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1243 字 4個月前

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長官,在外皇城裡都有獨立的值房。

地方不大,但也分了裡外間,外間會客,裡間放了床褥,供夜裡急事不能出宮時休憩。

撥給中書令的一處單獨值房,此刻外間的桐木長案上,橫放了一把劍。

那是朝廷禦賜‘劍履上殿’,可以入宮不卸的長劍。賜予功臣,佩劍入宮,代表著無上殊榮。

裴顯長身鶴立在桐木案邊,指尖輕撫著劍鞘。

一封調令,就放在案上。

“奇事。中書省下的中書舍人,一紙調令調去了東宮,我本人竟不知。”他語氣平淡道,“姚侍郎,你是謝舍人的頂頭上司,你來解釋一下。”

中書舍人的頂頭上司,還夠不著中書省的最高長官中書令,而是次一級的中書侍郎。

中書侍郎姓姚,帶著滿身滿頭的冷汗站在裴顯麵前,盯著長案上擱著的入宮不卸的利劍,嘴唇都在哆嗦。

裴顯把謝瀾的調令敕書扔在他腳下。

“何時送來我處的?你背後誰人指使?”他笑了一聲,“好大的本事,居然混在宗正寺那摞子例行的敕書裡,哄得我簽署了調令。”

中書省的事務繁雜,除了最要緊的草擬皇帝詔書,傳達給門下、尚書二省以外,還有一大堆拉拉雜雜的大小朝廷敕令,也是從中書省草擬發布。

比如說宗正寺每年春秋兩次,例行的調用戶部賦稅、貼補宗室各家的敕書,每次一呈上來就是幾十本。

按照慣例,都要裴顯這個中書令過目簽署,才好發去門下省審閱核對。

裴顯查閱了上頭幾本,發現本本大同小異,敕書一應依照禮部規製書寫,內容冗長而雷同,每本不同的隻有各家宗親的名字和朝廷貼補的數目。

但因為動用了戶部賦稅,慣例要送到中書令處走個過場,一一簽署。

他手頭還有大堆軍務要處理,便沒多花心思,把宗正寺送來的那幾十本敕書直接打開到末尾,龍飛鳳舞簽署了名字,堆在了一處。

沒想到裡頭居然混進了一本調令敕書。

姚侍郎自己都不清楚怎麼回事,驚出了滿頭的冷汗,匆忙彎腰撿起地上的調令敕書,匆匆掃視了一遍,吃驚地道,

“這這這,這道調令,下官是有些印象。東宮前幾日來要人,說少個五品東宮舍人,又說殿下年紀小,想尋個年輕的五品文官平調進去。中書省符合的人選隻有謝舍人,下官不敢擅自決斷,便寫了文書呈報,隻等裴中書親自裁斷……”

“但事關重要,下官分明是放在調令那摞子文書裡的頭一本呈報上來的,文書封皮上還貼了個加急重要的紅色條子。怎麼、怎麼會混雜進去宗正寺送來的例行敕書裡頭了?”

