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宮門下鑰是宮禁大事。按理來說,宮門深夜無詔不開。

怎奈何京城最近實在混亂。

京畿本地的二十萬禁軍兒郎,被這次的禦駕親征斷送了一半。巷陌處處可見門外豎起的招魂白幡,哪家沒有一兩個不歸人,半夜哭聲斷肝腸。

如今掌了宮禁的南衙衛、北衙衛,倒有一多半是河東來的勤王軍、如今充作禁衛的玄鐵騎。

自家主帥到了宮門外,守門的將領二話不說,開宮門。

原本應該好端端待在臨風殿裡的漢陽公主,半夜突然跟著主帥從宮門外進來了,守門禁衛們瞪眼看著,一個字也不敢問。

薑鸞連解釋的功夫都省下,跟在前方頎長的身影背後,蹦蹦跳跳地沿著宮道往前走。

前方就是岔路,一條通往外皇城的三省六部值房,一條繞過三大殿,通往後宮。

裴顯召了身後跟隨的薛奪來。

“薛奪護送公主回去。”果然就要邁步往值房那邊。

薑鸞卻不走,在宮燈下探究地打量他。

裴顯察覺了她視線裡的不尋常,立定腳步,“怎麼了?可還是有話要說。”

他是外戚,太後娘娘的本家兄弟,和聖人血脈相連的嫡表親,天生該站在聖人那邊。

但不巧的是,這人年紀輕輕掌慣了兵,養成一副說一不二的脾性。

更不巧的事,聖人頂著極貴重的皇家嫡長身份,自小容不得旁人忤逆。

前世裡,薑鸞在深宮裡嬌養,兩耳不聞外事,但還是聽到宮裡的不少流言——聖人和兵馬元帥時常爭執,今日聖人怒掀了紫宸殿長案,明天裴督帥杖死了禦前大宦。

宮裡人最喜歡避重就輕,無論生出多少的驚濤駭浪,到了嘴裡,簡簡單單隻用了三個字形容:

——鬨得凶。

剛才走進宮門時,裴顯那句同樣簡簡單單的‘裴某不是晉王’,她立刻就想多了。

聖人今年二十歲。

她和這位嫡長兄並不親近。隻記得前世聖人山陵崩,就是薨在了二十歲這年的秋季,具體死因卻不清楚。

她就是隱約知道一些內情,才知道‘死因不清楚’;至於史書上的記載,倒是簡單直白的幾行字句:

“秋夜,潰兵潛入京城,欲作亂。延熙帝病重,山陵崩。”

前世,她當麵問過幾次延熙帝的死因,裴顯始終隻有兩個字回複她:‘病逝’。

但京城那個極度混亂的秋夜,她分明親眼看見亂軍從各處攻破了城防,護衛宮禁的玄鐵騎首當其衝,被大股亂軍衝擊撕破了防線,損失慘重。

她屢次追問那夜潛入京城的潰兵到底有多少人,為什麼三四月就圍剿擊潰的叛軍還有那麼多人,是誰半夜接應開了城門,裴顯避重就輕,從來沒有正麵答過一次。

唯一可以確定的隻有聖人英年早逝,諡號議定了個不好不壞的‘真’字,禮部和禦史台聯合上的奏本,眼前這位好小舅拍板定的字。

薑鸞的嘴角抽了抽。

重生一世,聖人還是不容忤逆,這位還是說一不二,眼看著又直奔前世那三個字去了。

——鬨得凶。

“哎,裴小舅。”她覺得有必要提個建議,

“手裡有權有勢有人,哪裡需要煩惱錢糧呢。京城裡路子多,戶部今年的賦稅征討不來,還有彆的出路。倒也不必和聖人處處杠上。”

薑鸞的話裡帶著鉤子,裴顯原本站在岔路中間,聽完便走回幾步,站在她麵前。

兩邊宮燈映出的長長的人影,又把薑鸞完全籠罩在裡頭了。裴顯微微低了頭,眼前這位心思難測的小公主眼神清亮而狡黠,貓兒般的眸子裡倒映出他的影子。

“京城裡路子多,阿鸞說說看?”

“比如說,”薑鸞舔了舔小虎牙,“剛才半夜路過貴府,看到朝廷新賜下的大宅邸。開府建牙是大事,小舅開兵馬元帥府的帖子……沒往京城各處的世家高門家裡送?”

她往後一步,完全退出了前方籠罩下來的那片陰影,轉身往後宮道上走,邊走邊掰著手指替他算,

“京中世家,百年底蘊,個個家底豐厚得很,四大姓出手送禮便是三五十金。十家高門送禮至少有百金。百家送禮足有千金。小舅虧了一大筆厚禮錢呀。”

裴顯:“……”

薑鸞走過幾步,背後沒有動靜。

前方轉彎時,她側身去瞧,卻發現裴顯站在原處,整個人幾乎陷進宮牆的大片陰影裡,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鋒銳的眼睛,盯著宮門高處城樓上來回巡值的禁衛身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薑鸞四更天回了臨風殿。

她這回出宮得了身邊幾個親信的助力,卻也瞞著苑嬤嬤,怕老人家擔心。

春蟄、白露她們幾個心裡都不穩當,整宿沒敢睡下。直到四更天前後,薑鸞安然被送回來,一個個的才安穩了。

臨風殿門從裡打開,當值的龍武衛個個繃著臉站在旁邊。春蟄小跑著迎出門去,悄聲問,“今夜出去可妥當?公主見著晉王殿下了?”

“見著了。”薑鸞打著嗬欠跨進門來,隨手比劃,“二兄給了這麼大個檀木盒子,裡麵塞滿了長金鋌,沉甸甸堆滿了一整盒,我都拿不動。”

春蟄納悶地瞧了眼公主身後。

丁翦將軍不見蹤影,裝滿足金的楠木盒也沒見著。

門外跟過來的是……等等?

薛奪滿臉晦氣地跟進來,把頭盔摘了,往親兵手裡一扔,扭著手腕子喝道,“兒郎們!把臨風殿的梯子都撤了!”

春蟄心裡一跳,趕緊小跑著跟回去,小聲問,“檀木盒、盒子呢?”

薑鸞踩著羊皮靴進了後殿,把靴子踢到旁邊,輕鬆地說,

“回程時碰著了裴督帥,分了他一半發軍餉,擱兵馬元帥府上呢。”

這夜有驚無險,她梳洗睡下,因為半夜跑了一次馬的緣故,精神頭卻極好,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到天色見白才朦朧睡了。

睡下時帶著笑。

晉王自打四月初一走出了皇宮,傳來的消息始終是人病著,下不來床,出不了府。

上次笄禮上遇到了二嫂,她私下裡問了一句,二嫂回的還是那句‘病著’。不親見到人,她心裡始終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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