宸殿發了大脾氣,隻怕後續不會好了。”

薑鸞無聲地翹了翹唇角。如果依聖意去了城外宗廟,她的下場才是不會好了。

她低聲囑咐了幾句,苑嬤嬤跨出庭院,隔著禁軍人群大聲喊話回去,

“好叫徐公公得知,我家公主是極願意為聖人修行祈福的。但宗廟位於京城五十裡的郊外,如今京城附近混亂,若是潰敗的叛軍回過頭來襲擊城外宗廟,挾持了我家公主去,強逼著公主來京城下叩關,豈不是上個月的城下亂象再現?”

這段話太過誅心,聽到的人齊齊倒吸涼氣不止。

徐公公驚得渾身一個哆嗦。

上個月被賊兵逼迫著,兩度‘城下叩關’,那是聖人再也不願提的慘痛往事哇。

這這這,這不是當眾捅聖人的心窩子嗎。

‘城下叩關’的敏感話題誰也不敢接,皇後娘娘那邊的幾個親信嬤嬤閃電般往後退。徐公公被頂在最前頭,乾巴巴地道,“老奴會……會如實回稟聖人知曉。”

薑鸞斜靠在羅漢床上,聽苑嬤嬤轉述了徐公公的反應,很滿意。

她那位皇帝長兄知曉不知曉,知曉了以後心裡怎麼想,她其實不怎麼在乎。

當眾喊出去的那幾句話,是喊給裴顯這個兵馬主帥聽的。

上個月叛軍押著皇帝在城下喊關,兵不血刃拿下虎牢關,差點攻破了京城。

裴顯帶著八萬玄鐵騎浴血鏖戰半個月,犧牲了無數條性命才保住了京城。但凡是個正常人,就絕不能忍受第二個皇家嫡係血脈落在叛軍手裡,再來一次‘城下叩關’。

薑鸞設身處地想了想,裴顯此人對身邊事物的掌控欲比尋常人還要多幾分,按他的性子,想想就堵心,更不可能容忍。

隻要裴顯不能忍,她就絕不會被送出京城去。

那就足夠了。

她吩咐下去,“晚上裴督帥可能會過來。殿裡燈不要熄,廚房備些煎茶和點心。”打了個嗬欠,俯身趴下去,“我睡一會兒,等他來了叫醒我。”

苑嬤嬤耳聞已久,卻沒見過這位京中新晉的權臣當麵,憂心忡忡,

“裴督帥如今在京裡勢大,公主不好怠慢的。這身衣衫睡皺了,會客前還要換衣裳,不如索性坐等人來。”

薑鸞趴在床上,懶洋洋地咬著自己粉色的指甲,“他不在乎這些小節。關鍵處能打動他即可。”

徐公公走時是在傍晚,一輪斜日頭掛在院牆上。大家原以為裴督帥最遲掌燈時總要來了。畢竟男女有彆,又是宮闈貴女和朝廷重臣的身份,彼此有所顧忌。

沒想到一等便等到了夜裡。

薑鸞一覺睡醒,借著燈火往外看,看見昏暗庭院裡人影晃動,起先還以為人來了,帶了許多親兵進來。再定睛望去,又感覺不對,庭院裡多出來的人明顯是宮女和內監,還有一架步輦停在庭院裡。

苑嬤嬤這時正好急匆匆地進來寢堂,心急火燎道,“公主起身了?皇後娘娘親來了!此刻就坐在正殿裡,等著公主出去說話。”

薑鸞慢吞吞地起身,任由春蟄和夏至兩個整理衣裳,“皇後都來了,裴督帥還沒來?”

苑嬤嬤抱怨,“薛二將軍之前接到傳話,說是要來。這都入夜了,連個人影兒都沒看見。雖說是太後娘娘那邊的外戚,畢竟是隔了一層的,算是半個外臣,怎麼好半夜三更的往公主殿裡來呢。”

薑鸞搖了搖頭,打著嗬欠感慨了句,

“他是真不講究這些。”

——

裴顯整天在政事堂,和王相,李相,幾名朝廷重臣你來我往,虛與委蛇,客氣話裡帶著尖銳刀鋒。

整肅禁中宮人的軍令早晨傳下,立刻便開始執行,各處宮室的人已經在抓了,總得知會朝廷這邊的閣臣們一聲。

後宮總是牽扯著前朝的。

比如說越過了謝皇後直接在後宮裡拿人,下了皇後的臉麵。

謝氏身為根深蒂固的大世族之一,皇後家裡有個堂兄正領著平盧節度使的重任,需要通過兵部熟識的同僚知會謝節度使那邊,免得皇後憤怒之下寫家信控訴,叫謝氏多心。

又比如朝中人稱‘李相’的戶部尚書、參知政事,李承嗣,並不是如王懋行王相那般堅定的守城主戰派。京城危急之時,李相不止一次曾提議過棄城。

如今宮裡開始鎖拿‘棄城背主私逃’的宮人,李相得了消息,一整天都很沉默。

再比如說,今天被廷杖瀕死的那位禦史,是王相的愛徒的同年好友。

王相今天坐在政事堂裡也沒怎麼開口。

和這些事比起來,臨風殿那邊的事往後推幾個時辰無妨。

裴顯入夜了才從政事堂出來。

他沉思著,沿著朱紅宮道走向臨風殿方向。

一陣嘈雜聲音如海嘯般地撲了過來,哭喊求饒聲不絕於耳,在狹長的宮道裡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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