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二更)(2 / 2)

“罷了,你不要去見盧四郎,此事再不提了。”他不再試探,換了個話題,

“禦史台裡有位章禦史,近日銷了病假,點卯上朝了。你還記得人麼?章禦史近日可有去你府上求見?”

薑鸞完全想不起有這個人。“章禦史是哪個?”

裴顯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麼大的事,你倒忘了?四月初一那天,你去兩儀殿的半路上,正好碰著廷杖的那位章禦史,章還邱。廷杖中途被你攔下來說了幾句,撿了條性命。”

章還邱是寒門出身,十年寒窗苦讀,千萬寒門士子裡考取的春闈進士,幾年官場沉浮,好不容易進了禦史台。當日薑鸞攔住廷杖的禁衛,言語提醒了幾句,章還邱從四十廷杖下撿回了一條命。

在家裡養了足足兩個多月的傷,直到幾天前才銷了假,重新回去禦史台。

被他提醒,薑鸞倒是有些印象。

“啊,前兩天是通報有個文官提著四色禮盒在門外求見,說是要當麵謝我的恩情。那人的名姓我不記得,就沒見,把四色禮盒收下了,回了一份禮,打發他回去了。莫非就是章禦史?”

裴顯點點頭,“還好你沒見。下次他再登門求見,你彆應。繼續擋在門外。”

“他怎麼了?”薑鸞聽出幾分門道,“章禦史可是個不怕死的硬骨頭,他剛回了禦史台,就又鬨出大動靜了?”

章禦史惹的事不小,薑鸞今日沒打聽到,過幾日總會聽到風聲的的,裴顯並不瞞她。

“就在昨日,章禦史呈上了一本彈劾奏本。彈劾城外的三路勤王軍拖延不走,每月討要巨額軍餉,拖垮朝廷財政,包藏禍心。”

城外的叛兵四處潰散,從春天征討到了秋天。城外駐紮的幾路勤王兵馬,加起來兵力七八萬,吃喝用度確實是一大筆開支。

薑鸞喝到微醺,已經停不下來了,自發地斟滿空杯,有滋有味地抿著甜甜的果子酒,隨口說,

“他彈劾得哪裡錯了?朝廷今年的財政這麼窮,有一部分就是被他們吃窮的。謝節度早就該帶著他的五萬騰龍軍回東北了,硬拖了幾個月不走,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

裴顯抬手點了點她,“章禦史是不熟軍務,胡亂彈劾;你是心疼你二姊,公報私仇。”

今日難得閒暇,他細細地解釋給她聽。

各方將領接了勤王令,領兵趕來勤王。但朝廷應允的封賞至今沒撥下,連軍餉都不足。

幾路勤王軍不肯退走,就是在等朝廷把封賞軍餉給撥足了。

領受了朝廷天恩,勤王軍自當拔營退走。

“但朝廷沒錢啊。”薑鸞邊吃邊聽著,“我都知道。城外那幾位節度使不知道?”

“朝廷不是沒錢,每年入國庫的巨額賦稅擺在那兒。隻是如何調度的問題。再說了,將士們浴血拚命,攤在每人頭上的封賞,其實也不算多。說朝廷發不出封賞錢,他們是不信的。”

裴顯當麵算了一筆賬,“勤王軍將士的賞賜安撫,普通士卒賞銅錢五貫,絹帛一匹。校尉以上賞賜翻倍,將軍以上賞賜再翻倍。最多一等的賞賜,也不過是五十貫銅錢,絹帛十匹。”

“隻是勤王軍的數目多。城外八萬,城內八萬,戶部算下來的賞賜要十萬兩金。”

他嘲諷地笑了聲,“撫恤,春耕,北方蝗災,南方澇災,處處要用錢,聖人又調走了四成賦稅。戶部籌不出十萬兩金的賞賜,就一直往後拖,從春天拖到了秋天。拖著拖著,每月的軍餉還得照發,越拖越窮。”

薑鸞邊聽朝廷的八卦邊喝酒。

喝得有點多了,臉頰緋紅,說話開始沒有顧忌,身子往前探,烏黑眸子裡亮晶晶的,

“小舅這回抄家,抄出來的夠不夠十萬兩金?可不可以發下勤王軍的賞賜了?”

裴顯瞥了她一眼,繼續喝酒,淡定道,“夠了。”

薑鸞打蛇隨棍上,接著往下問,“遠不止這個數吧。多出來的數目,小舅是自己吞了,還是老實上繳給朝廷了?”

問題同樣問得過界了。裴顯也裝作沒聽見,不加理會,把話題轉開了,“隻見你喝酒,怎麼不吃菜。”

薑鸞的舌頭早就被茱萸羊肉鍋子給辣得麻木了。

果子酒再清甜也是酒,後勁上來,她有點暈暈乎乎的,手肘撐著食案,歪著頭看對麵那人。

裴顯正在吃同樣的羊肉鍋子。他顯然極中意這道辛辣大菜,吃的動作雖然斯文,滿鍋子的羊肉已經見了底,吃幾口羊肉,喝一口酒,意態閒適,眉宇愜意,這頓午食他吃得極滿意。

薑鸞看著看著,開口問他,“裴小舅。”

“嗯?”裴顯停了筷,視線轉過來。

“你初來京城的時候,脾氣也沒那麼壞嘛。怎麼後來越來越少笑,越發陰沉了。”

裴顯一挑眉,“後來?”

他敏銳地抓住不對勁的字眼,“後來是什麼時候。”

薑鸞的微醺酒意清醒了三分。

後來,當然是前世裡她看見的那個‘後來’。

解釋不通的事,她索性開始耍賴。

“昨夜做夢。夢裡夢見了五年後的你。”薑鸞比劃著,“那時候你三十了。眉頭整天皺著,皺成深深的川字,比城外那位謝節度的眉頭皺得更深,人就顯得陰沉。”

她回憶了片刻,身子往後仰,學著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人時經常做這個動作。說是在笑吧,更像是冷笑。被你盯住的人,個個都瘮得慌。和你說完話出去,回身時經常背後冷汗濕了一片,被你嚇的。”

裴顯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他扯了扯唇,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阿鸞,借酒裝瘋,埋汰你小舅呢。”

薑鸞喝到三分微醺,神誌還清醒著,噗嗤笑了,“想要借酒裝瘋,也沒人喝果子酒啊。”她半真半假地說,“真的是做夢。南柯一夢,大夢醒來獨悵然。”

中午的一場便宴,看在好酒的份上,算是賓主儘歡。中途拋出來的八百戶實封的話頭,雙方極有默契地都不再提。

薑鸞今天拿酒當解渴的蜜水喝,喝得實在有點多,被夏至扶著,搖搖晃晃地上了馬車。

坐進車裡,喃喃地說了句,“我說修了二十尺,他便說要修三十尺。”

夏至聽得滿頭霧水:“公主說什麼二十尺,三十尺的?”

薑鸞搖了搖頭,往後靠在側璧上。

“大事小事,半分不肯讓。這麼獨斷的性子,怎麼叫他投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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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初秋夜晚,天色逐漸暗沉下去。一輪彎月高掛夜空。

城外騰龍軍大營的中軍帳裡,火把通明,照得亮如白晝。幾位親信幕僚和將軍圍坐一圈,謝征坐在中間,手裡拿著一封宮裡剛剛傳達的密信。

“聖人親筆手諭,尋了忠心之人冒死送出城。許下勳爵和厚賞,命我們為臣子的聽命在城外舉兵,清君側,除權臣。”

謝征沉聲道,“此事重大,需得聯合其他幾處勤王兵馬,籌劃調度不容易。各位有什麼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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