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1450 字 4個月前

聖人在密信中寫道:

【八月起兵,清君側,除逆臣。】

信裡允諾,鏟除裴氏逆臣、清洗玄鐵騎勢力後,戍衛京畿的重任將交給他謝征。謝氏一族出了皇後和輔國重臣,勢必一躍為四大姓之首。

懿和公主將在他走馬上任的同時出降,婚事在京裡風光大辦。不開公主府,嫁入謝氏族中。若生子,封郡王。

光宗耀祖,名利雙收,洞房花燭,蔭萌子孫。

聖人的允諾,不可謂不重。

謝征在月下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一個修長如竹的人影,便在這時穿過營帳間的空地,在文謀士的引領下,尋找到謝征當麵。

“長兄。”來人冷淡地行禮長揖。

謝瀾回身,見了來人,並不覺得詫異,頷首回禮,“五弟。”

謝瀾來了。

雖然同是謝家人,他們分屬東西兩處本宅,平日裡並不親近。

“大伯父有句口信帶給長兄。”

謝瀾口中的大伯父,正是謝氏當代家主,也是謝征的伯父。

“大伯父說:收到親筆手諭的,不止長兄的騰龍軍這一路。朔方節度使韓震龍,手裡掌兩萬精兵,性情狡獪難測。若韓震龍敢孤注一擲,未必不能奪下勤王首功。長兄不爭,將唾手可得的機會拱手讓與旁人,謝氏憑什麼躋身於四大姓之一。”

“瀾言儘於此,還請長兄三思。”謝瀾把話帶到,再度長揖禮畢,轉身欲走。

謝征在身後緩聲道,“五弟是今年剛剛出仕吧。”

謝瀾微微一怔,停下腳步,轉身應道,“是。”

謝征又問,“愚兄沒有記錯的話,五弟今年二十二歲?”

謝瀾心裡疑慮更重,看向族兄的眼神裡多了警惕打量,還是那句簡單的,“是。”

“五弟初出仕途,胸中儘是家國抱負,如雛鳳展翅清鳴,眉宇間儘是風發意氣。”

謝征打量著眼前的俊美青年。

同為謝氏族人,眉眼五官總是有三五份相似的。謝征的視線,便透過麵前這份相似的眉眼,似乎看到了當年月下的自己。

“十年前,愚兄二十一歲,肩頭擔著家族重任,拋卻年少私情,離彆父母高堂,迎娶盧氏女,投身騰龍軍。愚兄當時也是五弟如今這樣。心懷家國,意氣風發,不惜四處勞苦奔波,隻願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他如此說著,眉宇間漸漸露出懷念而傷感的神色。

“十年之後,謝氏族裡又出了五弟這樣的俊彥。同樣地心懷家國,意氣風發,同樣不辭勞苦四處奔波,為家族前程效力。”

“但愚兄,人生過半,半生所求皆成空……已經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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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上弦月如鉤,在濃厚的雲層裡穿梭,於高空夜色裡發散著瑩瑩幽光。

這夜薑鸞又沒有睡好。

這天夜裡,她再次的夢回了前世。

隻不過這次的時間更早些,她直接回到了前世那個極黑暗的深秋夜晚。

她是孤零零逃出來的。

那個尋常秋夜的黑暗的夜空,被燒紅的火焰映得通紅。

守衛宮禁的玄鐵騎,她平日裡刻意保持著距離,並不和他們多來往,連姓名都不知道幾個,但來來去去的麵孔卻是認識的。

那個夜裡,亂軍直入內皇城,她親眼看到,有許多張看得眼熟的年輕麵孔倒下了。箭傷,刀傷,各種各樣的死法。他們拚死擋在臨風殿門外,給殿裡的她們拖延了一時半刻的時機。

白露和她的身材最相像,穿上了公主服飾,端正坐在正殿明堂。

春蟄和夏至細細地發著抖,故作鎮定地站在白露身後。

自從晉王四月裡歿了,他唯一的遺腹子也沒保住,薑鸞在夜裡總是睡不著,身子便始終不怎麼好。

當時正好入了秋涼,她那幾天正病著,躺臥在後殿西儘頭的寢堂裡,恰好距離臨風殿宮門的距離最遠。

秋霜和奶嬤嬤把她從寢堂裡悄悄地扶出來,往後殿偏僻處躲避。

當時薑鸞身上隻穿了件夾衣,一條料子單薄的織金石榴裙。

秋霜正在偏殿裡翻找宮女秋冬季節穿的厚夾襖,準備給薑鸞穿上,正殿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驚喜欲狂的高呼,

“抓到漢陽公主了!”