裴顯察言觀色,見姚侍郎嘴唇都發白,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動,顯然是驚得狠了。

事情爆出來,姚侍郎是頭一個擔責的,隻要裴顯追究下去,免不了丟了半輩子辛苦掙來的官職,姚侍郎再蠢也不至於自己砸自己的腳,其中必然被人動了手腳。

動作不大,後果不小,動手腳的人心思詭譎多端。

裴顯沉吟著,手指又撫摸起長案上橫放的鯊皮劍鞘。

自打他領了中書令的職務,腰間改掛起金魚袋,近期入宮有一陣子沒佩劍了,上好的劍就在值房裡擱著。寒鋒入鞘,寶劍蒙塵。

京城安穩了兩個月,又有人心思活動了。

他想起了最近在東宮看到的景象。

謝瀾明著還是中書舍人的時候,人已經整日的待在東宮裡頭。皇太女對他說話親昵隨意,言行不忌,顯然頗為青睞他。

裴顯一時摸不準,混入宗正寺例行敕書的那紙調令,是不是東宮那位小丫頭膽大包天,在中書省裡安插了人,暗中動下的手腳。

如果要往下細查,往重了說,是教唆偷換朝廷敕書的重罪,不知會追究出什麼的後果。如果安插的人手腳不夠乾淨,會不會牽連到東宮那位自己身上。

他思忖的時候,指腹不自覺地來回撫摸著劍身。

禦賜寶劍就在麵前,姚侍郎偷眼瞄著,冷汗一滴滴地從額頭滲出。

他生怕眼前這位軍中出身的頭頂上峰發作起來,二話不說,拔劍出鞘,把他這個倒黴下屬斬於劍下。他成了冤死鬼也無處訴苦去。

但裴顯終歸沒有拔劍。

“調令敕書既然已經簽署了,門下省審核通過,尚書省抄錄了副本,幾日內便會正式通傳回來。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裴顯放開了劍身,吩咐下去,“等正式調令傳回來,在你手裡放一放,壓幾天。”揮揮手,讓姚侍郎退下了。

姚侍郎如逢大赦,哆嗦著撿起地上的調令敕書,隨即像被人在後麵拿刀猛追那般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裴顯目送著背影奔遠,視線落回長案,抓起案上橫放的長劍,打開了值房裡的木櫃。

值房裡的家具都是宮裡統一打造的製式,木料結實而形製莊重,亦可以說是乏善可陳。

既然決意了不再追究徹查下去,他打開長木櫃門,隨意地把禦賜長劍靠著木壁擱在裡麵。

放進去的時候劍鞘撞著了什麼沉重的東西。兩邊撞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裴顯的動作並不停頓,把劍身稍微挪了個位置,在木櫃裡擺正了,視線往下掃。

撞著劍鞘的,是個不起眼的小藍布包袱,裡頭放著一對軍裡帶出來的加重鐵護腕。才送出去半日,便被人原樣退了回來。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

結實的木櫃門被關上了。

——

薑鸞帶了大半筐的甜梨回東宮,當然不是屯給自己吃的。

聽說聖人今早醒了,東宮的廚房小灶燒柴煮水,架起蒸鍋,她親自動手切梨,吭哧吭哧忙活了半天。

蒸梨,煮梨子水,一切就緒,眼看天色還早,她提著食盒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屬於內殿,向來是聖人的寢殿居所。但顧娘娘最近一直住在紫宸殿,就近看顧著聖人的病症。

姑嫂兩個帶笑寒暄落座。

“阿鸞來了。”顧娘娘招呼她在寢殿外間的羅漢床坐下,“前兩日才來過,好好留在東宮進學便是,你二兄清醒的時候少,不必每日過來請安的。”

薑鸞不隱瞞顧娘娘,指尖轉著烏黑的發梢兒,懶洋洋道,“崔翰林那個老頑固都不肯來教了,我跟哪個先生進學?今天無事,我索性便過來看看二兄。”

閒話了幾句,薑鸞心裡記掛著小侄兒。

“虎兒呢。”她四下裡張望,“今天還是沒見著,想他了。”

顧娘娘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朦朧窗紙隔著一層的隔間,隱隱約約漏出奶娘喂奶的側影。

“新生的小孩兒一天得喝七八遍奶,虎兒胃口又好。阿鸞來得不巧,虎兒又在喝奶。”

新生兒的難伺候,薑鸞聽奶娘說過幾嘴。

“難怪總聽說小娃娃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刻離不得人。”

她勸阻了顧娘娘吩咐把虎兒抱出來的動作,“讓虎兒喝奶吧。小娃娃能吃是好事。”

她把食盒送進來,當著顧娘娘的麵打開,露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蒸梨。

“二兄這回傷損了肺,除了禦醫那邊的藥補,食療也可以做起來。我打聽來的食療偏方,梨子性涼平和,多吃些梨可以養肺。”

她又打開食盒上層,露出一路小心護著的大藥盅,

“臨風殿庭院裡有棵上百年的老梨樹,結了滿枝頭的大梨。前天叫人打了幾十個下來,我親自蒸了一碗梨,又煮了碗梨子水,帶來給二兄喝。”

顧娘娘接過那碗蒸梨,“阿鸞,勞你費心了。等下聖人用膳的時候,二嫂便把阿鸞的蒸梨喂給他。”

薑鸞不以為然,“幾口梨哪需要等膳時,我現在就端給二兄吃。他可愛吃蒸梨了。”

顧娘娘吃了一驚,就要阻止,“等等——”

薑鸞已經端起梨子水,幾步蹦進了內寢殿,“二兄!阿鸞來看你啦!”

————

新帝薑鶴望醒了。