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2 / 2)

見裴顯出來了,崔翰林拉著禦史中丞直奔過來。

“老朽有負裴中書的雅望。”崔翰林氣喋喋道,“老朽年紀大了,一把老骨頭應付不了皇太女殿下。東宮教諭這個職務,老朽做不了,老朽請辭!”

裴顯出來見了崔翰林拉長的臉,便猜到他分來意,聽了他的請辭並不非常驚訝,鎮定地勸慰崔翰林,

“子曰:有教無類。皇太女殿下性情機敏多變,和大部分學子的脾性不同。崔翰林或許需要多些時日,多了解些皇太女的性情,才好引導進學。”

崔翰林怒道,“若是位正統出身的皇子,再頑劣老朽也教導得下去!哼,偏偏是位公主出身的皇太女。心思若不用在正道上,管也管不得,教也教不了!”

裴顯聽他話裡有話,追問了一句,“怎麼說?崔翰林儘管直言不諱。”

崔翰林冷冷道,“還請裴中書多管教手下的官員。二十出頭年紀輕輕的中書舍人,十五六歲青春年華的皇太女,孤男寡女,借著進學的名義,在含章殿裡一個多時辰不出來。哼,老朽都沒臉進去看。”

說完也不管周圍路過的官員聽到了如何反應,長揖到地,大步離去。

禦史中丞崔知海在旁邊聽得清楚,尷尬地笑笑,

“這……本官這位族兄,脾氣過於迂直了些,正所謂忠言逆耳……裴中書莫要氣惱啊。當初裴中書托了本官請崔翰林時,本官當時就說,崔翰林性情過於剛直,當不得東宮教諭的。”

裴顯站在政事堂的台階高處,對著滿庭院瑟瑟秋風中翻滾的枯葉,周圍竊竊私語的官員,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心頭翻滾的鬱氣按捺下去。

“有勞崔中丞,好言安撫一下崔翰林。請辭東宮教諭的事裴某聽到了,請崔翰林不必放在心上。裴某這就過去東宮看看。”

白日裡的東宮靜悄悄。

沒了昨夜的歌舞鬨騰,也沒有平日裡殷勤來往的工部官員。

工部今早一道奏本遞進了中書省,裡頭辭藻繁瑣、字句駢儷地說明:

皇太女入主東宮,乃兩百年來的大盛事。東宮現有的建築,處處采用騰龍圖案,多處規製不合皇太女殿下的貴重身份,請求撥款重修東宮殿室,改騰龍祥雲為飛天彩鳳。

被裴顯當場把奏本扔到了地上。

又撿起來,從頭到尾重看了一遍,拿筆把末尾署名的四五個工部官員的名字一個個地圈了。以工部應侍郎為首,圈一個名字,念一遍。

念完之後,把奏本揣進袖裡,轉身去了政事堂。

自從裴顯四月裡進了政事堂,議事的速度比從前快了兩倍不止。不到晌午時分,工部請求修整東宮的奏本批複就下來了。

帶頭署名的工部應侍郎,批了個‘靡費國庫,停職待查’,當場卸了官袍烏靴,狼狽地被趕出了衙門。

六部值房都在外皇城,彼此相隔不遠。消息長了飛腿似的傳遍了四處,工部從上到下的官員們個個噤若寒蟬。

消息當然很快傳到了東宮。

薑鸞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西邊偏殿的校場。

淳於閒匆匆過來,附耳說了幾句,歎氣說,“昨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也太快了。工部的奏本遞得快,政事堂批複得更快。兩邊都在急著趕忙什麼呢。”

薑鸞正在沙地校場邊練開弓,一邊挑選著合適的玉扳指,一邊聽消息,好笑地說,

“不是每個人都是淳於你的慢性子。工部那邊忙著拍馬屁,裴中書那邊忙著殺雞立威,兩邊都等不及了。”

淳於閒臨走前瞄了一眼旁邊。謝舍人今日也在校場隨侍。

脫下了平日裡常見的大袖緋袍文官服,換了身窄袖修身的暮雲灰色胡服騎射裝,在校場邊準備著教薑鸞射術的弓箭用具。

裴顯今天從政事堂出來得早,應付了請辭的崔翰林,從外皇城走到東宮地界時,一輪秋日斜陽還高高掛在西邊。

秋高氣爽的天氣,陽光溫和,金色的光線照在周圍朱紅色的宮牆上,映出一圈華麗的金色。

他踩著夕陽的金光走近校場門時,迎麵看見薑鸞穿了一身利落的海棠色窄袖胡服,腰帶紮緊,踩著膝下的長馬靴,在深秋的日光下顯得腰細腿長。

雪白姣美的麵龐抬起,輪廓同樣映了一層夕陽的淺金色,正笑吟吟和身側的謝瀾說著話。

楠木長案上擺放著十幾把各式各樣的長弓,謝瀾挨個挑選,挑揀了一把黑木長弓遞過去。

薑鸞試了下,根本拉不開弓,搖了搖頭。

謝瀾把黑木長弓放回案上,又挑揀了一把小了許多的竹弓,是給初學六藝的小郎君用的。

薑鸞試了試,帶起玉扳指的大拇指勾住弓弦,皓白的手腕和指腹齊用力,這回吃力地拉開了。

小小的竹弓彎成滿月,搭上一支竹箭。

謝瀾在旁邊盯她開弓的姿勢。

說了幾遍,姿勢始終不太對,他抬手扶了下薑鸞開弓挽弦的指尖位置,又依次輕輕地按了下應該發力的肩頭關節,上臂,手肘。

“殿下肩肘發力的姿勢要正一正。”

“嗡——”

一聲輕響,竹箭歪歪斜斜地射了出去,不到十步距離就掉在地上,離九十步外的草靶離得遠。

“哎呀。”

薑鸞幾步跳過去,嘴裡念念有詞,“一步,兩步,步……二十七步。”

她彎腰把地上的竹箭撿起,瞄了眼前方遙遙放著的靶心,估算距離,歎了口氣,

“行了,我知道了。今年的重陽宴大射肯定是下不了場的了,以後也難說——”

背後傳來文鏡大聲的咳嗽。

“嗯?”薑鸞感覺有點不對,把竹箭扔回地上,敏銳地轉身。

一抬頭,迎麵看見門邊站了個熟悉的身影。

紫袍玉帶,身形頎長。多少動蕩波濤,俱都覆蓋在平靜無瀾的表象下。

要不是文鏡提醒,薑鸞都不知道裴顯是何時來的,背著手在門邊,漠然地望著這邊射箭的動靜,看了多久了。

兩邊隔著幾十步距離對視了一眼,薑鸞把手裡的竹弓背回肩頭,若無其事往回走,邊走邊打招呼,

“裴中書安好。今天從政事堂出來的好早。找本宮有事?”

“是找殿下有事。”裴顯扯了扯唇,視線犀利地掃過周圍。

校場空曠,一覽無遺。

被崔翰林控訴‘孤男寡女,借著進學的名義,在含章殿裡一個多時辰不出來’的謝舍人,在東宮皇太女麵前脫下了不顯山不露水的大袖圓領官袍,穿上修身的暮雲灰色胡服騎射裝,清雅如遠山的容色被一襲利落衣袍襯出了英氣,顯得比平日更出眾分。

裴顯收回視線,淡淡開口,

“怕殿下晚上絲竹歌舞,美酒笙歌,夜裡不得空閒,特意選了白天過來。不想殿下……大白天也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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