秋霜和苑嬤嬤齊齊地抖了一下。兩人同時敏銳地察覺到,衝進來的亂兵用的詞是:‘抓’。

衣服什麼的再也顧不上了,她們兩人左右攙扶著薑鸞,從偏僻的角門衝出去,一路往紫宸殿方向狂奔。

四處都是亂兵,服飾各不相同,壓根分不出哪方勢力,出身寒門的士卒被鮮血和金銀富貴刺激紅了眼,連將領的嗬斥聲也充耳不聞,管你什麼貴重身份,為了一根金簪子,一隻金鐲子,也能手起刀落砍下貴人的腦袋。

她們一路逃,一路把薑鸞身上佩戴的零零碎碎的珠玉配飾摘下往地上扔。

一隊不知歸屬哪邊兵馬的士卒舉著火把衝過來。

“你們幾個是哪個宮的?!”小頭目遠遠地大喝道,“停下來,報明身份!幫忙指認宮裡的貴人免死!”

秋霜含淚用力推了薑鸞一把,把她推到身後灌木叢林的陰影裡,漆黑的夜色藏住了薑鸞身上的石榴裙的金線亮色。她自己整理衣裙,擺出大宮女的身份,強自鎮定地過去交涉。

她的口才極好,指著另一個方向,滔滔不絕地說明皇城地形,重要宮室的所在。那一隊五六個人不知不覺都圍了過去聽她掰扯。

苑嬤嬤趁機扶起病得昏昏沉沉的薑鸞,深一腳淺一腳的往紫宸殿方向去。

紫宸殿是皇帝寢宮。

臨風殿畢竟隸屬後宮,不通政務。從苑嬤嬤以下,所有人都天真地認為,有天子親自坐鎮,北衙禁軍護衛,在這個皇宮陷入劇變的夜裡,如果說皇宮裡還剩最後一個安全的所在,那必然是天子寢宮。

她們奔到半路上,皇帝起居的寢宮紫宸殿方向,突然升騰起不祥的火光。

苑嬤嬤驚得跌坐在地上,又跌跌撞撞起身,扶著昏沉的薑鸞改往禦池方向奔逃。

環繞皇城的禦池是活水,連通著城外洛水。

宮門早被堵死,局勢混沌不明,連紫宸殿都出了事,留在皇城裡隻能任人宰割。隻有走水路,才有一線生機。

她活下來了。

但她身邊親近的人,在那個極度混亂的夜晚,一個不剩,都沒了。

薑鸞在一陣難以言喻的窒息感裡驚醒,冷汗滲透背後的絹衣。

“二姊……”她在漆黑的帷帳裡喊,“二姊!二兄!嬤嬤!”

今夜外間守夜的又是秋霜,驚得小跑過來,匆忙點起長案上的燭台,把兩層紗帳左右掛在金鉤上,明亮燭火映了進來。

“公主夢到什麼了?怎麼夢裡驚叫起來?”

秋霜拿過帕子,坐在床架邊的腳踏上,細心地擦著薑鸞額頭細密的冷汗。

“苑嬤嬤初更時過來看了一圈,剛剛才睡下了。嬤嬤這幾年上了年紀,夜裡睡得淺,早晨又起得早,奴婢幾個便不讓她守夜了。”

她小心地查看著薑鸞發白的唇色,急遽起伏的胸膛,“公主可是又做了噩夢,心裡不安穩?奴婢這就喚苑嬤嬤過來。”

薑鸞閉著眼,搖了搖頭,“不要打擾奶娘。”

半夜噩夢,人躺著發懵,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索性披衣起身,正打算四處走動走動,吹點夜風,散散燥氣,門外卻有消息半夜裡匆忙地報進來。

“宮裡來人了!薛二將軍侯在門外,請公主即刻入宮。”

聽到‘入宮’兩個字,薑鸞瞬間清醒了。

“去問薛奪,天還沒亮,叫我入宮做什麼?”

傳話的人很快飛奔回來,轉達薛奪的原話:

“——聖人病情不穩,請公主入宮探病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